1


    「傻眼了!傻眼了!真的是讓人太傻眼了!」


    學生們充滿活力的周六下午。在鋼筋水泥搭配一整麵玻璃窗的摩登學生餐廳中,


    一名少女的聲音回蕩著。


    正是宛如妖精般的美少女——夏綠蒂·貝琉。


    而與她同席的是雷真與夜夜,另外還有一隻小小的龍——夏露的搭檔西格蒙特,正在餐桌上啃著雞肉。


    「不要連講三次啦。」


    雷真把視線撇開,而夏露則是拿起叉子指向雷真:


    「被人家說什麽『我要暗殺你』,結果居然還讓對方逃掉?真的是個讓人輕蔑到不行的膽小鬼呀!」


    「不要因為這樣就輕蔑人啊,不然你要我怎麽做?」


    「當場還以顏色不就好了?」


    「真不愧是天下無敵的〈暴龍〉(t-rex)大人,說的話就是不一樣。」


    雷真一邊苦笑著,一邊用叉子叉起炸魚肉。


    「很可惜我是個文明人,不會做那種野蠻人的行為。」


    「你竟敢說你是文明人?哼!之前明明就突然襲擊我,想要用暴力把『女孩子最重要的東西』奪走的說。」


    「別用那種奇怪的講法!這樣不是會讓用餐中的大家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嗎!」


    雷真的擔心已經變成現實了。伴隨著竊竊私語,四周充滿投射而來的敵意。連頭都不用回,就可以感受到女學生們的視線刺得他很痛。


    夜夜緊咬下唇,不斷顫抖著身體。


    「雷真……居然……居然做出那種……!」


    「你也別胡亂相信啊夜夜。再說,當時你也在場啊。」


    「太過分了,雷真!居然把夜夜用在那種用途上!」


    夜夜大哭起來,看來不管雷真再怎麽說明都沒用了。


    雷真忍受著頭痛說道:


    「總之,那不是重點,」


    就這麽把事情帶過去了。他接著舉起手製止大叫「不是重點?」的夜夜,繼續說道:


    「要向對方還以顏色這種事我辦不到。畢竟對方不是用機巧戰鬥攻擊過來的。」


    「說得還真好聽,其實是你沒有贏過對方的自信吧?」


    夏露露出調侃雷真的笑容後,拿出了記事本,翻閱內容。


    「白色的頭發,還帶著一隻狗,那就隻有這個女孩子了。」


    接著她「唰」地指向筆記本的內頁。


    「三年級生·芙蕾——登記代碼是〈寂靜的轟鳴〉(silent roar),排名第一百位。之前上升了兩個名次後,又下降了一名,所以現在是第九十九名。是你初戰的對手呀。」


    「你說什麽?那家夥……原來是夜會參加者啊?」


    沒想到那少女居然會是〈手套持有者〉(gauntlet)。不管是那懦弱的表情,還是膽小的態度,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名成績上位者。


    「什麽嘛,你不知道呀?」


    「雖然排行前麵的那幾名我都有掌握住,不過下麵的人我就隻有模糊的印象而已。」


    「哼,竟然這麽悠哉,真是讓人火大的無禮之徒。」


    默不吭聲的夜夜身上發出可怕的氣魄。夏露用筆記本「啪搭啪搭」地將那股瘴氣吹散後,充滿自信地挺出胸膛。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她看出你相當有實力,所以想要在夜會開幕前把你消除掉呀。」


    「那算什麽?既然是『初戰對手』,應該一開始就會對上了吧?」


    「你是笨蛋嗎?要死了嗎?就是因為她在實戰上沒有獲勝的可能性呀。」


    「————」


    「真是讓人傻眼。你真的沒有自覺嗎?畢竟你之前把身為風紀委員主委的……」


    夏露停頓了一下後,像是為了斬斷過去的因緣,用力地繼續說道:


    「菲利克斯·金斯佛特打倒了呀。雖然你在排名上是第一百名沒有錯,可是你是一匹危險的黑馬。對於五十名以下的那些人來說,大家都對你戰戰兢兢的呀。」


    就在這時,拉扯著雞皮的西格蒙特突然把頭抬了起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它看向玻璃窗的外麵。於是夏露、雷真跟夜夜也同時看了過去。


    位於餐廳前的大道,是縱貫學院南北的主街。而就在那條道路的正中間,有個人正在設置獵捕巨熊用的〈籠子〉。


    那一頭珍珠色的頭發不管怎麽看都很顯眼。當然,那個人就是芙蕾了。在一旁也可以看到她的搭檔——拉比的身影。它正發揮出令人意外的蠻力,拖動著巨大的〈籠子〉。


    拉比停下腳步後,芙蕾爬過鐵格子,進到〈籠子〉裏麵。


    接著她拿出一本封麵是半裸的女性、看起來就很淫穢的寫真雜誌。


    她將那本雜誌放到〈籠子〉裏,看來那應該是吸引獵物用的誘餌……吧?


    很不願相信,真的很不願相信。


    (難道她覺得……我是會被那種東西誘騙的男人嗎……?)


    就在雷真稍微覺得有點想死的同時——不知道該不該說是「不出所料」,鐵籠子的扣鎖忽然鬆開,「哐當」一聲關了起來。


    芙蕾於是被關在裏麵,呆呆地僵著身體。


    過了十秒之後,她似乎終於搞清楚狀況。於是慌慌張張地在〈籠子〉裏亂竄,結果踩到圍巾跌倒了。


    爬也爬不起來,手忙腳亂地扭動著……真的是有夠笨手笨腳。


    而拉比則是不知所措地在〈籠子〉外圍不斷繞著圈圈,看來這隻狗也不怎麽聰明。


    忽然,拉比的耳朵豎了起來。它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麽東西,而趕緊轉身麵向背後。


    一名身材細瘦的男學生來到了〈籠子〉前麵。


    帶有肌肉線條的身軀,肩膀上圍著一條半身長度的圍巾。側臉看起來很端正,說是一名美男子也可以。但是他的眼神卻十分銳利,露出讓人光是看到就會感到恐懼的表情。


    而他的頭發——是很有特征性的珍珠色。


    男學生身旁帶著一具看起來像是把鋼板勉強組合成人型而形狀怪異的自動人偶。


    要用一句話簡單形容的話,就是一具很『標新立異』的自動人偶。全身充滿像刺棘一樣的突起物,每個邊緣都像刀刃一樣薄而銳利。整個身體都由金屬所構成,充滿著人工製造的存在感。雙手各握著一把巨大的長劍,長度跟夜夜的身高差不多。大概是借由重力來斬斷物體的那種劍吧?


    看到那名男學生的身影,夏露驚訝地說道:


    「是〈劍帝〉洛基。」


    「劍帝……〈自我飛翔的焰劍〉(sacred ze)?」


    「對,就是〈十三人〉的其中一人,足以與〈元帥〉(marshal)對抗的男人。在實戰演習中未嚐敗績,雖然還隻是二年級生,卻已經是足以進入學院前十強的實力者呀。」


    「喔?該怎麽說……那家夥跟芙蕾,長得還真像啊,尤其是顏色上。」


    「那是當然的呀,因為他們是姐弟嘛。」


    這麽一說,他們確實在臉型上很像。不過,他們看起來似乎並不是什麽感情很好的姐弟。因為才交談了兩、三句話後——


    洛基就抓起了芙蕾的圍巾。


    雷真反射性地站了起來,而夏露則是呆了一下後開口:


    「等等,雷真!難道你打算插手嗎?」


    「你給我等等!洛基可不像馬格努斯那麽紳士呀,要是你像上次那樣糾纏對方的話,可不是好玩的喔?」


    雷真無視她親切的忠告,踏出了步伐。


    夏露氣憤地繼續卷著意大利麵。而用餐完畢的西格蒙特則是用小小的舌頭舔著盤子,一副很滿足的樣子搖著尾巴。


    2


    在被關進籠子的芙蕾麵前,她的弟弟洛基忽然出現了。


    「你在做什麽蠢事?」


    芙蕾臉色發青、顫抖了一下,並且把目光撇開。


    洛基的視線刺向芙蕾的胸口。在那對豐滿的隆起物上,從口袋中露出了一隻閃耀著珍珠白色的手套——正是夜會參加者的證明。鐵格子外,洛基露出險惡的眼神。


    「你還帶著那種東西(gauntlet)啊?我應該說過叫你棄權吧?你不可能贏過任何人的,更不可能活下去。在受傷前快點給我棄權。」


    「……可是。」


    「你也不想受傷吧?那就乖乖聽我的話。」


    「……可是。」


    「煩死了!」


    洛基抓起了芙蕾的圍巾,強硬地將她的身體拉起來。芙蕾的額頭撞到鐵欄杆,讓眼前冒出了火花。


    「弱者少在那邊囉嗦!給我服從強者!」


    「吼!」


    拉比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機,於是大聲吼了出來。但是,它被洛基瞪了一眼後,便卷


    起尾巴,往後退了下去。明明身材就很魁梧,個性卻跟主人一樣膽小。


    洛基粗暴地把芙蕾推開後說道:


    「如果你那麽想要完成使命的話,我現在就馬上跟你分出個勝負——革魯賓!」


    自動人偶呼應著他的聲音而動了起來。「喀唰」地一聲,它背後的零件一陣回轉,像翅膀一樣伸展開來,那上麵裝著八根刺棘——銳利的短劍。


    mand』


    它接著發出像是透過電話聽到的機械聲音。


    芙蕾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後,退到〈籠子〉的最深處。


    「嗚……要上了喔,拉比。」


    「吼!」


    「我也是一名、人偶使呀……!」


    芙蕾集中精神,從手掌放射出魔力。那股魔力流進拉比的體內,啟動了魔術回路。


    文藝複興之後的自動人偶已經不再單純隻是〈兵隊〉了,同時也是為了發動魔法的〈魔法道具〉(magic item)


    這就是所謂的機巧魔術。讓魔術師從儀式或魔法陣之中獲得解放的近代詠唱法。


    拉比豎起全身的毛,表麵流動著像電流一樣的東西。全身的力量漸漸累積、填滿。接著,就在拉比吼叫的同時,射出了一團有如靜電塊的『某種東西』。


    周圍忽然產生一股像是把耳朵塞住般不可思議的音壓。那個『某種東西』一邊擊碎石磚、掀起土砂,一邊筆直地飛向革魯賓。


    革魯賓則是避也不避,直接用長劍擊向『某種東西』。


    「轟」地一聲,四周回蕩著不自然的巨大風聲。也不知道是什麽魔術產生的效果,革魯賓隻是單單這麽一擊,就讓拉比射出的『某種東西』煙消雲散了。


    芙蕾杏眼圓睜,紅色的眼瞳流露出膽怯,而變得一副想要逃跑的樣子。


    雖然等於是分出勝負了,但洛基依然冷酷地下達了「動手」的指令。


    『im ready』


    革魯賓跳躍起來。現場又產生了一股不自然的陣風,流向革魯賓的身體。革魯賓仿佛乘著那股風似地利用輕快的機動力,往拉比砍去。


    拉比敏捷地閃身回避,可是對方的動作依然比它快。二擊,三擊,在革魯賓不斷的攻擊之下,拉比漸漸被逼入窘境。


    革魯賓的長劍沉重無比,鋼鐵的刀刃被高高舉起,眼看要往拉比的脖子揮下時——


    「————?」


    從芙蕾的位置來看,就像是一團暗影忽然滑向眼前般。


    輕飄飄地展開的黑影,那正是她的黑發,以及和服的袖子。


    一名美麗的女子出現在拉比與革魯賓之間。纖細的手擋住了沉重的長劍,並且輕輕地將拉比推開。


    「你是……雷真·赤羽的……!」


    芙蕾張大了雙眼。既然這個少女型自動人偶會出現在這裏,也就是說……


    「真是血氣方剛的家夥。夜會可是明天晚上才開始啊。」


    一旁傳來一副嫌麻煩似的聲音。


    不出所料,赤羽雷真帶著若無其事的表情出現了。


    3


    「別在這種地方就開打啊,〈劍帝〉陛下。」


    雷真一邊用吊兒郎當的態度說著,一邊仔細地觀察敵人。


    像這樣擺在一起觀察,就可以發現洛基與芙蕾有很多共通點。不隻是頭發的顏色而已,連眼睛的顏色、皮膚的顏色都一模一樣。端正的臉型也非常神似。


    不過,他們的體格卻完全不同。如果姑且不論胸部的話,芙蕾的身材非常苗條,看似沒什麽力氣。而洛基則是看起來頗為健壯,就算隻是互毆也很強的樣子。


    還真是棘手啊……雷真這樣想著,然後將視線移到洛基的自動人偶身上。


    能夠揮舞巨劍的力量不容小覷,而且,它還搭載著可以將拉比的咆哮無效化的莫名魔術回路。背後的短劍也很令人在意。


    不僅主人難對付,自動人偶也很難對付,看樣子無法輕鬆打發。雷真一邊感受著輕微的寒意,一邊與〈劍帝〉洛基對峙著。


    洛基的雙眼緩緩地看向雷真。就在那個瞬間,雷真忽然感到一陣戰栗。


    (這家夥……體內藏著一隻怪物啊……!)


    令人難以估計的魔力,以及全身散發出來的氣勢。他能夠與〈元帥〉(marshal)相抗衡的說法果然不是假的!


    洛基用冰冷到讓人凍結的聲音漠然說道。


    「你是誰?」


    「日本的傀儡師,赤羽雷真。」


    「雖然你難得登場了,但很抱歉——你給我閃邊去。」


    「我拒絕。」


    「我可是會殺了你。」


    「那我也拒絕。」


    「……我為人既謙虛又寬容,但是,依然有三種無法原諒的人:命令我的家夥、反抗我的家夥,還有,不知自己有幾兩輕重的東洋人。」


    「那還真是臭味相投啊,我也最討厭傲慢的西洋人了。」


    兩人的視線激烈碰撞,散出肉眼所看不到的火花,現場的氣氛一觸即發。圍觀的人群害怕被他們卷入其中,而趕緊紛紛拉開距離。


    過了不久,洛基「呼」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個笨蛋,甚至讓人覺得可悲。我看你根本連對手的實力都沒辦法看透吧?」


    「你才是笨蛋。會那樣輕易地判斷別人是笨蛋的家夥多半都是笨蛋啊。」


    「少給我胡扯,我的成績平均可是aaa+。」


    「隻會用成績來衡量智慧的行為本身就是笨蛋的證明啊。用既定的尺度來評價一個人根本就是最愚蠢的事。」


    「你就是用那種說詞來保護自己的自尊心嗎?真是個可憐的笨蛋。我看,你一定是連學分都拿不到而留級了吧?一定是被補考跟補習壓得喘不過氣吧?」


    「你這個笨蛋,我才剛入學而已,哪來什麽狗屁留級啊。至於補考嘛……那個、嗯、怎麽說?」


    「嗬,果然是個笨蛋。」


    「不,你才是個笨蛋。」


    「你才是。」「是你。」「你啦。」「是你啦。」(吐槽:這吵架模式果斷是好基友g麽……)


    兩個人在額頭快要相撞的距離之下,持續著沒有意義的爭執。


    「那個……雷真?」「洛基……」


    夜夜與芙蕾客客氣氣地向他們搭話。但是,兩名少年依然埋頭在這場有如小孩子的爭執之中,完全無視了她們的聲音。


    「真是令人不快的東洋人。既然如此,你就全力阻止我試試看啊!」


    話未說完,洛基的自動人偶便展開了攻擊。雷真則是對夜夜發出了防禦的命令。就在這個時候……


    刺眼的光線奔流衝過兩人之間。


    那道光線甚至擊中了關住芙蕾的〈籠子〉,把鐵欄杆也一並擊破。


    「到此為止了。我說你們呀,到底是為了什麽無聊的事情在起爭執呀。」


    一名麵貌美麗的少女露出無奈的表情說著。她的背後站著一隻全長八公尺的巨龍,鋼鐵般的鱗片有如天鵝絨般發出光澤,雄偉的翅膀帶著一種威嚴的氣勢。


    芙蕾被那股巨大的魄力嚇得直發抖,一屁股跌坐在〈籠子〉中。


    洛基銳利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並瞪向那名美少女。


    「你也要來打擾我嗎,夏洛特·貝琉?」(注1)(1 夏露的本名「charlotte」在本作中是使用法文的發音「シャルロット」,而洛基在此處是用英文的發音而稱呼為「シャーロット」。為了在中文上做出區別,故本書中分別譯為「夏綠蒂」與「夏洛特」。)


    「是夏綠蒂啦。你們要互毆是你們的事,可是也給我看一下時間場合行不行?在這種地方大打出手的話,會給大家帶來麻煩的。」


    這種話輪不到你來說啦,這個會走路的天災——雖然周圍的每個人應該心裏都這麽想著,但是,當然沒人有膽量把這句話說出口。


    「如果你們還想繼續的話,我可就要加入了喔?」


    「你想站在那家夥那邊?」


    「我——我才沒有要站在誰那邊呢!那個變態會變成怎樣我才不管,隻是身為一名高貴者有義務為公共福祉設想,而且勿忘一飯之恩是身為武士的處世之道中與仁義無關的戰鬥呀。」


    「一飯之恩……?」


    洛基挑動了一下眉毛,接著將視線看向雷真,發出銳利的光芒。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樣子看起來像是凝視獵物的猛獸。


    「原來如此,那個笨蛋就是打敗菲利克斯的……〈倒數第二名〉(secondst)啊。」


    「是又如何?」


    兩個人彼此蓄積著魔力,互相瞪視對方。


    就在圍觀群眾屏氣凝神地靜觀事態


    發展的時候,洛基忽然將視線移開了。


    他仿佛失去了興趣般轉身。而他的自動人偶也解除了臨戰姿態,將長劍放下,並且把如「翅膀」伸展的背部零件收納起來。


    洛基本打算就此離去,卻又停下腳步,回頭瞪向雷真。


    「我勸你在夜會中棄權吧。還有,不要再插手我們姐弟間的事了。」


    雷真則是嗤之以鼻,回答了一句「我拒絕」。


    最後,洛基帶著鋼鐵製的機械人偶離開了現場。


    當回過神來的時候,雷真發現自己的背部已經流滿了冷汗。


    夏露插手進來,讓對局的情況變成了三對一,在形勢上對洛基而言相當不利。但是,洛基並不是因為『情況對自己不利』所以收手的,他應該就算繼續對戰也依然有獲勝的自信。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如此毫無防備地將背部轉過來麵對雷真他們。


    當洛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後,伴隨著一陣亮光,西格蒙特恢複成小龍的姿態。夜夜也露出一副放心下來的樣子,很難得地吐了口氣。


    就在圍觀群眾紛紛離開之際,雷真進到〈籠子〉裏,對芙蕾伸出了手。芙蕾雖然顫抖了一下,不過被雷真問了一句「站得起來嗎?」後,便輕輕地點了點頭。


    「哼,你就沒有要對我說的話了嗎?這個無禮之徒!」


    在如此憤慨著的夏露腳邊,拉比將鼻子湊了過來,並且搖動尾巴。夏露忍不住放鬆了表情——接著又立刻嚴肅起來,咳了一聲。


    芙蕾站起身子後,很有禮貌地對雷真鞠躬。


    「嗚……謝謝你……保護了拉比。」


    「那隻是我擅自的行動罷了。話說回來,你跟〈劍帝〉是在爭執什麽?」


    芙蕾一時之間無法回答。


    既然都被拯救了,至少也該做些說明……但芙蕾在途中又緊閉起嘴唇,讓視線遊移著。最後她垂下雙眼,隻說了一句話:


    「洛基他……痛恨我。」


    「痛恨?怎麽回事?」


    芙蕾不再說話,而是敬了一個禮後,轉身離開。拉比則是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芙蕾寂寞的背影之後。


    真是令人在意的態度。


    雷真對一旁不自然地撐開著瞳孔的夜夜——視而不見,而轉頭看向站在她旁邊、鬧著別扭的夏露。


    「既然她是三年級生的話,應該已經決定科係了吧?那家夥是哪個學部的?」


    「我不是你的字典呀,這個無禮之徒。」


    她一臉不悅地說完後,將視線看向斜上方,嘀咕了一句:


    「我記得芙蕾應該是……機巧戰術科,是曆史學部的。」


    「這樣啊,謝謝你啦。」


    「……難道說,你打算去調查她嗎?」


    「走吧,夜夜。」


    「等——你認真的嗎?給我住手呀,別做那種事情。」


    「可是,那家夥似乎有什麽內情——」


    「就是因為那樣,所以我才叫你住手的呀。」


    夏露露出冷淡的眼神,斬釘截鐵地說道:


    「知道了對方的內情,就會在戰鬥中落敗的呀。」


    夏露所說的話,其實雷真自己也能理解。


    如果說,芙蕾抱著什麽沉重的內幕,而且讓雷真知道了那件事情的話……


    在互相戰鬥的時候,那件事就會讓他產生致命的『猶豫』,而變成一種絆腳石。


    但是——


    「如果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打敗她的話,不是有可能會後悔嗎?」


    「以獲勝為前提?你這個自信過剩的男人!」


    「我才沒打算輸哩。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想要去調查清楚她的內情啊。之前那次也是,我可是很慶幸自己沒有剝奪了你的參加資格啊。」


    聽到這句話,讓夏露的臉頰漸漸泛紅起來。


    「既然這樣,就隨便你啦!我絕對不會幫忙的!」


    4


    「就是這裏。」


    在夏露所指的前方,有一棟看起來會讓人聯想到太古巨龜的古老建築物。


    邊緣有幾分被磨鈍的石造建築,剝損的雕刻讓人感受到歲月的痕跡。


    「你在發什麽呆呀?真是個慢吞吞的男人耶,快走了啦。」


    我說你啊,不是說不會幫忙的嗎?


    ……雖忍不住想脫口說出這句話,但那隻會驗證禍從口出的道理罷了。因此雷真也不對她吐槽,隻是盡可能不看向背後地跟隨著夏露前進。在他的背後,夜夜一邊釋放出漆黑的妖氣,一邊滿臉不悅地跟在他們後頭。


    一行人才剛進入大門,「咿!」「嗚哇!」的尖叫聲便此起彼落。


    夏露真不愧是名人。在大廳遇到的學生們一看到夏露的臉,立刻慌張起來。甚至有人雙腳一軟,從凳子上跌了下來。


    不過雷真似乎也沒資格說別人,畢竟有一部分的視線是看向雷真的。他好歹也是擊敗了〈食魔者〉(cannibal candy)的英雄,所以當然也有不少人認識他——以一名危險人物的身份。


    雷真一一感受著這種綁手綁腳的感覺,一邊與夏露兩個人開始探聽消息。他們以芙蕾所屬的研究室為重點,抓住逃避他們的學生們,並且從學生們身上聽取情報。


    「我、我根本沒跟她說過話。她那個人態度冷淡、又完全不笑……」


    「似、似乎總是念書念到很晚的樣子!」


    「交交交、交友關係嗎?我我我、我不知道,對不起!」


    「胸部很大啊。」


    探聽到的情報諸如此類。從結論來說,就是完全派不上用場。


    夏露半眯起眼睛,瞪向雷真。


    「搞什麽嘛,你就是想要打聽這些無聊的情報嗎?」


    「不要對我說,去對那些人說啊。」


    一如謠傳,芙蕾似乎很不擅長與人交際,甚至可以說是在回避人群。從收集而來的情報所得出來的結論,就隻知道她是一個獨自用功念書的內向少女而已。而那樣的態度卻因為顯眼的外表而讓她變得引人注目,實在是很可憐。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很像某個人啊……)


    察覺到雷真的視線,讓夏露變得有些舉止失措。


    「你、你在看什麽啦,變態。」


    「我看幹脆去問指導教授還比較快,馬上去問問看吧。」


    「……誒。」


    夏露發出帶點猶豫的呼喚,忸忸怩怩地眯起眼睛,望向雷真。


    大概是察覺到了某種東西,讓夜夜的眼睛突然放出光芒。


    所謂某種東西,講明白點,就是討厭的預感。於是雷真抱著警戒回問她:


    「……什麽事?」


    「你、果然……那個……比較喜歡大的?」


    「什麽大的?」


    「你是笨蛋嗎?腦袋空空嗎?拜托你從上下文去判斷一下行不行?真是的,就是因為這樣我才討厭笨蛋呀,真是的!」


    「好啦好啦,請您教教我這個笨蛋吧,大小姐。」


    「當……當然就是指胸部呀!」


    夏露瞬間變得麵紅耳赤。


    夜夜的瞳孔變得像無底沼澤一樣的事情就先擱在一邊。


    為什麽,她要突然說出這種話?


    是想要以一般論的角度,聽聽看男生的意見嗎?


    總之,夏露想必是對於她的那邊抱有自卑感。於是雷真邊用視線刺探性地看向夏露那對像是被墊高起來的胸部,一邊說出比較安全的回答:


    「如果迷上一個人的話,胸部大小這種事情根本就不重要吧?」


    「真——真的?」


    「是騙人的,雷真喜歡的是像芙蕾小姐那樣充滿彈力的胸部呀。」


    因為夜夜多餘的一句話,讓夏露的笑臉在刹那間便崩落了。她的眼角慢慢變得又細又尖,額頭上還浮現了無數的青筋。


    「不誠實!下流!用胸部判斷女人的價值就是最糟糕的人類!什麽叫『想要知道內情』嘛!根本就隻是被對方的胸部吸引而已呀這個變態!」


    啪!雷真的臉頰發出一聲巨響。


    接著,夏露大步大步地離開了。她帽子上的西格蒙特轉過頭來。雷真雖然不太能分辨龍的表情,不過,總之它看起來像是在同情雷真。


    雷真一邊摸著被打巴掌的臉頰,一邊嘀咕:


    「夜夜……」


    「是的。」


    「把我的胸口染得一片漆黑的這團渾黑的感情到底是——」


    「沒辦法嘛……!誰叫那隻狐狸精要莫名其妙地勾引人……!」


    「她沒在勾引人吧!不就隻是單純的煩惱谘詢而已嗎!」


    「真是笨蛋!雷真真是笨蛋!」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在曆史學部的走廊上爭執著。


    忽然,頭頂上傳來莊嚴的鍾聲。


    「雷真……上課鍾響了。」


    雷真鐵青了臉色,趕緊奔出曆


    史學部的校舍。


    5


    「魔力即是意識的力量、知性的力量。想當然爾,昏倒的人偶使就不會放出魔力了。不過,從人體可以拿來當作禁忌人偶的〈零件〉這件事情就可以知道,借由魔術式讓魔力強迫性地產生出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配合「喀喀喀」的粉筆聲音有規律地回蕩著。


    因為剛吃完午餐的關係,所以讓人忍不住感到想睡。就在雷真忍住嗬欠的瞬間,台上的教授轉過身將粉筆丟了過來。


    雷真充滿眼眶的淚水讓他的反應變得遲鈍,於是粉筆不偏不倚地擊中了雷真的腦門。


    「雷真!你沒事吧,雷真!」


    夜夜把鉛筆丟下來,摸著雷真的額頭。


    「依然還是這麽有膽識啊,〈倒數第二名〉(secondst)。不隻是把課本搞丟、上課遲到,居然還敢把我授課的內容當耳邊風?」


    說這話的是一名站在講台上、披著白衣的知性美女。她將紅色的頭發綁在頭上、戴著一副銀框的眼鏡。正是雷真的指導老師、機巧物理學的教授金柏莉。


    隔著眼鏡上的透鏡,一對冰冷的視線射向雷真。


    「夜會參加者的成績都非常優秀……但是,你卻隻是靠著機巧戰鬥的實力得到了參加資格,因此在成績上完全比不上其他人。為了如此可憐的孩子,於是想說要將一年級必修程度的基礎知識教給你知道,而產生了如此難得的企劃——你以為到底是誰的功勞?」


    「這一切、都是金柏莉老師的功勞。」


    「明天就是夜會的開幕式了,應該已經沒有時間讓你遊手好閑了吧?我不想再嘮叨,你給我再用功一點。」


    金柏莉的個性雖然嚴格,不過真要說起來的話,其實她應該是個淡泊的人才對。她會像這樣囉囉嗦嗦地進行說教是很少見的行為,大概是她真的感到非常無奈了吧?


    因為默不吭聲也讓人難以忍受,於是雷真頂嘴道:


    「話雖然是這麽說,不過夜會中進行的是機巧魔術的互拚啊。等到真的開幕之後,不管是像我這樣的阿呆,還是無比優秀的〈十三人〉條件都是相同的吧?」


    金柏莉的眼鏡滑了下來,露出一臉「不會吧?」的表情看向雷真。


    「難道說你……沒有搞清楚狀況嗎?你應該有出席入學說明會吧?」


    「有是有,但是因為睡眠不足加上操勞——敗給睡魔了。」


    「唉……之前也有說過,這個學院的想法是徹底的實力主義,要不然,像我這樣年輕而活跳跳的女人是不可能成為教授的吧?」


    「光是會脫口說出『活跳跳』這種古老的用法,我覺得就已經不年輕了說。」


    粉筆再次飛了過來,於是雷真趕緊用手彈開。


    「夜會也是一個實力主義的世界啊。優秀的人會獲得優待,差勁的人則會被冷落。像一百名這種最低名次的人,立場比其他任何人都還要嚴苛。舉例來說,像是戰鬥的順序。」


    「順序?夜會是大混戰形式吧?」


    「不,是順次混戰形式。」


    這個詞雷真以前似乎有聽過。那是在過去,將戰鬥當作是一種表演的魔術師們為了可以讓觀眾更狂熱,而想出來的一種特殊的戰鬥進行方式。


    「第一天夜晚是由第一百名的人——也就是你,與第九十九名的人進行戰鬥。」


    一下子就是雷真出場了。也就是說,對手應該是芙蕾吧?


    「隻要有一方搶到了對方的手套,戰鬥就會結束。而不管結果如何,隔天就是第九十八名的人參戰,再隔天的夜晚就是第九十七名。像這樣,每天晚上都會有一名新的敵人出現在交戰場上。除了中斷期間之外。」


    「也就是說,一直都是一對一的局麵嗎?」


    「那也不一定,戰鬥是有限定時間的。看,從窗戶可以看到那棟時鍾塔吧?當它顯示零點的時候,就是舞會結束的時候,如果不在那之前分出勝負的話……」


    「——到了隔天,戰場就會變得更混亂了。」


    金柏莉點點頭。


    原來如此,這就是夜會的獨到之處啊。隻要『生存下來』的人數增加,戰局就會變得越來越混亂。在下位的人群聚結黨,一同打倒在上位的人……像這樣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發生的。


    雷真思考了一陣後……


    「那麽,隻要偷懶不出場直到最後一夜,就可以輕易地跟〈元帥〉(marshal)戰鬥了嗎?」


    「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個實力主義的世界。一百名與九十九名會在第一戰對擂——乍看之下似乎條件是一樣,但是這兩者之間絕對不是對等的。」


    真是充滿謎團的回答。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九十九名的人可以擁有像你所說的『不出場』資格。」


    「也就是說,我沒有那個權利就是了。」


    「沒錯,你至少必須站在交戰場一個小時才行……唉呀,雖然這也是有例外的啦,不過你現在不需要知道沒關係。」


    「我懂了。也就是說到了隔天,就換成第九十八名擁有不出場的權利——」


    「九十九名隻擁有對付你的時候不出場的權利。也就是說,上位者的意向會比下位者的意向還要優先的意思。而這種狀況不隻是在『不出場權』這件事情上而已。」


    「我有問題。九十九名的人可以選擇到最後都不與我戰鬥嗎?」


    「事情沒那麽簡單。夜會並不是隻有一個晚上的事情。如果在跟上位者戰鬥的時候,下位者插手進來的話,事情會變成怎樣?」


    「二對一……視情況,搞不好會變成更悲慘的狀況。」


    「所以將比自己下位的人在當天晚上就處理掉是最正常的理論。這樣一來,就可以一直維持一對一的局麵。」


    這樣看來的話,確實,對芙蕾來說,雷真是很礙眼的存在了吧?如果她在跟上位的人對打的時候,雷真一直在一旁晃來晃去的話,她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而且也很危險。


    那麽,難道真的就如夏露所說的,芙蕾是為了要消除雷真,所以才計劃要暗殺他的嗎?


    芙蕾的個性軟弱,既不殘忍也不狡猾。實在不覺得她是那種不惜殺人也要獲得魔王寶座的人。不,或許她是有什麽不得不這麽做的理由吧……?


    就在雷真陷入沉思的時候,忽然傳來了高格調的鍾聲。


    「下課鍾響了啊。唉,居然為了這種無聊的雜談而浪費時間。剩下的部分你就自己自修吧,明天交一份報告上來,要三十頁左右的分量啊。」


    金柏莉在一瞬間就把課本整理好,並且快步走出講堂。她那瀟灑的態度在現在這種時機實在是很可恨。


    「三十頁……真的假的啊?」


    雷真臉色變得鐵青,低頭看向借來的課本。


    要我在明天之前把這麽厚的英文專門書讀完?還要整理成三十頁左右?


    「……再說,剛剛那段雜談所用的時間根本就不可能講完這本課本好嗎?就算超認真地講課也不可能講完的好嗎?」


    「請提起精神來吧,雷真。夜夜也會幫忙寫報告的。」


    「啊啊……我就靠你了啊,夜夜。超級靠你了啊。」


    雷真欲哭無淚地收起課本。而在一旁,被雷真拜托的夜夜則是滿麵笑容,開心地把筆記本合上。


    兩個人出了校舍,走在通往宿舍的小路上。仿佛在燃燒般的夕陽底下,樹蔭隧道中一片昏暗,兩個人的身影也溶在黑影之中。


    雷真一邊走著,一邊自言自語地呢喃:


    「……姐弟、嗎?」


    「是的,伊呂裏(注2)姐姐跟雷真一定可以成為一對完美的義姐弟的?」(2 「雪月花」的「雪」——いろり在本作品的上一集中譯為「依洛莉」。為了表現出這個名字充滿東洋的感覺,故經過原作者確認後,將譯名改為「伊呂裏」。)


    「那種桃色妄想不重要啦。我不是在講那個,我是在說白天遇到的那兩個人。」


    夜夜因為被雷真說了一句「不重要」而感到喪氣。不過,立刻又提起精神,


    「請問是指芙蕾同學跟洛基同學的事情嗎?」


    「是啊。」


    「總覺得,他們不太像呢。氛圍完全不一樣。」


    「不,他們非常相似。」


    堅強與軟弱,洛基與芙蕾雖然在乍看之下表情似乎完全相反,但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他們還是有一些相似的地方。那兩個人的眼神都沒什麽活力,也都完全不會笑。


    「明明是手足,為


    什麽要彼此互鬥呢?」


    「…………」


    夜夜發現自己說錯話了,而漸漸變得意誌消沉,用快要哭出來般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夜夜是……」


    「笨蛋,你是在沮喪個什麽勁啊?」


    雷真「砰」地一聲將手放到夜夜的頭上,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


    「這世上也是有各式各樣的兄弟姐妹啊。或者應該說,正因為是兄弟姐妹、吧?」


    「雷真……」


    「而且,也有很多事情是要等到失去之後,才會理解的。」


    語畢,雷真便沉默了下來,陷入沉思。


    夜夜稍微加快腳步繞到雷真的麵前,抬頭看向她思慕的對象。


    「雷真……請問你感到很在意嗎?」


    「是啊。」


    「請快點擦亮眼睛呀!那種東西隻不過是兩團脂肪塊罷了!」


    「不是胸部啦!我可是被她說要暗殺我了喔?我在意的是那一點啊。」


    「騙人!請看著夜夜的眼睛再說一次!」


    「要我說幾次都行。那種像氣球一樣的胸部,我一點都……沒有興趣。」


    「視線撇開了!『唰』地撇開了!『唰』地!」


    「笨蛋,不是啦。這是那個啦,是夕陽射到眼睛裏、髒東西跑進來。」


    「還吃螺絲了~!」


    要是被夜夜勒脖子的話可是會吃不消的,於是雷真趕緊奔向宿舍的方向。


    6


    正當雷真在自己的房間裏接受著夜夜嚴苛的「拷問」時。


    在學院那道堅固的出入口——〈大門〉內部所設置的一間接待室中,一名紳士坐在沙發上。


    他的身材瘦瘦高高,充滿知性的容貌看起來就像是名研究者。不過,他身上的裝扮看起來很時髦,體格也並不瘦弱,因此與一般研究學者給人的印象不太一樣,全身散發出的獨特氛圍比較像是一名演員在裝扮一名學者的樣子。


    紳士喝了一口紅茶後,將視線望向窗外夕陽下的天空。


    「……這地方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他眺望著那棟宛如刺入地上的一把劍一樣的時鍾塔。


    「一切都跟那時候一樣——腐敗著。」


    就在這時,接待室的門傳來敲門聲後,一名少女被警衛帶進房內。


    那是一名有著珍珠色頭發的女學生,還帶著一隻看起來像狼犬的自動人偶。


    「嗚……請問您……叫我嗎,父親大人……?」


    女學生用微弱的聲音問道。而她的視線並不是看向那名紳士,而是看著自己的腳邊。


    紳士露出柔和的微笑,站起身子迎接那名少女。


    「不需要那麽緊張,芙蕾。我隻是來看看情況罷了。」


    「情況……?」


    「夜會終於要在明天開始了吧?」


    芙蕾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紳士輕輕地將手放到她的肩膀上,


    「我可是對你非常期待啊。」


    「我……?不是、洛基……?」


    「他是個特例,跟那種人互相比較來讓自己感到自卑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啊。你的才能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也知道你有多麽努力。」


    芙蕾不安地抬頭看向紳士,露出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句話般的迷惘表情。


    「生活費——應該很夠用吧。如果你有遇到什麽不便,隨時跟我說沒關係……哦,對了對了,我有禮物要給你。」


    他將手伸進西裝的外套中,拿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十幾隻狗的影像。有獵犬、梗犬,種類各式各樣,不過每一隻狗的身上都裝著一樣的裝甲。


    看到那張照片後,芙蕾第一次露出放鬆的表情。


    但是,她那個表情卻又立刻蒙上了一層陰影。


    「嗚……那個、父親大人……請問約定好的事情呢……?」


    「我當然記得,你就放心去完成自己的任務吧。隻要測試進行得順利,大家就可以再度共同生活了。」


    「……是的,父親大人。謝謝您,帶照片給我。」


    她的那雙紅色眼睛已經不再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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