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驚鴻從來都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人,自己說完了,還逗著商琴問:“好乖乖,你說你相公好不好?”


    “哪哪都好。”商琴急著睡覺。


    “你倒是說一說,哪哪,到底是哪?”傅驚鴻又去搔商琴手心。


    商琴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嗔道:“從頭到腳都好,沒一處不好。”


    傅驚鴻既然人床上,又不是古板性子,自然要引著她說兩句葷話,於是又拉著她手逗她,“到底哪點好?要是我身子你隻能要一塊,你要哪一塊?”


    商琴打了個哈欠,聽明白了他意思,笑道:“要你那三寸不爛之舌。”


    傅驚鴻笑說:“此三寸非彼三寸,隻要它豈不寂寞?”不覺咬了舌頭,歎道:“除了不會生孩子,這三寸能耐也算大。”玩笑了小半個時辰才睡去。


    第二日,商琴陪著傅驚鴻家寫書,等到第五日,聽說商略一把年紀果然捐了個監生,忙送了酒菜過去賀喜,第七日,傅振鵬過來捎話說:“據說朝堂上,皇上說了句出海經商恐會招來一些聽聞我國地大物博便聞腥而來賊子。於是一大半士大夫說原不該經商,說外國東西遠遠不如咱們中國好。還有一半跟著太子磕頭說皇上多慮了,咱們兵強馬壯,大可以高枕無憂。淩郡王這次沒跟著太子跪,太子雖沒說他什麽,但已經對淩郡王有些不滿。”


    傅驚鴻這話意思深得很,有道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這話大可以領會成淩郡王開始不跟太子身後亦步亦趨了。


    第九日,先有淩郡王親自領著傅驚鴻進宮,後有商大姑借著請商琴幫忙料理商闡等人說親事叫人用轎子將她抬回商家。


    商大姑說:“我就知道驚鴻進宮,一個人家裏肯定心慌慌。”


    商琴笑:“可不是麽,伴君如伴虎,雖有淩王爺跟著,到底心裏不大安穩。”見商略不,又忙問:“爺爺去鋪子裏嗎?”


    商老太太笑盈盈地手裏拿著三封大紅金子庚帖,“你爺爺也進宮了。”


    “進宮了?”商琴訝異道。


    商老太太笑道:“你爺爺是監生了,據說他跟皇上說了兩句話,又算是天子門生了,據說見了皇上能自稱學生了。”


    商琴噗嗤一聲笑了,“三位哥哥還沒麵過聖,就叫爺爺搶先金鑾奏對了。”


    商老太太隻管笑,又拿出一匣子庚帖,“這些是要退回去。我也原想要個官家出身孫媳,過一過官家老太太癮,如今就算了吧。你瞅瞅這些帖子,大都是姨娘生,不是姨娘生,竟是外室女人生。可不叫人越看越氣?”


    商大姑道:“這也是沒法子事,誰叫咱們原本是謝家下人出身,沒有根基就罷了,謝家還算是死咱們手上。都說謝家罪有應得,可那些人哪個不做賊心虛,就怕咱們賣了他們。”


    商琴伸手去看那些帖子,果然都是不好,她做那首飾買賣自然是將各家女兒都熟悉得很,帖子上人有幾個是冷不丁冒出來,想來當是外室生,這些人送帖子,不過是不甘心漏掉大魚,又怕被大魚拖下水,便送上一個庶出過來“拋磚引玉”,隻怕他們心裏,商家是見了杆子就爬,娶了他們家庶出,也歡天喜地很,“不知爺爺、奶奶到底看中了誰家?”


    商老太太笑道:“看上了皇商藺家,他家也才興起來,根底幹淨,早十幾年前,淩王爺還沒嶄露頭角,他家就拿出一大半家底做聘禮娶了淩王妃哥哥嫡親女兒。如今家裏興旺得很,姑娘們我也見過,很是精明知進退,這是說給釋兒;還有歐陽翰林家,你爺爺親自領著闡兒登門拜訪,歐陽翰林原是看不上我們,見你闡哥哥斯斯文文,你爺爺又實誠,便將他家不舍得配人女兒許了咱們;剩下,就是你楊姑父親自看,你楊姑父說咱們家跟翠環閣封太太是世交,封太太又一直盼著跟咱們親上加親,原本封太太喜歡你,要你過去,偏你又被你驚鴻哥哥早早地看上了。”


    商琴見商老太太戲謔地看她,知道這會子該扮出一個害羞模樣,嗔道:“孫女蒲柳之姿,一直不曾被搶過,還等著封太太領著人搶親呢,偏沒個人來搶,叫我怪落寞。”


    商大姑笑道:“娘親,你瞧瞧,果然是嫁了人臉皮就厚了。”特特拿了封家女兒帖子來看,越看越歡喜,“我就喜歡這姑娘利索性子,等她進了門,我就撩開手,總歸長嫂為母,我日日跟著琴兒作伴去,叫封家姑娘上上下下都打理了。”


    商老太太罵道:“也不怕嚇著人家好姑娘。”


    商琴將帖子一一看了,那藺家姑娘看似商家出身,卻跟淩王府有瓜葛,歐陽翰林又是清貴人家,封家是一直跟商家共進退人家,這麽一看,商略挑孫媳婦、外孫媳婦,竟是既想到了拉攏朋,又想到了鞏固舊友,“隻是定下來太倉促一些了吧?”


    商大姑道:“哪裏倉促了,不趕著定下來,又有人等著榜下捉婿了。”


    商大姑話音才落,就見家裏婆子進來說:“老太太、姑太太,又有媒婆上門了,問了問,好像是太子大舅子馬兵部員外郎家。”


    商大姑蹙眉:“又來了?”伸手向要退回去匣子裏翻了一翻,翻出一張庚帖來。


    商琴看向上頭金閃閃字,說道:“難怪封太太說馬家急趕著要了許多頭麵首飾,不要鮮,就像是湊數一樣胡亂地要了一堆。看這八字,仿佛來說這位姑娘是外室生,那外室自己個就不人不鬼,原是個好端端進士家娘子,夫妻間也算恩愛,陰錯陽差下認識了馬老爺,好巧不巧地就死了夫君,然後做了馬老爺外室,就因為‘好巧不巧’這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見不得人故事。馬家不許那女人進門,連妾也不許她做。那女人就外養著,一共生了兩個女兒,見女兒大了,馬老爺就領了人去見他們家老太太。他們家老太太原看不上那女人,偏見了兩個孫女,見兩個孫女長得是如花似玉,又教養得很好,又看兒子跪地上懇求。便叫馬老爺挑兩個根基淺顯、又有前途做女婿。”


    商大姑冷笑道:“果然說得是咱們家呢,我也不盼著文鬆做了狀元,蟾宮折桂。隻求我爹這會子宮裏千萬別沒了分寸,好好對答,先弄個狀元回來。”


    商老太太罵道:“胡唚什麽,些收拾了。要不是怕有些人知道咱們要跟這三家定親就從中阻撓,咱們也犯不著這樣偷偷摸摸地行事。眼看二十一那日就要殿試,琴兒幫著你姑姑準備帖子、聘禮,我去應付了那媒婆。”


    商琴忙答應了,暫且跟商大姑一起回避到她原來院子裏去,眾人有條不紊地將東西一一理出來,等前頭媒婆才走,後腳就趕緊叫人將聘禮等往那三家裏送去。


    商家裏有條不紊,上了金鑾殿商略卻有些手忙腳亂。


    商略跪下說:“有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學生已經犬子出海前叮囑他捎帶幾個外國工匠回來。但犬子歸期不定,不能全指望他。再有,先謝尚書愛收集那些奇怪玩意,抄家時候他有一大箱子外國香水配方、火槍、洋船模子。如今東西,當是收……”料到收哪裏了,便閉嘴不說。


    淩郡王心知東西收太子那,卻不能說出口,一雙眼睛垂著。


    傅驚鴻見淩郡王不能說,隻能替他說,才動了嘴皮子,商略見他要說,忙搶著道:“當是收太子那邊,名貴字畫典籍已經送入國庫,剩下不值個什麽錢,太子怕下頭人不愛惜,就叫人收了去了。”


    傅驚鴻感激地看向商略,心知這會子誰說就是誰得罪太子。


    “香水配方?”皇帝微微蹙眉。


    同來藺家老爺忙說:“皇上,學生聽說這東西外國是有價無市,想來先謝尚書為了那配方費了不少功夫。不若咱們用那配方造了香水出來。雖說咱們東西比那好上不下百倍,不稀罕用那東西,但叨登出來,再用船送去海外賣,也是樁厚利買賣。”


    雖商略等人料到太子做不長久,但皇帝也並非立太子時候就存了廢他心,此時心知就算是太監出門辦差都要揩油水,何況太子,因此便也沒將太子扣下謝蘊一些東西事放心上。


    皇帝笑道:“聽你們這樣一說,朕竟是十分想念謝尚書了,他除了貪婪,也是個妙人。這會子要是他,他定然朝堂上口燦蓮花,替朕將那些聽不明白朕話裏意思東西一個個說服了。著人速速去太子府取了東西來。”


    “遵旨。”一個大太監領命,出了金鑾殿,令兩個小太監帶人去取。


    皇帝居高臨下地看向下麵跪著傅驚鴻、商略等人,玩笑道:“諸位要不要請了畫師來畫一畫,回去燒給祖宗?”


    商略等忙說不敢。


    淩郡王瞥了傅驚鴻一眼,傅驚鴻忙磕頭道:“皇上,草民近寫書裏,就有這麽一節,草民以為所謂盛世,就當是內鬆外緊。”


    “細細說來。”皇帝道,見商略、藺老爺等跪得久了,又不知太子那邊東西什麽時候拿回來,便令商略等站起來。


    隻傅驚鴻一人跪下道:“正是。內鬆,百姓得以休養生息,如此自然國運昌隆。但如此一來,帝王也會因民間繁華生出好逸惡勞、驕奢淫逸性子,如此又疏忽了抵禦外敵來犯。是以……”


    皇帝丟了傅驚鴻書,道:“這道理淺顯得很。”


    淩郡王忙道:“雖淺顯,但古往今來懂得人少。不過明主為了抵禦外敵、一統山河,肆意增加徭役賦稅,害得百姓叫苦不迭,即便天下一統,也不過是守著個破山河,當不得一個盛字。也有一些昏君,不理朝政,無心收複山河,卻能叫百姓衣食無憂,但這些朝代,又免不了‘內憂外患’,不過幾十年,便國破家亡,也當不起盛字。至於那些囤積天下糧食放倉中,卻無視民間疾苦吹捧出來盛世,是當不起一個盛字。”


    皇帝嗤笑道:“內鬆外緊?又不許徭役百姓,又不許增加賦稅,如此對外哪裏能緊了?”


    傅驚鴻低頭道:“皇上,《民生十要》裏有法子,比如今次皇上令人出海經商,賺來銀子,便可省去百姓徭役之苦。有道是預則立,不預則廢,皇上可請了工部、戶部、兵部大人們一同過來商議海防一事,將用銀多少、費時多少算出來。”


    皇帝袖手略想了想,笑道:“你道理雖淺顯,稍稍變通一些,卻也不失為妙法。朕這一生,文治雖有,卻差武功。”


    商略等人忙低了頭不說話,淩郡王笑道:“父皇要武功?那兒臣願意為父皇身先士卒。兒臣願領命去福建,近聽聞有倭寇頻頻來犯,且叫兒臣去治他們一治。”


    皇帝擺擺手,“還用不上你,你給朕老實待家裏,多多替太子分憂。”


    “是。”


    傅驚鴻原想一鳴驚人,不想自己主張一點一點抖落出來,竟是誰都沒驚到,看皇帝模樣也不像是要賞賜他官做,不由地悻悻然。


    傅驚鴻正懊喪,卻見早先領命去小太監趕回來,跪下複命:“回陛下,太子說他不曾擅自收下謝家東西。”


    “沒有?”皇帝揚眉,誰抄家不會順帶著撈上幾箱子東西,轉而想定是太子以為他怪罪他,才不肯拿出來,“去告訴太子,朕急等著用那東西,叫他莫小孩子心性敷衍朕。”


    皇帝自覺這話已經十分溫和,必定不會叫太子起疑心,又叫小太監去討要。


    小太監出去後,奉旨過來兵部、戶部、工部官員便進來了,這些老爺們不明白什麽事,但聽皇帝張口閉嘴都說造船事,料到皇帝不顧朝堂上眾臣反對,執意要操練水軍、造船了。


    “回陛下,太子隨奴才過來了,正等殿外等著覲見。”小太監匆匆進來。


    “東西呢?”


    “太子說他沒收著,太子令人去靖王府問,靖親王也說並沒收著。”


    皇帝失望地撫掌,料到謝蘊收集一箱子東西當是徹底沒了,商略敢說,就是十拿九穩東西太子那,太子不認,是因為太子以為那箱子是贓物,交出來,便要落下一個貪婪罪名,看商略白了臉、幾位商戶家老爺也是滿臉惋惜,心知太子毀了東西大抵能造出一支艦隊來,對那小太監揮了揮手,“對太子說,要麽送上東西,要麽,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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