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延棋、傅振鵬就等著馮大舅這一句,溫延棋先故作不肯,傅振鵬經馮大舅用眼神再三請求,才替他說情,溫延棋看傅振鵬麵上答應了。


    不過兩日,弄了幾架馬車來,風風光光地將馮家人接走,特意馮家舊宅外轉了一圈,才送了他們去北邊。路上叫人旁敲側擊地一問,果然是有人說給馮大舅撐腰,他才敢來傅家門上鬧。


    隨後幾日,察覺太子門下之人又有大意犯事,溫延棋悄悄說給太子聽,勸他道:“剛剛立嗣,又有個《民生十要》將咱們人光明正大地提拔了,可不叫一些人眼紅?他們既然眼紅了,肯定要生事。太子不如勸門下人都跟傅振鵬學一學,能忍則忍,不然小不忍則亂大謀,日後想後悔也不能。”又將傅振鵬如何被無賴嶽丈家門事說了一通。


    此時平清王剛剛做了太子,正是小心謹慎、銳意進取時候,聽溫延棋這樣說,便道:“難怪我總覺得近事不順,定是那起子小人作祟。說來委屈傅振鵬了,原不曾對他委以重任,叫他平白遭了池魚之殃。”


    溫延棋立時道:“這些倒無所謂,太子賞賜他小產娘子一些滋養東西,就夠叫他感激涕零。太子約束門下之人,才是眼下重中之重。我等榮辱前程,全看太子了。”


    太子隻管點頭,疑心是傅家兄弟迂回地向自己示好,暗道傅振鵬、傅驚鴻原是親兄弟,傅驚鴻不知哪裏得罪了皇上,皇上不喜傅驚鴻做官;那自己便提拔傅振鵬,總是一樣。


    於是過了兩月,傅振鵬便被太子提拔到戶部報道。


    馮茝蘭見傅振鵬升官,原本因小產還有見了娘家人鬱悶不已,此時不免又打起精神,聽傅振鵬說不辦酒席慶賀,先有些不喜,但她忌憚傅振鵬得很,也不敢逆了他意思,隨後就聽說太子門下“嫡係”官員因寵妾滅妻“這等小事”被人彈劾,太子“大義滅親”沒有包庇那人,當即不敢出風頭,隻置辦了一桌酒席打發人送給傅驚鴻、商琴兩個。


    落花巷子裏傅家中,傅驚鴻擰著眉頭,琢磨著如何再出一次風頭,畢竟不管皇帝對他態度如何,他總算是皇帝跟前掛過名,要是“江郎才”,就貽笑大方,閑坐著,聽說馮茝蘭送了酒席來,便叫人拿了兩罐子女兒茶送去做回禮,三進菜園子裏轉了又轉,到底思路不暢,一雙青麵布鞋蹭髒了,才背著手向前頭走去。


    進了正房側屋裏,聽到動靜,便進去,見商琴跟兩個七八十歲老師傅一起坐著說話,對麵凳子上,還坐著一男一女兩個幹淨利落管事。


    商琴手裏托著個鳳冠,見傅驚鴻進來,對著他頭比了比,嗤笑道:“披上龍袍也不像太子!”


    眾人忙站起來跟傅驚鴻見禮。


    傅驚鴻拱了拱手,叫眾人依舊坐下,問:“這是誰家姑娘要嫁人了?”再一看,又見商琴身邊還有三四頂鳳冠,上麵因出嫁女兒娘家身份不同,垂下瓔珞又有五個穗子,三個穗子,“好家夥,出嫁人那麽多?”


    一位姓呂老師傅笑道:“太子定下來了,人心安穩了,大家嫁娶可不安心了許多。這是翠環閣接下來,聽說姑娘近不愛出門,便送了過來。”


    老師傅說得隱晦,傅驚鴻卻聽明白了,一一看去,見幾個鳳冠各不相同,看那金鳳姿態威嚴,便知是個權貴家女兒戴,鳳姿飄逸,又是個詩書門第出身,又見裏麵還有兩頂蟠龍金冠,納罕道:“男子金冠你也做?”


    商琴笑道:“我是半路出家野路子,什麽賺錢做什麽,從嬰孩長命鎖,到老壽星駕鶴西去用玉玨,我哪一樣不能做?”


    兩位老先生笑著說:“小娘子做東西靈巧,又不重樣,所以大家夥喜歡。”


    傅驚鴻聽那一聲聲“小娘子”,心裏不免悻悻然,坐一旁聽商琴頭頭是道地跟兩個師傅說話,又叫了一男一女兩個管事上前,指著冠子道:“送了東西去,千萬要仔仔細細將話說明白了,這冠子上哪一處都有典故,那些典故必要說出來,人家才能恍然大悟然後稱好,你靦腆不肯說,人家見了也說不出個好處來,下次就未必來找咱們。”


    兩個管事道:“姑娘放心吧,你話我們一句也沒錯過。”


    傅驚鴻一時無聊,便問:“什麽典故?”


    商琴笑道:“自然是好典故了,比如用上什麽珠子,雕上什麽花紋,都要給人家說出一個好兆頭來才成。這好兆頭,還要用詩句來描摹,不能太過膚淺外露,不然就如同跟人家才定親姑娘說什麽早生貴子一樣,沒得討人嫌;又不能太深奧了,不然人家聽不懂,還當我們賣弄墨水。”


    傅驚鴻立時會意,明白不過是些寄托多子多福、夫妻恩愛典故,陪著坐了一會,等老師傅、管事都走了,便悻悻然地仰身倒她懷中,歎道:“隻怕我是江郎才了,竟然想不出個好點子來。若沒有好點子,皇上心思又琢磨不透,我隻怕當真要靠著你養活了。”


    商琴手裏把玩兩根簪冠子簪子,沉吟道:“你想沒想過,興許,皇帝不許你做官,是因為他慧眼如炬,不肯叫你一身才華糟蹋了?你想,你要是做官,豈不是就要進了部、科、道,那就是定了術業專攻了。就跟我一樣,明明男子女子冠子都能做,一旦被人以為隻會做女子,就丟了做男子冠子財路。大家裏男兒衣著也精細得很,會來事人家裏男孩比女孩還金貴,這筆銀子,不賺叫人心疼得很。”


    傅驚鴻會意,摟著她腰道:“你意思是,皇上看了《民生十要》,看穿我深知民間疾苦,且所知甚雜,因此不願意叫我隻去了一部一道?”


    商琴連連點頭,傅驚鴻道:“你這猜測還算說得通,看來我定力還不夠,竟然為了這事著急。待我也慢悠悠地十年磨一劍。十年後再一鳴驚人。”


    商琴噗嗤一聲笑了,將傅驚鴻推起來,將這屋子裏東西自己收一收,然後放進棄著屋頂高櫃子裏,忽地想起上頭櫃子上存著兩粒早先淩王妃賞賜紅寶石,暗道用那寶石做了長命鎖上飾物,等毓秀郡主生了孩子送她,便又搬了凳子去勾,踮著腳站凳子上跳了兩下,依舊摸不著,便打算叫碧闌搬了梯子來。


    “你求我,我叫你坐我肩膀上去夠。”傅驚鴻仰頭看著她笑。


    商琴乜斜了眼居高臨下道:“不必,你也算不得十分強壯,壓壞了你,我拿什麽賠?”


    “你還擔心這個?拿了你自己個來賠。過幾年我未必擔得起你,如今你年輕又窈窕,還怕扛不起你?”傅驚鴻掐腰矮了脖子,見商琴不動彈,便拍了拍肩膀。


    商琴咬著嘴唇,暗道騎驢看唱本,有人想做牛做馬,她怕個什麽?想著,撩起裙子便抬腿跨到傅驚鴻脖子上,騎著他脖子,“起來吧,向左走兩步。”


    傅驚鴻果真向左跨了兩步,兩手按她腿上問:“到了沒?”


    商琴舉著手開了櫃子,櫃子裏摸了摸,摸出一個匣子來,打開看見正是那個,手上攥著寶石,卻關了櫃子門,“不是這個櫃子,我記錯了,大概是右邊,你向右邊走幾步。”


    傅驚鴻仰頭,也看不見她拿了什麽,便向右邊走去,依稀聽見她櫃子聲音,須臾,又聽她說“也不是這個,還要向左走。”


    如此來回了幾次。


    此時傅驚鴻焉能看不出她是存心搗亂,低著頭作勢要將她摔下來,笑道:“你當真將我看成牛馬了。”


    商琴驚呼一聲,急著去抓傅驚鴻耳朵,手裏寶石掉下來啪嗒一聲砸地上,忙道:“我要找不是這個。”


    傅驚鴻聽她大呼小叫,便仰著頭對她說:“據我娘說,大冬日裏家裏沒錢買柴火,我娘又沒鞋子,我爹便背著她雪地裏赤著腳跑著玩笑取暖。”


    商琴道:“沒叫人笑話?”


    傅驚鴻道:“笑話?一村子小媳婦大姑娘都願意自薦枕席,後來村裏老村長看不下去了,老淚縱橫地跪著對我爹說,‘你長了這麽個風流倜儻樣,又這麽疼媳婦,一村子小媳婦大姑娘都迷上你了,叫我們都打光棍!?還讓不讓我們活了?別背著媳婦亂跑了,這一擔柴火送你!’”


    商琴噗嗤一聲笑了,啐道:“胡說八道,怎會有人窮得連鞋子也沒有。再說村長既然老淚縱橫,他娘子歲數也大了,跟小媳婦大姑娘不相幹!哎呀!原來你話裏還藏著這麽齷蹉意思!”轉而想起早先他們乞討日子,“看我好日子過了兩天,就忘了本了。”彎著腰摟著傅驚鴻脖子,一時還跟做乞丐時候一樣緊貼著他,“走,洋槐花開了,你馱著我摘花去。”


    傅驚鴻道:“既然是你說,那我就去了。”說完,當真要向外頭去。


    商琴見他當真要出去,忙捂著他眼睛,“停下,出去了不知要被人笑話成什麽樣。”


    傅驚鴻眼前一黑,聽到哎呦一聲,料到商琴撞到頭了,隻管道:“出去了,有是大姑娘小媳婦願意自薦枕席。”


    商琴冷不丁地聽見門外有商大姑聲音,忙拍了拍他,“姑姑來了。”


    傅驚鴻隻當商琴有意唬他,笑道:“姑姑來了?那就叫姑姑看看我這風流倜儻樣!少不得她也得後悔嫁得早了……”


    商琴心裏著急,掙紮了兩下,等傅驚鴻彎腰停下,忙小心地下來,理了理裙子,便向外去,到了外頭,隻見商大姑正站窗子下跟碧闌幾個說話。


    商琴笑道:“姑姑怎來了?”


    商大姑笑道:“前天下雨,你奶奶大意跌了一跤。如今隻說想吃蒸得洋槐花。”


    商琴忙道:“可厲害?怎沒來告訴我?”


    商大姑道:“不怎麽嚴重,不過到底年紀大了些,大夫交代不能起床,要好好養著。”


    傅驚鴻出來道:“既然如此,那就趕緊去摘了鮮。”


    商大姑疊著手笑道:“不知姐夫一個人能不能夠著,要不要疊個羅漢?我也想瞧瞧是怎麽個風流倜儻樣。”


    傅驚鴻料到商大姑從窗口看見了,便笑了笑,忽地一拍手,對商琴道:“我明白我十年磨一劍要磨什麽劍了。”


    “什麽劍?”商琴忙問,商大姑一頭霧水,卻笑盈盈地等著傅驚鴻說。


    傅驚鴻擺著手道:“不可說,待我日後叫你們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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