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夜夜的忍耐也來到極限了。」


    雙眼宛如洞窟的夜夜,詛咒似的嘀咕著:


    「雷真明明有夜夜這麽一個好妻子,居然還拈花惹草、玩一個換一個……!」


    「不要用那種奇怪的講法!這是魔術訓練好嗎!」


    雷真趕緊開口否認,結果集中力頓時中斷,讓木偶「啪」一聲倒了下去。


    這裏是(華爾普吉斯皇家機巧學院)校園內——野戰練習場的一個角落。


    在雷真周圍的地上,倒著十幾具樸素而毫無裝飾的木偶。


    「怎麽看都是玩一個換一個呀!」


    「不對啦!這隻是把壞掉的木偶丟掉,換成新的木偶而已!」


    「用完就丟真是太冷血了!再說,雷真的人偶明明就是夜夜呀!」


    「別說傻話了。要那樣講的話,我也有使用過小紫跟伊呂裏——」


    不對,失言了!


    雷真不禁戰戰兢兢地窺視夜夜的臉色。但沒想到,夜夜並沒有對他這句話感到火大:


    「姊姊大人跟小紫沒有關係。這一點夜夜打從一開始就做好覺悟了。姊妹井還算在夜夜的預想範圍內……」


    「……你的言行倒是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想範圍啊。」


    「夜夜不能原諒的是,雷真居然跟這些來路不明的狐狸精……!」轟轟轟。


    「木偶根本沒有男女之分吧!」


    「別在那邊給我竊竊私語!這兩個白癡!」


    伴隨一陣「轟隆!」的爆炸聲響,大量沙土飛揚起來。


    雷真與夜夜跟著沙土一起被炸到半空中,像貓一樣翻了一個筋鬥後,各自著地。


    同時,一名女性站到了他們麵前。


    女性身上穿著充滿民族氣息的洋裝,是一名全身散發出強烈魔力的美貌劍客。


    此人正是魔王葛麗潔爾妲,是學院的教授,也是雷真的師父。


    葛麗潔爾妲抽動著臉頰,用閃耀著白銀光輝的劍指向雷真:


    「你好大的狗膽……竟敢在我的課堂上進行猥褻的對話……!」


    「並不猥褻好嗎!再說,課堂上的學生也隻有我一個人而已啊!」


    雷真一臉無奈地環顧四周。在廣闊的泥土操場上,看不到其他學生的人影。現場隻有雷真、夜夜跟葛麗潔爾妲而已。


    「簡直教人不敢相信到昨天還有五十個人出席啊……」


    「受不了,最近的學生真是缺乏毅力。這樣明天就會死在戰場上啦!」


    「不要隨便把學生送到戰場上好嗎!就是你斯巴達式的教育太超過了啦!」


    葛麗潔爾妲在課堂上進行的,是使用木偶的「模擬戰鬥」。


    木偶沒有內裝(夏娃的心髒),換言之,它們並沒有自己的(意誌)。即使是學院中的學生,也沒辦法輕易讓木偶動起來——更別說是要跟葛麗潔爾妲這樣的對手進行等同於實戰的戰鬥訓練,簡直可以說是瘋了。


    正因為如此,才第二次上課,參加學生就隻剩下雷真一個人了。


    「那群秀才都在說——上那種課不可能拿到學分的啦。」


    「這誤會可大了。我的打算是要讓參加者全部都拿到a,也會訓練他們到相當的程度呀。」


    「……你是說真的?」


    「遇上沒辦法完成課題的學生,我就會指導到他可以完成為止。甚至不惜犧牲他的睡覺時間!」


    「給我住手!就是因為你那樣,參加者才會全部逃走啦!」


    「閉嘴!你要休息到什麽時候!」


    利劍再度揮下,掀起一陣塵土飛揚。雷真與木偶都被炸了起來。


    雷真在半空中重振架式,對新的木偶放出魔力。


    葛麗潔爾妲也將魔力送入一具木偶中應戰。


    兩具木偶互相衝撞。然而,即使是使用同樣的木偶,雙方的力量依然相差懸殊。


    雷真的木偶瞬間破碎,當場被撞飛。


    「可惡……再來一場!」


    「那當然。放馬過來!」


    夜夜始終鬧著別扭,在一旁觀看兩人永無止盡的模擬戰鬥。


    精疲力盡的雷真不斷進行著訓練,甚至連午餐都忘記了。


    就在雷真接受葛麗潔爾妲的嚴酷訓練時——


    「那家夥搞什麽嘛!簡直不敢相信!怎麽可以這麽任性!」


    擁有一頭金發的美少女——夏露,憤憤然地走進中央食堂。


    在她的肩膀上,小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冷靜下來,夏露。我知道你沒辦法跟雷真一起用餐,所以感到很遺憾。」


    「才才才不是呢!我才不是感到什麽遺憾……畢竟我們之前也都沒有特地約好,或是刻意等過對方呀,隻不過是每次都剛好在一起罷了。」


    「既然如此,你又在生他什麽氣?」


    「我、我隻是、那個……對,我在強調的是用餐的重要性呀。他既然認真想要複仇的話,就應該要管理好自己的健康,讓自己隨時都可以發揮最佳的狀況才對。」


    「——哎呀,你這樣講大致上也沒錯啦。」


    因為雷真沒有現身的關係,夏露今天似乎要久違地一個人用餐了。在這間遼闊的


    餐廳中獨自用餐,實在讓人心情靜不下來。明明在認識雷真之前,這樣的狀況對夏露來說是理所當然的才對。


    夏露端著裝了義大利麵與雞肉的餐盤,坐到無人的空位上。


    就在她莫名地感到沒有食欲,而小小歎了一口氣的時候……


    「有……有禮了!」


    一旁忽然傳來很古典的呼喚聲。


    夏露抬起頭,便看到一名東洋少女站在麵前。


    她一瞬間還以為是夜夜來了。因為身高差不多,也同樣是黑發。身上雖然跟夜夜同樣是穿和服,不過眼前的少女穿的是鮮豔的櫻紅色,搭配紫色的袴裝。


    少女像小動物一樣縮著身體,輕輕指了一下夏露對麵的座位:


    「請、請問那個位子空著嗎……?」


    「是呀,請坐。」


    看來這名少女是因為找不到空位,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樣子。真是有夠笨拙。


    「你是(十三人)之一——(魔姬)( dark princess )日輪吧?」


    「哎呀,真是光榮。原來您認識我呢。呃,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您是(暴龍)(t.rex) ——啊!真是對不起!」


    「叫(暴龍)沒關係啦。我是夏綠蒂·貝琉。」


    「感謝您的自我介紹。久仰大名了。」


    「反正你聽到的都是一些壞謠言對吧?」


    「呃、不……並沒有那樣的……!」


    被一語道破而慌張起來的少女,純真的反應看起來相當可愛。


    「請您多多指教了,夏綠蒂大人。」


    少女拉開座椅,客氣地對夏露彎下腰。深深的一鞠躬,仿佛要把自己的頭獻到對方麵前。


    這麽有禮貌的態度,深得夏露的好感。


    「看起來,你應該是第一次來餐廳用餐吧?」


    「是的……我一直以來都是在別房用餐……」


    少女害羞地低下了頭。所謂「別房」指的就是校長官邸的別墅,在校園中有幾棟,特別提供給名門家族出身的學生當作宿舍。待遇高級,甚至還有專屬的廚師。


    「不過,我從這個學期開始搬到女生宿舍……有許多事情都不知道該怎麽做,讓我很困擾呢。」


    「那真是辛苦你了。是獅鷲女子宿舍對吧?雖時都可以來找我商量事情喔。」


    「哎呀,真是親切……!」


    少女仿佛在地獄中見到菩薩似的,雙眼都濕潤起來。真是誇張的反應。


    「那個!既然這樣……若是您不嫌棄,可……可以請您當我的朋友嗎?」


    一臉不安地抬起眼珠的樣子,瞬間射穿了夏露的心窩。


    (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女孩子!原來日本人當中也有這樣的女孩嗎?)


    簡直跟夜夜目中無人的態度有天壤之別——雖說夜夜之所以對夏露表現得目中無人,是因為她把夏露視為情敵的關係。


    夏露忍不住露出滿臉笑容,用力握住了眼前這位大和撫子的手:


    「那當然!我們就當朋友吧!」


    太陽西下,緩緩沉沒到學院的外牆下。


    「……該死!完全不是對手啊!」


    滿身大汗的雷真倒在演習場上:


    「原來……我依然隻有這點程度而已嗎!」


    「別那麽悲觀。今天的訓練非常有意義呀。」


    葛麗潔爾妲撐著長劍,擦拭身上的汗水。上衣緊緊貼在胸口上,讓她柔軟的胸部若隱若現。


    雷真趕緊把視線別開,卻發現眼前是釋放著渾黑妖氣的夜夜,於是又立刻把視線轉回來了。


    「有什麽意義啊?話說,這個訓練到底是在鍛煉什麽?」


    「你很


    快就會明白了。另外,對自己有點自信吧。如果論瞬間的出力,你比我還要強呀。」


    「……真的假的?木偶相撞的時候,我可是明顯在力量上輸了喔?」


    「你並沒有使用(秘術)——紅翼陣吧?」


    「怎麽可能連續使用嘛?那樣一下子就會沒力了。」


    「我想也是。你跟我在魔力的絕對量上完全不一樣,而所謂的魔力,越是鍛煉就會越提升。也就是歲月會決定實力,你開始學魔術之後過了幾年啦?」


    「從我認真開始學之後,大概過了三年吧。」


    「我已經學了十六年,當然不可能讓你簡單追上。而且我威斯頓家代代都是魔術師的家係,論與生俱來的才能,也絕不會比你遜色。」


    雷真緊握起拳頭,咬牙切齒地嘀咕:


    「那家夥跟我出生在同一個家族……已經學了十七年啊。」


    大概是對雷真沮喪的態度感到擔心了,葛麗潔爾妲忽然開口問道:


    「你為什麽不用劍?」


    「……你在說什麽?」


    「別跟我裝傻。我的眼睛看得很清楚……你不記得?夏天的時候,你用一支拖把就輕易擋下伊普西龍的劍了。」


    葛麗潔爾妲有點痛心地皺起眉頭,但依然用冷靜的聲音繼續說道:


    「你在閃避我的劍時,也很正確地看穿了劍路,還能預測到我下一個動作。這絕不是門外漢能擁有的感覺。你這家夥應該有學過劍才對,而且不是像長劍或闊刃巨劍那種蠻劍,而是劍客喜歡使用的軍刀或細劍……」


    「……我是有學過日本刀。」


    「日本刀——遠東的奇劍是吧?單手就能使用的大小,卻可以發揮出不遜於雙手劍的威力,而且鋒利的程度據說甚至可以砍斷鏜甲。」


    雷真當初逃離赤羽家後,就是寄宿在一間劍術道場。


    而他從師父那裏學到的東西,也主要都是劍術。徒手空拳的招式隻是其次,頂多就是當「失去刀的時候」可以進行應對的求生技術罷了。


    「看你的樣子,應該相當擅長用劍吧?為什麽不用?」


    「……我已經不是劍客,而是人偶使了。」


    「這兩者是可以共存的吧?尤其是在實戰上。」


    最好的例子就在眼前。葛麗潔爾妲同時也是一名一流的劍客。


    雷真頑固地不願回答。而夜夜則是露出難過的表情看著雷真。


    葛麗潔爾妲雖然感到奇怪,但並沒有再繼續追問了。


    「……總之,今天的鍛煉就到此為止。你去準備參加夜會吧。」


    她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演習場,換成史學部的助手走過來,開始收拾木偶。雷真也站起身子,盡可能用開朗的聲音對夜夜說道:


    「我確實也已經筋疲力盡啦。我們走吧。」


    「是。雷真每次都是這樣,太勉強自己了。」


    「不,我的努力還不夠啊。」


    「哎呀,原來你還在訓練呀?真有熱忱呢~佩服佩服!」


    突然,一旁傳來雷真熟悉的美聲。


    夏露站在樹林的入口,臉上充滿了笑容。


    她看起來心情相當好,甚至讓人感到恐怖的程度……


    「……怎麽啦,夏露?心情還真好啊。」


    「嗬嗬~我為了要介紹朋友給你認識,特地跑過來呢。」


    「朋友?」


    「沒錯!芙蕾也說過我是她的朋友,而且我也可以自己交到新朋友啦。休想再說我是孤僻分子了!」


    「誰都沒有那樣講過吧。話說,你會不會是遇到詐欺了?」


    「為什麽是詐欺啦!你那種想法就是在嘲笑我呀!」


    夏露頓時生氣起來,卻又馬上心情轉好,露出了笑容。


    「對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唷。你猜是誰?」


    「誰知道……?學院的學生,我也隻認識夜會的前幾名而已啊。」


    「那我給你一個提示:她跟你是同個國家出生的喔。」


    「跟我同個國家?」


    大概是非常開心的關係,夏露的臉頰微微顯得泛紅;然而相對地,雷真卻是臉色發青得連自己都很清楚。難道說……


    「真是的,你猜得有夠慢。算了,你就好好大開眼界吧!」


    夏露轉向背後,對某個人招了招手。


    「鏘鏘!是日輪喔!」


    配合夏露的聲音,一名少女從樹蔭中現身了。原本扭扭捏捏的害臊表情,在看到雷真的瞬間,就仿佛凍結般僵硬起來。


    而雷真也是一樣,沒辦法讓視線別開,隻能與少女尷尬地對望。


    「……呃?這是什麽氣氛?」


    夏露轉頭看向夜夜,然而夜夜也感到莫名其妙地搖了搖頭。


    ——沒錯,這兩個人並不知道。


    雷真雖然原本已經做好覺悟,既然要就讀這間學院,總有一天會遇上這種狀況。


    但後來聽說她已經回日本去了。沒想到,如今竟然會以這樣的形式再相會……


    「呦……呦,日輪,好久不見——」


    少女用力轉身,拔腿逃走了。


    「啊、喂!等一下!日輪!等等啊!」


    雷真鞭策自己累癱的身體,追趕上去。然而他還沒跑到十公尺,就忽然被樹蔭中飛出來的一隻粗壯手臂狠狠打在臉頰上。


    即使是反射神經有如野生動物的雷真,也躲不開這突如其來的一拳。


    「……痛死了。是誰啦!突然偷襲做什麽!」


    雷真抗議到一半就閉上嘴巴,接不下去了。


    在雷真的眼前,站著兩名學生。


    一名體格壯碩,讓人不禁聯想到金剛力士。


    而另一名則是身材宛如少女般纖細,臉上露出苦惱的笑容。


    「昴……六連!」


    「久違啦,雷真。」


    身材較纖細的一方——六連揮揮手,對雷真打著招呼。


    而體格較壯碩的一方——昴則是有如看到弑親仇人似的瞪著雷真。


    「昴!你這家夥!幹麽突然揍我!」


    「俺才想問你唄,這個白癡!你當真不曉得為啥被俺揍咩!」


    雷真反被怒吼一句,當場呆住了。


    「你對大小姐做了啥事,捫心自問一下唄!渾蛋!」


    昴「呸」地吐了一口口水後,轉身朝向日輪跑走的方向:


    「走唄,六連!看到這家夥就讓俺滿肚子火!」


    說罷,昴便跨出大步離開。六連則是湊到雷真的耳旁,對他竊竊私語:


    「你就原諒昴唄,雷真。他那是在吃醋的啦。」


    「你還在做啥!六連!」


    「來啦來啦!失陪啦,雷真。近日再相見唄。」


    夜夜與夏露也忍不住露出呆滯的表情,目送兩個人離開。


    「……什麽嘛,到底怎麽回事?那兩個人是誰呀?」


    「他們是日輪的護衛啦。」


    「護衛?也就是說,你被揍的理由是——難道說,你這個人……對我的日輪也出手了!」


    「不對啦!為什麽思考要飛躍到那裏去!」


    「不用跟我找借口了。你這個人我很清楚。一定又是用什麽甜言蜜語讓對方動心,徹底玩弄一番之後,又把對方像垃圾一樣扔掉了對吧?」


    「你根本就一點都不清楚好嗎?我什麽時候、對誰做過那種事情!」


    「對夜夜就做過了!嗚哇哇!」


    「根本沒有好嗎!不要捏造過去!」


    「沒錯,你一定是把日輪玩弄得遍體麟傷之後又隨手扔掉的!要不然……一個女孩子怎麽可能露出那麽傷心的表情……」


    雷真頓時說不出話來,用手壓住了被揍的臉頰。


    確實,日輪剛剛露出了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或許正如夏露所說,日輪心中已經過體麟傷了——而事實上,雷真也真的有抱著舍棄日輪的打算。


    夏露將雷真的沉默視為肯定,瞬間變得麵無表情:


    「不可原諒……這個女性的公敵……給我準備攻擊,西格蒙特……!」


    「等……等等好嗎?西格蒙特也住手好嗎?」


    「夏綠蒂小姐,請你不要對雷真做什麽奇怪的事呀。」


    夜夜立刻開口相助——不,這是不可能的。


    「雷真這邊,會由夜夜好好修理他一頓的~」


    雷真忍不住在心中仰天長歎。


    奧爾嘉的「婚約騷動」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的——


    沒想到,接下來等著他的,似乎是一場真正的「婚約騷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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