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琴這兩年也攢下了一筆小錢,因與翠環閣家親近,翠環閣家太太老爺精明得很,心知不能一直攔著商琴開鋪子,於是便出了一份銀子,算是兩家合夥開。


    商韜將商家一間胭脂鋪子旁書肆替商琴買下,休整一番,雇了兩個夥計,請了四個經驗老道銀匠師傅,弄出個牌匾掛著。


    開張那一日,商琴不便出去,便請商韜替她張羅,隨後兩日才過去看了看。雖是女兒家,到底這鋪子是她自己東西,於是前前後後看了一遭,又親自出了銀子請工匠夥計吃酒,然後上了這鋪子二樓,將樓上各色做樣子釵鈿看了又看,這鋪子裏賣是現成式樣,畢竟有心使人專門設計首飾人還太少。


    正看著,忽地碧闌、朱軒二人示意商琴悄悄地去樓梯口聽,隻聽樓下是商略、商韜兩個說話。


    “琴兒也大了,該說親了。隻是如今她又自己捯飭鋪子,雖不拋頭露麵,但尋常人家太太奶奶還是怕她太要強了一些,不服管教。況且她常見又都是王侯人家夫人,跟咱們門當戶對,又怕琴兒心大。再說,到底我們將原來主人家告了,名聲不說臭了,也有個不仁義名,多少人對我們敬而遠之,這樣,琴兒不好說親了。”商略道。


    商韜道:“翠環閣封家太太倒是喜歡琴兒,隻是她家小哥兒小時候多病,性子養得嬌慣了一些。”


    “這些算不得短處,有越是嬌慣男孩兒,越是性子和順,愛惜女孩子呢。”商略道。


    商琴樓梯口微微撅嘴,商略、商韜父子兩這做戲做太假了一些,還不如明明白白告訴她大約要跟封家定親呢,“爺爺、爹爹,封家小哥兒我見過了,太膩歪了,跟我一樣大人,說起話來,嚶嚶唧唧,你聽我學學,‘媽媽、媽媽,那丫頭我喜歡緊,你就賞我吧——’”將頭探出來,隻見樓梯下還站著兩個男子,一個穿著官袍,一個背著光,先看不清楚,待看清楚了,恰就是黑瘦許多傅驚鴻。


    傅驚鴻看向樓梯上探下頭商琴,隻見她已經長成了大姑娘,臉龐眉眼都有了妙齡少女豐韻。


    “哈哈,琴妹妹看著比小時候活潑多了。”傅振鵬笑了。


    商家父子知道商琴如此是因為血並未跟謝家人血相溶緣故,畢竟不管相不相認,知道自己父母是害死許多人貪官汙吏,心裏都不會好受,不管篤不篤信神佛,隻要不是泯滅人性,心裏多多少少都有個“報應不爽”影子。


    傅驚鴻眼睛瞅著商琴,卻對商韜道:“既然那位封家小哥說話總掐著脖子,那就算了吧。”


    商韜遺憾道:“那孩子我瞧著不錯,就是有些毛病罷了。算了,如今十□再嫁多得是,再看看吧。”


    商琴慢慢走下樓梯,打量著傅驚鴻,暗道若是自己不知根底,哪裏會將眼前傅驚鴻認作上輩子傅驚鴻,“哥哥瘦了不少,虧得去還是魚米之鄉,若去了塞外南疆,豈不是要瘦得沒形了?”


    傅驚鴻打量著商琴用一身碧色衣裳包裹得越發纖長身量,不覺失神,笑道:“去是魚米之鄉,可是是去抓那米裏蠹蟲去,哪裏能夠享受。”


    傅振鵬隨著商韜邊說邊笑地慢慢走上來,商琴見傅振鵬一身官袍,便笑道:“振鵬哥哥做官了?那驚鴻哥哥呢?”


    傅驚鴻不以為意道:“你振鵬哥哥江南抓官商勾結私鹽販子立了功,可惜我白去了一遭,沒甚功勞。”


    傅振鵬道:“你莫胡說,是你不知又怎地生出閑雲野鶴性子,不愛做官,隻愛辦事,將功勞推給了我。淩王爺不愛強人所難,才叫你留了白身。”轉而對商琴道:“過兩日我成親,你來嗎?”


    商琴笑道:“自然要去,不光去,我如今可是有錢人,還要送禮呢。”


    商韜指著商琴搖了搖頭,傅驚鴻、傅振鵬也笑了,忽地聽到下麵一陣鑼鼓聲,商韜開口道:“不該今日出門,今日……謝家人遊街呢。”


    “已經判下來了?”傅振鵬問。


    商韜點了點頭,“謝老爺、謝大爺秋後處斬,剩下,年紀大流放到軍中洗衣煮飯,年紀小,男子為奴,女子為娼。皇上是發狠了要殺一儆百。”


    商琴略眨了下眼睛,說道:“振鵬哥哥聽見了吧,以後做官千萬小心,不然就要步了謝家後塵。”


    傅振鵬笑道:“琴妹妹放心,日後你振鵬哥哥不能成為鼎鼎有名傅青天,也不會做了聲名狼藉貪官奸臣。”


    因見商琴並不介意提起謝家之事,其他人也不有意做出顧忌她模樣,商略、商韜、傅振鵬、傅驚鴻站樓上向下,隻見謝蘊父子兩個坐囚車裏,一路被人追著丟菜葉等物,幾人具是不盛唏噓。


    商琴向下看去,忽地手被傅驚鴻握住,待要扯開,又怕驚動了身後碧闌,旁邊商韜,於是隻能用指甲向他手心裏掐去。


    傅驚鴻捏著掌心裏纖巧手,不禁心潮澎湃,他是當真想將商琴看做妹妹——畢竟總是他養大,給她準備褻褲、肚兜,給她洗澡,這些事自己不知做了多少次。隻是她這模樣,又說服不了他自己將他看做妹妹。借著袖子遮擋,拿了拇指慢慢摩挲她手背,任她小貓一樣掐著,總不肯放手。


    “也不知連六哥兒怎樣了。”碧闌伸著頭問。


    商韜道:“進了定南老王爺北邊莊子裏做下人去了。”


    碧闌嘖嘖兩聲,伸著頭問:“老爺,你說謝家那些嬌養姑娘們日後會怎麽著?可會有尋死?她們可是平日被人多看一眼就要死要活。”


    商略扭頭罵道:“就你這丫頭舌頭長,放心,死不了,螻蟻尚且貪生,這世上當真肯死有幾個?況且謝大姑娘謝家時候就不清不楚地生了孩子。”


    傅驚鴻道:“……秦淮河上,大抵會出來幾個名動天下花魁了。”


    商琴回憶起謝玲瓏性子,默默點頭,謝玲瓏進秦淮河時候年紀也不小尚且能左右逢源,如今隻怕那花魁定是她了,想起一個人來,便問傅振鵬:“振鵬哥哥,你們可見到施佳姐姐沒有?她一個人離了家,大抵是去找你們呢。”


    傅振鵬道:“施姑娘好能耐,一個女兒家,果然還叫她千山萬水找到了。隻是我們要辦差,都不好帶著她,到底是相識,又不能叫她流落外,就給了她一些錢。這麽著她還一直跟著打理我們衣食,王爺見了,就問驚鴻要不要納她為妾,驚鴻不肯,王爺就也不管了。隻是地方上不知道,當真以為她是驚鴻妾呢。”


    “那她人呢?”商琴問。


    “誰也做不出將她一個女兒家丟外頭事,已經將她送回施家了。”傅振鵬道。


    商琴喟歎道:“若是我一個人流落外,指不定給人賣了還要替人數錢。”


    “琴兒妄自菲薄了,這麽個鋪子,可都是你自己個賺下。虧得我早先還覺得你靦腆,出去見人不會說話,如今看來是我多慮了。”商略捋著胡子,很是讚賞地看向商琴,依稀覺得傅驚鴻離著商琴太近了一些,又開口道:“走吧,振鵬兄弟做了官,兩位傅兄弟都立了功,就叫老夫請你們吃酒接風吧。”


    傅驚鴻、傅振鵬忙答應了,商琴終於將手抽出來,聽傅驚鴻一邊走,一邊跟商略說忙完了江南鹽政,肅清了京城內外吏治,要歇一歇,再謀劃著勸諫淩王爺什麽“民生勤,勤則不匱”。


    商琴站樓上看傅驚鴻、傅振鵬跟著商略、商韜走了,自己悶悶地握著自己手走神。


    “姑娘,我們也該回去了。”碧闌道。


    商琴道:“不急,毓秀郡主大婚用鳳釵,我再跟老師傅交代兩句。”說著,又下樓跟四個銀匠老師傅說話,將事事交待清楚了,才領著碧闌、朱軒二人走。


    轎子裏,商琴將手伸給碧闌,“你握著我手。”


    碧闌一頭霧水地接過商琴手,“姑娘手怎地了?”反複將商琴手看了又看,沒看出不對勁來。


    商琴將手抽出來,又遞給朱軒。


    朱軒摸了一摸,也笑道:“姑娘這是怎麽了?”


    商琴不理會她們二人,方才樓上還鎮定自若,此時不禁臉上一紅,佯作天熱微微撩開簾子,看外頭人頭攢動,半響,低聲問碧闌、朱軒:“你們兩個什麽時候嫁人?”


    碧闌忙慌道:“姑娘不喜歡我們,要將我們打發走了?”


    朱軒道:“姑娘要打發就打發碧闌走,她又懶又嘴饞。”


    商琴抱著手臂道:“誰要打發你們?不過問一問,你們也聽見了,我親事難辦,爺爺、爹爹已經做好打算將我十□才嫁出去呢。”


    碧闌道:“這麽著,我們隻能嫁自己家裏頭了?這可怎麽好,喜歡我人那麽多,廚房管事家兒子不錯,可姑娘鋪子裏掌櫃家兒子也不賴……”


    “……碧姐姐想多了,大街上,姐姐小聲一些。”


    碧闌聽見商琴首飾鋪子兒子恰轎子外跟著送她們回去,原是說笑,此時不禁漲紅了臉。


    商琴見碧闌偷偷掀簾子衝那掌櫃兒子皺鼻子,不禁想到“情竇初開”四字,想到了,便又不免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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