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cord. 4 人與龍與幸福
1
灰色的山巒。
不是黑土，也不是紅褐化的焦土，這片大地上麵覆蓋著岩石般的灰色岩盤。在稀疏的樹木及高聳的群山全方位的包圍之下——
通向秘境璃·應伐利艾洱的道路。
左右都是險峻的斷崖絕壁，一行人走在這條漫漫長路上。
「雖說總算脫離陰暗的神殿……」
雷英仰望整整兩日沒見過的天空，低聲說著。
「欸，克黎榭，這天氣怎麽好像隨時都要下雨？」
「這裏一整年都是這種天候。」
龍姬指著阻斷陽光的厚實雲層說著。
「由於周圍被高山包圍，雲無法往外跑……這是人類的地理學者說的，實際上是為何我也不知道。」
「難道還有別的理由？」
「這裏是個有靈力的命運之地。對龍來說。雖然不知道這是否也對天候產生影響，總之你可以不用擔心下雨。即使是這種陰天，下雨的日子也是意外的少。」
「哦，這麽說來應該就不用擔心被雨淋濕囉。」
道路看不見盡頭，兩旁是近乎垂直的斷崖絕壁。
除非走過這條路，又或者回到神殿所在的樹海，否則想躲雨的時候也無處可躲，這就是雷英內心的不安。
「欸欸，克黎榭，最近龍之峽穀怎麽樣啊？還是有很多人類的旅團會來嗎？」
艾利潔從後方追來，走在克黎榭身旁。
「聽卡拉說，比起三百年前多了許多。」
龍姬答話時不改步行速度。
「三百年前旅團的數量與認知度還很低，主要是自稱冒險者或開拓者的人類會來龍之峽穀。現在大概是受到世界錄的影響吧。由於人類的旅團增加，闖進龍之峽穀的家夥好像也就變多了。」
「啊~果然是這樣啊？前不久我才聽說，想要探索冥界的人類變多了。嘿，不過有九成以上都會被冥界的自然環境壓垮，不到一天就會撤退。換成這座峽穀，人類愛怎麽侵入就怎麽侵入，對龍種來說也許真的很煩吧。就這個層麵來看，天界都不會有人類的身影，應該是最安靜的吧？」
大天使走在旅團最後方，艾利潔轉頭看向她。
「狀況如何，妃雅？」
「你說得對。就天界的狀況來說，光是可以升上審門的人類就很有限。話雖如此，畢竟我也有四年左右都在地上的旅團培育機構念書，最近天界的狀況我可說是情報不足。是吧，雷英？」
「嗯，妃雅學姊的狀況的確是這樣。」
妃雅在聖飛歐拉旅學園當學生的時候，真是一切堪當榜樣。
她不隻成績優秀，也沒聽說有上課缺席的紀錄。身在學園的時候，她應該沒有閑暇返回天界。
「妃雅學姊在學園時不曾回去天界嗎？」
「嗯。因為我很熱中於觀察你。」
「……你這種說法會產生誤解。」
被她以莫名嬌媚的眼神盯著，雷英慌忙轉移視線。
正麵。
他再次看向一行人行走的道路前方。
「可是克黎榭，你剛才說的比現在少多了吧？」
「什麽東西？」
「其他旅團。我是在想，如果有那麽多人以龍之峽穀為目標前來，就算有我們以外的旅團走在同一條路上也不奇怪。」
通路左右被斷崖包夾。
雖然道路蜿蜒曲折，卻沒有任何分歧。而旅團往往都是大團體。如果有其他旅團在，應該可從腳步聲或身影察覺。
「不是一個也沒有嗎？」
「畢竟這是個有秘境之稱的地方啊。又不是觀光名勝，總不會每天都出現吧。一個月內都沒出現也不稀奇。好像也有一天內反而來三個旅團的時候……嗯，算是有兩個可能吧。」
走在前頭的克黎榭抬起頭來，看著絕壁的上空。
「可能是今天剛好沒有旅團。又或者是卡拉知道我們來了，已經把其他旅團趕走了。應該是這其中之一。」
「咦？都還沒到龍之峽穀，群龍就已經知道我們來了？」
雷英反射性的環顧四周。
天上籠罩著厚實的烏雲，周圍是樹木稀疏的斷崖絕壁。這裏豈止看不見龍，就連貌似生物的影子也沒有。
……雖說有龍之峽穀之稱。
……但我們連一隻龍都還沒看見吧？
而且這裏沒有審門。
那是特殊的次元門，設置目的是作為通向天界、冥界的入口。雷英也曾聽說，在龍的聖域裏也有相符的東西。
所以龍之峽穀還在前方。
雷英一心這麽認為，這時克黎榭的話令他驚訝不已。
「龍的棲息地還有點遠，但我們現在踩著的地方早就是人稱秘境璃·應伐利艾洱的境內了。」
「原來如此……」
「嗯。所以說呢，艾利潔。我們差不多該在這裏休息一會兒了。」
金發大天使突然止步。
隻見她伸手對眼前的前任魔王招手。
「啊~對耶。掰囉，雷英，再來就麻煩克黎榭帶路了。我們會在這裏等你們。」
「嗯？這是怎麽回事？」
「盟約啊。三百年前，龍與天使與惡魔的抗爭經由艾爾萊英調停。大家也因此約定了一件規矩。就是各個種族不得跨入他人的領土。」
金發少女豎起一根手指說著。
——三種高階物種過去曾經抗爭不休。
其中一個領土就是龍之聖域，如果不巧被發現是天界最強的大天使與前任魔王，群龍可能會認為是一種襲擊，心存警戒。
盟約為了避免這點而設，不得侵犯。
「嗯，要是有什麽不對勁，你就逃到這裏吧。到時候我們也能做出反應，龍種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被你先這麽一講，我隻會有一種預感，似乎事情會往討厭的方向發展……」
「別擔心。有龍姬在，我的同胞才不會加害你。」
克黎榭從懷裏拿出一顆小糖球，拆開包裝放入口中。
「走囉，雷英。接下來是兩人的旅程了。」
「知，知道了！」
妃雅與艾利潔在後方揮手，雷英對她們點頭回應，然後在克黎榭背後追趕。
灰色岩盤與先前沒有兩樣。
靴底隻感覺得到岩石堅硬的觸感，兩人默默在唯一的路上行進。
也不知這般走了多久。
「……那個。我可以問一件事情嗎？」
「什麽事？」
龍姬並不轉身，隻是側過頭看向雷英。
雷英靜靜注視著她那惹人憐愛的容貌，以及那神秘的綠玉色雙眸——
「是有點遙遠的事，我自己也覺得是否太心急了。」
「遙遠的事？」
「如果我們找到世界錄，你還是會……會回到龍之峽穀吧？」
「…………」
銀發少女止步回身說道：
「為何要在此時此地問這個？」
「就是因為在此時此地我才要問啊。畢竟你說過的啊……」
『老實說我覺得回去龍之峽穀是很煩的。』
在祭祀土之始原精靈的地下神殿裏。
克黎榭和雷英兩人看著燃燒的營火，當時她確實這麽說了。
「對吧？」
「……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還是我先發牢騷的。」
呼的一聲，龍之少女微微吐露苦笑。
她纖瘦而高雅的站姿洋溢楚楚可憐的氣氛，同時又充滿著不像她個性的柔弱感與虛幻感。
「我直接告訴你結論……老實說，我還沒想過。我的心聲是不想思考這件事。之前我也說過了，今天我之所以返回龍之峽穀，並非為了返鄉，這隻是為了找尋世界錄所需要的一個環節。」
為了取回自己因三百年前的封印而失去的力量。
另外也為了調查劍聖席翁率領的旅團「精靈曲調」何以前來龍之峽穀。
「不想思考是什麽意思？」
「找到世界錄以後，我還是會想要再看一會兒外麵的世界。」
她站在原地不動。
不知道是自嘲或是微笑，克黎榭帶著不像前者也不像後者的笑容搖頭。
「我是龍姬。本來保護龍的同胞是我的使命，無論什麽時候，我都
有義務待在龍之峽穀。就好比冥界的現任魔王或天界的女神也是如此。」
「……這點我大概明白。」
在龍之峽穀度過一生。
在其他龍種的擁護之下，終其一生保護其他龍種。生為最強的龍，克黎榭必須承擔身為龍姬的責任。
「可是，現在不同了吧？」
「因為我們相遇了。我和艾爾萊英。」
克黎榭仰望上方。
「受他邀請，我奔向外麵的世界，然後知道了周遊世界的樂趣。起初的旅程中我們時時在提防彼此，妃雅和艾利潔也一樣。本來我總是疑神疑鬼的，生怕在睡夢中被砍了頭，但這樣的緊張感才幾天後就煙消雲散。第一次的體會所帶來的快樂就是這麽豐富。」
「嗯。我想妃雅學姊和艾利潔也是這樣的。」
妃雅一直在聖飛歐拉旅學園等待克黎榭的封印解除。
她期望對方能成為旅途的夥伴。想來這是因為妃雅本人將克黎榭視為無可取代的夥伴，才會做出如此判斷。
「可是，事實上也有很多龍的同胞認為這是錯誤的。他們會說，當龍姬在外界遊蕩的時候，同胞們又該由誰來保護。」
「…………」
「然而，我沒有必要保護龍之峽穀。我一直有這個主張。」
她的視線由天上轉向雷英。
克黎榭靜靜凝視著他的眼睛，然後往他身旁靠近一步。
她的表情嚴肅，眼皮一動也不動。
仿佛想要透過那眼神傳達超乎言語的意念。
「天界的天使、冥界的惡魔、地上的龍種，三者的對立由那個男人獨自平息。龍之峽穀已經不必畏懼會受到天使或惡魔的襲擊。也就是說，龍姬保護同胞的時代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宣告結束。」
「……那麽，為什麽群龍會希望你回來呢？」
「那才不是期望。隻因為『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龍的個體數雖然少，壽命卻很長。這點天使與惡魔也是一樣，而相較於人類，這點就會導致世代交替的遲緩。」
「也就是人家說的年長者的立場啊。」
這在人類社會也不是不存在。
在大都市多少會有不同，但在小村落的層級間，人類長老所說的話往往擁有絕對的力量。而總的來說，人稱長老的族群容易有堅守舊有習俗的傾向。
「但你不也是因為在峽穀內遠遠強過別人，才會被選為龍姬嗎？你又不是年長者。」
「當然。但如果龍姬率先打破習俗，到時候就會很難當同胞的榜樣。事實上，現在還是有同胞不認同我的行動。」
少女輕柔歎息。
「所以我還不想思考未來的事。如果除了回到龍之峽穀別無選擇，我還不如不要思考比較好。」
「——」
克黎榭呆立在原地，怔怔低語。
看她這個樣子，雷英同樣向她靠近一步。
距離。
兩人四目相接，雷英不隻想縮短眼睛與眼睛的距離，也想拉近言詞與心靈的距離。
他心裏隻有這個念頭。
『我有無話不談的夥伴。所以很快樂。即使是周遊不曾見過的世界，旅途中若是隻有我一個人，其魅力應該會減半。』
……她自己也是這樣說的。
……三百年前也是因為有夥伴在身邊才會開心。
「我願意陪你。」
「什麽？」
「我是說找到世界錄以後。如果你想不到回歸龍之峽穀以外的做法，就由我來思考。我看就陪你旅行到滿意為止吧。」
「……可是，你的目的不也是世界錄嗎？」
「現在的目的是這樣，但這並不是最終目的。」
雷英是為了找到世界錄而成為英勇，才會跟著克黎榭她們行動嗎？
並非如此。
他純粹是向往。向往艾爾萊英還沒被稱為英勇以前的活躍，以及跟隨他的三大姬所編織的冒險故事。
——想要看看未知的世界。
——我也想要站在同樣的地方，眺望艾爾萊英追尋的大地。
所以才會跟隨克黎榭她們。
他認為找尋世界錄是實現這個夢想的第一步。所以那不會是最終目的。
「有夥伴找你。這樣就夠了吧？如果你想找個理由外出。」
「…………」
克黎榭眼睛稍微大張，似乎是感到驚訝。
但沒多久後，少女的表情緩和下來，仿佛發現了有趣的事物。
「……也是。這點我會納入考量。」
她噗嗤一笑，聲音略顯激昂的說著。
「真是讓你費心了。」
「哪來的費心。」
「才不。我真的很開心。心情有點輕鬆了。」
克黎榭展現平常凜然的舉止，再次邁步向前。
「雖然開心，但這個話題就先告一段落。馬上就要到峽穀了。應該會有同胞來迎接我。」
開闊的空間。兩端幾乎垂直的懸崖仿佛門板似的往左右分開，路麵漸漸變寬，前方景色豁然開朗。
在那前方——
「……這就是審門！」
巨大而高聳的門。
盡管幾百年來風吹雨淋，這左右對開的門仍然綻放著美麗的琉璃光澤。而且其外型龐大，即便雷英仰望也無法看見天際。
這麽離譜的巨大外型，可說正是為龍種而設。
「好厲害啊……這麽巨大的建築物，該不會是龍做的吧？」
「這就難說。畢竟這東西在我出生以前就存在。據說是一種太古的『失落的技術』。天界或冥界的審門也和這個相似，但這個審門和它們不同，根本沒有意義。畢竟它也無法適切發揮門的作用。」
克黎榭以目光示意，隻見她正看向審門的中央部位。
明明是對開的門，其中一邊卻被破壞得幹淨徹底，導致門板無法關閉，現在處於誰都能通過的狀態。
「話說破壞這門的是艾爾萊英？」
「是我。某天我心情有點不好，才輕輕一打門就壞了。」
「……竟然是這樣！」
「這隻是個古董。不必在意。更重要的是，一旦通過審門就回不去了喔。要做好心理準備。」
克黎榭直視著正前方通過審門。
雷英也無言追在她後頭。
走過審門——
「…………這……這是？」
看到眼前景象，雷英喉頭深處無意識的發出聲音。
——幾十隻巨大而且種類不一的龍。
有地龍，其肌膚令人聯想到強韌的鎧甲。
有展開巨大雙翼的疾龍。
還有水龍，全身上下有濕淋淋的水滴，想來是剛從湖泊深處浮上。
另外還有無數的龍種是雷英所不知道的。
古代龍平常不會在人前現身，如今卻在眼前一字排開，而且隊伍延伸不盡，連斷崖上都有。
……這就是龍之聖域。
……難道它們都隻為了迎接克黎榭一人而聚在這裏嗎？
「辛苦了。我不在的時候，有勞各位守護峽穀了。」
群龍靜靜注視著他們倆。
光是「存在」那裏，那份壓迫感便使雷英起雞皮疙瘩，站在他身旁的銀發少女卻能一臉輕鬆的看著它們。
站在所有龍種頂點的龍姬。
「…………」
「搞什麽？被你這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讓我很煩。」
「沒啦，我是在想，你真的是個很偉大的人。」
大天使妃雅。
前任魔王艾利潔。
想來這兩人在天界與冥界的立場也是這般，包括克黎榭在內，她們的強悍不在話下，但因為她們對待雷英太親切了，使他實在難以感覺到她們的威嚴。
……不過，克黎榭真的是龍姬啊。
……好厲害啊。
統領地上霸者的龍姬。
偕同艾爾萊英平定終焉戰爭的傳說三大姬——看到齊聚於此的群龍，雷英總算有真實感了，這才知道自己至今是和多麽超群的美女們一路走來。
……好厲害啊。
……總覺得，該怎麽說呢……好像胸中的某個部分快要變得空蕩蕩的感覺。
雷英不知道這份情感以「寂寞」來比喻是否正確。
但他隻會這麽表達。
他隻覺得克黎榭可能就這
麽去到自己遙不可及的地方。
「克黎榭……」
「不用擔心。我馬上回來。我要和卡拉談談，還要解除我的封印。頂多兩、三個小時就好。在那之前你先在這裏等我。」
少女側臉對著雷英，上麵帶著隱約的微笑。
但這僅止於一瞬間。在雷英說出第二段話以前，她便瀟灑的背轉過身，走向在她眼前等待的龍群。
「各位，這個人類是我帶進來的。不準對他無禮。」
龍之峽穀。
克黎榭繼續深入開闊的空地。幾十隻龍跟隨在她身後。
現場隻剩下雷英一人。
不對，大約在他二十公尺前方還有一隻龍沒走。其四肢前端進化為遊泳用的鰭，澄澈透明的色澤——勿忘草色的巨大水龍還留在現場，隻見它俯瞰著雷英。
也不知道它是否想招呼客人？或者是在觀察？還是在監視雷英？
它也不主動靠近，也完全沒有出聲說話的打算。
寂靜的空間。
隻有雷英與水龍默默站在龍之峽穀的入口。
「……最多三個小時啊。」
雷英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之間差點握住手邊的劍柄，慌忙將已經碰到劍柄的指尖抽離。
劍的訓練。克黎榭要求的特訓還有後續。
雷英幾乎是製約反應性的思考，身體跟著移動，不過人類若在這座峽穀揮劍，恐怕會徒然刺激到群龍。
「看來我還是隻能空等。」
雷英低聲對自己喊話，正當他打算靠在身後的斷崖之際……
『你是……艾爾萊英…………？』
「咦？」
龍說話了。
默默看著雷英的水龍突然說話了。雖然隻是隻字片語，但龍的聲帶裏發出來的無疑是人類的語言。
『大家，都很驚訝。你是……什麽人…………？』
「我？不是，我不是艾爾萊英。」
第一次和克黎榭相遇時，她也弄錯了。
雷英想起這件往事，同時輕輕搖手說道：
「在學園裏……啊，這個嘛，在人類的都市裏我也常被誤認，我也知道自己很像他。但我們隻是長得像，沒別的關係了。你們沒聽克黎榭提過嗎？」
『…………是喔。我搞錯了啊。』
「喂，喂？」
水龍隻是這麽低聲自言自語，然後連它也離去。
它失去興趣。
無言的背影默默傳來情感。
——不。
也許龍這種生物本來就是這樣。
對於棲息在地上的其他各種生物都不感興趣，純粹在這個聖域度過漫長歲月。
『受他邀請，我奔向外麵的世界，然後知道了周遊世界的樂趣。』
……啊~我好像懂了。克黎榭。
……我知道你為何不喜歡來這裏了。我好像也能稍微理解了。
同一時間，雷英似乎能理解她為何會向往外麵的世界。
所以還是等吧。
待在這裏，等到克黎榭回來。
「——」
他靠向背後的岩壁。
雷英無言，怔怔仰望頭上密布的烏雲。
x x x
通向龍之峽穀的唯一道路。
左右被聳立的斷崖絕壁包夾，在靠近道路中央處——
「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你覺得雷英會受到歡迎嗎？」
「嗯~這個難講。不過龍種一開始應該也會嚇到吧。」
大天使優雅坐在一塊大岩石上。
前任魔王則是雙手抱胸站在她身旁。
「嚇一跳……嗯，說得也是。搞不好還會受到警戒。」
「也是。畢竟他跟劍帝仿佛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偏偏就是劍帝在三百年前單槍匹馬來龍之峽穀挑戰群龍，結果接二連三的擊倒幾十隻龍。」
地上的主宰者。
三百年前，龍種棲息於龍之峽穀的個體數多，偶爾會心血來潮襲擊鄰近的人類村落，極盡暴虐之能事。
力量暴政——
理由很單純。為了對人類展現自身壓倒性的力量。
壓製這份暴虐的是劍帝艾爾萊英。
當時他已經平定天界與冥界的亂事，在龍種之間也是個私底下會談論的話題人類。他單槍匹馬前往龍之峽穀，讓各類龍種屈服；更出乎意料的是，最後他竟然還帶走龍姬克黎榭，讓她加入自己的旅途。
「對龍種來說，他是史上最壞的警戒人物呢。不隻被修理得很慘，最重要的龍姬大人也是被他帶到外界的。」
「你說得對。但雷英畢竟是龍姬本人帶進去的人類。他應該不會受到太過分的對待吧。」
「話說回來，如果它們知道他和艾爾萊英是不同的人，應該就沒戲唱了吧？」
褐色皮膚的小女孩突然跳到妃雅身旁的岩石上麵。
「光是知道他不是艾爾萊英，它們大概就會失去興趣。真是可惜啊。它們不會知道雷英是多麽有趣的人類。頂多隻有龍帝卡拉會察覺到吧？」
「讓精靈服從的人類。我越來越覺得他會被提防了。」
妃雅壓抑住差點表露出來的苦笑。
「究竟龍帝會對雷英有什麽反應呢……」
大天使的歎息。
那聲歎息被吹進龍之峽穀的風帶走，送到遙遠的天上。
2
——也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少。
在龍之峽穀入口處。
「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雷英咬著下唇，從原本倚靠的岩壁起身。
他在等待克黎榭。
沒錯，他一直在等待。
他以秒為單位估算時間，光是這樣就持續了三小時。再加上因疲勞而停下來冥想放鬆心情，盡管隻是體感時間，之後應該也同樣過了三個小時。
六個小時。
這比克黎榭最初宣言的時間足足過了兩倍以上，但她現在仍沒有要回來的感覺。
如果峽穀深處傳來吵鬧聲，或者能看見一隻或兩隻龍的身影，應該還會覺得事情多少有點進展。
然而實際上，前方峽穀竟是安靜得可怕。
地上天上都看不到龍的身影。
——不自然？
——又或者龍之聖域平常就是這個樣子？
身為人類，雷英不知道龍的住處平時如何。
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克黎榭說馬上回來，結果卻還沒回來。
「…………」
這個事實足以讓雷英隱藏在胸中的決心具體化。
也許克黎榭出了什麽事情。都已經到了她說好會回來的時間，但仍不見她的身影，這表示起碼發生了某些有異於她預期的事情。
「……欸，克黎榭，這樣可以吧？」
雷英踩著腳下的岩盤，向前跨出一步。
走進龍之聖域。
「我好歹可以去找你吧！」
秘境璃·應伐利艾洱，雷英衝進這個被險峻山巒包圍的聖域。
岩石的坡道。
他跑在平穩的斜坡上，腳下不像嘉裏亞大炎山那麽傾斜。
眼前有個巨大的斷崖。
包括疾龍在內，有翅膀的龍應該可以輕鬆飛越。但前來迎接克黎榭的龍也有沒翅膀的種類，像是地龍、水龍等。
「那麽，應該是這條路的某一邊……」
正麵是阻撓去路的懸崖。
其前方則有左右兩條歧路沿著懸崖迂回而去。
看起來都能通往懸崖深處，差異卻很明顯。
往右迂回的路上有巨大的地龍爬過的痕跡。路上還留著未幹的水窪，證明水滴淋漓的水龍曾經走過。
——跟隨克黎榭的龍群走了右邊的路。
這點不會有錯。
但雷英要找的不是龍的住處。他隻想知道克黎榭現在在哪裏做什麽。隻要能確認她平安無事就好。
「……既然這樣，我就走這邊。」
他向自己喊話似地說著。
雷英的腳尖朝向左側道路。
『事實上，現在還是有同胞不認同我的行動。』
他並不受到群龍歡迎。
這幾個小時的沉默在在說明了這點。就棲息於峽穀的龍種來看，他隻是個礙事的人類，就是他邀請克黎榭踏上尋找世界錄的旅程。
「就算會稍微繞個遠路，還是盡量選擇不會碰到龍的通路才好吧……」
而且他也有點感興趣。
秘境璃·應伐利艾洱。
倒不是因為這裏是龍之聖域，而是因為這裏是克黎榭出生成長之地，畢竟她是把雷英帶到外麵世界的人。
正因為他想要更深刻了解少女克黎榭的境遇與心情。
他想親自走走，親眼確認沉睡於這片土地的曆史。
就這點而言，周遭還是沒有龍比較好。如果這片聖域存在著群龍的秘密地區，想必會有負責看守的龍。他可不想亂闖這種地方，惹得龍種生氣。
反過來說，在沒有龍種看守的時候，即使他一直在路上走下去，應該也不至於觸怒龍種。
「……可是，怎麽搞的？這股暑氣？」
走著走著，雷英自然流下汗水。
峽穀直到剛才還籠罩著詭異的寂靜與寒氣，但隨著他往上走，令人窒息般的熱氣與蒸氣卻又充斥其間。
「這怎麽搞的啊……簡直跟嘉裏亞大炎山山頂的熱氣沒什麽兩樣……」
雷英覺得每次呼吸都會燙到肺部。
龍、天使、惡魔倒還沒關係，換成人類，光是在這裏野宿一晚，肯定會中暑倒地。這裏就是這麽熱。
爬完坡道，前方是——
「什麽？」
雷英的聲帶顫抖，驚呼聲從他喉嚨深處傳出。
血液般鮮紅的熔岩湖。
這裏不是活火山的火山口，隻不過是個被群山包圍的峽穀。以雷英的常識而言，就算這裏有湖泊，也會是湧出清澈而冰涼的泉水。
……噢，這座峽穀應該也有那種湖泊才對。
……否則剛才的水龍無法生存。
隻有這個熔岩湖比較特別。這樣想比較穩當吧。
「而且這好像和一般的熔岩不同……」
沸騰冒泡的熔岩泉。
籠罩在周圍的異常熱氣肯定就是這個造成的。但在同一時間，雷英腦海的一隅產生一股不尋常的感覺，就是這噴發而出的岩漿的色澤。
——鮮血般的紅色。
盡管色澤會根據熔岩的組成與溫度而有所不同，通常熔岩不該比喻為鮮紅，而是比較貼近橙色或亮橘色。
就雷英所知，鮮血般的紅色熔岩非常少見。
……如果要我舉一個顏色最接近的例子。
……應該會是炎之將魔的火焰，那就是這種感覺的色澤吧。
人稱炎之化身的大惡魔。
她是艾利潔昔日屬下五大災之一，雷英記憶中的她就是能發出這種鮮血色的火焰。當然他不認為兩者有直接關係……
「雖然很好奇，但一直待著也不是辦法。這樣也隻會消耗體力。」
雷英沿著熔岩湖的邊緣走向對岸。
他再次走在山路上，左右被聳立的斷崖包夾。有別於起初和妃雅與艾利潔走過的通路，這條路寬敞到連龍的巨軀都能通過。
「話說這裏真的是龍之峽穀？怎麽感覺左邊的路完全沒有龍？」
也許這條路會越過龍之峽穀，通向別的地方。
該掉頭嗎？
雷英心裏猶豫，但他的腳步仍然向前，這是有理由的。
——光柱。
小小的光粒子冒了出來，仿佛紛飛雪花，難以計數，緩緩由地上升向遙遠的天邊。這幅景象就在前方不遠處的轉角內。
這個發光的地方有問題。
也許這跟克黎榭覺醒的儀式有關。所以雷英打算走到那裏看看。如此下定決心後，他一步一步朝著那塊岩石地前進。
然後。
他來到發出光柱的地方，就在他眼前——
『……這個味道？雷英？』
聲音來自斷崖形成的轉角深處。
像是餘音回蕩，來自好遠好遠之處，感覺莫名懷念的聲音。
那不是發自人類聲帶的聲音。
氣氛很像剛才的水龍，但是更有人話的流暢感，而且洋溢著女性的溫柔，這聲音是——
「咦？剛才……有人叫我？」
很近了。
來自正麵的斷崖左轉後的正前方。
「有人……喊了我的名字吧？」
雷英戒慎恐懼的接近轉角。
突然間，轉角深處傳出動靜，某種巨大質量的東西正在移動。緊接著……
『雷，雷英？別，別過來，我的變身跟封印都還沒……混，混蛋！不要過來，我現在這個樣子……那個……難，難為情——』
「咦？抱歉，聲音的反射好像很亂，我聽不清楚。」
那聲音聽起來異常慌亂。
但也許是因為聲音有莫名的回音，或是因為不可思議的共鳴彼此交疊，雷英難以聽出其意思。他在無法理解對方說些什麽的狀態下走進轉角。
「——」
雷英說不出話來，當場呆立。
白銀色的巨龍停在那裏，身上包覆著神秘的光彩。
1
灰色的山巒。
不是黑土，也不是紅褐化的焦土，這片大地上麵覆蓋著岩石般的灰色岩盤。在稀疏的樹木及高聳的群山全方位的包圍之下——
通向秘境璃·應伐利艾洱的道路。
左右都是險峻的斷崖絕壁，一行人走在這條漫漫長路上。
「雖說總算脫離陰暗的神殿……」
雷英仰望整整兩日沒見過的天空，低聲說著。
「欸，克黎榭，這天氣怎麽好像隨時都要下雨？」
「這裏一整年都是這種天候。」
龍姬指著阻斷陽光的厚實雲層說著。
「由於周圍被高山包圍，雲無法往外跑……這是人類的地理學者說的，實際上是為何我也不知道。」
「難道還有別的理由？」
「這裏是個有靈力的命運之地。對龍來說。雖然不知道這是否也對天候產生影響，總之你可以不用擔心下雨。即使是這種陰天，下雨的日子也是意外的少。」
「哦，這麽說來應該就不用擔心被雨淋濕囉。」
道路看不見盡頭，兩旁是近乎垂直的斷崖絕壁。
除非走過這條路，又或者回到神殿所在的樹海，否則想躲雨的時候也無處可躲，這就是雷英內心的不安。
「欸欸，克黎榭，最近龍之峽穀怎麽樣啊？還是有很多人類的旅團會來嗎？」
艾利潔從後方追來，走在克黎榭身旁。
「聽卡拉說，比起三百年前多了許多。」
龍姬答話時不改步行速度。
「三百年前旅團的數量與認知度還很低，主要是自稱冒險者或開拓者的人類會來龍之峽穀。現在大概是受到世界錄的影響吧。由於人類的旅團增加，闖進龍之峽穀的家夥好像也就變多了。」
「啊~果然是這樣啊？前不久我才聽說，想要探索冥界的人類變多了。嘿，不過有九成以上都會被冥界的自然環境壓垮，不到一天就會撤退。換成這座峽穀，人類愛怎麽侵入就怎麽侵入，對龍種來說也許真的很煩吧。就這個層麵來看，天界都不會有人類的身影，應該是最安靜的吧？」
大天使走在旅團最後方，艾利潔轉頭看向她。
「狀況如何，妃雅？」
「你說得對。就天界的狀況來說，光是可以升上審門的人類就很有限。話雖如此，畢竟我也有四年左右都在地上的旅團培育機構念書，最近天界的狀況我可說是情報不足。是吧，雷英？」
「嗯，妃雅學姊的狀況的確是這樣。」
妃雅在聖飛歐拉旅學園當學生的時候，真是一切堪當榜樣。
她不隻成績優秀，也沒聽說有上課缺席的紀錄。身在學園的時候，她應該沒有閑暇返回天界。
「妃雅學姊在學園時不曾回去天界嗎？」
「嗯。因為我很熱中於觀察你。」
「……你這種說法會產生誤解。」
被她以莫名嬌媚的眼神盯著，雷英慌忙轉移視線。
正麵。
他再次看向一行人行走的道路前方。
「可是克黎榭，你剛才說的比現在少多了吧？」
「什麽東西？」
「其他旅團。我是在想，如果有那麽多人以龍之峽穀為目標前來，就算有我們以外的旅團走在同一條路上也不奇怪。」
通路左右被斷崖包夾。
雖然道路蜿蜒曲折，卻沒有任何分歧。而旅團往往都是大團體。如果有其他旅團在，應該可從腳步聲或身影察覺。
「不是一個也沒有嗎？」
「畢竟這是個有秘境之稱的地方啊。又不是觀光名勝，總不會每天都出現吧。一個月內都沒出現也不稀奇。好像也有一天內反而來三個旅團的時候……嗯，算是有兩個可能吧。」
走在前頭的克黎榭抬起頭來，看著絕壁的上空。
「可能是今天剛好沒有旅團。又或者是卡拉知道我們來了，已經把其他旅團趕走了。應該是這其中之一。」
「咦？都還沒到龍之峽穀，群龍就已經知道我們來了？」
雷英反射性的環顧四周。
天上籠罩著厚實的烏雲，周圍是樹木稀疏的斷崖絕壁。這裏豈止看不見龍，就連貌似生物的影子也沒有。
……雖說有龍之峽穀之稱。
……但我們連一隻龍都還沒看見吧？
而且這裏沒有審門。
那是特殊的次元門，設置目的是作為通向天界、冥界的入口。雷英也曾聽說，在龍的聖域裏也有相符的東西。
所以龍之峽穀還在前方。
雷英一心這麽認為，這時克黎榭的話令他驚訝不已。
「龍的棲息地還有點遠，但我們現在踩著的地方早就是人稱秘境璃·應伐利艾洱的境內了。」
「原來如此……」
「嗯。所以說呢，艾利潔。我們差不多該在這裏休息一會兒了。」
金發大天使突然止步。
隻見她伸手對眼前的前任魔王招手。
「啊~對耶。掰囉，雷英，再來就麻煩克黎榭帶路了。我們會在這裏等你們。」
「嗯？這是怎麽回事？」
「盟約啊。三百年前，龍與天使與惡魔的抗爭經由艾爾萊英調停。大家也因此約定了一件規矩。就是各個種族不得跨入他人的領土。」
金發少女豎起一根手指說著。
——三種高階物種過去曾經抗爭不休。
其中一個領土就是龍之聖域，如果不巧被發現是天界最強的大天使與前任魔王，群龍可能會認為是一種襲擊，心存警戒。
盟約為了避免這點而設，不得侵犯。
「嗯，要是有什麽不對勁，你就逃到這裏吧。到時候我們也能做出反應，龍種應該不會輕舉妄動。」
「被你先這麽一講，我隻會有一種預感，似乎事情會往討厭的方向發展……」
「別擔心。有龍姬在，我的同胞才不會加害你。」
克黎榭從懷裏拿出一顆小糖球，拆開包裝放入口中。
「走囉，雷英。接下來是兩人的旅程了。」
「知，知道了！」
妃雅與艾利潔在後方揮手，雷英對她們點頭回應，然後在克黎榭背後追趕。
灰色岩盤與先前沒有兩樣。
靴底隻感覺得到岩石堅硬的觸感，兩人默默在唯一的路上行進。
也不知這般走了多久。
「……那個。我可以問一件事情嗎？」
「什麽事？」
龍姬並不轉身，隻是側過頭看向雷英。
雷英靜靜注視著她那惹人憐愛的容貌，以及那神秘的綠玉色雙眸——
「是有點遙遠的事，我自己也覺得是否太心急了。」
「遙遠的事？」
「如果我們找到世界錄，你還是會……會回到龍之峽穀吧？」
「…………」
銀發少女止步回身說道：
「為何要在此時此地問這個？」
「就是因為在此時此地我才要問啊。畢竟你說過的啊……」
『老實說我覺得回去龍之峽穀是很煩的。』
在祭祀土之始原精靈的地下神殿裏。
克黎榭和雷英兩人看著燃燒的營火，當時她確實這麽說了。
「對吧？」
「……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還是我先發牢騷的。」
呼的一聲，龍之少女微微吐露苦笑。
她纖瘦而高雅的站姿洋溢楚楚可憐的氣氛，同時又充滿著不像她個性的柔弱感與虛幻感。
「我直接告訴你結論……老實說，我還沒想過。我的心聲是不想思考這件事。之前我也說過了，今天我之所以返回龍之峽穀，並非為了返鄉，這隻是為了找尋世界錄所需要的一個環節。」
為了取回自己因三百年前的封印而失去的力量。
另外也為了調查劍聖席翁率領的旅團「精靈曲調」何以前來龍之峽穀。
「不想思考是什麽意思？」
「找到世界錄以後，我還是會想要再看一會兒外麵的世界。」
她站在原地不動。
不知道是自嘲或是微笑，克黎榭帶著不像前者也不像後者的笑容搖頭。
「我是龍姬。本來保護龍的同胞是我的使命，無論什麽時候，我都
有義務待在龍之峽穀。就好比冥界的現任魔王或天界的女神也是如此。」
「……這點我大概明白。」
在龍之峽穀度過一生。
在其他龍種的擁護之下，終其一生保護其他龍種。生為最強的龍，克黎榭必須承擔身為龍姬的責任。
「可是，現在不同了吧？」
「因為我們相遇了。我和艾爾萊英。」
克黎榭仰望上方。
「受他邀請，我奔向外麵的世界，然後知道了周遊世界的樂趣。起初的旅程中我們時時在提防彼此，妃雅和艾利潔也一樣。本來我總是疑神疑鬼的，生怕在睡夢中被砍了頭，但這樣的緊張感才幾天後就煙消雲散。第一次的體會所帶來的快樂就是這麽豐富。」
「嗯。我想妃雅學姊和艾利潔也是這樣的。」
妃雅一直在聖飛歐拉旅學園等待克黎榭的封印解除。
她期望對方能成為旅途的夥伴。想來這是因為妃雅本人將克黎榭視為無可取代的夥伴，才會做出如此判斷。
「可是，事實上也有很多龍的同胞認為這是錯誤的。他們會說，當龍姬在外界遊蕩的時候，同胞們又該由誰來保護。」
「…………」
「然而，我沒有必要保護龍之峽穀。我一直有這個主張。」
她的視線由天上轉向雷英。
克黎榭靜靜凝視著他的眼睛，然後往他身旁靠近一步。
她的表情嚴肅，眼皮一動也不動。
仿佛想要透過那眼神傳達超乎言語的意念。
「天界的天使、冥界的惡魔、地上的龍種，三者的對立由那個男人獨自平息。龍之峽穀已經不必畏懼會受到天使或惡魔的襲擊。也就是說，龍姬保護同胞的時代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宣告結束。」
「……那麽，為什麽群龍會希望你回來呢？」
「那才不是期望。隻因為『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龍的個體數雖然少，壽命卻很長。這點天使與惡魔也是一樣，而相較於人類，這點就會導致世代交替的遲緩。」
「也就是人家說的年長者的立場啊。」
這在人類社會也不是不存在。
在大都市多少會有不同，但在小村落的層級間，人類長老所說的話往往擁有絕對的力量。而總的來說，人稱長老的族群容易有堅守舊有習俗的傾向。
「但你不也是因為在峽穀內遠遠強過別人，才會被選為龍姬嗎？你又不是年長者。」
「當然。但如果龍姬率先打破習俗，到時候就會很難當同胞的榜樣。事實上，現在還是有同胞不認同我的行動。」
少女輕柔歎息。
「所以我還不想思考未來的事。如果除了回到龍之峽穀別無選擇，我還不如不要思考比較好。」
「——」
克黎榭呆立在原地，怔怔低語。
看她這個樣子，雷英同樣向她靠近一步。
距離。
兩人四目相接，雷英不隻想縮短眼睛與眼睛的距離，也想拉近言詞與心靈的距離。
他心裏隻有這個念頭。
『我有無話不談的夥伴。所以很快樂。即使是周遊不曾見過的世界，旅途中若是隻有我一個人，其魅力應該會減半。』
……她自己也是這樣說的。
……三百年前也是因為有夥伴在身邊才會開心。
「我願意陪你。」
「什麽？」
「我是說找到世界錄以後。如果你想不到回歸龍之峽穀以外的做法，就由我來思考。我看就陪你旅行到滿意為止吧。」
「……可是，你的目的不也是世界錄嗎？」
「現在的目的是這樣，但這並不是最終目的。」
雷英是為了找到世界錄而成為英勇，才會跟著克黎榭她們行動嗎？
並非如此。
他純粹是向往。向往艾爾萊英還沒被稱為英勇以前的活躍，以及跟隨他的三大姬所編織的冒險故事。
——想要看看未知的世界。
——我也想要站在同樣的地方，眺望艾爾萊英追尋的大地。
所以才會跟隨克黎榭她們。
他認為找尋世界錄是實現這個夢想的第一步。所以那不會是最終目的。
「有夥伴找你。這樣就夠了吧？如果你想找個理由外出。」
「…………」
克黎榭眼睛稍微大張，似乎是感到驚訝。
但沒多久後，少女的表情緩和下來，仿佛發現了有趣的事物。
「……也是。這點我會納入考量。」
她噗嗤一笑，聲音略顯激昂的說著。
「真是讓你費心了。」
「哪來的費心。」
「才不。我真的很開心。心情有點輕鬆了。」
克黎榭展現平常凜然的舉止，再次邁步向前。
「雖然開心，但這個話題就先告一段落。馬上就要到峽穀了。應該會有同胞來迎接我。」
開闊的空間。兩端幾乎垂直的懸崖仿佛門板似的往左右分開，路麵漸漸變寬，前方景色豁然開朗。
在那前方——
「……這就是審門！」
巨大而高聳的門。
盡管幾百年來風吹雨淋，這左右對開的門仍然綻放著美麗的琉璃光澤。而且其外型龐大，即便雷英仰望也無法看見天際。
這麽離譜的巨大外型，可說正是為龍種而設。
「好厲害啊……這麽巨大的建築物，該不會是龍做的吧？」
「這就難說。畢竟這東西在我出生以前就存在。據說是一種太古的『失落的技術』。天界或冥界的審門也和這個相似，但這個審門和它們不同，根本沒有意義。畢竟它也無法適切發揮門的作用。」
克黎榭以目光示意，隻見她正看向審門的中央部位。
明明是對開的門，其中一邊卻被破壞得幹淨徹底，導致門板無法關閉，現在處於誰都能通過的狀態。
「話說破壞這門的是艾爾萊英？」
「是我。某天我心情有點不好，才輕輕一打門就壞了。」
「……竟然是這樣！」
「這隻是個古董。不必在意。更重要的是，一旦通過審門就回不去了喔。要做好心理準備。」
克黎榭直視著正前方通過審門。
雷英也無言追在她後頭。
走過審門——
「…………這……這是？」
看到眼前景象，雷英喉頭深處無意識的發出聲音。
——幾十隻巨大而且種類不一的龍。
有地龍，其肌膚令人聯想到強韌的鎧甲。
有展開巨大雙翼的疾龍。
還有水龍，全身上下有濕淋淋的水滴，想來是剛從湖泊深處浮上。
另外還有無數的龍種是雷英所不知道的。
古代龍平常不會在人前現身，如今卻在眼前一字排開，而且隊伍延伸不盡，連斷崖上都有。
……這就是龍之聖域。
……難道它們都隻為了迎接克黎榭一人而聚在這裏嗎？
「辛苦了。我不在的時候，有勞各位守護峽穀了。」
群龍靜靜注視著他們倆。
光是「存在」那裏，那份壓迫感便使雷英起雞皮疙瘩，站在他身旁的銀發少女卻能一臉輕鬆的看著它們。
站在所有龍種頂點的龍姬。
「…………」
「搞什麽？被你這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讓我很煩。」
「沒啦，我是在想，你真的是個很偉大的人。」
大天使妃雅。
前任魔王艾利潔。
想來這兩人在天界與冥界的立場也是這般，包括克黎榭在內，她們的強悍不在話下，但因為她們對待雷英太親切了，使他實在難以感覺到她們的威嚴。
……不過，克黎榭真的是龍姬啊。
……好厲害啊。
統領地上霸者的龍姬。
偕同艾爾萊英平定終焉戰爭的傳說三大姬——看到齊聚於此的群龍，雷英總算有真實感了，這才知道自己至今是和多麽超群的美女們一路走來。
……好厲害啊。
……總覺得，該怎麽說呢……好像胸中的某個部分快要變得空蕩蕩的感覺。
雷英不知道這份情感以「寂寞」來比喻是否正確。
但他隻會這麽表達。
他隻覺得克黎榭可能就這
麽去到自己遙不可及的地方。
「克黎榭……」
「不用擔心。我馬上回來。我要和卡拉談談，還要解除我的封印。頂多兩、三個小時就好。在那之前你先在這裏等我。」
少女側臉對著雷英，上麵帶著隱約的微笑。
但這僅止於一瞬間。在雷英說出第二段話以前，她便瀟灑的背轉過身，走向在她眼前等待的龍群。
「各位，這個人類是我帶進來的。不準對他無禮。」
龍之峽穀。
克黎榭繼續深入開闊的空地。幾十隻龍跟隨在她身後。
現場隻剩下雷英一人。
不對，大約在他二十公尺前方還有一隻龍沒走。其四肢前端進化為遊泳用的鰭，澄澈透明的色澤——勿忘草色的巨大水龍還留在現場，隻見它俯瞰著雷英。
也不知道它是否想招呼客人？或者是在觀察？還是在監視雷英？
它也不主動靠近，也完全沒有出聲說話的打算。
寂靜的空間。
隻有雷英與水龍默默站在龍之峽穀的入口。
「……最多三個小時啊。」
雷英發現自己在無意識之間差點握住手邊的劍柄，慌忙將已經碰到劍柄的指尖抽離。
劍的訓練。克黎榭要求的特訓還有後續。
雷英幾乎是製約反應性的思考，身體跟著移動，不過人類若在這座峽穀揮劍，恐怕會徒然刺激到群龍。
「看來我還是隻能空等。」
雷英低聲對自己喊話，正當他打算靠在身後的斷崖之際……
『你是……艾爾萊英…………？』
「咦？」
龍說話了。
默默看著雷英的水龍突然說話了。雖然隻是隻字片語，但龍的聲帶裏發出來的無疑是人類的語言。
『大家，都很驚訝。你是……什麽人…………？』
「我？不是，我不是艾爾萊英。」
第一次和克黎榭相遇時，她也弄錯了。
雷英想起這件往事，同時輕輕搖手說道：
「在學園裏……啊，這個嘛，在人類的都市裏我也常被誤認，我也知道自己很像他。但我們隻是長得像，沒別的關係了。你們沒聽克黎榭提過嗎？」
『…………是喔。我搞錯了啊。』
「喂，喂？」
水龍隻是這麽低聲自言自語，然後連它也離去。
它失去興趣。
無言的背影默默傳來情感。
——不。
也許龍這種生物本來就是這樣。
對於棲息在地上的其他各種生物都不感興趣，純粹在這個聖域度過漫長歲月。
『受他邀請，我奔向外麵的世界，然後知道了周遊世界的樂趣。』
……啊~我好像懂了。克黎榭。
……我知道你為何不喜歡來這裏了。我好像也能稍微理解了。
同一時間，雷英似乎能理解她為何會向往外麵的世界。
所以還是等吧。
待在這裏，等到克黎榭回來。
「——」
他靠向背後的岩壁。
雷英無言，怔怔仰望頭上密布的烏雲。
x x x
通向龍之峽穀的唯一道路。
左右被聳立的斷崖絕壁包夾，在靠近道路中央處——
「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你覺得雷英會受到歡迎嗎？」
「嗯~這個難講。不過龍種一開始應該也會嚇到吧。」
大天使優雅坐在一塊大岩石上。
前任魔王則是雙手抱胸站在她身旁。
「嚇一跳……嗯，說得也是。搞不好還會受到警戒。」
「也是。畢竟他跟劍帝仿佛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偏偏就是劍帝在三百年前單槍匹馬來龍之峽穀挑戰群龍，結果接二連三的擊倒幾十隻龍。」
地上的主宰者。
三百年前，龍種棲息於龍之峽穀的個體數多，偶爾會心血來潮襲擊鄰近的人類村落，極盡暴虐之能事。
力量暴政——
理由很單純。為了對人類展現自身壓倒性的力量。
壓製這份暴虐的是劍帝艾爾萊英。
當時他已經平定天界與冥界的亂事，在龍種之間也是個私底下會談論的話題人類。他單槍匹馬前往龍之峽穀，讓各類龍種屈服；更出乎意料的是，最後他竟然還帶走龍姬克黎榭，讓她加入自己的旅途。
「對龍種來說，他是史上最壞的警戒人物呢。不隻被修理得很慘，最重要的龍姬大人也是被他帶到外界的。」
「你說得對。但雷英畢竟是龍姬本人帶進去的人類。他應該不會受到太過分的對待吧。」
「話說回來，如果它們知道他和艾爾萊英是不同的人，應該就沒戲唱了吧？」
褐色皮膚的小女孩突然跳到妃雅身旁的岩石上麵。
「光是知道他不是艾爾萊英，它們大概就會失去興趣。真是可惜啊。它們不會知道雷英是多麽有趣的人類。頂多隻有龍帝卡拉會察覺到吧？」
「讓精靈服從的人類。我越來越覺得他會被提防了。」
妃雅壓抑住差點表露出來的苦笑。
「究竟龍帝會對雷英有什麽反應呢……」
大天使的歎息。
那聲歎息被吹進龍之峽穀的風帶走，送到遙遠的天上。
2
——也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少。
在龍之峽穀入口處。
「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雷英咬著下唇，從原本倚靠的岩壁起身。
他在等待克黎榭。
沒錯，他一直在等待。
他以秒為單位估算時間，光是這樣就持續了三小時。再加上因疲勞而停下來冥想放鬆心情，盡管隻是體感時間，之後應該也同樣過了三個小時。
六個小時。
這比克黎榭最初宣言的時間足足過了兩倍以上，但她現在仍沒有要回來的感覺。
如果峽穀深處傳來吵鬧聲，或者能看見一隻或兩隻龍的身影，應該還會覺得事情多少有點進展。
然而實際上，前方峽穀竟是安靜得可怕。
地上天上都看不到龍的身影。
——不自然？
——又或者龍之聖域平常就是這個樣子？
身為人類，雷英不知道龍的住處平時如何。
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克黎榭說馬上回來，結果卻還沒回來。
「…………」
這個事實足以讓雷英隱藏在胸中的決心具體化。
也許克黎榭出了什麽事情。都已經到了她說好會回來的時間，但仍不見她的身影，這表示起碼發生了某些有異於她預期的事情。
「……欸，克黎榭，這樣可以吧？」
雷英踩著腳下的岩盤，向前跨出一步。
走進龍之聖域。
「我好歹可以去找你吧！」
秘境璃·應伐利艾洱，雷英衝進這個被險峻山巒包圍的聖域。
岩石的坡道。
他跑在平穩的斜坡上，腳下不像嘉裏亞大炎山那麽傾斜。
眼前有個巨大的斷崖。
包括疾龍在內，有翅膀的龍應該可以輕鬆飛越。但前來迎接克黎榭的龍也有沒翅膀的種類，像是地龍、水龍等。
「那麽，應該是這條路的某一邊……」
正麵是阻撓去路的懸崖。
其前方則有左右兩條歧路沿著懸崖迂回而去。
看起來都能通往懸崖深處，差異卻很明顯。
往右迂回的路上有巨大的地龍爬過的痕跡。路上還留著未幹的水窪，證明水滴淋漓的水龍曾經走過。
——跟隨克黎榭的龍群走了右邊的路。
這點不會有錯。
但雷英要找的不是龍的住處。他隻想知道克黎榭現在在哪裏做什麽。隻要能確認她平安無事就好。
「……既然這樣，我就走這邊。」
他向自己喊話似地說著。
雷英的腳尖朝向左側道路。
『事實上，現在還是有同胞不認同我的行動。』
他並不受到群龍歡迎。
這幾個小時的沉默在在說明了這點。就棲息於峽穀的龍種來看，他隻是個礙事的人類，就是他邀請克黎榭踏上尋找世界錄的旅程。
「就算會稍微繞個遠路，還是盡量選擇不會碰到龍的通路才好吧……」
而且他也有點感興趣。
秘境璃·應伐利艾洱。
倒不是因為這裏是龍之聖域，而是因為這裏是克黎榭出生成長之地，畢竟她是把雷英帶到外麵世界的人。
正因為他想要更深刻了解少女克黎榭的境遇與心情。
他想親自走走，親眼確認沉睡於這片土地的曆史。
就這點而言，周遭還是沒有龍比較好。如果這片聖域存在著群龍的秘密地區，想必會有負責看守的龍。他可不想亂闖這種地方，惹得龍種生氣。
反過來說，在沒有龍種看守的時候，即使他一直在路上走下去，應該也不至於觸怒龍種。
「……可是，怎麽搞的？這股暑氣？」
走著走著，雷英自然流下汗水。
峽穀直到剛才還籠罩著詭異的寂靜與寒氣，但隨著他往上走，令人窒息般的熱氣與蒸氣卻又充斥其間。
「這怎麽搞的啊……簡直跟嘉裏亞大炎山山頂的熱氣沒什麽兩樣……」
雷英覺得每次呼吸都會燙到肺部。
龍、天使、惡魔倒還沒關係，換成人類，光是在這裏野宿一晚，肯定會中暑倒地。這裏就是這麽熱。
爬完坡道，前方是——
「什麽？」
雷英的聲帶顫抖，驚呼聲從他喉嚨深處傳出。
血液般鮮紅的熔岩湖。
這裏不是活火山的火山口，隻不過是個被群山包圍的峽穀。以雷英的常識而言，就算這裏有湖泊，也會是湧出清澈而冰涼的泉水。
……噢，這座峽穀應該也有那種湖泊才對。
……否則剛才的水龍無法生存。
隻有這個熔岩湖比較特別。這樣想比較穩當吧。
「而且這好像和一般的熔岩不同……」
沸騰冒泡的熔岩泉。
籠罩在周圍的異常熱氣肯定就是這個造成的。但在同一時間，雷英腦海的一隅產生一股不尋常的感覺，就是這噴發而出的岩漿的色澤。
——鮮血般的紅色。
盡管色澤會根據熔岩的組成與溫度而有所不同，通常熔岩不該比喻為鮮紅，而是比較貼近橙色或亮橘色。
就雷英所知，鮮血般的紅色熔岩非常少見。
……如果要我舉一個顏色最接近的例子。
……應該會是炎之將魔的火焰，那就是這種感覺的色澤吧。
人稱炎之化身的大惡魔。
她是艾利潔昔日屬下五大災之一，雷英記憶中的她就是能發出這種鮮血色的火焰。當然他不認為兩者有直接關係……
「雖然很好奇，但一直待著也不是辦法。這樣也隻會消耗體力。」
雷英沿著熔岩湖的邊緣走向對岸。
他再次走在山路上，左右被聳立的斷崖包夾。有別於起初和妃雅與艾利潔走過的通路，這條路寬敞到連龍的巨軀都能通過。
「話說這裏真的是龍之峽穀？怎麽感覺左邊的路完全沒有龍？」
也許這條路會越過龍之峽穀，通向別的地方。
該掉頭嗎？
雷英心裏猶豫，但他的腳步仍然向前，這是有理由的。
——光柱。
小小的光粒子冒了出來，仿佛紛飛雪花，難以計數，緩緩由地上升向遙遠的天邊。這幅景象就在前方不遠處的轉角內。
這個發光的地方有問題。
也許這跟克黎榭覺醒的儀式有關。所以雷英打算走到那裏看看。如此下定決心後，他一步一步朝著那塊岩石地前進。
然後。
他來到發出光柱的地方，就在他眼前——
『……這個味道？雷英？』
聲音來自斷崖形成的轉角深處。
像是餘音回蕩，來自好遠好遠之處，感覺莫名懷念的聲音。
那不是發自人類聲帶的聲音。
氣氛很像剛才的水龍，但是更有人話的流暢感，而且洋溢著女性的溫柔，這聲音是——
「咦？剛才……有人叫我？」
很近了。
來自正麵的斷崖左轉後的正前方。
「有人……喊了我的名字吧？」
雷英戒慎恐懼的接近轉角。
突然間，轉角深處傳出動靜，某種巨大質量的東西正在移動。緊接著……
『雷，雷英？別，別過來，我的變身跟封印都還沒……混，混蛋！不要過來，我現在這個樣子……那個……難，難為情——』
「咦？抱歉，聲音的反射好像很亂，我聽不清楚。」
那聲音聽起來異常慌亂。
但也許是因為聲音有莫名的回音，或是因為不可思議的共鳴彼此交疊，雷英難以聽出其意思。他在無法理解對方說些什麽的狀態下走進轉角。
「——」
雷英說不出話來，當場呆立。
白銀色的巨龍停在那裏，身上包覆著神秘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