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份念想之中,也包含著對真正生物的確切的追求。對電子羊的憎惡,再度化為明晰的實體湧上心頭。對待它,必須像對待真正的生物一樣,必須給予適當的關照不可。分明隻是區區物品而已,卻如此的囂張。那家夥連我的存在都無法認識。和機器人一樣,那家夥沒有替其他生物著想的能力。


    1


    到了下午,警察開始著手調查起屋外。但是依然不明白他們在調查些什麽。赤間的房間已經不允許外人進入了,過道上有警察把守著。無奈之下,赤間隻能利用我房間裏的桌子作為工作的空間。雖然他房間裏的電腦在事故中陣亡了,但所幸裏麵沒有存放什麽重要的資料,故而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失,稱之為不幸中的萬幸也不為過。隻是,據他本人所言,那些舊書似乎受到了部分損傷。


    「無論怎麽想,被盯上的也是先生您吧?」他說道。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會這麽想的心情。嘛,這種想法也有其合理性就是了。


    「唔,確實。以惡作劇的程度來說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坐下椅子上,轉過身來,看向赤間。「因為我的原因連累你遭受危險,實在是不好意思」


    「哪有哪有,並不是先生您的錯」赤間連忙說道。


    「至少,你換洗衣服的錢就由我來出吧」


    「換洗?您是說這件衣服嗎?沒關係的啦。反正早晚都要洗的」


    「我還以為警察會再向我們多解釋一點情況的,看來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呐」


    「解釋什麽?」


    「比如這類事件最近相當常見啊,犯人是誰已經大概了有了眉目啊之類的」


    「確實呢,不管怎麽說。遇到這種事情總覺得有點鬱悶」


    「嘛,我倒是沒有那麽鬱悶就是。但是如果對方故技重施的話就麻煩了」


    「真的沒有一點頭緒嗎?先生您不會在哪裏被人記仇了吧?」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我扭了扭脖子,骨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確實是想不到,畢竟沒有誰能單純像我這樣一眼就能看穿」


    「畢竟是單純的隻有表麵的人嘛」


    「這麽說有點太過了吧」


    「獨身,沒有戀人不說,連朋友也幾乎沒有。日常生活基本上就是在往返於研究所和自宅的兩點一線……」


    「你在說自己嗎?」


    「先生你這麽說,還真是。我們倆的遭遇還真是像呐。嘛,雖然性格完全相反就是了。先生您是晝型性動物吧」


    「這又不是性格,隻是單純的習慣罷了。嗯,我自認為是沒有做過什麽招人恨的行為就是了。讓我想想最近發生啥了?我又不是繼承了一筆巨大的遺產了啥的……」


    「這麽一來,果然對方的目標是要阻止先生您的研究吧?」


    「關於這點,警察也向我確認過,但是會有通過阻止我的研究而獲利的人嗎?」


    「當然有啊」


    「我不是指競爭對手,而是指如果研究的成果公布於世的話,那些企業或者組織,會不會損失什麽利益之類的。……感覺有點不太可——等等等等,倒也不是說沒有可能……或者說,是對方有所誤解也說不定」


    「先生您的研究的終極的目標,可以說是人類社會秩序的發展吧」


    「嗯,大部分研究的目的都是這個


    「和子孫繁榮啥的無關吧?」


    應該沒啥關係吧


    「既然是這樣的話就有點棘手了。或者說,嗯……對了,可能現在那些做那種生意的估計會受到影響吧」


    「怎麽回事?」


    「比如說,喝下這藥之後,會變得飄飄然欲仙欲死啥的,有賣這些藥的公司吧?」


    「現在不是開低級笑話的時候」


    「這可不是什麽低級笑話啊」


    「你指的是酒吧。不然的話就全都是江湖騙子,沒有任何的科學依據可言。稱之為欺詐也不為過」


    「但是,通過化學的方式也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吧,嘛雖說違法是違法就是了。但是如果那真的被斷定為違禁品的話,買賣不就做不下去了嗎?」


    「關於這點……就算進展順利這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批發商也不幹這個了吧」


    「確實,如果在十年之內就實用化的話,足夠得學院賞了」


    「而且,做這個課題的不光是我一個而已,另外還有好幾個研究者也在幹,為什麽偏偏就盯上我了呢?」


    「因為是最好下手的?」


    「哦,原來如此……是有這個道理。不對不對,就算我比較好得手也說不通。應該更類似於殺雞儆猴吧?」


    「殺雞儆猴?」


    「唔,我也沒做啥見不得人的事啊。真是奇怪啊」我盤起雙手,盯著赤間。很快,他便開始打起了嗬欠。「對了,赤間君,今天通宵?」


    「倒也說不上通宵那個程度……隻是不太睡得著。回去反而更覺得不太安全……」


    「這倒也是……」說到這,我站起身,走出房間,打算去上個廁所。過道上警察依舊在值班,死死地瞪著這邊,即便注意到我,也沒有點頭致意的意思。他們可能不是人類吧。


    廁所在過道盡頭的拐角處。走過去後發現烏庫伊正倚著前方的牆壁站著。


    「在這裏做什麽呢?」


    「沒什麽」她一邊說著一邊直起身,換回普通的站姿。動作比起之前的警察更有人味一點。「先生,您這是要去哪?」


    「隻是上個廁所而已」我朝廁所指了指。「那裏應該是安全的吧?」


    「沒有異樣」


    「誒,你調查過了嗎?」


    「是的」


    「這不是男廁嗎?」


    「這種事一眼便知」


    「烏庫伊 您的全名是?」


    「名字(firs name)是麥嘉莉」


    「麥嘉琳?」


    「這麽稱呼我的也很多」


    「迄今為止,都在哪裏?」


    「迄今為止?」


    「從你說要去看看外邊的情況後,已經過了差不多八個小時了」


    「去調查周遭的狀況。除此之外還包括先生的家和赤間君的家」


    「我是覺得你稱呼他為先生就好了」


    「這樣嗎?明白了,我會改正的」


    「我家業遭遇爆破了嗎?」


    「並沒有。但是有入侵者的痕跡」


    「誒?真的?你是怎麽知道的?」


    「客廳裏的櫥櫃的抽屜敞著沒關」


    「還有呢?」


    「被子掉在地板上,衣服也亂做一團」


    「有什麽東西損壞的或者說是被偷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門的情況呢?」


    「鎖著的」


    「那麽,你又是怎麽進去的?」


    「特殊手段」


    「具體而言?」


    「雖然有部分的破壞,但是從外觀上幾乎難以發覺」


    「意思是把門弄壞了?誒,這是不是有點……」


    「我是覺得從重要程度來考慮話,先斬後奏也並無不妥」


    「不過,抽屜敞著沒關以及被子掉在地上這點……可以說是日常吧」


    「是這樣嗎?」烏庫伊擺出一副十分意外的表情。


    「那個啊,我有點話要和你談談,去樓頂吧」


    「樓頂?」


    「再上兩樓就是」我用手指了指。樓梯就位於我們的身旁。


    「樓頂,不能說是多麽安全的地方」


    「為何?因為可以跳樓自殺?」


    「並不是,而是容易成為狙擊


    手的靶子」


    2


    在判斷被狙擊的危險相當之低後,我們兩人登上了樓頂。此時的天氣依舊烏雲密布,十分陰沉。本來這一帶在這個時期基本上每天都是這種天氣就是了。當然了,這也是因為人類社會的大量排放所導致的結果。關於這點在科學上已經基本達成了共識。


    「那麽,究竟有什麽事?」烏庫伊筆直挺拔,姿態優雅地站在我的麵前。臉色似乎有點不耐煩,仿佛在說“因為你找我談我才過來的,有什麽話別磨磨蹭蹭地趕緊說了”。嘛,確切的說她目前的狀態是毫無表情,所以以上猜測也隻有在“通常情況下,無表情就意味著失望和不滿”的假設下才能成立。


    「你也入侵過赤間君的家了?」首先得確認一下這點。


    「是的,在這回的爆炸事故中,他是最可疑的人物」


    「也就是說,不是導彈襲擊咯?」


    「我在外周調查了一下,並沒有發現類似的痕跡。估計警察也已經放棄了沿著這條線繼續調查下去吧」


    「那麽,為什麽要對自己的房間動手,這完全說不通,意義在哪裏呢?要是目標是我的話,炸掉我的房間就行了」


    「八成是覺得先生您會準時赴約吧。一旦先生現身,在爆炸之前自己先行撤離,隨後在引爆即可」


    「也就是說,並不是定時炸彈,而是遠程操控型的?」


    「很有可能」


    「不對,他不是這種人,他是我高校時期的後輩,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


    「很遺憾,這個情報並不能起到減輕嫌疑的作用」


    「可能對你是這樣吧,但是對我而言不是。這肯定不是他幹的」


    「相信人類,是人類代表性的弱點之一」


    「那麽,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誰盯上我了呢?」我注視起她的臉。「說是管轄範圍之外,但不意味著不知道吧?」


    「沒錯,大體上能夠猜想的到。還有“管轄範圍之外”的意思是,對於事況還沒有詳細的認識,缺乏足以支撐證據的數據」


    「在那之後,我也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在現在的研究之中,最早能投入實用的是一部分柯西波的解析。雖然那不是我研究的主要領域,但是作為近似式編入程序中還是輕而易舉的。下個月的雜誌也會刊登」


    「那個近似式,現在還沒有公開發表吧?」


    「是的。將其整理為近似式後,寫下基本型。參數共有「」個,其中的「0個已經得以確定。剩下的兩個隻要在繼續幾周的實驗的話,應該也沒問題。「」個參數全部得到確定的話,大概鑒別的正確率能達到89%吧」


    「具體是鑒別什麽呢?」


    「你應該知道才對」


    「這個嘛,雖然有個大概的理解,但是還是想聽聽先生您的表述」


    「為名為“思考”的行為,提供科學上的證據」


    「思考?」


    「你聽到的版本是?」


    「鑒別生命反應的有無」


    「不對,不是這樣的。所謂生命反應這種東西,隻是單純的機械性的狀態而已。而我的技術,是判別人類是否在自然地進行思考。如果是生命反應的話,通過人工手段很輕鬆地便能再現出來。能夠通過物理方法測定的東西,自然也可以照葫蘆畫瓢仿造出相應的信號,故而創造出“活著”的假象也並不是什麽難事。但是是否在進行“思考”,或者說“思考”這個行為,並不是機械性的。雖然腦電波是物質,但其變化卻無法被量化。」


    「但是,您的研究不就是?」


    「嗯,這正是問題的難點所在。雖然我無法簡單地向你說明,但是從結果上來說,隻是近似成式子的話還是可以做到的,雖然無法做到完全一致,但至少能無限地逼近」


    「那麽,利用這項研究成果的話,就能夠鑒別出思考過程是否自然了咯?」


    「很簡單就能做到。但是比起這個,我想對方可能更想要的是……」


    「對方?」


    「沒錯,對方更想要的是可以通過測試的竅門。隻要有那個,測試便形同虛設。」


    「這有可能嗎?」


    「唔,我還沒有想到這麽遠的地方。畢竟這和我的研究範圍不太一致。不過基本上沒什麽問題」


    「倘若真是如此,那麽先生您開發出的測定方法就沒用了呢」


    「沒錯,但是論文上麵隻有作為結果的式子而已。利用那個式子,雖然可以做到測定,不過想要逆推出鑒別的過程是不太可能的。就算使用超級計算機,那也得花費大量的時間,大概要花上個整整幾年吧」


    「但是,那個過程現在保存在先生的腦子裏吧?」烏庫伊問道。


    「是這樣,估計這也是我之所以被盯上的理由,也隻有這個可能了。推導出最初版本近似式的過程,隻有我知道。但那充其量不過是類似思路的東西,是不可能寫到論文上去的。但是,如果打算從結果逆推會過程的話,知道思路就可以縮小計算範圍,大概能減少「億或者一兆數量級的計算量吧,自然也會節省大量的時間,這件事也就由不可能變成了可能。我這麽說你明白了嗎?」


    「嗯,大體上能夠理解」


    「哦,真是聰明啊。那麽,你怎麽看待我的假說?」


    「這與我的看法無關,但是如果真的有確鑿的理由的話,那麽確實比其他可能性的優先級要更高一點」


    「沒錯,正是如此。按照這個思路,也可以得出赤間君並不是犯人的結論」


    「未必,我不認同這個推論」


    「怎麽說?」


    「他已經把握了一部分先生的思路。並且預見到在將來其會變得愈發危險」


    「並非如此。他在這個課題上還是個門外漢,關於數據的解析,都是我一個人在做」


    「那麽,先生您是依據什麽判斷出他是清白的呢?」


    「雖然他是個門外漢,但是也知道我的腦海中有關於那個的思路,或者說,能夠想象的出。既然如此,作為一個科研人員,是不會將在這個世界唯一知曉某個知識的人抹殺的舉動的。」


    「說到底那無法是您個人的價值觀,具有很強的主觀性」烏庫伊反駁道,表情和語氣基本上沒有任何起伏。「並且,我所設想的可能性,淩駕於您這種主觀之上」


    「淩駕?……哦哦,你的意思是,那人並不是赤間君?」


    「簡單來說就是如此」


    「不是赤間君的話,又是誰呢?」


    「這不在討論的範圍之內。」


    「嗯,退一步說,就假設那真的不是赤間君本人吧,那麽為什麽不在我和他獨處的時候動手呢?事發後我們兩人可是一直在一起的。而且我工作的時候還背朝他的,想動手的機會要多少有多少」


    「外麵有警察在,他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冒牌貨也會遵守這種社會性的價值觀嗎?」


    說到這,烏庫伊沉默了,瞑目沉思,大約四秒後再度正視這邊,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之後將視線一度轉向下方之後,又重新抬高,說道:


    「如果赤間先生是人類的話,那麽先生您說的就是對的」


    由於這番話實在有些跳躍,我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是仔細想想後,發現其實也並不是那麽的跳躍。——哦,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嗎,在我豁然開朗後,大約用了三秒左右。


    「原來如此,如此一來就說的通了」


    「那麽, 果然赤間先生他?」


    「並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已經大體把握了你來到這裏,以及發生爆炸,這一連串事件的全貌。我認為赤間君是他本人,而且,他是如假包換的人類。」


    「有沒有判斷錯誤的可能?」


    「嘛,畢竟我也沒有真的去測定過他,現在那個研究的成果還沒有投入實用中,說到底還沒有成熟到那個地步」


    「那麽,如此一來先生您的判斷就毫無根據了呢」


    「確實沒有根據。這便是理性思考的局限性了。同樣這也是我研究的成果之一。人類並不是通過“事實根據”來進行理解和判斷的,而是通過變化的模式」


    「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聽不懂也很正常。但是目前我對自己的這個判斷很有信心。那個男人的思考回路很單純,但,但說的話基本也是基於自己的想法。以這個層麵來說,要進行判斷並不算難事」


    「知道了,那麽姑且下調這條線的優先級吧。那麽,隻有可能是來自外部的攻擊。執行的則是具有相應功能的機器」


    「警察意識到這點了嗎?」


    「這邊已經通知他們了。今天一整天守備應該都會非常森嚴。目前這裏是安全的,至少比起先生您自己的家要安全」


    「確實,畢竟家裏的門鎖都壞了嘛」


    「這裏視線開闊,方便布置多人戒備,防守起來也要輕鬆的多。順帶一提,常規能力的增員已經部署完畢」


    「在走廊的那三人?」


    「沒錯」


    「難道說,那些不是人類?」


    「是的,我還以為您已經知道了呢……」


    「嗯,我是知道,不過總得裝成不知道的樣子吧」自己之前的猜想竟然被這麽輕易地肯定,難免有些吃驚。老實說,自己還想再仔細地觀察觀察他們,不過恐怕是拿不到許可的吧。


    「難道說,連你也……?不不不,應該不會吧」


    「什麽意思?」烏庫伊麵不改色地問道。


    「沒什麽特別的意思。我也不是特別的在意這點。不過還是收回我剛才的問題好了。總覺得有點冒犯」


    「沒有的事。即便我不是人類也是如此。還有,即便某個個體真的不是人類,那麽那個個體是無法真正理解“非人”這件事究竟意味著什麽的。嗯,大體上應該就是如此」


    「這是出自誰之口?如此重要的內容」


    「說不上是從誰那裏聽來的」


    「嘛,也是」


    3


    聊著聊著,天色逐漸暗了下來。由於是陰天,看不見太陽的位置,但周遭已經相當昏暗了。和烏庫伊商量過後,我們決定暫且離開這裏。理由是長時間處於同一個位置並不太安全


    一想到今晚睡不了那個全新的棺材就覺得遺憾。對了,不如就借給赤間他用把。


    首先得回辦公室一趟做個準備。走進門後,發現赤間還在桌前工作著。


    「我就先回去了」向他搭話後,他抬起頭來,隨後稍稍點頭示意。「還有,可能短時間內不會過來了」


    「短時間內是幾天呢?」


    「大概」天左右吧」


    「可明天是周六啊」


    「啊,這樣嗎……」為了緩解尷尬,我勉強擠出笑臉。赤間並沒有附和我。果然,是赤間本人沒錯。「你使用的那個桌子實際上是新式的棺材哦?」


    「知道」


    「你想在那裏睡也可以」


    「誒?為什麽?」


    「總比睡在沙發上好吧」


    「嗯,也是。比起回去,還是在這裏安全一點。」


    「是我?還是你?」


    「都是」


    「我覺得分頭行動比較好」


    「為什麽?」


    「至少有一方會得救」


    「這樣啊」赤間點點頭。


    「那麽再見」


    走出辦公室後,恰好看到警察在附近值班。心想著這是個好機會的我靠上去準備仔細觀察一番。警察穿著製服,體格非常好。要問是哪裏好的話,嗯,差不多有我兩倍那麽重吧。


    「辛苦了」我向他搭話。「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警察微微地點頭示意,點頭的幅度也恰當好處。


    「你喜歡什麽?」


    「哈?什麽?」


    「我在問你有沒有什麽喜歡的東西?」


    「為什麽?」


    「隻是有點好奇」


    「到也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


    「喜歡的音樂呢?」


    「我不聽那種東西」


    「誒?不聽音樂嗎?」


    「是的」


    「這樣啊。那還真是……」


    「很奇怪嗎?」


    「那倒沒有。嗯,謝謝你回答我的問題。……那麽再見」正當我準備離開時,突然想到了一點,於是又回過頭來。「對了,我的助手赤間還在房間裏,請多關照」


    「誒?是要傳達問候嗎?」


    「我現在正要從這裏離開,怎麽可能是想要傳達問候啊?不對不對,我是說赤間君的人身安全就交給你們了」


    「哦哦,這樣啊。知道了」


    「知道我的名字嗎?」


    「額……羽切先生」


    對他們做了個微笑後,我揮揮手與他們道別。在過道處拐彎,走過廁所,準備下樓時,發現烏庫伊正在等我。於是我們兩人無言地一起走向樓梯。雖然也有電梯,但是我不怎麽愛用那玩意。至少下樓時,人的腳還是更習慣樓梯一點


    「你和警察聊過了呢」


    「聽見了?」


    「是的。如何?現在清楚了吧?


    「嗯,那不是人類,,和你說的一樣。不過性能確實很好。anti·optimize很好的發揮著作用」


    「反最優化?」


    「簡單來說的話,就是裝傻」


    「原來如此」


    「這已經是三十年前開發的技術了」


    「先生您是從何處判斷的呢?」


    「直覺吧……隻能這麽說。明明搞不清“請多關照”的意思,卻能在很短時間內回答出我的名字,不對,回答名字的時候也裝成是一副想不起來的模樣。如果是正常人的話,一般會將視線轉向大門旁邊的門牌吧?可他沒有這麽做,隻是裝出一副回憶的模樣。」


    「原來如此,那麽這點也反應在近似式上了嗎?」


    「那個測定不是測量這麽表層的東西,而是捕捉瞬時的腦電波的變化。不過在實際處理的時候,需要一點感性和經驗就是了」


    「近似式也包含了個體差嗎?」


    「沒錯,在反複測定的過程中,精度也逐漸地得到提高。這就是消化了個體差的緣故。」


    「我聽不太懂」


    「這也正常」


    走到停車場後,在我的車旁邊停著一輛看起來十分高級的車。由於靠近後門自動地打開了,可以明白這是她的車。


    「請坐在這邊」她說道。


    也就是說,讓我的車就這樣放在這裏。嘛,這也難免,畢竟兩輛車之間的防禦性能存在質的差別吧。她的車隻有兩個座位,東西隻能放在後麵的儲藏室中。比我的車要輕上很多,並且馬力估計也是我的車的三倍吧。隻要不是競速的話,這種馬力一般也沒有用武之地就是了。


    到達自家後,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說到底這一帶的光線就不是很好,雖然距離車站很近,但是治安非常糟糕,因而房價相當的便宜,這也是我長時間住在此處的理由。十分鍾,準備好所有必要的行李,這是她給我定的時限。找到包後,將穿的衣服和生活用品一股腦地往裏麵塞。自家雖然也有電子設備,但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畢竟不將工作帶回家做是我的處事原則。準備好行李後,按了按隔壁房間的門鈴。這裏住的是我的房東名字叫斯密,女


    性,年齡不是很清楚,有時會來找我說兩句,也曾經送過點心給我。我將這幾天出門的消息告知於她。


    「怎麽了,有女人過來了?」斯密問道。


    「啊,那個啊,是我的熟人」


    「……哦,這樣啊」她突然變得十分開心。雖然不是很清楚她開心的理由就是了。


    烏庫伊的車停的位置距離這邊稍微有點遠,加上天開始下起下雨,所以我們不得不得走上一段夜路。靠近車後,車門便自動開啟,在坐上去之前,我將背包塞到後備箱裏。身子剛剛坐上去後,車門還沒完全閉上的時候車子已經開始向前行駛。


    「接下來去哪?」我問道


    「就在剛才收到了緊急通知,我們要趕去那邊」


    「哪邊?」


    「知道有地博士嗎?」


    「有地?是有地嗎……?」


    那個名字對我而言自然不陌生,畢竟教科書上還有叫這個名字的細胞。但是,作為具體的某個人我就不太清楚了。至少在我的相識中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似乎也出現了爆炸事故。和先生你這邊一樣。現在要去那邊確認一下」


    「哪裏?」這個問題我已經問了三遍了。


    但是,她依舊沒有回答,注意力集中在顯示在表盤裏的文字上。當然我也跟著看了看,不過完全看不懂,至少都是些完全沒有見過的特殊文字。烏庫伊之所以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大概是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何處吧。車子估計也是依據接收到的有關於目的地坐標的數據來運行的。


    「你的身份,和警察那邊有關聯嗎?」我換了一個問題。


    「這要看具體是何種關係了」她立即答道,但沒有看向這邊。


    「沒有」


    乘車的途中,天已經完全入夜,加之降雨的原因,周圍的景色變得模糊起來,難以判斷處此時車子的方位,在顯示屏上也沒有地圖,取而代之的則是不斷掠過屏幕的特殊的文字。看起來烏庫伊看得懂那些文字。不知道那究竟是哪裏的語言,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阿拉比亞語。


    駛離高速公路後,周圍的建築物也開始逐漸增多了起來。看起來像是市內的樣子,紅與藍,警車的車燈交向閃爍,看來這裏應該就是現場了。車在靠近路邊後停了下來。


    「先不要到外麵去,請在這裏稍等一會」烏庫伊甩給我這句話後打開車門,瞬間外部的寒冷潮濕的空氣湧入車內。不過在她離開後車門便自行關上了。


    從車停在大路上來看,估計事發現場附近禁止泊車吧。行人橫道上有許多過來湊熱鬧的圍觀群眾,再向前幾米能看見一棟建築物坐落於此,從外表推測應該是公寓。雖然能看到消防員和警察,但就目前所觀察的情況並沒有火情。


    由於不明白如何將玻璃調成非透明的,我調整了一下椅子的高度,以免暴露自己的臉。結果在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不知不覺中睡著了。叫醒我的則是開門的聲音,但意外的是來者並不是烏庫伊,而是一名男性。烏庫伊則是在車外站著,瞥了我一眼後說道:


    「這位是有地博士,這位是羽切博士。兩位將會乘坐這倆車去安全的地方。」說完後,她便將門關上。


    從車內能夠看見烏庫伊離開了這邊。畢竟這兩次隻能兩個人乘坐,這也是當然的事吧。那麽她打算怎麽跟上來呢?打的嗎?


    我和有地博士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側過身子互相握了握手。


    「那個女人是誰?」有地博士問道。


    「我也不知道,實際上我和她也才剛見麵不久。我自己的研究室遭到了爆破,而就在事件發生之前她來到了那裏。那麽博士你的情況是?」


    「我家被炸了。所幸的事那時我送朋友回去,所以並不在家。家裏的慘狀簡直不忍直視。真是頭痛,到底是誰搞這種無差別攻擊啊?」


    車子開始前進。顯示屏上出現「請選擇您喜歡的音樂」的字眼。真是個優哉遊哉的智能導航。


    「有沒有人受傷?」


    「我妻子去世了」


    「誒?」


    「被急救車送到醫院去了,不過已經太遲了」


    「那還真是……」


    「不用擔心。……事實上」說著有地將臉湊到這邊,小聲私語道:


    「她不是人類」


    「啊,原來是這樣啊……」我有點吃驚,畢竟這種事並不常見。況且一般並不會和外人說。


    「我真正的妻子,已經在40年輕就去世了。為了研究,仿造妻子又製作了一個類似的」


    「原來如此,是用於研究嗎?」


    「不是,那可能隻是名義上的而已。哎,真是遺憾啊」


    「是啊,確實很遺憾」


    「嗯,比真正的妻子死去的時候還讓人受傷。明明還能獲得很多情報的,哎。不說這個了,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也蒙在鼓裏。不過和我們所做的研究有關這點是確鑿的」


    「嗯,剛才烏庫伊也說過類似的話。似乎警察也了解了大致狀況。我是相信她才跟過來的,應該沒問題吧?」


    「這就說不清楚了,但是不覺得我們有其他選擇就是了」


    「沒錯,一看是年輕女子,下意識地就跟過來了」有地打趣道。「那不是人類吧?做的真是像啊」


    對於這個看法,我不能認同,據我的觀察,烏庫伊毫無疑問是人類。不過就算在此爭執也毫無意義,隻會造成對她的冒犯。畢竟這是她的車,恐怕如今正在監聽著車內的對話吧。即便是有地他,也應該明白這點才對,所以他才會用那種聽起來像是開玩笑的語氣吧。


    汽車似乎又上了高速,依舊完全不明白到底要去向何方。途中有地聽的音樂是完全不合自己胃口的古典拉丁樂,老實說頭有點大。


    有地那一頭灰色的頭發完美的和自己的灰色胡須連結在一起,頗有老紳士之風。穿著非常正式,直接這麽去上班也沒有任何問題,方才提到他去送自己的朋友來著,估計原因就在這裏吧。這之後,我們稍微針對彼此的研究專業做了一些交流。他在醫學領域,人工細胞方麵是世界的權威。早在半個世紀以前就活躍在第一線。理應也獲得了不少獎項。但很遺憾的是那些專業名詞我一個也沒記住。


    令人吃驚的是,有地知道我的事情,他的研究室投入了我所開發的測定器,誇讚我說效率和精度都越超競爭對手。嘛,雖然可能隻是客套話而已,不過事實也確實是如此。真正用上一段時間就能明白其性能的優越之處。但是普及度不高也是事實,最大的理由當然是因為需求不是很高。據他所說他是在半年前引入這套設備的,並且很期待它的再一次升級,說的時候仿佛就像他知道下次升級後的版本有多麽厲害一樣。


    說著說著,有地用手指了指側窗,隨後在上麵比劃了起來,似乎在書寫文字。但視線一直在看著這邊,說的內容也是有關於附近的酒屋呀,不能去那裏實在是很遺憾之類的。我一麵看著寫在車窗上的英文字母,一麵適當地附和幾句。我很快意識到,他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有想告訴我的話,但又不想被監聽。將英文字母連起來後,意識是「之後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4


    車子停在了某棟建築物的環島處。「應該是酒店吧」我對有地這麽說道。這時背後又來了一輛車,停下後烏庫伊從車內走了出來。似乎是打的過來的。之後,我們坐的車的車門也隨之打開了。


    還沒等我們來得及開口問這到底是哪,直接就被帶到了玄關處。穿著古風的侍者們站在玄關處一齊低下頭向我們問好,沒有任何人說過半句話。隨後我們被帶進建築物的內部,拐了好幾個彎,看來這間建築的結構相當複雜。最


    終,我們被帶到了充滿古典風的內部房間中。


    「哦,我記起來了,這是溫泉」有地說道。聽語氣似乎非常開心。


    「溫泉?我也聽過這個東西。簡單來說就是澡堂吧?」


    「不不不,會從地裏冒出來的哦,天然的熱水」


    「不管是天然的還是人工的,熱水不都是水經過加熱後的東西嗎?


    「話是這麽說。嘛,機會難得不是嘛。真是懷念啊,這種感覺」


    室內有一個大型的圓桌,我和有地分別坐在兩側。烏庫伊則是往房間內部靠近窗戶的地方走去,似乎在確認是否有危險的樣子。旅館的人告知我們很快會準備食物後便離開了。


    「肚子好餓」有地說道。


    我沒有說話,點了點頭表示同意。烏庫伊回來後,將身子倚在桌子旁,說道:


    「已經安排了在外麵警戒的成員了,雖然隻有大約十人的規模而已。明天將會乘坐飛機」


    「要去哪?」我問道


    「關於這點,會在明天進行說明」烏庫伊稍稍將視線移向這邊。「兩位博士以前都見過麵嗎?」


    「沒有」有地回答道。「隻是知道名字而已」


    「我也一樣」


    「我希望你能至少說明一下……」有地對她說。


    「這不屬於我的任務」烏庫伊立即答複道。


    「真是冷淡啊」有地歎了口氣,撇著嘴看向我。


    「該不會,還有其他人也和我們一樣被盯上了?」我將一直在考慮的事情問出了口。


    「並不,目前為止,隻能兩位而已,當然了,要加個日本的限定」


    「這難道已經發展到國際問題嗎?」有地向烏庫伊問道。「不如這樣吧,在飯前我們先去泡個澡如何?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事,實在是累壞了。羽切先生你覺得呢?」


    「那個……請問泡澡是指?」


    「在那邊」烏庫伊用手指了指。


    「不對不對,那邊是浴室。我說的是大浴場」


    我還不知道原來有這種東西存在。烏庫伊似乎是打算勸阻,不過有地卻搶先一步邀請她說:


    「如果你真的那麽擔心的話,和我們一起洗如何?」


    無奈之下,烏庫伊也隻好作罷。不過從離開房間到大浴場門口的這一段路她還是一起跟了過來。在門口停下後,告知我們如果有任何情況直接叫她就行,真是個對工作盡心盡責的人。


    大浴場空無一人。嘛,本來也不覺得還會有其他客人在就是了。不過即便如此,水也事先熱好了,就如今的條件而言,可以說是十分奢侈了。


    我還是第一次到這麽大的浴場裏來。整個房間因為水蒸氣而變得雲霧繚繞。雖然透過窗子隱約能看到外麵的庭園,但是由於天色太暗外加下雨的緣故很難進一步確認。水的溫度非常高,進入的時候需要謹慎,以免被燙傷。


    「這裏應該不會再被盜聽了吧」有地小聲地說。我沒有回答,點點頭表示同意。他接著說道:「你的研究讓可以發現非人的“腦電波測定”加快了五年」


    「沒錯。畢竟用不了五年那些人就會想出應對辦法來了,所以這邊也必須得準備相應的手段」


    「這就是你被盯上的原因嗎?」


    「或許吧……?話說先生您的研究,和這件事有什麽關聯嗎?」


    「幾乎上沒有,我隻是單純的細胞學家,除了想方設法提高人工細胞的生產效率外,並沒有什麽耳目一新的技術。至於被盯上的理由嘛,想倒是有想過」


    「聽起來心裏已經有答案了呐」


    「嗯,不過還隻是猜測而已。我想要趁現在我還活著的時候把這個猜想告訴你」


    他的說辭聽起來有點誇張,不過畢竟現在處於被人盯上性命的時期,倒也沒有什麽不自然的地方就是了。


    「是什麽?」我問道


    「自從製造人工細胞成為可能以來,已經過了百年有餘。我涉及的領域,是關於純淨的人工細胞的製作,那也已經有70餘年的曆史了。拜此所賜,所有的先天性疾病幾乎都被根治,隻要再生人工細胞的話,人類可以擁有數百年的壽命。但是,我們人類目前所麵臨的問題,也正是由此發源的」


    「關於這點,隻要是這方麵的科學家,大都有所察覺,不過這隻是暗地裏而已,在明麵上還是禁忌。還沒有誰能查明真正的原因。沒有科學的證明,也就意味著沒有在公開場合討論此事的立場」


    「政府和公共研究機關隱藏了一部分的數據。不過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現在大家都很擔心,自己的肉體不會發生了什麽異變吧?之類的。關於這點,精神疾病學說流派也得到了廣泛的支持」


    「但是實際上並非如此吧。果然是細胞上出了問題嗎?」


    「很有可能」有地點頭道。「但是,很難得出具有決定性意義的結論」


    「畢竟總不能對大家解釋說“因為太幹淨了,太完美了,所以反而有問題”吧。這種說辭實在太過於單薄了」


    「沒錯,太單薄了。這種根本稱不上解釋。雖然這種假說已經持續了數十年,差不多都成為定論了,但是如果真的認同這個假說的話,無異於意味著認同所有的生物都是因為不完全才得以繁榮的觀點」


    「我覺得正是如此。極致完美的同時,也就意味著終結,不是嗎?」


    「這種基於現象的感性上的議論毫無意義」


    「既然如此……您想告訴我的究竟什麽呢?」我試著催促他說出話題的核心部分。


    「這幾十年以來,我們都覺得可能是罪魁禍首是某種病原體,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不是病原體。那麽是遺傳基因?或者說是寄生蟲?」


    「正相反,就是因為我們誤認為寄生蟲是元凶的觀點,才導致我們走進了死胡同。然而寄生蟲實際上並非是加害者,而是受害者。」


    「受害者?這是怎麽一回事?」我將身子完全浸入水中,大腦開始飛速的運轉起來。忽然間、


    「啊!」


    明明是處於熱水之中,卻莫名地感到一陣惡寒。


    「難道說……?」我詫異地看了有地一眼。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啊,真是厲害啊,才這麽點信息量」


    「不會吧,難道真的是……?」


    「就是如此。真是因為如此才一直沒人發覺。實驗基本也以失敗而告終。細胞越是完美,越是純淨,問題就越難解決」


    「真的嗎?」


    「你怎麽想?」


    「老實說,我也覺得正是如此。之前也一直有這種想法。怎麽說呢……對了,實驗的時候也正好碰到類似的數據。還有就是……」


    「嘛,不必太過慌張」


    「不行,我現在腦子有點昏」


    「在宇宙的成分被揭曉的那一刻,物理學家們的反應也和你一樣。大家紛紛說自己也覺得是這樣。但是這並沒有任何意義,解決不了任何的問題。宇宙總有一天會迎來終結,說到底,科學所能做的,就是在這之前,計算出將來會和地球發生碰撞的小行星的運行軌道,使其發生偏移而已。」


    「我還沒有悲觀到那個程度就是了」


    「那是因為你還年輕。嗯,你多大了?」


    「今年就80歲了」


    「這樣啊,大概是我一半的年齡吧」


    「可是生命科學不是還有許多未解之謎嗎?」


    「確實有許多未知的事物。但是,擺在我們前方的,唯有一條死路」或許是覺得自己的比喻很精辟吧,有地稍顯誇張地笑了起來。


    與他相反,我則是完全沒有笑的心情。腦子一團漿糊,無法進行任何的思考。


    做了無數回深呼吸依然是如此。


    「不會是血氣上湧了吧?」


    「血氣上湧?啊啊,可能確實是這樣。」我說著站起身來,確實感覺身體輕飄飄的,沒有實感。「那麽,我就先行告辭了。在外麵等你」


    「我還要再泡上一會了。看來我的熱容量比你大不少嘛」


    走出大浴場後,我擦幹身子上的水,換好衣服。出了不少汗。


    來到過道上,發現烏庫伊正靠在牆邊。注意到我後便直起身子。


    「裏麵非常舒服,你也應該進去泡一炮。啊,感覺有點渴了」


    「水在那邊」她用手指了指過道的角落附近。


    隻見那邊有一個細長的桶狀物體,靠近後臉便自動地呈現在屏幕上。「歡迎光臨,這裏提供各式飲品」自動販賣機問道,用的是日語。看來是判斷來者是日本人的樣子。


    「來點冷飲吧。咖啡牛奶,各來一半」


    「了解」


    位於筒中央的某個部位開始轉動,可以看到裏麵的杯子。隨後液體被注入其中。


    「請慢用」聽到提示音後,我將杯子拿在了手上,現實在屏幕上的價格比我預想的要高出兩倍以上。估計是因為地方特殊吧。人們一般把這種情況叫做啥呢?


    味道也一般般,我一邊喝著一邊回到烏庫伊那裏。


    「叫啥來著?」


    「是指飲料機嗎?」


    「不是,我是說抓住別人的要害,抬高價格的行為」


    「敲詐」


    「對,就是敲詐,真厲害啊你」


    「因為我的專業是研究古籍」


    「這樣啊……誒?古籍?你是文學係的嗎?」


    「您在說哪方麵的事?話說我剛才好像聽到笑聲了」


    「這並不是我的笑聲。倒是你為什麽笑呢?」


    「我不明白你這問題的含義」


    「嗯,我自己也不太懂。隻是有點不太明白笑點在哪裏,試著問問而已。並沒有別的意思。惹你不高興了?」


    「完全沒有」烏庫伊搖頭道。「說起來,感覺自己已經好幾年沒笑過了」


    「誒?是這樣嗎?這可是重症啊」


    「“不笑”的話,會有問題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畢竟是我研究領域之外的範圍。不如自己分析一下?」


    「雖然自己會有“有趣,高興”這樣的情感,那是幾乎沒有什麽欲望將其表現出來」


    「為什麽沒有欲望呢?從兒時就已經這樣了嗎?」


    「小的時候還是笑過的,不過那已經是相當久遠的事情了」


    「我想大家在這點上都差不多吧。確實,如今這個時代很少看到有人露出笑容,大家都明白,光憑笑容什麽也改變不了」


    「有觀點認為,作為交流的訊號而言,笑這個動作花費的能量太大,從能耗的角度來說,笑的性價比很低」


    「確實,不過這是成年人的看法」


    「應該說,正因為是成年人」她微微地點了點頭後,用手指抵住眉間,估計是在確認時間吧。


    等到我牛奶咖啡都喝完了,有地還是沒有現身。對將杯子扔進垃圾桶,再次返回原地的我,烏庫伊說道:


    「不好意思,您能進去看看狀況嗎?」


    「啊?哦,你是擔心有地博士的安全吧?」


    「沒錯」


    「可能是泡暈了吧……」說著我試著擠出了笑容,不過她的表情卻很嚴肅。


    我們再度回到大浴場,在浴池的前方設有更衣室,但是有地卻不在那裏。看來還在池子裏麵才對,估計是在洗頭吧,不禁讓人有點好奇他那胡須到底是怎麽保養的。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打開浴室的門,遺憾的是裏麵也空無一人。麵向庭園的窗戶也是關著的,無奈之下,隻好再一次返回更衣室裏。


    向烏庫伊匯報了有地不在裏麵的情報後,她便進入了澡堂內。


    「但是衣服在那」我又添了一句。


    烏庫伊先進入浴室,而我則是緊跟在她的後頭。


    我們很快便發現了有地,他正沉在溫泉的底部。因為有泡沫的原因,在很淺的角度幾乎很難發現,所以之前才沒有注意到。


    烏庫伊走入溫泉裏,而我則是在邊上。我們兩人合力將有地從溫泉裏拖了出來。他臉色通紅,雙目瞠開,咧著嘴,已經停止了呼吸,心髒也不再跳動。烏庫伊從取來了掛在牆上的急救裝置,讓有地躺在地上,隨後一邊對其實行心髒起搏一邊開始和某人通話,對方似乎是警察,不過有地依舊毫無反應。


    烏庫伊將手指伸進有地的最終,指尖貼有之前剛才口袋裏取出的小型機器,似乎是某種分析器。


    兩位男性從過道處趕了過來,一位是警察,而另一位雖然沒有穿製服,不過也應該是警察吧。烏庫伊安排好了醫院,而將有地搬出去的任務就落在了警察的頭上,這應該比直接叫120要來的更快一點吧。我取下幾枚浴巾,蓋在有地的身上。隨後又來了兩名警察,四人一道將有地搬了出去。


    「應該沒事吧?」我問向烏庫伊。


    「如果隻是單純的事故的話,應該沒事吧」她點點頭。「但是,或許並沒有那麽簡單」


    「你發現了什麽?」


    「藥物。有自殺,或者毒殺的可能」


    「你是說有地他自己服毒?這不可能吧」


    「為什麽?」


    「這個嘛……我的感覺是這樣。」


    「依據不夠充分」


    「或許吧,那麽毒殺又是怎麽回事?」


    「簡單來說,就是博士在自家的時候,要麽自己服了毒,要麽被別人下了毒,如果是用膠囊包著的話,讓毒發的時間往後推幾個小時並不是難事,他之前也說過有朋友來過他家了吧」


    「原來如此……」


    烏庫伊再次將手指抵在自己的眉間,開始與某處取得聯絡。內容是要求對方“調查有地博士的朋友”。除此之外並沒有談及關於有地現狀的事。


    「已經調查過那位朋友了,不過似乎並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她看著我如此說道。


    5


    回到屋子裏後,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飯菜。因為我實在是餓得不行,於是就先行開動了。至於有地的那一份我覺得讓烏庫伊吃也並無不妥,不過說到底是個人的想法,我也沒有真的說出口來。她坐在窗邊的椅子上,正在進行情報的交換,時不時還能聽到竊竊私語聲,看起來有夠忙的。


    之前一直同行的人突然遭到了那種突發事件,還能安然無恙的吃飯在外人眼裏看來似乎有些奇怪,但我倒不覺有什麽問題。更確切的說,近來大多數人逐漸都對這種事不太在意了。畢竟,隨著死亡這件事逐漸變得曖昧不清,死的概念和原先相比也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有地已經被送到了病院。目前他的生死仍然無法判別,這也很正常,畢竟大部分細胞都還或者,維持肉體的生理機能並不是難事。問題的重點在於能否取回原先的意識。如果以這點作為劃分生與死的分界線的話,那麽說他是死了也並無不妥。即使回複了最基本的意識,有關於人格的上層意識能否複原才是關鍵。換句話了來說,目前問題的焦點就是傳授我如此驚人假說的有地博士的意識究竟還殘留幾分。


    「你不吃嗎?」填飽肚子後,我試著邀請她。我突然想到,或許她並不是不餓,而隻是不好意思也說不定。


    她走向這邊,在桌子的對麵坐下身。


    「我剛才吃過了」她說道。


    「什麽時候?」


    「先生您在浴場的時候」


    「這樣啊……那還真是遺憾」


    「遺憾什


    麽?」


    「啊,沒什麽,別在意」我趕忙擺手否認。雖然我覺得如此草率地就用完餐實在是有點遺憾,不過那說到底隻是我個人的體驗而已,而她肯定不這麽認為。


    「現在這樣的飯菜了也很少見了啊」


    「是啊」烏庫伊點點頭,卻一點都沒有看一眼飯菜的意思。


    想也知道差不多都是些人工產物吧。不管是動物還是植物,都可以通過細胞培養完成養殖過程。天然的動物和植物如今已經被當成了寶貝一樣供著了。


    「話說,藥物的分析結果怎麽樣了?」她提交給醫院的數據,如今的分析結果應該已經回到她的手上了才對。


    「確實查出了有毒物質。可以說可能性非常之高了」


    「哪一邊?自殺,還是他殺?」


    「關於這點,還不能斷言。如果本人能取回意識的話就好辦了」


    「我不認為有地博士他在做什麽至於被人盯上性命的研究」


    「您知道詳情嗎?」


    「不,不知道」


    「那麽,您的判斷是否自相矛盾了呢?」


    「嗯,也是……」我歎了口氣。「但是,如果是毒殺的話,那麽這邊的飯菜也應當留個神才行」


    「放心,飯菜是安全的」


    「那我就相信你的話把。話說,你怎麽看?關於我被盯上性命的事」


    「我沒什麽看法」烏庫伊擺了一次頭。「掌握這點這並不在我的任務範圍之內」


    「那麽,你的任務是,明天將我送到該到的地方?」


    「是的,至少目前是這樣」


    「那兒應該是與政府有關的機構吧?」


    「恕我無法回答」


    即便對方的反應依舊冷淡,但是至少目前對於我而言,能和他人說上幾句話對維持精神上的安定有重要的作用。恐怕這也是她的主要任務吧。要是現在隻有我一個人,外邊還有成堆的警察圍著的話,光是想想就覺得氣短胸悶。可能會想些多餘的事也說不定。


    有關於私人層麵的聯係已經完全被禁止了。目前手上也沒有可以與外界進行溝通的設備,自然也無法和熟人搭話。本來我就是單身,和親戚們也幾乎沒有往來,更沒有關係比較鐵的朋友,所以目前的這種情況倒也沒有什麽不便之處。但是,如果目前在工作的地方的話,至少能和他人聊上幾句關於研究方麵的事情。如今的我確實有這方麵的需求。就算說不上話,至少讓我調查一下相關的情報也行。不過為了調查情報,就勢必要通過個人驗證,這樣一來難免會暴露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和自己試圖接觸這些情報的事實。確實我也覺得這可能會招致極大的風險,但依照烏庫伊的說法,這已經不是“覺得”以及“可能”的程度了。


    如今自己的思考成了一股亂碼,剪不斷理還亂。要素實在是太多了,什麽是因什麽是果,問題的關鍵又在哪裏,就現今而言,完全是一抹黑。


    一開始我覺得自己是因為那個鑒別人工智能的技術才被盯上的,這是以進行人工智能貿易的企業會因此遭受利益上的損失為前提做出的判斷,雖然我本人並不這麽認為,但是對於那些想要將walkalone的價值提升到和人類同等水平上的那些勢力而言,確實不是什麽太樂觀的狀況。所以他們才會想要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但是,這實在是說不通,因為與其大費周折解決掉我,幹脆直接拉攏我,讓我協助研究開發能夠通過測試的程序不就行了嗎?畢竟就算沒有我,那個識別技術早晚也會問世。至少在決定殺我之前先嚐試一下拉攏才會比較合理,而他們並沒有這麽做,這就很反常了。


    更令我震驚的則是有地先前告訴我的假說。這是同時帶有科學和曆史意義上的衝擊。現在,關於此我還沒有完全整理出係統化的結論,但是我作為研究者的直覺告訴我那個假說有很大可能是正確的。


    我不太清楚曆史上的事,但是人工細胞大規模地投入運用已經是約半個世紀之前的事了。在此之前,和人類相似的機體被稱為機器人(robot),而具有自律功能的則被稱為“walkalone”,它們也已經被大量的生產出來。它們步行於街道上,就如同汽車奔馳與馬路上一樣普遍和自然。那時,人工智能取得了飛速的進步,而我的研究方向不過是在其的延長線上而已,稱之為工學界的寵兒也不為過。


    另一方麵,從生物科學領域登上舞台的則是人工細胞技術。雖說是叫人工,但並不是用無機質為原材料生成細胞,隻是通過人工的培養而已,實際上還是貨真價實的有機細胞,故此也被稱為是從工學中分化出去的新興技術。那是我幾乎不曾染指的未知領域。


    在人工細胞誕生之前,除了很少的一部分的,大部分人的肉體都或多或少的進行過機械化的改造。骨頭和肌肉都用機械來代替。過去似乎稱這些人為有機生命體的樣子,而如今,這已經被視為歧視用語不能再用。理論上,肉體的85%都可以用機械替代,有人認為恐怕頭腦也不在話下,但是由於存在倫理上的約束以及宗教方麵的抵抗,目前為止還沒有誰積極的進行嚐試過。單從技術上來說是完全可行的。


    在這種環境之中,人工細胞便應運而生。有了人工細胞,可以直接用鮮活的細胞、器官去補充人身上本身已經老化了的,而不必再用機械去取代肉體。現如今,大多數人的身體中或多或少得都有人工細胞,生活也沒有任何異樣,能夠正常的進行新陳代謝,遺傳基因也是自己的,和原生的細胞幾乎毫無差別。


    正是因為有這種想法,所以自然也有人嚐試部分地往人腦中移植相應的人工細胞,一步一步地擴大其應用的領域。另一方麵,在walkalone的時代,往人工細胞裏安裝成熟的人工智能也已經成為可能。這項技術,在明麵上被列為禁忌,但事實上則是被嚴格的密守了起來。要問為什麽的話,自然是因為這些先端技術重要到足以關乎到國家的存亡了。


    不管如何,技術發展至今,walkalone已經無限地接近於人類了。他們也能正常的成長,幾乎可以說沒有任何差別。硬要說差別的話,那便是具體在哪裏出生,以及要在培養裝置裏待多長時間的區別而已。說到底,近來普通人也會在培養裝置裏待上很長一段時間,所以實際上關於這方麵的區別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打個比方的惡化,就是“從野生的動物上切下的肉”和“從家養的動物身上切下的肉”的差別。兩者並沒有物質意義上的不同,這種認識也已經被世間廣泛接受。


    得益於人工細胞移植的技術,人類的壽命如今已經接近於半永恒的長度,畢竟幾乎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可以被替換嘛。理由上隻要有錢的話,這些都不是問題,故此,這個時代也可以被稱作是可以購買自己生命的時代。


    但同時也產生了一個重大的問題。


    可以說是人類史上遭遇的最嚴重的問題也不為過。


    這個征兆已出現於距今」00年前的」0世紀下半葉,到了」「世紀後,向全世界蔓延開來。但是,直到如今還沒有誰能掌握事情的本質。


    這便是人口減少,最先出現於發達國家,隨後逐漸地向其他國家急速地蔓延開來。由於這之前地球曾經經曆過了一段人口大爆炸的時代,所以一開始科學家們對於此非常的歡迎。即便這個問題被作為政治問題提上議程,但從來沒有人考慮過從科學角度去解決它。但是,當世界上的人口減少到隻有原先的一半是,人類終於坐不住了,開始組建起專家團隊,打算從科學上攻克這個難題,再往後又過了二十年,在最終研究報告出來之前,地球的人口已經下降到了三分之一。


    人口減少的最大原因便是少子化。調查後得出的結果是原因不明,雖然有


    著各種各樣的案例,但是完全找不出共通點在哪裏。數據顯示性行為的次數有下降的趨勢,此外還有無法形成受精卵,或者說是即便成功受精,也無法形成胚胎,就算有極個別的幸運兒,不久後也會停止發育——或許是因為不明病原體的影響,這便是這份研究報告的結論。故而,從那以後,世界各地的研究團體都開始正式著手探索少子化的真實原因。


    減少的不僅僅隻有人類,地球上的所有動物很明顯地數量都在下降。物種滅絕的速度也越來越看。這其中,唯有植物沒有任何變化,這也是病原體說的現實依據之一。


    這之後,又過了數十年,直到今日,人口已經下降到四分之一,即便人類已經延年益壽到如此程度,仍然無法扭轉整體負增長的趨勢,由此可見出生率已經低到了何種程度。逐漸地連在大街上看到小孩也不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到底哪裏還有小孩。


    但另一方麵,由於勞動的需要,walkalone的數量卻在不停的上升,人類和walkalone在外表上幾乎無法區分,使用人工細胞的walkalone,最開始被稱為「具有生命的walkalone」,但是之後便逐漸不再使用,如今隻是單純的用「非人類」來描述它們,換言之,它們已經失去了正式的稱呼。


    如今,他們已經是完整的生命體,與人類相同,都擁有有機細胞和肉體,完全沒有區別。既存在意識,也具有學習功能,甚至還有癖好,會失敗,也擁有感情。隻是成長過程略有不同而已。至於他們是怎麽看待自己的,老實說想弄明白這點很難,不過那也是屬於他們的自由,作為人類也不得不去尊重。


    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那便是那些“具有生命的walkalone”沒有生育的功能。這個事實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是為了推廣walkalone,那些廠商曾經大肆宣傳過這點,並以此為由證明walkalone不會對人類造成威脅。


    多數人相信了他們的說法,而實際上確實也沒有觀察到walkalone產出後代的案例。雖然有各種猜測和假說,但沒有一個能夠為這個現象蓋棺定論。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現象也逐漸被各種事實加以證明。


    這還不算完,再往後,就連人類也生不了孩子了,究其原因,便是人類“walkalone化”的結果。這很明顯和人工細胞的移植密不可分。人們推測,或許問題是出現在純淨的細胞上,因為太過純淨,以至於不具備能夠抵抗未知病原體的抗體。


    部分宗教團體甚至發出了“世界末日”的悲觀論調,“這或許是人類史上最大的危機”——一種悲觀的情緒在全人類中蔓延開來。但是也不是隻有壞處,拜此所賜,困擾了人類世界幾千年的戰爭問題銷聲匿跡。畢竟所謂人類,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能夠繼承自己文明和思想的子嗣的話,戰爭的行為既失去了理由,同時也失去了挑起戰爭的欲望,雖然我本人是不太能理解這種觀點就是了。另一方麵,在貧困地區,人們沒有足夠的財力去延長自己的生命,畢竟延命技術並不像武器那樣可以輕易的通過走私入手。硬要說的直白一點的話,等待那些貧困的老人們隻有生命的終結。這便導致了一個結果,那便是在文明比較發達的地方人口能夠勉強得以維持,雖然依舊沒有增加的趨勢,但至少有足夠的力量來減緩人口衰減的速度。


    如今的世界,仿佛進入了冰河期一般,靜靜地衰老和沉寂下去,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數十年。這期間,盡管人口一直在減少,但也沒有到滅絕的程度。據說現在還有為數不多的新生兒出生,但那不過是杯水車薪,以現在的出生率要維持目前的人口數量的話,人類的平均壽命至少要達到千歲以上才有可能。以科技的角度來說當然不是問題,但重要的是普通大眾能否接受才是關鍵。身處如此高度老齡化的社會裏,無論誰的心中都唯有名為絕望的情感罷了。


    要我來說,我是不認為現在的事態已經糟糕到如此的地步,畢竟自己至少是個科學家,總是相信科學界能為人類找到活路的。況且,再說的明白一點的話,就算人類真的滅亡,那也算不上是什麽大事。以科學的角度去看的話,那不過是地球上又一物種的消亡而已,就算強加上主觀的情感也毫無意義


    在人類的曆史上,很少有社會能夠像現今一樣鮮有戰爭,穩定祥和。雖說我也目擊過不少恐怖襲擊事件,但充其量不過是發現在他人身上的事情,除了表示遺憾意外似乎也做不了什麽。但竟然自己會被盯上性命,說實話我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完全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麽得罪人的事,以至於對方要來殺我,退一步說,就算真的要取我項上人頭,也不必用炸彈吧?這犯罪手法也太過古典了。


    沒錯,太過於古典了。如今想要憑借幾發子彈就完全抹殺掉那人的存在幾乎是很難辦到的了。為了完全消滅其肉身,就我能想到的手段,要麽用酸使其溶解,要麽把他燒成灰。炸彈這種東西,無論怎麽考慮都很難達到理想的效果。


    既然如此,對方或許並不是真的要置我於死地,隻是稍微地警告一下也說不定。逐漸地,腦海中又浮現出躺在溫泉中的有地的身姿。在這之後,難道自己也被下了毒了?算了,事已至此,就算再怎麽不安,也毫無意義。


    現在最重要的是,必須要把從有地那得知的情報傳達給應當得知這個情報的人。或許有地已經知道自己被下了毒,那麽這極有可能是他托付給我的信息。而我在這方麵完全是個門外漢,所以他想轉告的人並非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才對,由於遠距離通話太過危險,又不能直接會麵,在時間緊迫之下,隻能選擇他身邊最近的我。


    「您要休息了嗎?」烏庫伊問我。


    「誒?啊,對的。雖然現在還不算晚,不過還是早點睡吧」


    「想必已經很累了吧」


    「是啊」


    「那麽,我就在外麵休息吧」


    「外麵?在過道裏?」我不禁想象起之前倚靠著牆的她的身姿。該不會是打算用那種姿勢在外麵睡一夜吧?於是我對她說道:「不用出去也可以」


    「但這會影響到先生」


    「不會,我並不介意。嗯,你就隨便找個地方吧」


    「窗戶邊上的椅子如何?」


    「當然沒問題」


    我不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麽失禮的地方,也不會覺得有什麽不適。不過到現在我才真正的明白了一點,那就是我信賴著這個名為“烏庫伊”的人物。但我又無法確切地表明我之所以信任她的理由,隻是憑著直覺而已。不過我的研究成果之一就是將人類的直覺數值化,所以也不能一口咬定直覺就一定是非科學的。


    6


    平安無事地睡到了早上。雖然做了個夢,但內容並不具體和明晰。通常情況來講,我所做的夢無非就是在研究室裏做實驗,觀察到了超出預想的現象罷了,由於在實際的研究過程中這種情況非常罕見,所以大概可能是自己內心渴望能多些這種境遇吧。但奇怪的是,在夢中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我反而會對這種突發的事態感到莫名的恐懼,仔細想想確實很不可思議,畢竟在實際中,無論出現什麽狀況,自己也從未感到害怕過。


    烏庫伊依舊和昨日一樣。不太清楚她究竟睡沒睡。但至少從外表觀察她是個年輕的女性,精力方麵應該是比我要好上不上。


    據烏庫伊說,有地目前仍熱沒有恢複意識。至於那是不是意味著至少他還活著這點,我沒有多問。雖然覺得問問他是不是有醒過來的希望應該沒什麽問題,但一想八成烏庫伊也回答不上來,索性作罷。


    此時雨盡管已經停了,但外麵依舊稱不上是明亮。我們簡單地吃了點早餐後,坐上她


    的車離開了旅館,目的地是機場,大概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她如此解釋道。


    「對了,有地博士的太太現在情況怎麽樣了?你知道嗎」我試探性地問了問。


    「聽說在爆炸中不幸身亡了」


    「送到醫院以後的情報呢?」


    「抱歉,我這邊沒有收到類似的情報,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隻是稍微有些在意而已」


    車已經開始運行了。前後方都跟有警察的車。當然了,不是外觀上就能判斷出是警車,隻是根據從它們也一同從旅館出發這點,推斷它們應該也是警車。


    抵達機場後,我們並沒有下車,從普通的入口進去,而是直接連人帶車進門衝上了跑道。在跑道的盡頭坐落著一架小型飛機。看來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坐的那輛飛機了。說實話,這麽小的飛機我也還是第一次坐,橫截麵目測比火車還要小上一圈。乘客隻有我和烏庫伊兩人而已,警察們並沒有跟上來。


    稍微等了一會兒後,飛機離開跑道,平安無事地起飛了。不清楚目的地是哪,但至少清楚的是肯定是朝北飛行的沒錯。烏庫伊走過來問我要不要喝些什麽,我搖了搖頭表示回絕。順手拿起放置於座位上的設備,瀏覽了一下今天的新聞,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關注的大事。話說平常我也其實不怎麽看新聞就是了。在我看到的這些情報中,並沒有記載關於自己和有地兩人的事件的報導。尋找過去的新聞也沒有找到。隻能說在預料之中吧,這種事情肯定因為某種緣由和被當成機密信息處理,唯一不明白的是究竟是什麽類型的機密。從烏庫伊的國家公務員的身份來看,估計是國家的機密吧。


    不過實際上我自己本身也屬於國家公務員的範疇,長期在國立的研究所工作,因為幹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逐漸地都忘記了自己國家公務員的身份,也未曾想過到底是誰在替自己支付工資。人事變動幾近於零,既沒有新成員加入,也沒有老人退休。如果想要申請升職或者調動的話,雖然很花時間,但還是能得到受理的。但是選擇這麽幹的人並不多,比如我的助手赤間已經當了幾十年的助手了,他本人對此也當然也並無任何不滿。職位不發生變化,某種程度上也就等同於安定,一旦養成習慣的話,就會認為那是最適合自己的位置。當然我也是如此,從來沒有想過調職,隻是不知厭倦地在重複著同樣的工作。不過所謂的研究崗位,難道不正是有這方麵的傾向嗎?


    「有地博士的妻子已經確認死亡了」烏庫伊說道。似乎是得到了有關的情報。


    「這樣啊……有地博士他本人也說基本上沒希望了之類的」我聽後簡短地回答道。


    當然了,問題並不在這裏。本來有地夫人就不是人類,雖然這隻是有地自己的一麵之詞,到底是不是真的還猶未可知,不過在警察或者醫院接受那些檢查,亦或者是驗屍,都很難判斷出那究竟是不是人類吧。當然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判別出已經停止了生命活動的肉體到底是自然,還是人工的。據我的聽到的情報,好像可以通過對腦細胞精密的分析來做出判斷,不過那也已經超出了統計學上能夠觀測到的領域了。


    估計具體流程是先對照本人的遺傳信息,如果是人工的話,那麽遺傳信息本身就是複製出來的,可以在數據庫裏找到相匹配的本人的基因。如果那位本人還活在世上的話,很快就能判斷出誰是冒牌貨。


    本來正規渠道生產出來的人工細胞,有必須登記遺傳信息的法律義務。因此通過遺傳信息就能判斷出該walkalone的來路是否正規。同時,要使用遺傳因子,必須等到提供者去世後才行。這也是法律上明文規定的。


    想要小規模生產“具有生命的walkalone”是被禁止的,製作其的過程大概比製造核彈還要難上數十倍。話雖如此,但也並不能保證大規模的製造商就肯定不會做些偷雞摸狗的事。


    有地並沒有說清楚,既然如此,很有可能那位walkalone是他使用已故的妻子的細胞生產出來的,如果出於實驗的名義話,得到許可也說的通,加之還是有地那種知名的科學人事,更加容易辦到。若真是如此,那麽繼承了他妻子遺傳信息的walkalone,可以說就是她妻子本人也不為過,要說的更精準一點的話,那便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會無限地逼近於真正的妻子。


    想要真正辨別出真偽也是不可能的。能夠明白的隻是曾經他的妻子死過一次,而如今又有一位擁有相同遺傳信息的家夥存在於這個世上而已。除此之外,雖然這隻是我的猜測,但也不能排除他已經消除掉了妻子原本已經死去了的事實,畢竟如果不這樣做的話,難免會有各種各樣的麻煩,嘛,我是不知道這種篡改數據到底可不可行就是了,畢竟雖然在法律上是不可行的,但是從技術角度將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這種事自然不可能告訴烏庫伊。但有地之所以會告訴之前素未謀麵的我,估計也是做好了某種程度上的覺悟了吧。話說為什麽像有地這種業內泰鬥為什麽會把如此重要的事情告訴像我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市民呢?總不會是偶然吧。


    就在我在思考的時候,突然傳來的巨大的噪聲,隨後機體開始搖晃起來。


    烏庫伊立馬趕了過來,吩咐我係好安全帶後,她也在我的旁邊坐下後係好了自己的安全帶。我嚐試著透過側窗和頂窗看看外麵的情況,但由於已經進入了雲層,幾乎什麽也看不清。現在的時代,雲層一般都聚集在這個高度。


    「發生了什麽?是閃電嗎?」我小聲問道。


    「不知道」烏庫伊回答說。


    這時,駕駛艙的門打開了,一名男性朝這邊走過來,半跪在烏庫伊的旁邊,在她的耳邊說著些什麽,之後瞥了我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重新回到駕駛艙內。


    「出了故障嗎?」


    「嗯,左邊的引擎停止運轉了,」


    「引擎是在對麵吧?」我抬起身子看向反對側的窗子,不過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外麵的情況。


    「我去看看」烏庫伊別開安全帶,站了起來


    由於我也想看看究竟,索性也跟著別開了安全帶。


    來到對側後,我坐在烏庫伊身後的位子上,觀察著窗外情形。由於是後退翼的設計(注:後退翼,越往機翼前端延伸越靠近機體尾部的機翼,主要是為了減緩空氣阻力),所以引擎的位置還要在更後麵的主翼上。從這裏能夠看到從後方飄出的黑煙,不過因為雲層實在是太厚了,轉眼間便消散不見。很難判斷引擎到底停止運作了沒有。


    但是,隨著雲層逐漸變薄,反而看到了新的東西,那便是在引擎部的前方,主機翼的前端被切掉了一塊,從那裏也不斷地向後方飄出類似於煙的物質。本來在主翼的前端通常會有小型的垂直翼,但如今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


    「比起故障來說,更像是事故呐」我自言自語道。


    先前將臉貼在窗戶上的烏庫伊回過身來點了點頭,似乎是同意了我的看法。


    「坐在對麵的話,可能對機體的負擔小的店」說完後,我站起身,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烏庫伊也跟著回來了。


    她再次將手指抵在眉間,似乎在接受著某種訊息的樣子。“了解”——她小聲地念了一句後,便轉向這邊對我說:「我去和駕駛員商量一下」,隨後又站起身來,向駕駛艙走去。


    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看起來不是引擎的問題,主翼的前端發生破損,燃料艙的液壓下降是導致引擎停止運轉的主要原因。如今隻有右邊的引擎在正常運作,估計飛行高度也會隨之下降才對。


    雲層在太厚,透過右邊的窗戶幾乎什麽也看不見,不過目前的飛行狀況很平穩,也沒有感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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