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諸人很快散去,下人們也是各自逃命,蘇芷晴卻故意走的慢些,並不曾離開。蕭煥水抱胸立在她身旁,頗有些疑惑地看她,“若今夜出不了錦州城,被敵軍所虜,你的清譽可就毀了。我是江湖中人,不講究這些的,你這般的身份地位,恐怕不好。”


    蘇芷晴搖搖頭,“我不去滄州,我去滄州於葉昭無半分利。眼下這境況,隻怕葉蘇兩家與太子的關係已然大傷,日後定不能是鐵板一塊,如此一來,能成事還算好的,若是不能,我逃出來,葉昭也算少幾分顧及。”


    “可你父親母親呢?”


    “父親為人剛正,一輩子的忠君愛國,現在骨子裏也還是擁護太子的。且葉昭若勢大,太子除了依仗父親,又能依仗誰呢?”蘇芷晴無奈說道。


    二人正說著,便見小七策馬揚鞭,徑直衝進了葉家。


    “小姐!”小七揚聲道,“天樞君在等你。”


    蘇芷晴點了點頭,知道葉楚也是這般計劃的。


    小七帶了兩匹馬來,蘇芷晴與小七合騎一匹,蕭煥水帶著素月騎另外一匹。


    “素月,你跟著蕭大夫去滄州吧。那裏終究安全些,我這裏隻怕顛沛流離,沒法照顧你。去了滄州,沒人護著你了,你得謹慎些才是,好好保住自己。”蘇芷晴在馬上小心翼翼地叮囑著。


    素月愣了愣,才反應過來,蘇芷晴是不叫她跟著的。“小姐,沒有我在身邊伺候,你怎麽……”


    “以後哪裏還有什麽伺候不伺候的,能活命已然是幸事了。”蘇芷晴苦笑,她心底一直把素月當妹妹來看,如今亦是有些不舍得。


    “你放心,我把她帶在身邊,葉家總是要給我幾分薄麵的。這是一些救急的藥,紅瓶是吊命用的大還丹,藍瓶是止血裹傷的。剩下的葉楚大多知道功效,問他便可。”蕭煥水與葉家兄弟呆久了,對葉昭受傷的頻率很是了解,是以將手裏留下的藥一股腦兒的塞給蘇芷晴,“還有這個,江南霹靂堂的雷火彈,且萬萬小心些,待到了關鍵時刻再用,否則傷人傷己。”


    “如此我便謝過了。”蘇芷晴抱了抱拳,與小七揚鞭而去。


    蕭煥水亦打馬而行,卻是與蘇芷晴相反的方向。


    及至追上葉家,諸人都是專心致誌的逃命,見她跟上來,也沒說什麽,竟是無人發覺蘇芷晴不在其中。


    葉昭夫婦倆,在葉家混的倒還真不是一般的差。


    蕭煥水不禁笑著想。


    卻說蘇芷晴與小七跟上葉楚的隊伍,這一千人已然橫衝直撞到了城門前。


    南門已攻破多時,守城的將士們與沈家軍已然展開了巷戰。葉楚不能習武,被千人的隊伍護在中間,傳遞命令的聲音此起彼伏。


    見蘇芷晴過來了,便吩咐士兵拉了一匹馬給她。蘇芷晴翻身上馬,隨手抽出護身的匕首,目光凝重的看著前方。


    “眼下如何?”


    葉楚頗有些意外地看她,“蘇將軍不肯跟我們走,說是要去滄州主持防事。”


    “父親便是這樣的脾氣,早料到了,無妨,橫豎沈家下麵攻打滄州,也確實需要有人來主持此事。”蘇芷晴輕笑道。


    “濟州那邊你可聯係上了?”蘇芷晴問葉楚。


    “派出去的斥候本該這兩天回報的,想若是活著的話該說堵在城外了。”葉楚輕歎了口氣,“此番沈家動作太快,是我們棋差一招了。”


    “隻怕宮裏麵或者朝堂上應是有他們的內應的,且官位不小。若不然又是何人與黃殊聯絡上的?一但露出破綻,外麵立刻攻城。這局已是不破之局。”蘇芷晴說罷,便聽前頭傳來喧鬧之聲。


    一名將士打馬而來,肅然道,“還請天樞君與搖光夫人做好準備,要突圍了。”


    葉楚點了點頭,“突圍以後,在濟州城門前匯合。我若身故,便以搖光夫人為首。若搖光夫人身故,你們自當知曉。傳令下去,但凡有一人活命,當通知搖光,圍魏救趙,叫他不可回援,自去攻打京城便是。”


    搖光夫人?


    蘇芷晴頗有些意外的聽到這個稱呼,不禁覺得好笑,這奔雷內部的代號,還真是多種多樣。


    此時,戰鬥已過了多時,因了北麵城門防禦最為堅固,眼下北門也是唯一不曾被攻破的,大多主力部隊已然去了北門處。而奔雷這千人,戰鬥力驚人,沈家軍亦是有意無意的空出了南門。


    葉楚拔出腰間長劍,於獵獵夜風中吟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願與諸君同赴死,共戰來生!”


    好一個共戰來生。


    蘇芷晴聽葉楚如是說,亦是心頭熱血,“可有人有長槍?”


    小七聽此,便幫她拿了一把,彼時蘇芷晴也不曾料到,正是這杆長槍在不久之後,救了她的命。


    黑暗中,奔雷將士並不舉火把,隻如潮水一般策馬橫衝。因了是夜間作戰,沈家軍猝不及防,亦是攔不住他們。戰鬥甫一開始,盡千人銳不可當,如同一把利刃,撕破了沈家軍的咽喉。


    “報——啟稟將軍,葉家二公子葉楚,率千餘騎衝出包圍圈了。”錦州城外,蘇之合立在馬上,遙望陷入煙火中的城市。婦人的哀嚎聲,喊殺聲,求饒聲……響成一片。烽煙從城中各處冒出來。


    蘇之合自然知曉葉楚預備突圍而去,也知道葉家兄弟的計劃,隻那股子愚忠已然在他身體裏呆了太久,縱使一時之間的不信任,也無法叫他改變態度。“奔雷七脈,終究是為恭維秦家江山而存在的。”久經沙場的將軍這般低聲呢喃著,隻是他的聲音太小,在這個喧鬧的夜晚,如同風聲般飄散在空中。


    “傳令下去,叫將士們散播消息出去,隻說……那千餘騎兵裏領頭的並非葉楚,而是太子殿下……”蘇之合沉聲對身邊的士兵說。


    那士兵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慢慢點了點頭,“是。”


    彼時,蘇之合尚且不知道,混在那千餘人中的,除了葉楚以外,還有他的長女蘇芷晴。


    許多年後,當後世的史官們將這件影響到後麵諸多的事記錄下來時,並未因為葉楚的九死一生而詬病蘇之合,反而道,“蘇之合性剛直,不善詭,然善兵。承安三十六年春,哀帝秦懷瑾暫駐錦州,城破。安王攜千餘騎突圍出城。國老令麾下士兵皆言,太子出城。後退守滄州,終有天下大定。”


    隻是蘇之合當時並未曾想過那般多,隻是盼著葉楚能為滄州防務準備足夠多的時間。


    卻說葉楚率領奔雷千餘騎出了錦州,一路往濟州狂奔。他們未曾帶幹糧,不敢多停留,隻此去路遙,人和馬也總是要休息的。如此行了兩日,方來到一處險隘。


    “此處名亂雲山,兩側皆是怪石嶙峋,如風吹雲散,乍一看仿佛變幻莫測,是以得名。最易伏兵。”蘇芷晴連續兩日行軍,累的頭暈眼花,卻是不敢停下一絲警惕,以馬鞭遙指前方。


    葉楚頗有些意外地看她,狐疑道,“你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家小姐,怎會知曉這個?”


    蘇芷晴笑道,“早些年在京城時常聽父親言說天下山川,萬裏山河,是以知曉一些。”


    光聽人講就能知道這些?騙誰呢!


    葉楚在心裏腹誹,麵上卻是一笑而過。“隻我們卻不能隨便停下,否則隻怕會被後麵的追兵趕上來。他們是沿途留有斥候的,今早便聽後麵的斥候說,有一支萬人的軍隊正追趕過來,速度極快,若是耽擱了時辰,隻怕便會追上來。


    然則,蘇芷晴卻有種天生的預感,直覺覺得這亂雲山是要出事的。她把這得益於上輩子行軍打仗養成的野獸般的直覺,是以道,“不若繞道而行。”


    “來不及了。”葉楚無奈,“不走這條路,便隻能往西繞過寒水關,那處是沈家嫡係的關卡,咱們不過千人,若是強攻不下,被後麵的追兵追上,隻怕裏應外合,死的更快。”


    蘇芷晴聽聞,亦無話可說。


    “傳令下去,所有人皆縱馬,以最快速度通過亂雲關。”葉楚想了想,說道。


    聽此,諸將士皆是點頭,隨後馬蹄兒聲陣陣,揚起塵土,這千餘騎便進了亂雲山。


    行程過半,並無絲毫不妥,然則諸將士的神經皆是繃緊,直到山上一支冷箭射出來,直取葉楚的頭。蘇芷晴眼疾手快,大吼一聲“趴下”,手中長槍一挑,將那冷箭打歪。這仿佛一聲信號隨即萬千冷箭齊齊朝葉楚射過來。


    “保護天樞君!”小七必定是探子出身,一眼便看出敵軍的意圖,拍馬擋在葉楚身前,長槍挽過一個槍花,但聞箭矢落地聲不絕於耳。


    “一半人引弓搭箭,一半人掩護,回擊!”葉楚不會武,這等時候絕對是抱頭鼠竄,他趴在馬背上,大吼。便見諸將士立時井然有序,兩兩成排,以盾牌護住同伴,雙方互射了兩三輪箭矢。這亂雲山便已快到盡頭了。


    然則偏偏就在這時候,出口處驟然傳來喊殺聲,隻見一隊士兵皆是手持長槍,戰馬們猝不及防撞了上去,頓時血流如注,馬嘶瀟瀟。


    後麵的人立時勒馬,將長槍向前,盾牌護住身體,拍馬衝鋒。


    一排一排的士兵倒下,人和馬的屍體幾乎將亂雲山狹小的出口堵死。


    葉楚微微眯了眯眼,露出一絲殺氣來,他回頭問蘇芷晴,“蕭煥水的雷火彈呢?快給我!”


    蘇芷晴微微一怔,“那東西威力太大,隻怕會造成山崩。”


    “橫豎都是死,隻能如此了。”葉楚亦道。


    咬了咬牙,蘇芷晴給了葉楚一枚,但見他於箭雨之中,小心翼翼點了火折子,一抬頭便將那雷火彈扔了出去,但聽一聲巨響,出口處的屍體與後麵不斷攻上來的敵軍皆是瞬間化作一堆血肉,場麵令人作嘔。


    亂雲山頂微微搖晃了片刻,便有碎石落了下去。


    與此同時,一支弓箭瞬間穿透了葉楚的胸膛。他有些怔然地看著自己的胸前,不禁苦笑起來,“這玩意兒果然有傷天和。”


    與此同時,所有活著奔雷將士全部出了亂雲山口,蘇芷晴回身望過去,已然遙遙可見那萬餘人的追兵。


    隨手又用了枚雷火彈,搖搖欲墜的亂雲山口滾下無數碎石,將出口堵了個結實。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手榴彈登場,寫的時候差點寫成拉開保險,後來才反應過來,改用了火折子23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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