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若然被董三爺一聲大喝驚得一個激靈,再對上麵色鐵青董三爺,竟是身子一軟,不受控製般跪了下去。她低垂著頭,等著董三爺發怒和詰問,董三爺卻沉默了,閉口不言。


    雖然摸不清董三爺是什麽想法,但董若然也沒有抱多少期待。六年前她選擇屈服,便是因為這具身子不過七歲,熬了六年,終於得了這麽一個機會,往後幾乎沒有不可能再有這樣機會,她怎麽會錯過?


    她已經不指望眼前人能讓她過得好了,庶女身份也是一個大妨礙,那麽她自己去爭取,不行麽?他們不想與皇族扯上關係又與她何幹……總歸她也姓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可不怕他們會不管不顧。


    正所謂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哪怕她自私如此,也是被逼出來,能怪得了她麽?


    “你今天舉動是想提醒我,當初,沒有將你送走是一個多麽錯誤決定麽?”


    許久之後,董三爺才終於開了口。一開口,便是這樣輕飄飄語氣,落到董若然耳裏卻是千斤般重。她沉默,並沒有也並不敢接話。


    “不說話?本來麽,有這麽個有才氣女兒,我今日倒真該是長足了臉麵了,董家可是出了個才女了。但是,我記得,我仔細交待過,不可出風頭,你不曾聽見麽?”


    董若然依舊沉默著,這舉動卻似扯到惹惱了董三爺,他一掌拍書桌上,書桌竟是顫了顫,足見怒意。忽來巨大聲響讓董若然忍不住身子抖了抖,接著便聽見董三爺怒道:“回話啊!啞巴了麽?!”


    被董三爺話懾住,董若然訥訥開口,“交待過……”


    “哦?聽見了然後就忘到腦後了是麽?”


    董若然一直低垂著頭,這會兒卻不知哪來勇氣,竟抬起頭直視著董三爺。外麵天色已暗,書房內燃著幾隻燭火,但依舊有些昏暗。董若然覺得董三爺樣子有些嚇人,她從未見他如此發怒過,哪怕是六年前自己惹怒他也沒有到這個地步。


    可,那又怎麽樣?


    “塞翁失馬,尚且焉知非福,爹爹又何必如此擔心。哪怕真被大皇子看中,也未必是什麽壞事。”


    董三爺霍站了起來,又是一記狠拍書桌上,“砰”一聲直讓人聽得心驚肉跳。


    “你倒是長本事了!朝堂事情你知幾分!這兒胡說些什麽!”董三爺說著,忽而冷笑了一聲,“你莫不是以為你姓了董,便真與董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那你又怎麽不知,大局為重!董家能保你,自然也能毀了你。說得難聽些,不過是一個入不了家譜上不了台麵庶女,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便是沒了,又有誰關心!”


    董若然驚恐看著董三爺,被那句“毀了你”一時嚇到,“若是我有什麽事情,大皇子與董府要人……”


    董三爺不勝厭煩,隻說:“天災*,誰能預料到。”


    ……


    董若欣回了自己院子,想到今日事情,便不由氣悶,忍不住想要找人傾訴,便又去了找秦姨娘。若玥搬出董三太太單獨住時候,董若欣也得了一個院子,並不再與秦姨娘住一處,卻也相隔得不多遠。


    才剛剛進了秦姨娘院子,秦姨娘恰巧也從房間內出了來,見了董若欣便笑了起來。“四小姐回來了?我尋思著也該回來了便出來看看,可是趕巧了。”


    董若欣悶悶應了一聲,沒有說其他話。秦姨娘見她這般,便知她有心事,也不問她那許多話,兩人一起進了屋內。沒有了其他人,秦姨娘才敢問董若欣是怎麽了。董若欣沒有回秦姨娘話,秦姨娘便又問,“今日詩會玩得不開心麽?”


    “有什麽可開心。”


    董若欣埋怨了這麽一句,秦姨娘臉上笑便止住了,“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兒?”


    “也沒發生什麽事情……”意識到剛剛自己語氣有些差,董若欣便放軟了一些語氣,然後才說,“七妹妹是嫡女,爹爹和嫡母寵著,老太爺疼著,我要嫉妒都沒嫉妒份兒。可是今日詩會上,偏那五妹妹作了首詩,便博了眾多讚賞,還得了大皇子青睞,而我……一整天下來,根本就不被人注意……”


    秦姨娘頓了頓,才問:“不是說三爺交待不可出風頭麽?”這是去詩會前,四小姐說與她聽,她記得牢牢。


    “是啊,爹爹是這麽說。可是……就算是這樣,五妹妹也是一下子就被許多人所知,還被稱讚有才氣,往後也不必擔心沒有好親事了……”說到這裏,董若欣頗有些煩躁,“明明一樣是女先生教,也一樣上課,偏她就有才氣了?”


    董若欣其實沒幾個月便要及笄了,親事也還沒定下,但董三爺發了話待及笄了再說。董三爺辦事穩妥,也絕不會讓自己女兒吃了虧,因為明白這些,董若欣與秦姨娘便也都不著急。


    “四小姐自然也是有才氣,一點兒也不比五小姐差。”秦姨娘連聲安慰董若欣,卻不忘問,“三爺既那般交待了,五小姐這麽大出風頭,不是要惹得三爺不麽?”


    董若欣倒是沒多想這些,這會兒聽秦姨娘這般說,便咬了咬下唇,含糊說了一句,“不知道呢……”心思早已經飄遠了。


    ……


    若玥回了董三太太院子,董三太太便神情擔憂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情,若玥隻與董三太太打哈哈,“不是什麽大事,您不必擔心。”董三太太自然不信她,可又怎麽也套不出話來,隻能作罷。


    雖然董三爺交待了可不必等她用晚膳,但董三太太與若玥還是等了好一會兒才用膳。待吃好了,董三爺也還未回來,若玥便也沒有離開,一直都陪著董三太太。


    為了不讓董三太太一直惦記著詩會事情,若玥努力說些其他事情轉移董三太太注意力,但董三太太始終是興致缺缺,卻因為不想讓若玥失望而努力回應她話。若玥看眼裏,不免懊惱,後與董三太太道,“娘親,那些事情,爹爹還有哥哥們會處理好,您真不需要擔心。”


    “可是你爹爹這麽晚了還未回來……”


    “許是有其他事情要忙,也未必是為了這一件事兒。您這麽坐立不安,我也跟著愁上加愁了。”


    董三太太還想再要說什麽,但聽見外麵有聲響便立刻起了身走了出去,自然顧不上說話。若玥也聽見了動靜,連忙跟著董三太太走了出去。董三爺神情嚴肅,麵色鐵青走了進來。


    看到董三太太和若玥都一臉擔憂樣子,董三爺便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不必如此擔心,暫時沒有什麽大事,這樣就擔心成了這副樣子像什麽話。”董三爺口氣有些不好,但董三太太和若玥都知道是因為心情不好緣故,並非是針對她們。


    “爹爹還未用膳,我去吩咐準備些爹爹愛吃吃食過來。”


    若玥笑著說著便走了出去,董三太太與董三爺也接著走到了裏間。董三爺剛回來便去了書房,這會兒還未衣,董三太太幫董三爺衣,並不敢開口問書房事情,怕董三爺說起覺得煩悶。董三爺卻先開口道,語氣森冷,“我命若然這一個都須得待房間內,不許踏出房門半步,也交待了專人去看守,但到底是不夠穩妥。這段時間,也說不準,怕是會有些太太們來打聽,都需要夫人擔待著了。”


    董三太太並不知道是何事,見董三爺不避她,才問,“五小姐又怎麽了?”


    董三爺一愣,“若玥沒有與你說麽?”


    董三太太搖了搖頭,董三爺又歎了一氣,“我曾交待她們,去詩會不可出風頭,若然卻沒有聽從我話,入了大皇子眼。須知她這般身份,即便被相中,至多也不過是為大皇子侍妾。況凡累及朝堂之爭,我與大哥、二哥皆未曾表態,便不可與大皇子、三皇子有何牽連。”


    “大皇子有意拉攏董家?”董三太太並不笨,自然聽得明白董三爺話。


    董三爺點點頭,道,“父親為皇上恩師,大哥為禦史大夫,二哥手中握有兵權,我為吏部尚書,自然是……”


    董三太太皺了眉跟著董三爺沉默了,好一會才說,“若是如此,會否大皇子將主意打到阿玥身上來,董家,隻若玥一名嫡女未出嫁。”


    “上麵還有三小姐、若欣、若然、六小姐,說什麽也不可能越了前麵這麽多姐姐,倒暫時不必擔心。二哥也是因為這樣,才須慎重為三小姐挑選……可再怎麽樣,也不敢掉以輕心。但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讓阿玥嫁入皇家。”


    丫鬟敲了裏間門說吃食已經備好了,董三太太看看董三爺,隻說:“三爺用膳吧。”


    “卻是沒有胃口……”


    “無論如何也該用些,別是餓著了。”說著,董三太太輕扯了董三爺袖子,往外走去。


    五小姐董若然被禁了足,學堂自然也是不必去了;三小姐董若琳自及笄後便不須再去學堂上課,是以這天來學堂上課,隻董若欣,董若喻和若玥三人。


    董若喻知曉若玥昨日去了詩會,趁著女先生還未到,便問她,“昨天去詩會,七妹妹感覺如何?”


    董若欣聽見董若喻話,稍微側了臉,卻沒有轉過來,也沒有說什麽。


    董家眾多小姐中,若玥與六小姐董若喻性格貼合、關係也好。若玥自然不會無視她話,也不會敷衍回答。


    “旁且不說,倒是遇到了許多熟人,還領略了一回流觴曲水意味,自然是少不得聽到了許多大作。”


    聽見大作兩個字時候,董若欣嘴角不免翹了翹,今天一早去董三太太那兒請安時候便沒有碰到董若然,這會兒她也還沒有來學堂,聽說昨日還被董三爺喊去了書房罰跪,怕是因為沒有聽董三爺吩咐遭了董三爺罰。董若然這麽著,可不就是因為她那大作麽?


    這會兒,董若欣先前那點兒不痛,已然不見了蹤影。


    “六妹妹不知,五妹妹詩會上作那首詩,真可謂是不同凡響,眾人皆誇其才氣超然。”


    董若欣忍不住插了一句話,董若喻不知道有這麽一回事,便下意識看向了若玥。若玥原本尚且算是臉色柔和,這會兒卻似乎並不算太好,董若喻便隻說,“五姐姐可真厲害。”並不問其他什麽。


    對於知曉全部事情若玥來說,董若欣話語裏幸災樂禍意味有些明顯了。若玥很想告訴她,幸災樂禍可以,也好歹收斂一些,但終是沒有說出口,便隻隨口說了一句:“五姐姐深藏不露,倒是讓我驚豔了。”


    五小姐還沒被關上幾天,董三太太這邊就來了客人了。來不是其他人,正是董三太太大嫂嫂葉國公府大太太。正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自己大嫂嫂突然來董府,再加上昨日董三爺說過話,董三太太便多少猜到了一些原由。


    葉大太太也不和董三太太拐彎抹角,沒說兩句話便繞到了正題上,問董三太太:“你家那位五小姐,現哪兒?”


    “她今兒個身子不舒坦,自己房裏好好休息呢,倒是不大適合見人。”董三太太臉色未變,柔柔笑著回答。


    “挽眉,我便實話與你說了,”葉大太太知道自己小姑子並不是什麽好被糊弄人,自然不會她麵前耍什麽心眼,明明白白說事,“我大哥有名庶子,雖為庶子,但卻是生得相貌堂堂,品性也很好,文采也好。我瞧著,與五小姐倒是很相稱。”


    “大嫂嫂如今怎麽還做起媒來了?大嫂嫂也知五小姐上麵還有三小姐、四小姐,皆尚未定親,五小姐自然不能越過了兩位姐姐去。何況,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事情得過問董三爺,我卻是拿不了什麽主。”


    葉大太太早知會得到這般答案,便立刻對董三太太說:“那是自然,我也不過是與你提上一提,絕不會催什麽。畢竟五小姐也才十三歲,還沒及笄呢。”董三太太仍舊是笑著卻並沒有接話,葉大太太歎了口氣頗為無奈說,“我也是受我大嫂所托,我聽說好像是因為五小姐詩會上表現非凡,那日我那也,從詩會回來後便茶不思飯不想,惦記著那才華出眾董家五小姐。我大哥對這庶子有些上心,才會……”


    “五小姐得這般誇讚倒是受之有愧了,大嫂嫂且安心,這事兒我會與董三爺好好提。”


    “那便都托挽眉上心了。”葉大太太說完便起了身,“時候不早了,我出來有些久,且回去了。”


    葉大太太來了之後,好似十分默契一般,接連好幾日,都有遠近親戚來董府尋董三太太為四小姐或者五小姐說媒,董三太太用同樣理由一一婉拒。沒過多久,董大太太也被人尋上了,還有董家大少奶奶也一樣,董家二太太倒是沒有什麽人尋,但也有人打聽起來董三小姐和董六小姐。董二太太聽說有人打聽三小姐,立刻眉開眼笑,也不為三小姐事情著急了,反是尋思著好好挑挑才好。


    董府未出嫁小姐們一時大受追捧,好大皇子並沒有再有什麽舉動,才算是讓人放心了一些。但隻一項事情,讓董三太太有些尋不著緣由,來了這麽多人,竟無一人是為董家七小姐而來?左思右想,也尋不著理由。


    意識到了這一點當天夜裏,董三太太便與董三爺說了自己憂慮。董三爺聽了,沒一會兒便說:“這事情,你倒不如去問問阿玥,許就明白了。”聽了董三爺話,董三太太加摸不著頭腦了。


    第二日,大太太恰巧來尋董三太太。因為惦記著這事情又並不想如董三爺說那般,直接去問若玥,是以董三太太旁敲側擊問了問大太太這事情是什麽原因,大太太斟酌了許久,才出言點醒董三太太,“小阿玥兩歲才能言三歲才走路,這次詩會上出了風頭又是五小姐……”


    董三太太聽了大太太話,許久才想明白過來,若玥這是被人當作了傻子!可憐她總想,若玥家許有些愛鬧,但出門了向來規規矩矩,長相自然是不必提,如何會到了無人問津地步,如今明白了過來,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了。


    這麽一下子,董三太太也開始發起愁來了,可見董三爺對這並不甚意樣子,董三太太便忍不住抱怨了兩句,董三爺與她說:“那些看不上若玥,我可是一樣看不上他們,自然,若玥也是一樣,那有什麽好愁!”


    “能不急麽?這到底該怎麽辦才好?”董三爺話無法安慰董三太太,董三太太依然是發愁。


    “阿玥好不好你這個做娘還不清楚麽?你這般發愁,倒顯得阿玥真要嫁不出去似。不說旁人,謝將軍可是很喜歡阿玥,阿玥才六歲時候,他便曾開口與我說,要我將阿玥定給他做兒媳婦。我將這話說與你聽,你可是安心了?”


    董三太太一聽董三爺這般說,立刻舒展了眉頭。謝家兩位公子倒是都很不錯,若是能定謝家公子,她自然是滿意。董三太太立刻問董三爺:“當時三郎是怎麽說?”


    “我自然是沒答應,那時阿玥才六歲,這般早就定出去作甚。”


    “謝家兩位公子……我倒覺得謝大公子要穩重一些,阿玥要是定大公子,嫁過去便是長媳,往後生也是嫡長子。其實謝二公子也不錯,性格儒雅一些,阿玥要是定二公子,嫁過去隻要不分家便無須管家,倒也輕鬆自。謝將軍和謝夫人性子都好,謝夫人又與我關係極好,到時候肯定不會讓阿玥受委屈……”


    董三太太絮絮叨叨著,絲毫沒有聽見董三爺方才回答。


    因為董家二房三小姐和六小姐皆有不少人打聽,董二太太一時很是興衝衝,不僅想著要為董三小姐好好挑一挑,也想著要為董六小姐好好挑挑,到底她也是嫡母,總不能光顧著自己三小姐吧!董二太太瞧著那些打聽董三小姐,個個都不夠格,自己嫡親女兒怎麽能嫁這樣小門小戶人家?不行不行;瞧著打聽董六小姐,個個都相稱,六小姐是庶房庶女,能這麽著也算是不錯了!


    等到董二爺回府了,董二太太將自己尋摸出來結果說與董二爺聽:“我瞧著那些打聽若欣,都不大相稱,看來還是得二爺多上心才行。不過,打聽六小姐倒是都不錯,我瞧著都可以。”


    難為董二太太對庶女上心,董二爺不想打消她熱情,便問:“打聽若喻都有哪些人家?”


    董二太太仔細回想,一一說與董二爺,董二爺聽著,臉色越來越不好。董二太太報那一些,董二爺多少知道那麽幾個,可是有哪一個是好?都是些小門小戶不說,還皆是家中落敗了,光剩了個架子那兒撐著,六小姐要真定那樣人家,還能過得好麽?甚至還有與人做填房,才十三歲小丫頭要是被定了將來去給人做填房,是要整個董家都被人笑話死麽!


    “若喻還小,根本不須著急,這些還是等過兩年再說罷。”


    董二太太見董二爺臉色不多好,噤了聲。回想起自己說話,發覺自己說了不該說話,又連忙與董二爺解釋:“那戶做填房自然是不行,我方才隻是與二爺說說有哪些人家,並沒有那麽個意思啊!”


    董二爺加無語,隻應了二太太一聲沒有了別話。董二太太懊惱不已,卻不敢再開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隻有我覺得董三爺一開口這句話其實非常有小言男主趕腳嗎=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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