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自家人,蘇家姑奶奶收起了那跋扈勁兒,拉著黃氏到自己馬車上說話,隻留了何媽媽伺候,順便指揮著家奴卸了馬匹,幫忙去拖前麵馬車。而薛媽媽素月等大丫鬟則擠方才蘇芷晴乘那輛馬車上。至此,黃氏才知道,自己那位公爹已於一日前病故,當夜蘇之合便連夜派人傳信給妹妹妹夫,回來奔喪。


    “嫂子冒著這風雪趕來,又要帶著哥兒姐兒,是真真不易啊。倒真是不如和大哥一起,上個月過來好。”蘇家姑奶奶握著黃氏手,一臉惋惜說道,“我那爹爹也是不懂得心疼晚輩,去便是了,下這般大雪又是作甚。”


    這話說微妙,明裏是感歎天氣,暗裏卻是埋怨自家嫂嫂來晚,連帶著這雪都好似是蘇家老太爺不滿兒媳而下得了。


    黃氏抿嘴看著小姑子,不動聲色道,“我本是想,誰想上個月也是湊了巧,朔北和芷晴連番著病,到現還沒好利索呢。”


    躺邊兒上眯著眼蘇朔北仿佛也聽到了黃氏話,跟著咳嗽了幾聲,白生生小臉憋得通紅,一副昏昏沉沉樣子窩姐姐懷裏,眉頭都是皺著。


    “我可憐侄兒啊。”蘇家姑奶奶見此,用手裏帕子擦了兩滴沒來由淚,道,“長房可就這麽一根獨苗,可要好好看護著。”


    這話又是故意戳黃氏另一個痛處,兵部侍郎蘇之合懼內,連個姨娘都沒納過,這京城裏也算赫赫有名。隻不過人人都道黃氏是河東獅,卻不知這事是蘇之合心甘情願。二人如今都是盛年,身體又好,蘇之合對妻子體貼,不提納妾之事,老太太又久居錦州老家,管不得大房事,二人便這麽默契了許多年。連蘇芷晴都暗裏感歎,這麽封建古代,有男人肯為妻子這般,黃氏這一嫁也是值得了。


    隻不過對外人看來,黃氏不賢,就足以讓人詬病了。


    蘇家大房久居京城,與本家來往不緊密,黃氏與小姑幾年也見不是一回。小姑看她不順眼久矣,黃氏倒也不當回事。如今回了錦州,公公此番病故,蘇之合便要丁憂三年,日後朝夕相處,黃氏不願與小姑多起衝突,是以故意轉移話題,“說來文竹今年也該五歲了,我有好些年未見過他了。”


    文竹是蘇家姑奶奶兒子,亦是家中獨子,蘇家姑奶奶此番率先回來,心疼自家兒子,才囑咐丈夫,要他待風雪小了再帶兒子過來,聽黃氏提起,臉色微有些尷尬。


    “偏巧他生了病,我便讓他將養一日,總歸趕上出殯便是。”蘇家姑奶奶訕訕道。


    黃氏見好就收,並不多言。


    蘇芷晴心裏卻是不這麽想,黃氏性子其實潑辣很,隻不過蘇之合老早叮囑她,蘇家不比自家,反倒讓她收太過。這蘇家姑奶奶甫一見嫂子就來個下馬威,可見不是個好相與,且尖酸刻薄,不開始壓壓她威風,倒讓她以為黃氏好欺負了。


    “姑姑,我也記得文竹弟弟啊,上回見他,他才那麽小一丁點兒,現是不是比朔北還要高了?弟弟們都長大了,可以陪我玩兒了。”蘇芷晴笑盈盈得開口,“聽說姑姑去年還給我們添了個妹妹,不知道妹妹什麽時候能長大了陪我玩兒,家裏竟是些男孩子,以後大了都得避嫌,很是沒趣兒,不如妹妹來長久。”


    “你這孩子,又說昏話,這弟弟妹妹又不是專門生來與你玩,你該有些做姊姊樣子才是。”黃氏輕叱了蘇芷晴一聲,口氣裏帶著警告味道,然則蘇家姑奶奶卻變了臉色。


    她家那位老爺愛拈花惹草,尤其是這兩年跟著蘇家老三做起生意,賺了些銀兩,光通房就納了三個,還不算外麵養著那個外室。蘇家姑奶奶揉不得沙子,家裏三個通房,都她眼皮子底下,她又仗著娘家強勢,幾副虎狼之藥下去,都生不出孩子來。隻那個外室,她卻是不知,待知曉時,連孩子都抱了回來。蘇家姑奶奶縱然百般怒意,也隻能咽下,將孩子養自己名下,此事甚為憋屈,她是不願人提起。


    所謂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這些事兒蘇家自不會有人與蘇之合提,然則錦州城乃蘇之合起家之地,這樣“趣聞“無論是政敵還是自己人,誰會錯過說與他聽?這事兒原本私密,偏偏那日蘇之合與黃氏說起時,蘇芷晴剛巧路過,全都聽了去。


    此時說起,讓黃氏尷尬不已。


    蘇芷晴低頭,暗暗冷笑一聲,卻是不言。


    如此,車內便靜了下來,不一會兒,薛媽媽馬車外輕聲道,“大太太,姑奶奶,前麵拉車馬方才累倒了一匹,車夫說這坑頗大,要把馬車撈出來,恐怕得廢上不少功夫了。”黃氏聽聞,眉頭頓時皺緊,下人們這般說,情況定然很是糟糕。


    蘇家姑奶奶也沒了那與嫂嫂鬥得心情,暗罵一聲晦氣,道,“再這般耽擱下去,怕是隻能改道而行了。”


    改道,說容易,卻是千難萬難事。錦州城三麵環山,隻一條官道出入,若是改道,需走小路,翻山越嶺,穿過一處山澗,名喚虎溪峽險要才行。這般風雪,說不得便會有雪崩,到時候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眾人都是愁眉苦臉時候,便聽見後麵又有了一陣騷亂。這畢竟是錦州城唯一一條官道,縱然風雪甚大,來往車馬不多,卻偏偏湊了巧,就這功夫,又一輛車堵了上來。


    馬蹄兒聲得得而來,黃氏無法,下了車與後來人交涉。來者是個姓穆商人,帶著弟弟打南邊過來,想去滄州城收購一些皮料,是以路過錦州。


    聽聞黃氏馬車陷進雪坑,兄弟倆立刻帶了夥計過來,幫忙一起想辦法。


    外麵很又熱熱鬧鬧忙活起來。


    “說來芷晴也有十二了,你娘可為你擇了親事?”蘇家姑奶奶沒了黃氏打擂台,很嘴癢起來,揶揄得問芷晴。


    蘇芷晴心中一沉,小輩親事為敏感,又是祖父剛去時候,這蘇家姑奶奶這般急不可耐與她提及,定日不會安了什麽好心,“母親尚不曾與我提過。”一邊說,她一邊低下頭,裝作一副羞澀模樣。“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芷晴都聽母親便是。”


    蘇家姑奶奶撇撇嘴,“姑姑這兒倒有一門好親事,是錦州刺史……”


    蘇家姑奶奶話未落,但聽外麵隱約傳來一聲獸吼,馬嘶接連不斷,連著馬車都跟著顫動起來。蘇芷晴嚇了一跳急忙將弟弟抱進懷裏。不過是兔起鵲落功夫,馬車已然動了起來。隨著馬嘶聲一路向前狂奔。


    “啊——來人啊,救命啊——”蘇家姑奶奶刺耳尖叫讓蘇芷晴微微蹙了蹙眉,她被方才慣性牽引,一頭栽軟墊上,連頭發都散了一半,很是狼狽不堪。她掙紮著坐穩了身子,掀開簾子一角,但見外麵景物浮光般掠過,馬車行飛,連黃氏驚呼聲都淹沒了風聲中。


    怕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驚了馬了!蘇芷晴立馬想到。


    燒迷迷糊糊蘇朔北也被驚醒,奶聲奶氣得叫著,“姐姐,馬車跑好,我們要到祖父家了嗎?”蘇芷晴皺著眉,小心翼翼得解下披風,將蘇朔北裹了個嚴嚴實實。她心知這馬驚得厲害,怕是不跌倒是不會停下去,到時候這馬車還不得摔散了架子,是危險。是以,她銀牙一咬,將披風上係脖子上繩子一頭係弟弟腰上,一頭係馬車菱花窗沿上。


    “好朔北,你抓好了,姐姐不說鬆手,你怎麽都不能鬆手,知道嗎?”


    “知道了……”


    隨後,蘇芷晴慢慢靠向馬車邊,猛地掀開車簾,刺骨寒風刀割般擦過她臉頰,披散了一半頭發被掀起,蘇芷晴咬著牙繼續往外爬。車子顛簸異常,馬車分明往山林深處闖過去,車軲轆被一塊石頭嗝了一下,車子顛了起來,蘇芷晴一個踉蹌,頭撞車轅上,差點紮了下去。


    “姐姐!”蘇朔北後麵驚聲尖叫。


    蘇芷晴心髒砰砰直跳,她回眸看了弟弟一眼,沉聲說,“朔北,閉上眼,點。”


    蘇朔北燒通紅臉,眼裏有淚水打著轉,身上都跟著瑟瑟發抖,但還是乖乖閉了眼睛。


    蘇芷晴深吸一口氣,跪車轅上,慢慢爬向瘋狂馬。


    馬車越跑越往林子深處,不時有枝杈刮到蘇芷晴,她心知必須速戰速決,再晚一點,這馬定然要摔倒了。


    靠近瘋馬已是極限,蘇芷晴慢慢站起來,車子裏蘇家姑奶奶亦不敢再看,閉上眼睛。


    女孩子深吸一口氣,冷風刀子似刮進肺腑,她縱身一撲,小小身子卻受不住駿馬瘋跑時候力道,被彈了起來,好她早有準備一把抓住韁繩,那繩子飛纏兩隻胳膊上。


    隻見她整個身子仿佛一隻風箏似被甩半空中,韁繩越勒越緊,生生疼。如此過了一會兒,蘇芷晴才穩住了身形,慢慢坐穩,她坐直了身子,狠狠勒了一把韁繩,將那馬嘴都拽扭曲起來了似。


    “莫動!”蘇芷晴聽到聲響,隨即便隱約聽到衣袂翻飛之聲,一個弱冠少年不知何時竟是策馬跟了上來,隨後少年與蘇芷晴齊頭並進。


    “這馬已經瘋了,你跳過來。”少年大聲嘶吼著。


    蘇芷晴卻喊,“不,我弟弟還車上,幫我停下來,!”一邊說,她又一次續起力氣,狠狠拉了一把韁繩,馬兒嘶鳴一聲,馬蹄踉蹌,卻還發足狂奔。


    那少年無奈,隻得從他坐騎上跳起來,穩穩落蘇芷晴身後,接過韁繩他暗暗運功,驟然發力,竟是生生將那馬拽原地嘶鳴起來。那馬兒兩隻前蹄半空中撥弄半晌,才慢慢落下,猝然倒地。


    而蘇芷晴早已渾身脫力,此時放鬆下來,隻覺得手腳皆使不上勁,任由自己從馬上滑落到地上。冷汗直流,濕透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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