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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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農夫紳士
西岐軍的宴會通宵達旦，一直持續到朝陽升起。
原因很清楚，因為殷的軍隊徹底潰敗了。
突如其來的巨大龍卷風吞噬了殷如惡鬼般的軍隊，士兵全部消失無蹤；而黃飛虎率領的西岐軍隊則奇跡似地幸免於難，躲過這場風暴平安撤退。
因此，嚴格來說，西岐軍並不是以實力打敗殷的。由於這場神風的助陣，勝利女神才會轉而向西岐露出微笑。
即使如此，大獲全勝就是大獲全勝。
就算新的戰事很快又會發生，但此刻大家還是放下一切，興奮地大鬧一番。因為慶祝戰勝的宴會，就隻有在打勝仗後馬上進行才有意義。
「黃飛虎大人真不愧在殷當過將軍，不管進攻或是防守，都俐落得如同電光石火。」
「不隻這樣，聽說這次的作戰方式，全是由軍師太公望大人一手策畫。太公望大人也很偉大呢！」
「但打敗敵方仙人的，可是楊戩大人與哪吒大人耶。」
「照這樣打下去，西岐打敗殷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吧！」
充滿喜悅的談話聲此起彼落。雖然夜已深，但篝火依舊燃燒旺盛，宛如把太陽從天空拉到這裏來了。和打仗的疲憊相比，喝酒唱歌慶祝的疲勞根本不算什麽。
不過，這場宴會裏卻看不見功臣們的身影。
以太公望來說，他本來就屬於無論如何都不會參加文化祭或慶功宴的類型，所以沒出現也不奇怪，可是竟然連身為慶功宴主辦者的四不像也沒參加。
事實上，他們有其他事要辦，並不是因為討厭慶功宴而捏造藉口缺席。
那時候，太公望正帶著楊戩、哪吒與黃飛虎等人拜見姬昌。
他有話必須告訴西岐的諸侯不可，於是便藉宴會的喧鬧掩蓋話聲，以免內容泄漏出去。
「這次多虧了軍師，我西岐才能大獲全勝。一切都是因為諸位的幫忙，希望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番，準備迎接下一場戰鬥。」
西岐君主姬昌鄭重地感謝太公望等人。
一言以蔽之，姬昌是個超級「好人」。不僅如此，好人容易優柔寡斷的毛病在他身上並不明顯，是一位非常理想的上司。
如果這場戰爭隻有人類參加，或許比較適合那些能在軍事上發揮天賦、具備領袖魅力的人物。但現在有仙人這種等同於神（或者說比神稍微偉大一點）的存在參戰，在進行統一事業時，個性好是極度重要的特色。
可是太公望的臉色很差。
他明明用法寶將殷的士兵們橫掃一空，功勳堪居第一，但太公望的模樣卻像前來負荊請罪的敗戰將領。
如果神風是由神所引發，那麽這次的龍卷風就是仙人風了。因為那是太公望用法寶【打神鞭】故意製造出來的風暴。
「真的很抱歉，我必須回昆侖一趟。」
反正對方肯定會問原因，所以太公望一並先講出來。
「妲己她們把仙人的力量用在人類士兵身上，殷的士兵才會變得像怪物一樣。光靠西岐的士兵是無法反擊他們的，所以我才會出手幫忙抵抗……但威力有點太強了。」
那不是『有點』，應該叫完全強過頭了吧？
「先前我應該已經說過，仙人直接攻擊人類是犯規的，否則人類早就被我們輕鬆消滅了。」
「看過那道龍卷風後，真的無法把這句話當成吹牛呢。」
姬昌是個很體貼的人，不管聽到什麽話都不會麵露震驚，也不會馬上否定對方。如果有這種人當上司，想請帶薪假應該很容易。不過，不管上司是哪種人，太公望還是會照樣請帶薪假就是了。
「雖然是敵人先做出類似作弊的行為，但我也做了人類沒有能力抵抗的犯規攻擊，因此我有義務前往昆侖報告事由。」
這種事用嘴巴說出來，感覺格外地多餘。雖然違反規定並不值得讚揚，但因為這個原因而遭受懲罰的人數，就連身上長了無數隻手的鬼神也算不完吧。仙人的這種行為其實早就泛濫成災，隻不過這次的結果比較誇張罷了。
楊戩的神情反而比太公望更傷悲，宛如要去參加好友的喪禮一般。哪吒麵無表情，輕飄飄地飛在半空中的模樣都還正常些。
楊戩往前踏出一步。
她的步伐沉重，但也充滿力量。
「為了幫太公望辯護，我也要回昆侖去。至於哪吒，我也會暫時帶回去。雖然這樣會導致仙人們同時全部離開，但現在事態緊急……」
因為姬昌不可能有異議，所以楊戩繼續往下說：
「在我們回來之前，用兵方麵就請找——」
她指了指身旁的黃飛虎。
「——這家夥吧。再怎麽說，她也當過將軍；隻要對手不是仙人，應該不會馬上就被打敗。」
「既然是楊戩拜托我，我就無法拒絕了。」
「我才沒有拜托你。這是君主的命令，當臣子的你隻要乖乖聽令就夠了。」
楊戩一邊說著，一邊原地踏步般開始狠狠踐踏起黃飛虎的腳。比起踩住後又擰又轉，她斷定這種方式的攻擊力比較高，其中還包含追討過去被性騷擾舊帳的意思。
「給我聽好了！你一定要確實打敗敵人的討伐部隊。萬一你在我們離開期間打輸了，我會要你負起責任的喔？」
「要我負起責任，但我沒聽過女生之間可以結婚的——」
「我才不是那種意思！」
楊戩用盡全身上下的力量跺著對方的腳。明知會被報複卻還是出言調戲，看來黃飛虎也是位厲害的英傑。
「說得沒錯，黃飛虎大人已經充分展現過自己的實力了，所以您不必擔心。即便士兵的數量那麽龐大，她都可以如移動自己的手腳般自由操控。」
事實上，如果這是一場隻有人類的戰爭，真的隻要旁觀就夠了。
——太公望在內心如此想著。他可以斷定，如果是人類與人類相同種族間的爭鬥，即使血流成河，他也無能為力。
但現在西岐的敵人不是殷，而是妲己這位仙人。
隻要妲己她們繼續直接攻擊人類，西岐就需要仙人的力量。況且，他還不知道，被聞仲占據的金鼇會采取什麽行動。
他的腦海中驀地浮現最糟糕的發展。
萬一正如聞仲所言，殷存續、西岐滅亡的結果才是正確的曆史呢……？
屆時，他們所幫助的西岐就必須循著曆史消失滅亡。當然，也會有很多人因而喪命。
拜托，請千萬不要走向那種絕望的結局。
雖說自己的命運會如何是個未知數，但幸好現在還可以做出選擇。為了除掉妲己，他慫恿西岐舉兵。因為太公望，才會有人殞命，說他是爛仙人也不為過。如果有人生重來按鈕可以按，他肯定會劈哩啪啦按個不停。
「我會盡可能……早點回來。」
沒有任何根據的情況下，他說不出「我會馬上回來」這種話。
在這方麵，太公望是很誠實的。他同時具備繭居和誠實兩個特點。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太誠實了，才會對社會感到厭煩。
接著，太公望非常緩慢地朝姬昌鞠躬，因為他們或許再也無法見到麵了。
結果因為低下頭，反而看不到對方的臉，顯得有些矛盾。
太公望一邊在心底苦笑，一邊抬頭轉身揮別姬昌，楊戩等人也跟在太公望身後離開了。
「我會等你回來的。」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那不是場麵話，姬昌是真心期
待太公望他們回來的。
「好像有人說過，等待很痛苦，被等的人更痛苦對吧？是太宰治說的話嗎？」
「那是你出身世界的事，我怎麽會知道。」
楊戩冷淡地回答。
「隻要能在對方等待的時間內，順利回來就夠了。」
「也對。」
慶功宴的吵嚷聲傳入耳中。雖然不覺得討厭，但那種悠哉的聲音反而加深了沉痛的氣氛。這一定就跟在冰淇淋上灑鹽會增添甜味的道理是一樣的。
回到昆侖後，就去吃個冰淇淋吧。
◇ ◇ ◇
「小四，那就麻煩你囉。」
「是！我會一路奔馳的！」
「不，請你務必安全飛行。」
用手拍了下四不像的頭後，太公望朝開始泛白的天空飛上去，騎著哮天犬的楊戩和哪吒也跟在他身後。
目標是昆侖。當空氣開始變得稀薄，他們也離開了這個世界，進入時空之海。這是隻有通曉陰陽之理的人才能辦到的技術。
有種彷佛被薄膜包住的奇妙感覺襲來，在習慣這種感覺之前，都會覺得身體癢癢的。而太公望現在還是覺得挺癢的。
當初從昆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暈車暈得很嚴重，但這一次似乎沒事了。以前參加小學遠足的時候也是這樣，在去程的巴士上暈車暈到吐，但回程的時候就大口吃著零食。
不過，就某方麵來說，暈車暈到大腦完全無法思考，或許還比較輕鬆。
「太公望，真難得看到你表情這麽沉重。」
楊戩從旁出言揶揄。不過，太公望其實正努力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和真正的若無其事相比，蓄意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態度反而會隱隱流露出一股刻意的感覺。
「總覺得我好像被迫扛下一個超出我能力的包袱。因為實在太辛苦，害我連抱怨的力氣都沒了。」
「放心吧，如果上麵給出無理的結論，我是不會乖乖聽命的。我隻會為自己相信的事物而戰鬥。」
楊戩用左手抓著飄浮的粉色長發。可能因為在時空之海中沒有重力，所以頭發會稍微往上飄。
「什麽是你相信的事物啊……？」
楊戩靈活地站在哮天犬背上，挺起胸膛。
然後，她得意洋洋地用左手大拇指比著自己的臉。
「要是有人想使用權力做出非法行為，不管對方是昆侖或是金鼇的人，本楊戩大人都會把他們全部打成豬頭。所以說，如果你想做正確的事，就趾高氣揚地去做吧。」
「最近你是不是對我太好了？而且也比較少使用暴力耶。」
因為很難坦率地對她道謝，所以太公望用別的話語代替。
「那我就把你踢到內髒受傷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話說原來你想踢我啊……」
雖然覺得對方不會踢，但四不像還是下意識遠離哮天犬。
「你的態度還是跟之前一樣自大呢。」
「哼哼，我一直都很傲慢吧。」
「既然有自覺，就快點改過來啊。」
「可是，那不是因為我的身分高，而是因為我的人生態度很高潔，所以才會變得傲慢呀。」
啊啊，那個表情真好看。不對，楊戩是美少女，會好看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但太公望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要稱讚她的表情擁有活著的尊嚴。
「你就當自己背後有座大靠山吧。你隻要在那座山上繼續用沒有魚鉤的釣線，快樂地釣魚就夠了。」
還是向她道謝吧。
「謝……」
太公望的聲音實在太小了，以至於被四不像的飛行聲掩蓋過去。想不到四不像的聲音還挺吵的——他把自己音量不夠大的問題推卸給四不像。
不管楊戩實力再強，也不可能在與整個昆侖為敵時戰得平分秋色。因此，這些話不是在表達她的自信，而是傳達決心。他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坦率地道謝。
即使遭到懲罰，他也不希望提出抗議的楊戩跟著被降罪，否則自己豈不變成瘟神了嗎？因為會牽連他人，所以不管對方是不是主動想這麽做都不行。
雖然沒加班費的加班違反法律規定，但因為必須無償加班就馬上辭職也不對。忍耐小小的不滿而非表現出來，也是一種成熟的處世之道。
「學長，你看起來好像有些心事耶。」
「小四，你應該看不到我的臉吧？飛行時不要左顧右盼啦！安全飛行，安全飛行。一時大意，終身悔恨。」
或許因為人類時代的父母是危險駕駛，所以太公望在這方麵很龜毛。再加上四不像曾經一邊飛一邊打瞌睡，因而真的撞上岩壁過。
「專業坐騎是能夠明白乘客心情的。」
「幹嘛說這麽酷的話！那你猜猜看，我現在想吃什麽？」
「乾草。」
「你根本是用草食動物的價值觀在思考嘛！」
正確答案是冰淇淋。而且不是那種蘇打口味的冰棒，而是盒裝的冰淇淋。冰棒類的冰品總是很快就融化，令人焦慮，所以他不喜歡。
「不然是找朋友一起來bbq嗎？」
「我真心覺得，我和你的價值觀合不來。」
bbq那種活動要是由非現充的人舉辦，他們會因心髒麻痹而死亡的。
「但你臉上寫著有心事是事實呀。」
楊戩出言讚同四不像的說法。
「先說好，我不是為了你才說以下這些話的喔。」
楊戩站得十分筆挺，一點都看不出立足點非常不穩。哮天犬從以前就是她的坐騎，所以她的熟練平衡感或許也包含了合作年資的影響。
「就算對其他仙人，我也說過同樣的話。我死也不會去幫壞人的，要是你擅自以為我一直在為你付出，我會痛扁你一頓！」
「楊戩小姐……真的太感謝你了……讓我淚水忍不住掉下來啊……」
雖然嘴裏這麽說，但四不像並沒有哭。太公望心想，這家夥應該是看到電影廣告後馬上會說「我好感動」的類型吧。她剛剛說明白乘客心情的可信度，應該要打個折。
「如果學長平安無事的話，真希望楊戩小姐可以當學長的女朋友……如果是你，或許可以讓學長墮落的心獲得更生也說不定……」
這種詞匯用法真讓人火大。
不要隨便判定別人的心墮落！過去當過繭居族，就等於是怪胎了嗎？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過著有社交生活、健全人生的人就比較正常？還有，用更生這兩個字更令人火大，我的生活方式已經算是犯罪了嗎？開什麽玩笑！過去我可從來不曾被警察逮捕過呢！再說，才沒有更生內心這種用法。以我的觀點來說，天生現充的你，個性才更異常啦！
不過，旁邊的楊戩似乎因為別的原因受到影響。她的臉上似乎出現了一條裂痕，表情扭曲抽搐。
「你、你……你在胡說些什麽！那種事不要拿來亂開玩笑！笨蛋，笨蛋！」
說完，楊戩用力踢著四不像的身體。
砰！磅咚！！啪噗！！
威力相當驚人。那跟大嬸開著玩笑說「死～相～」，然後輕拍對方背部的行為不同，這招的攻擊力是以殺傷對手為目的，光聽聲音就很邪惡。
「好痛！痛死我了！我要骨折了！就算沒骨折，也快要內出血了！嗚咕……別踢了……不要老是踢同樣一個地方……拜托，留我一條小命……我的口水裏有血絲了……嗚嗚……」
這一次，四不像真的哭出來了。比起感動，痛苦似乎更容易激發一個人深藏的情緒。不過那樣也挺討厭的。
「呼……踢了這麽幾下，我
就原諒你吧……」
「我、我苟延殘喘活下來了……可是嘴裏有鐵鏽味……」
對楊戩來說，「這麽幾下」似乎是指達到讓對方負傷的等級。看來，她的基因裏絲毫沒有愛護動物的精神。
「總之……希望你以後別再說那種話了……聽見沒……？」
最後，楊戩一麵捏著四不像的臉頰，一麵叮嚀她。雖然隻是捏著，但要是拒絕楊戩，會有臉頰被直接整坨擰下來的危險性，所以千萬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我可以對天發誓……」
「是嗎……你要記住，如果違背誓言，你的祖宗三代會下地獄，到時祖先的墳墓就沒人掃了。」
這種波及對方親戚的恐嚇方式，真希望能快點廢除。
「楊戩，用【向春爪】幫她複原吧……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帶著一身傷飛行……」
「學長，謝謝你……我正好覺得傷口在痛……」
正當說話的時候，太公望察覺到一道氣息。因為對方直直朝他們接近，所以他馬上就反應過來。
「真巧，竟然在時空之海中遇到你們。」
太上老君不怎麽有幹勁地舉起了手。她又裹在【風火蒲毯】裏，飄浮在半空中，看起來簡直跟海中的浮遊生物沒什麽兩樣。太公望心想——不過世上應該沒有浮遊生物會擁有一頭飄逸的金發。
不過，這家夥是什麽時候把自己打扮得這麽端莊的？明明比太公望更悠哉懶散，外表卻總是很美麗，她應該沒有坐騎吧？
「說什麽『真巧』！你百分之一百二十是故意等在這裏的吧？在時空之海中突然巧遇的奇跡怎麽可能隨便發生！」
「太公望，要玩遊戲嗎？」
「我現在沒心情，下次再說吧。」
「下次是什麽時候？」
你是撒嬌纏人的小鬼嗎！？
雖然這麽想，不過太公望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認真思考過再回答，畢竟對方是真的為他擔心。
「就是世界變和平以後啊。」
「噗噗噗！」
「喂，不要麵無表情故意發出那種聲音啦……」
而且，在這種時候發出「噗噗噗」，不會超不吉利的嗎！？聽起來就像在說——和平才不可能會到來呢，你還在期盼那種白日夢嗎？你是笨蛋嗎？
「不然，我去把看起來有問題的人全部幹掉，讓這世界和平吧？」
思考一秒鍾後，她做出的結論是不可能。
「就算你非常厲害，也請不要做出超大量虐殺的行為。」
「那我就慢慢地等世界變和平吧！希望你不會被封神喔。」
可惡，就因為這家夥是不屬於任何陣營的尼特族，才能活得這麽逍遙……真想把我的不幸轉移三成給她。
「啊，對了對了，楊戩。」
太上老君輕飄飄地飛到楊戩的哮天犬旁。
「有什麽……事嗎……？」
目中無人的楊戩也格外不會應付太上老君。因為對方是很不得了的大人物，以輩分來說，身為昆侖領導者的元始天尊還是她師弟。
「我不會把太公望讓給你的。」
太上老君用比平時還強硬的語氣這麽說。
霎時，楊戩的神情也轉為嚴肅。
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臉紅了起來。
因為這段變化實在太戲劇性，令人不禁擔心楊戩的血管裏是不是被打入了奇怪藥物。以前看過的戰爭小說裏，有些角色一被嘲笑或愚弄就會馬上暴怒，當時太公望覺得這些人未免也太過急性子了，但現在的狀況就類似那樣吧。
「鬼、鬼才要！況且太公望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為什麽用讓這個字眼！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說什麽！如果沒事就請你快離開好嗎？噓、噓、噓！」
（插圖）
「要是動得太激烈，小心會失去平衡唷。」
「哇……身體歪了……哇……我要摔倒了……」
這就屬於被別人提醒，反而會造成反效果的事吧。就像被說「你是不是胖了？」，就會讓人莫名覺得自己真的很胖。楊戩也沒有例外，她差點就從哮天犬身上摔下來，最後設法用雙手抓住它。
「噗噗噗噗！」
「就算你是偉大的仙人，我也會揍你喔！而且，你的『噗』比給太公望的時候多了一個！」
「啊，你就把這當成一種故意加上的敬語吧。放輕鬆，放輕鬆。」
她根本在耍楊戩嘛。雖然表情毫無變化，但太上老君想開玩笑時還是會開玩笑。
「我不想和楊戩說話了。哪吒，我們來玩。」
這次，太上老君改為移動到一臉淡漠地飛在後麵的哪吒身邊。
「猜拳的話就玩。」
法寶人哪吒腦中並沒有快樂玩耍的念頭。
「哪吒，猜拳不是遊戲，而是要公正決定事情時所使用的一種方式唷……」
「嗯，竟然找我挑戰猜拳，真是大膽。」
「李誕，這樣你也好嗎！？就隻是普通的猜拳而已耶！？」
聽到太公望呼喚太上老君的本名，楊戩露出有點不爽的表情。
「玩的時候要念『剪刀石頭布』唷。」「哪吒還想加入男生女生配。」「好哇，男生女生配我可是很強的呢。」「還有，哪吒想確認一下，這隻手如果出石頭剪刀布也算犯規，可以嗎？」「沒問題。另外，也禁止說石頭裏麵包著可以贏過布的炸彈唷。」「所有的石頭、剪刀、布都可以不設使用次數限製嗎？還有，猜拳的時候不要用卡片，而是實際用手比。」「那麽不可以同時使用雙手喔。」
「拜托你們快點開始猜拳好嗎……」
結果，太上老君和哪吒玩了一個小時的剪刀石頭布後才離開。統計成績，太上老君總共是三百六十二勝，三百五十七敗。光玩剪刀石頭布就可以耗費一個小時，也算是一種才能吧？
「啊～我特別討厭那個仙人，就像討厭在房間角落若無其事築著小巢的蜘蛛一樣。」
即使太上老君已經離開，楊戩短時間內還是心情不好。
「猜拳真好玩。」
另一方麵，哪吒似乎很滿足。
「我看你一直麵無表情，你真的那麽想嗎……？」
「我不會說虛假的言語。」
不知道楊戩是不是同意哪吒的話……
「啊～啊，隨心所欲生活的女人，看了真讓人不爽。」
她對著哪吒說出這種影射太上老君的諷刺話語。
太公望決定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因為，女生之間的不合很恐怖，胡亂牽扯進去會出人命的。現在他還是注意安全駕駛比較重要。話雖這麽說，但其實行駛是四不像的工作。
然後，太公望等人在時空之海中找到了巨大的昆侖飛船。在這片隻能用混沌來形容的空間裏，飄蕩著一個既不像機械也不像生物的不明物體。
「我是不是應該買一些『我去過西岐的紀念饅頭』回來當伴手禮呢？就像表麵上遵守伴手禮規則，結果隻是送禮方滿足自我虛榮心，教人收到後一點都開心不起來的那種土產。」
「我在西岐城裏買了類似點心的糕點唷！」
「小四你在這方麵真的很機靈耶。」
「因為在體育係的社團裏，大家很注重有沒有準備伴手禮的唷！要是被大家認定為送禮很隨便的類型，之後可是會被欺負的。」
「我果然不適合體育領域，你們才應該好好遵守運動家精神吧！一點都不清廉，感覺好陰險，隻有運動是絕對培養不出健全精神的。在我小時候，高中棒球名校隊伍裏也發生一堆霸淩和骯髒事件。要靠棒球當上聖人君子的
話，隻會辛苦——」
「拜托學長停止對體育社團的攻擊！」
和四不像鬥嘴的時候，眾人到達了昆侖的入口。
所謂的昆侖，就是一艘在時空之海中漂流的船。但它與其說是船，事實上更接近潛水艇那樣的瓜形，隻不過因為光是麵積就像世田穀區那樣巨大遼闊，所以不遠看就看不出形狀。
雖然整艘船如此龐大，出入口卻格外地狹小。眾人一接近，某個類似檢查站的閘門便應聲打開。
四不像進入的時候，便響起一道機械般的聲音說「已認證」。聽說未得到許可的仙人或坐騎通過，警報就會響起。
太公望心想——怎樣？我一點都不緊張地通過閘門囉，你活該！不過我是在對什麽東西罵活該啊？一定是對這爛到極點的命運罵活該吧。我絕對不會讓事情演變成八點檔連續劇的！接下去的發展，我會讓它像日常生活一樣平淡！
最後等哪吒也進來後，閘門自然地關了起來。
至少他們都沒被禁止入國。
抵達昆侖後，一名眼熟且穿著西裝的黑發女性就站在他們前麵，表情就跟以往一樣帶著一絲不屑。
她就是白鶴童子——也是元始天尊的秘書。
在昆侖，白鶴是少數非人類出身的仙人。或許也因為如此，她的名字也取為簡單易懂的白鶴。此外，因為童子兩字的關係，她常被誤以為是男性，但其實童子這個詞匯男女雙方皆可使用，況且童女兩字並不適合她嚴肅的氣質。
「各位辛苦了，我是來接你們的。」
「白鶴，謝謝你特地過來。怎樣，我很努力工作吧？」
「我想，元始天尊大人應該會想詢問您的工作狀況，請跟我來。」
真虧白鶴可以用這麽公式化的態度應對，太公望很佩服。自己即將被處罰的事，或許也被她當成工作程序之一吧。等等，不要變得這麽敏感，沒用的被害妄想不會促使情況好轉。
「這樣就能省下手續時間了，真幸運。」
已經準備好符合他們人數的黃巾力士了。這種個人用移動法寶的外形，特地做得很像人類。
並不是因為研發者喜歡機器人動畫的緣故，據說是因為把法寶造得接近人形會比較容易施加法術。太公望可以瞭解這個理論，例如世上有無數的詛咒人偶故事，他卻從不曾聽過有詛咒自動鉛筆或詛咒馬克杯之類的傳說。畢竟有沒有模仿人類外形，給人的印象會差很多。
大家立刻搭了上去。但看到四不像變成人類姿態搭上黃巾力士，太公望有點無法接受——你好歹自己飛吧……
既然省下辦手續的時間，可以悠哉發呆的時間也就相對增加了。或許他的陽壽正在逐漸倒數，但總比被通知判決結果好。況且，如果沒被處罰，他就必須趕緊返回西岐。
「在我去西岐的這段時間裏，昆侖有什麽變化嗎？」
「沒有。」
「那就好。」
太公望心想，自己想知道昆侖的現狀這一點，就是很大的變化了吧。工作似乎可以改變一個人呢，不管在好的方麵或壞的方麵。
另一頭，楊戩一直瞪著白鶴，白鶴則裝作沒看到——但對方像屋簷上的凶惡獅頭似地不停瞪著自己，白鶴也隻能甘拜下風。
「請問我臉上是沾到什麽東西嗎？」
「沒有。如果有沾到，我會告訴你的。」
「不需要……因為我什麽都不知情，也沒有任何決定權……隻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擔任元始天尊大人的秘書罷了。」
「也就是說，你是元始天尊大人的親信對吧？如果情況有變，請你做好覺悟。」
白鶴帶著愈來愈僵硬的表情，朝元始天尊家飛去。其他人也搭著黃巾力士跟在後麵。隻要搭著這個，就能很快抵達元始天尊所在的地方。
家門前貼著一張紙，上麵寫道：「現在正在處理重大案件，非急事稍後再說。但送點心來的話我會收。」白鶴視若無睹地打開了門。
因為他們正是所謂的重大案件。
元始天尊正躺在名為【盤古幡】的球形法寶上。
他看起來有氣無力，不過其實平常就是這副德性。由於外表是小孩子，所以總讓人感到不太可靠，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
隻不過，現在他的神情比以往還要沉重。
「不久前，聞仲來過了。」
聽到熟悉名詞的衝擊讓太公望愣了一下，不過冷靜一想，對方會來也很正常。他記得，聞仲當時說過會到昆侖去談談，那個女人不是會拖延事情的類型。
這一刻，太公望終於明白——方才白鶴說毫無變化的事是騙他的。
「——所以結果怎樣？在我的幹勁消失前，請把細節告訴我吧。」
「啊啊……因為楊戩很恐怖，那我先聲明一件事……」
明明不在戰場，楊戩卻把尖端分成三股的長槍【三尖刀】拿了出來。那不是一把普通的長槍，為了確實貫穿敵人身體，槍柄長度可以進行細微變化。她現在拿出來，目的應該隻有行刺元始天尊或白鶴童子吧。
元始天尊忽然撐在球上站起來，用有些活潑的聲音說：
「太公望，你殺戮人類的罪行非常嚴重，因此在情勢穩定之前，暫時保留處分。坦白說，因為例外的因素太多了，所以我想你也不會被判什麽重罪，頂多自宅禁閉一年左右吧。」
太公望麵露錯愕好一會兒，心底慢慢湧上一股喜悅之情——
「太好了！我可以宅一年！」
危機一消失，獎賞就在眼前。果真是福禍相倚！
他擺出握拳高舉的勝利得意姿勢。雖然字麵寫做『自宅禁閉』，但音讀作『整天遊戲』。
「就算要關禁閉，也要等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再說。在情勢穩定之前，你依然要繼續當隊長。嗚哇，你現在的樣子根本是討不到糖在鬧脾氣嘛！」
太公望忘了——高興得太早，有可能落得空歡喜一場的道理。
「呼……幸好處分方式不至於很老套。」
因為楊戩表情暫時軟化，所以元始天尊似乎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隻在嘴角稍微露出笑意，再度趴倒在球上。
看到元始天尊的神情，讓太公望終於放下了一直高懸的心。但大腦同時思考太多事情，所以他反而無法因為心情放鬆而冷靜下來。不管修行了多久，人類依舊不適合進行一心二用或一心三用。
「我從沒想過人類會變成怪物的模樣，事實上，他們已經不能稱為人類了，用一般觀點來看，那算是安全過關吧？嗯，也就是勉強及格。好，第一個問題解決了，那第二個問題比較大，換你來說。」
太公望暗忖，那麽這次他不是鬆了口氣，而是想抱怨個幾句可以嗎？不對，這樣太輕率了，畢竟元始天尊又還沒決定聯手合作。
總之他先開口，攻守交替：
「我想你可能已經知道了，聞仲來找過我。」
那個長著類似鹿角的女人臉龐，占據了太公望大半腦海。
在他過往的人生裏，那個女人所顯露的熱情排得上前幾名，也是個性和自己幾乎相反的人。這世上有許多人擁有表裏兩張麵孔，但那個人應該沒有黑暗的一麵才對。
「她說，殷會滅亡，是曆史管理者所設計的結局，而真相究竟是哪一種呢？為了打倒妲己，大家真的竄改了曆史嗎？」
太公望慢慢逼近元始天尊。
根據對方的答案，他甚至可能會踹飛這顆球。
「要是你想讓工作態度惡劣的家夥為虎作倀，連我都會發飆啊。」
「太公望，繼續說下去！」
楊戩在後麵教唆。基本上，她是個容易衝動的
人。
「我雖然不認真工作，但也不可能做壞事。」
「工作方麵給我認真一點！幹嘛擺出一副說了名言的嘴臉！」
楊戩這麽說著，踢了過來。太公望希望她可以不要處罰第一次失誤，畢竟出局門檻實在太高了。
這段時間裏，白鶴則是喀嚏喀嚏地操作著房內的電腦。
「我正在調閱資料，請各位稍等。」
螢幕上顯示「曆史解析ver2.5」幾個文字，以及有幾條數線的曲線圖和帶狀圖。元始天尊與白鶴兩人似乎已在事前進行過討論。
「與其爭論，不如看證據。現在演算殷王朝的曆史，請楊戩確認這裏有沒有動奇怪的手腳。」
「命運普遍因子、命運變動因子都很公正，神仙介入的誤差最大值與最小值也很準確……以顛覆率來看，結果很正常……看不出是特地安排的陰謀。」
他們的對話有點艱澀，太公望聽不太懂。至於四不像，則是說著「帶狀圖看起來好好吃喔」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太公望心想——對了，不知道哪吒在做什麽？結果抬眼看過去，發現對方因為沒事可做，所以雙手抱膝坐在房間角落。
「然後，得到的結果如下。」
白鶴咚地按下enter鍵——
bc一〇四六年 殷被周（前西岐）所滅亡。
「殷真的被滅亡了……」
太公望稍微往前探出頭，仔細地看著螢幕。大家並沒有不小心把周與殷存滅說反，就他雙眼所看到的文字，確實是殷滅亡了。而滅殷的主角也確實是現在的西岐沒錯。
「如果不相信，你們可以自行確認。其實能夠計算得更精細，你們賭賭看也無妨，但都是白費力氣。」
「沒有任何疑點，我楊戩可以擔保這項結果。」
雖然聽不太懂，不過楊戩既然說沒問題，應該真的沒問題才對。太公望覺得自己就像在寒冬的日子裏喝了一杯熱紅茶，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此刻，有別的疑點出現——
「既然如此，聞仲不但捏造出假資料，還發動政變——到底是為了什麽……？」
太公望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強硬，因為就連說出這句話的人也無法完全相信這一點。
當初，聞仲用一種直率到讓人畏懼的目光瞪著他們。退一步來說，那是認為自己理念正確的人會有的目光。
如果真是這樣，還有哪種可能呢？是呂嶽、趙公明或其他仙人欺騙了本質認真的聞仲嗎？
「啊，嗯～說得也是。」
元始天尊用一種不慍不火的態度看著螢幕上的結果，他依然躺在球上。
「師父，你幹嘛那麽不乾不脆的？未免太可疑了。」
以太公望的角度來說，他更希望對方一臉得意地表示「你看，聞仲是在說謊騙你」。拿意有所指的話暗示他，沒有什麽好處，但也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內幕。
「其實啊，這隻是一個特殊事件罷了……隨著觀測曆史的人不同，觀測結果也有可能改變。」
為以防萬一，太公望先看向楊戩。她一臉不耐煩，就像在模仿元始天尊那樣。
「昆侖這邊認為，理論上有可能發生這種事。但金鼇那邊應該不這麽想。」
楊戩不理會太公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一下……這個衝擊實在太大了……」
雖然被其他人冷落，但太公望無法保持沉默。這跟學校的考試不一樣，他無法當作不知情。
「所謂的曆史，實際上是這麽曖昧的嗎？不是因為有恒久不變的真理，所以曆史管理者才會存在嗎？」
太公望心想，自己的問題其實很直接了當，同時也很基礎。因為如果不這麽問，他們將無法取得共識。
正因為有唯一的曆史、正確的未來，所以他們才能介入其中，把「扭曲曆史」的仙人當成驅逐對象。
如果沒有所謂的曆史真相，相對地，就會變成沒有好仙人與壞仙人之分的世界了，不是嗎？
最後，仙人的介入也會被納入曆史的一頁。
「一般來說，當然不會每次觀測都產生變化，但也無法斷言說絕對不會改變。舉例來說，如果觀測者自身對觀測的世界有強烈的執著，遭觀測者心情改變結果的機率是千萬分之一。」
太公望試著把這情況代換成從前自己還在的日本。
以日本的人口規模來說，就是隻有十個人。或者說，如果人口僅僅十個人，其中就會有不少具備充分影響力的職業，而聞仲就是那些少數案例中的一個。
「以聞仲來說，就是守護殷的心願太過強烈，因此才會產生改寫曆史的可能性。再加上她當上了金鼇的幹部，其意誌力根本不是普通人類可比擬的。或許能讓原本隻靠些微差距向右傾斜的命運天秤，改為向左傾斜也說不定……」
「也就是說，昆侖的觀點和金鼇的觀點都是對的嗎？」
元始天尊點了點頭。
恐怖的未來閃過太公望眼前，讓他一陣頭暈目眩。這麽一來，他應該能堂堂正正地用身體不好當理由，回家休養吧。
「啊啊……我已經可以想像出最糟糕的未來景象了……所以聞仲才會頂著可怕的表情來找我嗎……」
太公望抱著頭，此刻他真的感到頭痛。
「師父，請容我確認一下。如果曆史管理者之間得到的結論不一樣，就隻能選擇其中一種方式。但若一方無法妥協，就會爆發衝突，我說得沒錯吧？」
元始天尊輕輕地點了點頭。四不像似乎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穿著女仆風格的服飾歪著頭。
「學長，到底發生什麽事啊……？」
「昆侖和金鼇即將爆發戰爭了。」
「嗚咦咦咦咦咦！太亂來了！這是災難！」
四不像發出簡單易懂的哀號，這種反應很正常。如果此刻房間裏塞滿仙人的話，早就發生暴動了吧。
但他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不，應該說——身為曆史管理者，個性愈是單純的人愈有可能發生那種狀況。
畢竟，曆史管理者的存在意義，就是防止正確的曆史被其他仙人扭曲。如果有其他曆史管理者組織想進行幹擾，他們無論如何都必須出手阻止。
也就是說，到時候他們要擊退的不隻一、兩個仙人，而是另一個曆史管理者組織。
「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和平解決，隻可惜無法如願。」
元始天尊無力地舉起雙手，簡直是名副其實的束手無策。
「或許你已經知道——聞仲說，如果我們不讓步，她就要發動整個金鼇一決勝負。感覺他們不是隨手能解決的敵人……對方已經散播出殷可以續存不滅亡的消息，現在也無法撤回自己說過的話了吧……」
於是得由他去說，是我們這邊搞錯了，其實西岐終將叛亂失敗並滅亡——開什麽玩笑，他怎麽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他要用什麽臉回去西岐，對那些人說——你們還是趕緊消滅死亡吧。
自己既是仙人，同時也是西岐的丞相。以日本的官職來說，等同總理大臣，甚至還擔任軍師的職務，整個人從外到內、連骨髓都是屬於西岐的人。
況且，既然殷朝滅亡是可能發生的「事實」，昆侖當然不可能舉白旗投降。如果做出那種事，他們就再也不能自稱為曆史管理者了。
他不能讓步。
不能閃避。
既然這樣，就隻能迎敵。
不妙。
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們會陷入絕望的未來，那問題已經比是否會被封神還要來得嚴重。
這個昆侖，他度過大半人生的這艘船將會毀滅。
太
公望身體發冷、雙手發麻，彷佛體內的血液被人抽乾一樣。
「喂，楊戩，你應該可以想出些好主意吧……？」
必須先想好對策才行。不是以軍師的身分，而是身為昆侖居民的一員，他必須做點什麽。
但楊戩用左手抵著嘴唇，似乎在思索事情。那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和平時積極的態度簡直天差地遠。
「楊戩，你聽到我說的話嗎……？」
太公望也無法再多說什麽，隻能靜等楊戩的回應。自然地，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到楊戩身上去。
楊戩用空著的右手卷住長長的發絲。看她玩頭發解悶的姿態，才發現她身上同時擁有符合仙女形象的清純與嬌媚氣質，可惜現在比較傾向負麵的陰鬱形象。
然後，就在太公望感覺度秒如年的時候——
「…………我、我很害怕。」
楊戩彷佛覺得寒冷，肩膀不停微微顫抖。
察覺自己可能被卷入無法掌控的命運中，楊戩產生了恐懼，太公望很能體會。因為自從用【打神鞭】將殷的士兵一掃而盡後，一股空洞的感覺就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頭。
連據說能力足以和十二使匹敵，甚至可能比他們更高的楊戩都這麽苦惱，可見事情真的很嚴重。
「萬一我、太公望以及所有人……都死在戰爭裏的話該怎麽辦……」
身為天才的楊戩，一定已經描繪出仙人界發生大戰的情況了。正因為腦筋轉得太快，楊戩才會無法樂觀。
太公望心中的無邊惶恐還很模糊，但楊戩的恐懼卻非常具體。具體的恐懼更容易侵蝕人心。
他把手搭上楊戩的肩膀。
因為他覺得，必須讓她停止顫抖。
「想太多也沒意義。」
「啊……太公望……」
楊戩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能也不知道再來要說什麽好。
即使如此，安慰的一方也不能悶不吭聲。
「我們能做的就是保護西岐，消滅殷。既然已經得知這麽做的結果是正確的，身為曆史管理者，我們就要遵從。」
「嗯……」
「別擔心，因為我們是正確的一方，所以即使金鼇攻打過來，我們也不會輸。」
「就算昆侖獲勝，我也不能肯定你會不會平安無事……」
「既然如此，你就來保護我吧。相對地，我也會保護你的。」
「賭上性命嗎……？」
「沒錯。」
楊戩默默地點頭回應。因為不是用言語溝通，所以對話到此中斷。
不過，看楊戩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內心或多或少平靜了一點。
「太公望先生，您變可靠了呢……感覺有點惡心……」
白鶴一臉狐疑地說。太公望真希望她可以直率地稱讚自己，因為他也知道自己做了超出能力範圍的事。
「畢竟我背負了西岐——一個國家的命運啊。」
聞仲絕對會滅了西岐吧？既然這樣，他也隻能阻止她了。
「嗯嗯，就是說啊。身為曆史管理者，有些事就是非做不可。」
元始天尊踩著球，移動到視訊用空間。
「白鶴，幫我聯絡金鼇。我要執行身為昆侖領導者該做的事。」
「您、您的意思是……」
白鶴也看出來，上司元始天尊有著和以往不同的決心。
「因為不管再等五分鍾還是十分鍾，結果依舊不會改變。」
「是！」回答完之後，白鶴操作起電腦。
一張長著鹿角的少女臉龐出現在螢幕上。
也就是聞仲——金鼇現在的領導者。
她的身姿威風凜凜，不管出現在哪種場合都不會失色。如果說楊戩的頭發是粉桃色，那麽聞仲的發絲就是如烈焰熊熊燃燒般的鮮紅色，而她頸際的高雅寶石則讓那份狂野氣質收斂許多。
「我是聞仲，感謝您前些日子的照顧。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昆侖這邊已經有結論了。」
「洗耳恭聽。」
「我們要滅掉殷，保護日後會變成周朝的西岐。」
元始天尊的神態和以往悠哉的模樣不同，他擺出和螢幕中聞仲相同的態度這麽宣告。
「理由是，我們得出結論，認為那才是正確的曆史發展。身為曆史管理者，我們不能扭曲未來，就跟你們不可能讓步一樣。」
「我明白了。」
回答了這幾個字後，聞仲便閉上了眼睛。
經過幾秒，那雙眼睛緩緩睜開——
「那麽，金鼇在此對昆侖宣戰。」
兩群曆史管理者正式進入敵對狀態。
「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我們好歹是曆史管理者，不會畏死而放任曆史扭曲。」
聞仲的頭冒出些微白色蒸汽，因為她的身體已經有一部分機械化。
不管她多麽努力想讓心情平靜下來，體內的火焰似乎還是無法熄滅。既然決定在曆史管理者之間發動戰爭，心情怎麽可能平靜得下來呢？
「仙人是不會死亡的唷，因為魂魄會被送到封神界去。但如果你連那套係統都有意見，那就另當別論。」
「也對。如果有封神界，我們更可以毫無保留地戰鬥了。」
聞仲露出淡笑，然後點頭同意。接著——
「曆史管理者果然不該有一個以上的團體存在。」
她輕聲低喃著，就像在自言自語。
「沒錯，我們雙方總有一天會麵臨這個命運。」
聞仲鞠了個躬，同時切斷視訊。
「呼！我們現在已無法回頭啦。」
做了個像深呼吸的誇張歎息後，元始天尊再度躺倒在球上，讓人已經搞不懂那究竟是球還是被窩。
「擺出威嚴麵對敵人還真容易累積壓力……我還以為自己的壽命縮短了呢……」
太公望決定暫時不吐槽他「你根本長生不老吧」
「我們完全沒問十二使那些堂上元老的意見，這樣好嗎？」
所謂的堂上元老，就是從十二使內選拔出實力受到認可的仙人們，給予更高的地位。也可以把他們視為比昆侖幹部十二使的職位更高的仙人。
話雖如此，從過去到現在，升上那個階位的也隻有燃燈道人、龍吉公主及南極仙翁三位而已。
「沒關係啦，反正昆侖的領導者是我嘛。況且，我們也不可能乖乖聽聞仲的話。昆侖的麵子怎樣其實無所謂，重點是關係到我們的存在意義。」
元始天尊比想像中還來得爽朗，應該早就下定決心了吧。雖然外表看起來像小孩子，但他畢竟是昆侖的領導人。
「嗚啊啊……嗚啊啊……事情大條了……我們進入戰爭了……」
相反地，四不像則代替現場所有人驚慌失措。太公望心想，也多虧如此，他才能多少保持冷靜麵對事情。
「那麽，哪吒該怎麽做才好？」
哪吒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人依然保持著坐在地上雙手抱膝的姿勢。對她來說，政治事件怎樣都無所謂，她隻關心在哪裏打，以及和誰打。
「要進攻金鼇？還是守護昆侖這裏？」
哪吒提出的選項隻有兩種。不過她會那樣說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既然決定要和金鼇直接對決，重點就變成要在哪裏開戰，但——
「我們不會主動進攻金鼇。不過，西岐方麵則在西岐想對策解決。」
太好了！太公望正在煩惱，萬一接下來要把所有力量投入和金鼇的戰爭裏，到時他該怎麽辦才好。
「因為殷那邊似乎不太妙。」
「怎麽說？」
哪吒一臉呆愣，太公望腦海裏馬上浮現另一張強敵的臉。
是那個狐狸出身的仙人。
「講白一點，我覺得把妲己丟著不管有點不太妥當。總覺得那個仙人好像想做什麽驚人的事情……」
「師父，妲己究竟是什麽人？或者說，關於妲己，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就是說啊，過去她一定在很有名的樂團待過。」
「小四，問題不在那裏。」
太公望對搖滾樂不感興趣。
「坦白講，我並不清楚她的目的。我真的沒瞞你任何事，隻不過……」
元始天尊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說，不過後來還是繼續說下去：
「身為仙人，她的實力可能和我不相上下。」
這句話也就意味著妲己真的很強，但實在難以明白究竟有多強。
「…………附帶一問，如果和我對戰，師父幾秒能贏？」
「0秒。」
太公望對於元始天尊把滅殷工作推給他的行為，打從心底感到怨恨。
他多希望不用去消滅那種可以瞬殺自己的敵人。
◇ ◇ ◇
如落雷般的巨響，幾乎要把耳朵給震下來。
男女老少配合著那道聲響，以要把身體對折成兩半的方式前後激烈搖晃。
如果對此毫無興趣的人看到這一幕，肯定會以為是邪教儀式，跑去向朝廷舉報，畢竟那景象怎麽看都不像為了守護社稷的儀式。
但是會場裏的人都全心沉浸在那些音樂中，完全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事實上，有一萬個人站在現場，渴求那道樂音；即使是遇到有人丟飼料的鯉魚，也不會露出如此饑渴的眼神。
想當然，那正是蘇妲己（vo）、王貴人（gu）與胡喜媚(ba)所組成的完美無瑕超級樂團『三姊妹』的演奏。可以在容納一萬人的朝歌武道館開演唱會的藝人，目前就隻有『三姊妹』而已。
經過一番鍛煉，她們的演奏技巧隻能用無敵來形容。
直到不久前，如果有人說自己是『三姊妹』的粉絲，都還會被大家排斥，但現在她們的知名度已經遍及朝歌城內的大街小巷。
會場附近的街頭上，甚至還有人販賣沒有版權的成員肖像畫。不過，貝斯手胡喜媚一直遮著臉，完全看不到她的真麵目。
這並不是因為她很害羞，而是由於她的個人美學。
貝斯手的位置用不著特別引人注目。就算把所有團員聚集起來畫成一張圖，貝斯手也會後退成為背景，因此長相朦朧一點剛剛好。就像基石要是偏了，整棟房子說不定會垮掉。
每個人都有各自該扮演的角色，太過賣力會導致失衡。
但那和渾水摸魚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胡喜媚，今天從後半部分開始，你變得有些散漫。」
表演結束後，妲己在休息室裏扳起了臉。
「即使演奏沒失誤，但如果沒有把感情傳達出去，就失去任何意義了。我可沒打算停留在如此無聊的水準唷，我們必須像拖著戰車的戰象一樣往前衝刺才行。照你今天的狀況，就算可以影響附近的觀眾席，也無法打動二樓的人。」
「對不起，因為我在思考如何防禦西岐的軍隊。」
胡喜媚直率地道歉，更準備藉機會說出理由，讓妲己也跟著思考一下。
「前天，韓升和韓變二人組被太公望他們打敗了，我們必須派出新的討伐軍。可是，這個世界的軍隊好像是男性掛帥的社會，身為女人的我就算說破嘴，也是有武將充耳不聞。他們的刻板印象太強，連洗腦也洗不掉。」
「喔。」
妲己含糊地回應，然後毫無形象地大口灌起茶來。那副模樣絲毫看不出她是在紂王身旁服侍的女官。
「姊姊，到底派誰去比較妥當？我們有既是人類又具備足夠威信的軍人嗎？還是應該連將領也讓女性仙人擔任呢？」
「下一次的音源是不是應該花心思把品質做得高一點？或者在演唱會上選用亮眼的曲目比較好呢？」
「那個，姊姊，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看妲己這模樣，根本沒在聽吧。
「這是超重大的分歧點對吧？綜觀以前的巨星，舉辦演唱會才是重頭戲。有的樂團為了炒熱氣氛便推出專輯，畢竟專輯就是為了幫演唱會預熱的產物。有的樂團認為專輯是作品，製作過程不應該有任何妥協，至於演唱會上如何重現專輯特色則是另外的問題，不管是弦樂、音響效果還是其他一切，想用都可以盡情用。今後我們『三姊妹』該朝哪方麵成長才好呢？反正王貴人是不會回答我的……胡喜媚，你怎麽看？」
不，拜托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好嗎！？胡喜媚心想。
為什麽你會丟別的問題過來啊？
「姊姊……關於討伐部隊的事——」
「既然我們在休息室，就以音樂的話題為優先。」
不，我又不是在問你「慶功宴要去哪間店辦？」這種小事，拜托認真點回答我……該怎麽處理戰爭不是更重要嗎？如果不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就無法實現用音樂統一宇宙的目標吧？
胡喜媚雖然想這麽說，但萬一對方用「音樂比較重要才對！」來反駁，感覺會陷入騎虎難下的局麵，於是她努力忍了下來。
像這種時候，正常人比較容易吃虧。
胡喜媚抱著一絲微薄的希望看向王貴人，心想對方說不定會伸出援手，沒想到王貴人又戴起耳機不知道在聽些什麽，完全沒注意她們的對話……除此之外，從耳機中隱隱外泄的沙沙聲響實在很刺耳。
姊姊自我中心到讓人想抓狂，妹妹又不愛說話到無法正常交流……她完全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不求擁有優秀的溝通能力或很會解決問題，隻希望能進行正常對談。
——如果能把這些心聲說出來就好了，但卻說不出口。
（插圖）
胡喜媚的胃開始痛起來。
「我、我……我覺得我們應該專注在專輯的完美度上……因為那等於是一種紀錄。也有歌迷是透過專輯認識樂團，到時候萬一專輯不夠完美而讓他們不滿意，就無法吸引他們來聽演唱會了，不是嗎？」
「就是說啊！我也是這麽想！那麽目標就放在製作毫無瑕疵的專輯上吧！」
「好好好。那麽，關於西岐方麵——」
「對了，我還有另一個問題。我們要製作有主旨概念的專輯？還是不特別指定主題，隻專注在提升每一首歌的品質上呢？」
妲己的狐狸耳朵微微動著，似乎相當興奮。
大部分的製造行為都有個共同點，就是討論要如何製作的時候最快樂。
「我、我想沒有概念也無所謂吧！如果樂團本身有既存設定，例如成員是妖怪或者從未來過來的話，姑且另當別論，但我們樂團又沒有那些設定。」
「也對，樂團風格應該晚一點再決定。」
「就是說啊。那麽，關於西岐的對策——」
「專輯名稱要叫『太極』好呢，還是『太陽』好呢？」
「…………我選前者。因為它包含陰陽，感覺更具有根源的意味……」
「好——！這下必須開始準備錄音工作才行！」
「那個，關於西岐的事，請問我可以自己決定嗎？」
「嗯，可以啊。」
妲己一邊回答，一邊喝起第二杯茶。
老大任性成這樣，就算她們跑到有唱片公司存在的世界去活動，最後也不可能會和公司簽約推廣音樂，因此她們隻能像現在這樣，透過自己創立的公司進行活動。她們選擇在沒有半個敵手樂團
的這國度裏行動，似乎也挺合情合理。
「啊啊，對了。說到討伐，我想起來了。我要在韓升與韓變的追悼專輯上唱那些人的歌，你記得練習一下。萬一又彈那種心不在焉的貝斯，我可不會放你過關的。」
妲己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姊姊在那部分特別注重信義呢——胡喜媚這麽想著，露出苦笑。
仔細一聽，從王貴人耳機中流瀉出的聲音，正是韓升與韓變所屬的樂團『山兔』的專輯。
妲己雖然自我中心，但本性卻不壞。
因此她們才會成為乾姊妹。
糟了！這情況就跟一旦發現平時吊兒郎當小混混的優點，就會莫名其妙對他增加正麵評價的原理一樣！胡喜媚把腦中的想法驅逐出去。
她要是不認真一點，殷可是會滅亡的。
◇ ◇ ◇
——輔佐領袖的人總是格外辛苦。這一點，不管在哪邊陣營都相同。
對昆侖宣戰的聲明，馬上就以臨時新聞的方式在金鼇裏發布，所有仙人的攜帶終端型法寶同時收到緊急警報響了起來。
大部分仙人早就預料到會和昆侖開戰，所以並沒有引發太大的騷動。
為以防萬一，在發表聲明的時候，呂嶽就留在幹部房間裏，目前沒有發生特別引人側目的問題。一般來說，不至於演變成需要事先擔憂及部署的混亂情況，引發混亂的起因也很容易解決。
反正原本執政的人全都被封印了。
等同趙公明妹妹的雲霄、瓊霄與碧霄三個人張開了名叫九曲黃河陣的結界，將那些人一個接一個關在裏麵。趙公明平時雖是個有點難應付的大小姐，卻沒想到仰慕自己的她會帶來如此龐大的助益，人生真的難以預料會發生什麽事。
於是，金鼇逐漸進入備戰狀態。不過，判斷不出戰意有多高昂的仙人們根本派不上用場。看來，目前隻能動員自己、聞仲及趙公明麾下的仙人們了。
希望自己的部下們不會損傷太大。呂嶽抱著複雜的心情，思考著派往西岐與昆侖的部隊人選。
萬一殷在他們和昆侖戰爭的期間滅亡，一切就全都白費工夫，所以她不能忽略對西岐的戰事。
這是個很棘手的問題。因為有個名叫妲己的詭異仙人正賴在殷不走，她摸不清對方會有什麽動作。
「還是送個可以牽製對方的人才過去吧——」
「——能否請您打消鏟除我們的想法呢？」
虛空中傳來一道聲音。
呂嶽從文件中抬起頭，看到聲音出處有一個陌生的仙人。
雖然對方身上帶著薰香的香味，但還是隱約感受得到一股類似野獸的氣味。是妖怪仙人嗎？但她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位仙人。當然，她並沒有精確地記住金鼇所有仙人的麵貌，但對方既然能出現在自己房間裏，可見實力並不平凡。
隻不過對方遮著臉，一副殺手模樣，而且還不是雙手空空，兩隻手正摸著水晶球。此刻沒有辦法能證明——那顆水晶球沒有殺傷力。
呂嶽擺出隨時可以出手攻擊的架式。
來意不明的人最好先殺了。
但在呂嶽動手前，對方先一步鄭重地低頭鞠躬開口：
「初次見麵，您好，我是妲己的妹妹胡喜媚。」
「啊啊，就是現在榨取殷的流浪仙人之一對吧。」
呂嶽沒了攻擊欲望。
既然是那些人，便不足畏懼。
和金鼇的內亂相比，妲己她們可說是相當好處理的敵人。
況且，對方既然直接找上門來，隻要把那些火星拍熄就好了。
「流浪仙人嗎？以金鼇的角度來看，或許是這樣吧。」
胡喜媚以非常優雅的姿態抬起頭來，一點都看不出是流浪仙人。胡喜媚似乎也明白自己的立場，完全沒有被呂嶽的話惹怒。
沒加入曆史管理者的仙人，如果不是不顧前後、隻能用怪獸來形容的暴徒，就是為了貪求名利而利用人類、實力低下的仙人。可是，這個女人看起來兩者都不是。
「可以瞞過所有人的目光來到這裏，這一點應該值得您褒獎——不過，這裏的戒備如此鬆散，應該是故意安排的吧。一踏入這個房間，我馬上感受到自己被眾多仙人給盯住。」
「如果要我誇獎你如此瞭解這個房間的話，倒是可以。」
呂嶽的房間構造單純得能讓歹徒輕易入侵。因為抓住叛亂份子後，確認其身分來曆才是重點。
「此次拜訪，有一件事想拜托您。能否在您百忙之中耽誤一點時間呢？」
「我不會以你是不是夠有禮貌來決定聽或不聽啦，這又不是麵試，快點把話說清楚。」
呂嶽很清楚，拘泥禮數的人通常成不了大事。禮節先是變成麵子的一種，後來又變成權威的展現，結果讓人難以看清應有的真麵目。
呂嶽是科學家，善於從表麵觀察事物。
「我就長話短說吧——金鼇要不要與我們陣營結盟呢？在必須保護殷的立場上，我們有相同的利害關係。」
原來是用這樣的理由啊。
呂嶽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自己所處的殷朝遭受昆侖全力攻擊，妲己她們應該也無法再忍受了吧。就算打倒了一個太公望，隻要昆侖沒事，肯定會湧出第二個、第三個太公望。
不過，能不能馬上就信任妲己那幾個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讓她好好看清楚，雙方究竟有沒有合作的價值吧。
「我們不會打個兩、三下就對昆侖俯首稱臣，可是，區區流浪仙人所能調派的仙人，其能力高低您可想而知。說起來，我們就好比一間企業公司，寄生在名為殷的國家。而昆侖則近似另一個國家，從來沒有一家企業可以打贏一個國家的道理。」
原來如此，對方將現狀看得十分透徹，看來她們也不是一群不顧前後，隻知道做不切實際妄想的笨蛋。
「但如果有金鼇的協助，我們也就能和昆侖一較高下，就連上蒼也證明了這一點。我現在就來說明占卜的結果…………齒輪裏的螞蟻追求著掉落的巧克力，睜著眼睛作夢並沉溺其中。女王蟻正伸長脖子，從白色的黑暗裏看著落在黑箱的它們…………以上。」
「這段話我連百分之一都聽不懂。」
專攻醫學與科學的呂嶽，很不擅長應付這類以占卜決定事物的人。
「也就是說，隻要我們聯手對付昆侖，必定可以獲勝——這樣的意思。」
「真的假的……！？」
「以我們的情況來說，1加1不是2，是100。」
「其他的98是從哪裏來的啦……！？」
呂嶽發現自己開始覺得煩躁了。
「聽你這麽說，或許我們和昆侖聯手打倒你們會比較好。」
「怎、怎麽會……我們並沒有危害金鼇的念頭……」
聽到呂嶽暗示要攻擊她們，胡喜媚似乎也焦急了起來。
「你覺得我會信任一個連臉都看不見的家夥嗎？」
呂嶽挑釁似地質問她。
態度如此乾脆反而會讓人接不上話。呂嶽和聞仲不同，她不是老好人，同伴遇到她反倒必須放低姿態。
「你使用的是洗腦係統的法寶吧？」
「您、您在說什麽？我並沒有攜帶武器……水晶也不是法寶……」
「你把法寶裝在眼睛裏對吧？」
呂嶽以一副百無聊賴的眼神這麽說。
「其實這世上也有那種可以詛咒和自己視線相交對象的邪惡法寶。還是說，你的是石化法寶？從氣味來看，你的原形應該是鳥，神話中有種名叫雞蛇的怪物，長著一副鳥的臉，據
說可以把看到的東西石化。」
「…………那、那個……」
「你們在殷洗腦了相當多的人，所以才能進入國家中樞吧？你們這種人最有可能做那種台麵下的小動作了。」
接著，對方聽了這些話會突然發動攻擊嗎？還是選擇逃跑呢？
既然這麽容易就露出馬腳，對方剛才提出的請求就作廢吧。
再派出目前沒工作的仙人，將對方殲滅。
當然，當場封神這個叫胡喜媚的仙人。
呂嶽等待敵人出招。
「…………那個……我真的完全沒藏什麽法寶……」
胡喜媚被寄予詭異的期望，不禁用有點困窘的模樣縮了縮身體。
「咦？」
「在樂團的時候，我是以不露臉為方針進行活動的……真的就隻是因為這個緣故……」
「你在騙人吧……？難道以前你曾因為戰鬥傷到了臉嗎？」
「沒有……不、不然……讓您看一眼好了……」
胡喜媚把手搭上蓋住臉的布巾。
「我、我明白了……那……」
麵對一個實力不明的仙人，做這種事相當危險，但呂嶽還是輸給了誘惑，把臉湊過去。
胡喜媚慢慢掀起布巾。
呂嶽探頭一看——
然後，她不禁屏息。
「…………你、你真可愛！啊，我這不是客套話喔。」
「多謝您的讚美……」
「為什麽不把臉露出來呢……？這樣樂團會比較受歡迎不是嗎？」
「因為樂團比的是音樂。如果喜歡臉而支持的人——也就是顏控歌迷的數量增加，我會覺得哪裏怪怪的。況且貝斯手比主唱顯眼，以樂團來說實在稱不上是正常狀態……」
「可是，歌迷變多的話，你們應該會比較高興吧？不過我沒參加過樂團活動，所以不太懂你那奇怪的價值觀……」
「很、很久之前……的確有人問我要不要單飛，以偶像的身分出道……我當然拒絕了……而且我也不想在眾人麵前露臉……」
胡喜媚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一股尷尬的沉默籠罩房間。原以為對方有什麽特殊能力的呂嶽，此時也覺得很困窘。
「——所以說，能否請您相信我們呢……？」
「我知道了……」
話雖如此，但她也隻是明白了胡喜媚遮住臉龐的理由而已，同盟的話題依舊沒有進展。
「你們和那些被欲望迷昏頭的愚蠢仙人不太一樣呢。」
「我們隻是為了推廣音樂，才會出現在殷。因此，我們才認為內亂非平定不可。bass……base……基礎，我想成為培育姊姊與妹妹才能的基石。萬一連金鼇都攻擊我們，樂團活動就無法進行了。」
雖然已經看不見對方的臉，但呂嶽可以大致想像出胡喜媚現在一臉驕傲。看到對方展露出樂團人的堅持，想來應該不是隻想沐浴在聚光燈下而已。
「……要喝茶嗎？」
呂嶽從身旁的櫥櫃裏取出茶杯，拿起桌上的茶壺注入茶湯，胡喜媚不疑有他地喝了下去。
當然，這並非單純招待對方，而是一種交涉的手段。呂嶽想試探胡喜媚，看看對方能否不懷疑她端出的東西有毒，直接喝下去。
就呂嶽來看，胡喜媚過關了。
「好香甜，這是加了蜂蜜的奶茶嗎？」
「沒錯。缺乏甜的東西，腦袋就無法靈活運作。」
「我懂。因為做完管理和創作的工作後，我都會特別想吃點心，況且音樂這個行業是靠客人吃飯的。沒有點心的話，就會難以平靜下來……對了，給新樂團用的公司名字就叫邯鄲之夢（sweet trance）吧。」
「那些不是妲己的工作嗎？」
呂嶽也幫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蒸氣嫋嫋而升。她不自覺想到了聞仲，希望那個人不會再度因為太過專注而昏倒。
「姊姊可以描繪出遙遠的未來。換句話說，她會說要變成最強的、無敵的，但卻不會注意眼前的情勢。她是那種眼睛隻注視著天空，完全不管腳下階梯的類型……」
胡喜媚一副已經死心放棄地搖搖頭。
「啊—世上就是有那樣的人……隨口就說我要成為宇宙第一，或是要成為某某王……」
「若隻有野心和大義，任何事都無法實現的。」
聽到她那些話，呂嶽覺得同樣像在說聞仲。
那個人也是太過堅守正義，所以不知道普通人類不是依靠正義，而是倚仗功利而活。她沒有實際體驗過那一點，即使被呂嶽開口提醒過無數次，但隻要聞仲沒有親眼確認，就依舊沒有效果。
「我們或許同病相憐呢。」
「正因為這緣故，我才會率先來呂嶽大人您這裏拜見。」
呂嶽不自覺笑了出來。難怪這個掩麵仙人的想法，能這麽精準地命中自己的胃口。
「為了你，我可以出借金鼇的仙人。雖然這是政變得來的政權，但我手中的人才還是不少。」
「太好了，這樣我就能專心進行音樂活動。『太極』（mother）隻差一步就能完成了。」
胡喜媚深深一鞠躬，然後把空了的茶杯放到桌上。
「晚點我會把援軍派過去，你就安心等待吧。」
這麽做，呂嶽這邊也有好處。如果撼動昆侖的雙麵作戰可以成功，對她們不無助益。況且，殷要是危在旦夕，聞仲也不會放心吧。
「那麽我就先告辭——啊，對了，可以的話請您笑納。」
說完，胡喜媚留下一個塑膠製盒子後就消失了。
那是什麽？呂嶽這麽心想，拿起來看。
「是那幾個人的cd啊……」
她看著封麵低喃。
「名字叫『桃花源』（伊甸園）嗎？但仙人界快要因為戰爭而淪為地獄了……」
呂嶽馬上去找聞仲，告訴她同盟的事。聞仲雖然不喜歡禍亂殷朝的妲己一夥人，但還是點頭讚同了。
「因為，現在的殷等於是那些人手中的人質。」
「正是這麽回事。如此一來，安全方麵就有保障了。」
「這樣我們就能專心進攻昆侖囉。」
聞仲的頭還沒冒出蒸氣。雖然正在做著無法無天的事情，但身體狀況看起來還不錯，用不著分出太多時間進行維修。
「莫非你現在心情很好？」
「看著紂王陛下被當成昏君，我真的很火大。」
糟糕！提了不該提起的老話題，
「不過，因為妲己她們的緣故，殷朝應該不會在紂王陛下這一代滅亡。」
因為無法推行革新政策，所以殷朝底下的叛亂應該會停留在小規模範圍。既然紂王不再是個能幹的君王，殷的命脈就能保住了。
比起一條條的人命，聞仲更加重視殷這個國家的命數。
「這就是所謂的一不做二不休吧，你也挺狠心的嘛！」
聽到對方充滿政治家風格的話，呂嶽放心了。
如果隻是一味地當正義使者，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的。
「沒錯。可以充滿驕傲地工作，感覺真舒服。過去的人生裏，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不欺瞞自己的心。」
「為了不欺瞞自己的心，每次戰爭我都會熱血沸騰。」
自從有曆史以來，首次的仙界大戰即將開始。不管結果如何，肯定都會改寫仙人的曆史。
聞仲的手一直描繪著昆侖附近的詳細地圖。
「我會馬上打敗昆侖給大家看。然後，讓殷的曆史回歸正軌。」
「實際上戰場的是我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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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對：農夫紳士
西岐軍的宴會通宵達旦，一直持續到朝陽升起。
原因很清楚，因為殷的軍隊徹底潰敗了。
突如其來的巨大龍卷風吞噬了殷如惡鬼般的軍隊，士兵全部消失無蹤；而黃飛虎率領的西岐軍隊則奇跡似地幸免於難，躲過這場風暴平安撤退。
因此，嚴格來說，西岐軍並不是以實力打敗殷的。由於這場神風的助陣，勝利女神才會轉而向西岐露出微笑。
即使如此，大獲全勝就是大獲全勝。
就算新的戰事很快又會發生，但此刻大家還是放下一切，興奮地大鬧一番。因為慶祝戰勝的宴會，就隻有在打勝仗後馬上進行才有意義。
「黃飛虎大人真不愧在殷當過將軍，不管進攻或是防守，都俐落得如同電光石火。」
「不隻這樣，聽說這次的作戰方式，全是由軍師太公望大人一手策畫。太公望大人也很偉大呢！」
「但打敗敵方仙人的，可是楊戩大人與哪吒大人耶。」
「照這樣打下去，西岐打敗殷隻是時間上的問題了吧！」
充滿喜悅的談話聲此起彼落。雖然夜已深，但篝火依舊燃燒旺盛，宛如把太陽從天空拉到這裏來了。和打仗的疲憊相比，喝酒唱歌慶祝的疲勞根本不算什麽。
不過，這場宴會裏卻看不見功臣們的身影。
以太公望來說，他本來就屬於無論如何都不會參加文化祭或慶功宴的類型，所以沒出現也不奇怪，可是竟然連身為慶功宴主辦者的四不像也沒參加。
事實上，他們有其他事要辦，並不是因為討厭慶功宴而捏造藉口缺席。
那時候，太公望正帶著楊戩、哪吒與黃飛虎等人拜見姬昌。
他有話必須告訴西岐的諸侯不可，於是便藉宴會的喧鬧掩蓋話聲，以免內容泄漏出去。
「這次多虧了軍師，我西岐才能大獲全勝。一切都是因為諸位的幫忙，希望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番，準備迎接下一場戰鬥。」
西岐君主姬昌鄭重地感謝太公望等人。
一言以蔽之，姬昌是個超級「好人」。不僅如此，好人容易優柔寡斷的毛病在他身上並不明顯，是一位非常理想的上司。
如果這場戰爭隻有人類參加，或許比較適合那些能在軍事上發揮天賦、具備領袖魅力的人物。但現在有仙人這種等同於神（或者說比神稍微偉大一點）的存在參戰，在進行統一事業時，個性好是極度重要的特色。
可是太公望的臉色很差。
他明明用法寶將殷的士兵們橫掃一空，功勳堪居第一，但太公望的模樣卻像前來負荊請罪的敗戰將領。
如果神風是由神所引發，那麽這次的龍卷風就是仙人風了。因為那是太公望用法寶【打神鞭】故意製造出來的風暴。
「真的很抱歉，我必須回昆侖一趟。」
反正對方肯定會問原因，所以太公望一並先講出來。
「妲己她們把仙人的力量用在人類士兵身上，殷的士兵才會變得像怪物一樣。光靠西岐的士兵是無法反擊他們的，所以我才會出手幫忙抵抗……但威力有點太強了。」
那不是『有點』，應該叫完全強過頭了吧？
「先前我應該已經說過，仙人直接攻擊人類是犯規的，否則人類早就被我們輕鬆消滅了。」
「看過那道龍卷風後，真的無法把這句話當成吹牛呢。」
姬昌是個很體貼的人，不管聽到什麽話都不會麵露震驚，也不會馬上否定對方。如果有這種人當上司，想請帶薪假應該很容易。不過，不管上司是哪種人，太公望還是會照樣請帶薪假就是了。
「雖然是敵人先做出類似作弊的行為，但我也做了人類沒有能力抵抗的犯規攻擊，因此我有義務前往昆侖報告事由。」
這種事用嘴巴說出來，感覺格外地多餘。雖然違反規定並不值得讚揚，但因為這個原因而遭受懲罰的人數，就連身上長了無數隻手的鬼神也算不完吧。仙人的這種行為其實早就泛濫成災，隻不過這次的結果比較誇張罷了。
楊戩的神情反而比太公望更傷悲，宛如要去參加好友的喪禮一般。哪吒麵無表情，輕飄飄地飛在半空中的模樣都還正常些。
楊戩往前踏出一步。
她的步伐沉重，但也充滿力量。
「為了幫太公望辯護，我也要回昆侖去。至於哪吒，我也會暫時帶回去。雖然這樣會導致仙人們同時全部離開，但現在事態緊急……」
因為姬昌不可能有異議，所以楊戩繼續往下說：
「在我們回來之前，用兵方麵就請找——」
她指了指身旁的黃飛虎。
「——這家夥吧。再怎麽說，她也當過將軍；隻要對手不是仙人，應該不會馬上就被打敗。」
「既然是楊戩拜托我，我就無法拒絕了。」
「我才沒有拜托你。這是君主的命令，當臣子的你隻要乖乖聽令就夠了。」
楊戩一邊說著，一邊原地踏步般開始狠狠踐踏起黃飛虎的腳。比起踩住後又擰又轉，她斷定這種方式的攻擊力比較高，其中還包含追討過去被性騷擾舊帳的意思。
「給我聽好了！你一定要確實打敗敵人的討伐部隊。萬一你在我們離開期間打輸了，我會要你負起責任的喔？」
「要我負起責任，但我沒聽過女生之間可以結婚的——」
「我才不是那種意思！」
楊戩用盡全身上下的力量跺著對方的腳。明知會被報複卻還是出言調戲，看來黃飛虎也是位厲害的英傑。
「說得沒錯，黃飛虎大人已經充分展現過自己的實力了，所以您不必擔心。即便士兵的數量那麽龐大，她都可以如移動自己的手腳般自由操控。」
事實上，如果這是一場隻有人類的戰爭，真的隻要旁觀就夠了。
——太公望在內心如此想著。他可以斷定，如果是人類與人類相同種族間的爭鬥，即使血流成河，他也無能為力。
但現在西岐的敵人不是殷，而是妲己這位仙人。
隻要妲己她們繼續直接攻擊人類，西岐就需要仙人的力量。況且，他還不知道，被聞仲占據的金鼇會采取什麽行動。
他的腦海中驀地浮現最糟糕的發展。
萬一正如聞仲所言，殷存續、西岐滅亡的結果才是正確的曆史呢……？
屆時，他們所幫助的西岐就必須循著曆史消失滅亡。當然，也會有很多人因而喪命。
拜托，請千萬不要走向那種絕望的結局。
雖說自己的命運會如何是個未知數，但幸好現在還可以做出選擇。為了除掉妲己，他慫恿西岐舉兵。因為太公望，才會有人殞命，說他是爛仙人也不為過。如果有人生重來按鈕可以按，他肯定會劈哩啪啦按個不停。
「我會盡可能……早點回來。」
沒有任何根據的情況下，他說不出「我會馬上回來」這種話。
在這方麵，太公望是很誠實的。他同時具備繭居和誠實兩個特點。或者說，正是因為他太誠實了，才會對社會感到厭煩。
接著，太公望非常緩慢地朝姬昌鞠躬，因為他們或許再也無法見到麵了。
結果因為低下頭，反而看不到對方的臉，顯得有些矛盾。
太公望一邊在心底苦笑，一邊抬頭轉身揮別姬昌，楊戩等人也跟在太公望身後離開了。
「我會等你回來的。」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那不是場麵話，姬昌是真心期
待太公望他們回來的。
「好像有人說過，等待很痛苦，被等的人更痛苦對吧？是太宰治說的話嗎？」
「那是你出身世界的事，我怎麽會知道。」
楊戩冷淡地回答。
「隻要能在對方等待的時間內，順利回來就夠了。」
「也對。」
慶功宴的吵嚷聲傳入耳中。雖然不覺得討厭，但那種悠哉的聲音反而加深了沉痛的氣氛。這一定就跟在冰淇淋上灑鹽會增添甜味的道理是一樣的。
回到昆侖後，就去吃個冰淇淋吧。
◇ ◇ ◇
「小四，那就麻煩你囉。」
「是！我會一路奔馳的！」
「不，請你務必安全飛行。」
用手拍了下四不像的頭後，太公望朝開始泛白的天空飛上去，騎著哮天犬的楊戩和哪吒也跟在他身後。
目標是昆侖。當空氣開始變得稀薄，他們也離開了這個世界，進入時空之海。這是隻有通曉陰陽之理的人才能辦到的技術。
有種彷佛被薄膜包住的奇妙感覺襲來，在習慣這種感覺之前，都會覺得身體癢癢的。而太公望現在還是覺得挺癢的。
當初從昆侖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暈車暈得很嚴重，但這一次似乎沒事了。以前參加小學遠足的時候也是這樣，在去程的巴士上暈車暈到吐，但回程的時候就大口吃著零食。
不過，就某方麵來說，暈車暈到大腦完全無法思考，或許還比較輕鬆。
「太公望，真難得看到你表情這麽沉重。」
楊戩從旁出言揶揄。不過，太公望其實正努力表現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和真正的若無其事相比，蓄意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態度反而會隱隱流露出一股刻意的感覺。
「總覺得我好像被迫扛下一個超出我能力的包袱。因為實在太辛苦，害我連抱怨的力氣都沒了。」
「放心吧，如果上麵給出無理的結論，我是不會乖乖聽命的。我隻會為自己相信的事物而戰鬥。」
楊戩用左手抓著飄浮的粉色長發。可能因為在時空之海中沒有重力，所以頭發會稍微往上飄。
「什麽是你相信的事物啊……？」
楊戩靈活地站在哮天犬背上，挺起胸膛。
然後，她得意洋洋地用左手大拇指比著自己的臉。
「要是有人想使用權力做出非法行為，不管對方是昆侖或是金鼇的人，本楊戩大人都會把他們全部打成豬頭。所以說，如果你想做正確的事，就趾高氣揚地去做吧。」
「最近你是不是對我太好了？而且也比較少使用暴力耶。」
因為很難坦率地對她道謝，所以太公望用別的話語代替。
「那我就把你踢到內髒受傷吧？」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話說原來你想踢我啊……」
雖然覺得對方不會踢，但四不像還是下意識遠離哮天犬。
「你的態度還是跟之前一樣自大呢。」
「哼哼，我一直都很傲慢吧。」
「既然有自覺，就快點改過來啊。」
「可是，那不是因為我的身分高，而是因為我的人生態度很高潔，所以才會變得傲慢呀。」
啊啊，那個表情真好看。不對，楊戩是美少女，會好看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但太公望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要稱讚她的表情擁有活著的尊嚴。
「你就當自己背後有座大靠山吧。你隻要在那座山上繼續用沒有魚鉤的釣線，快樂地釣魚就夠了。」
還是向她道謝吧。
「謝……」
太公望的聲音實在太小了，以至於被四不像的飛行聲掩蓋過去。想不到四不像的聲音還挺吵的——他把自己音量不夠大的問題推卸給四不像。
不管楊戩實力再強，也不可能在與整個昆侖為敵時戰得平分秋色。因此，這些話不是在表達她的自信，而是傳達決心。他很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坦率地道謝。
即使遭到懲罰，他也不希望提出抗議的楊戩跟著被降罪，否則自己豈不變成瘟神了嗎？因為會牽連他人，所以不管對方是不是主動想這麽做都不行。
雖然沒加班費的加班違反法律規定，但因為必須無償加班就馬上辭職也不對。忍耐小小的不滿而非表現出來，也是一種成熟的處世之道。
「學長，你看起來好像有些心事耶。」
「小四，你應該看不到我的臉吧？飛行時不要左顧右盼啦！安全飛行，安全飛行。一時大意，終身悔恨。」
或許因為人類時代的父母是危險駕駛，所以太公望在這方麵很龜毛。再加上四不像曾經一邊飛一邊打瞌睡，因而真的撞上岩壁過。
「專業坐騎是能夠明白乘客心情的。」
「幹嘛說這麽酷的話！那你猜猜看，我現在想吃什麽？」
「乾草。」
「你根本是用草食動物的價值觀在思考嘛！」
正確答案是冰淇淋。而且不是那種蘇打口味的冰棒，而是盒裝的冰淇淋。冰棒類的冰品總是很快就融化，令人焦慮，所以他不喜歡。
「不然是找朋友一起來bbq嗎？」
「我真心覺得，我和你的價值觀合不來。」
bbq那種活動要是由非現充的人舉辦，他們會因心髒麻痹而死亡的。
「但你臉上寫著有心事是事實呀。」
楊戩出言讚同四不像的說法。
「先說好，我不是為了你才說以下這些話的喔。」
楊戩站得十分筆挺，一點都看不出立足點非常不穩。哮天犬從以前就是她的坐騎，所以她的熟練平衡感或許也包含了合作年資的影響。
「就算對其他仙人，我也說過同樣的話。我死也不會去幫壞人的，要是你擅自以為我一直在為你付出，我會痛扁你一頓！」
「楊戩小姐……真的太感謝你了……讓我淚水忍不住掉下來啊……」
雖然嘴裏這麽說，但四不像並沒有哭。太公望心想，這家夥應該是看到電影廣告後馬上會說「我好感動」的類型吧。她剛剛說明白乘客心情的可信度，應該要打個折。
「如果學長平安無事的話，真希望楊戩小姐可以當學長的女朋友……如果是你，或許可以讓學長墮落的心獲得更生也說不定……」
這種詞匯用法真讓人火大。
不要隨便判定別人的心墮落！過去當過繭居族，就等於是怪胎了嗎？有什麽證據可以證明——過著有社交生活、健全人生的人就比較正常？還有，用更生這兩個字更令人火大，我的生活方式已經算是犯罪了嗎？開什麽玩笑！過去我可從來不曾被警察逮捕過呢！再說，才沒有更生內心這種用法。以我的觀點來說，天生現充的你，個性才更異常啦！
不過，旁邊的楊戩似乎因為別的原因受到影響。她的臉上似乎出現了一條裂痕，表情扭曲抽搐。
「你、你……你在胡說些什麽！那種事不要拿來亂開玩笑！笨蛋，笨蛋！」
說完，楊戩用力踢著四不像的身體。
砰！磅咚！！啪噗！！
威力相當驚人。那跟大嬸開著玩笑說「死～相～」，然後輕拍對方背部的行為不同，這招的攻擊力是以殺傷對手為目的，光聽聲音就很邪惡。
「好痛！痛死我了！我要骨折了！就算沒骨折，也快要內出血了！嗚咕……別踢了……不要老是踢同樣一個地方……拜托，留我一條小命……我的口水裏有血絲了……嗚嗚……」
這一次，四不像真的哭出來了。比起感動，痛苦似乎更容易激發一個人深藏的情緒。不過那樣也挺討厭的。
「呼……踢了這麽幾下，我
就原諒你吧……」
「我、我苟延殘喘活下來了……可是嘴裏有鐵鏽味……」
對楊戩來說，「這麽幾下」似乎是指達到讓對方負傷的等級。看來，她的基因裏絲毫沒有愛護動物的精神。
「總之……希望你以後別再說那種話了……聽見沒……？」
最後，楊戩一麵捏著四不像的臉頰，一麵叮嚀她。雖然隻是捏著，但要是拒絕楊戩，會有臉頰被直接整坨擰下來的危險性，所以千萬不能大意。
「我明白了……我可以對天發誓……」
「是嗎……你要記住，如果違背誓言，你的祖宗三代會下地獄，到時祖先的墳墓就沒人掃了。」
這種波及對方親戚的恐嚇方式，真希望能快點廢除。
「楊戩，用【向春爪】幫她複原吧……我實在不忍心看她帶著一身傷飛行……」
「學長，謝謝你……我正好覺得傷口在痛……」
正當說話的時候，太公望察覺到一道氣息。因為對方直直朝他們接近，所以他馬上就反應過來。
「真巧，竟然在時空之海中遇到你們。」
太上老君不怎麽有幹勁地舉起了手。她又裹在【風火蒲毯】裏，飄浮在半空中，看起來簡直跟海中的浮遊生物沒什麽兩樣。太公望心想——不過世上應該沒有浮遊生物會擁有一頭飄逸的金發。
不過，這家夥是什麽時候把自己打扮得這麽端莊的？明明比太公望更悠哉懶散，外表卻總是很美麗，她應該沒有坐騎吧？
「說什麽『真巧』！你百分之一百二十是故意等在這裏的吧？在時空之海中突然巧遇的奇跡怎麽可能隨便發生！」
「太公望，要玩遊戲嗎？」
「我現在沒心情，下次再說吧。」
「下次是什麽時候？」
你是撒嬌纏人的小鬼嗎！？
雖然這麽想，不過太公望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認真思考過再回答，畢竟對方是真的為他擔心。
「就是世界變和平以後啊。」
「噗噗噗！」
「喂，不要麵無表情故意發出那種聲音啦……」
而且，在這種時候發出「噗噗噗」，不會超不吉利的嗎！？聽起來就像在說——和平才不可能會到來呢，你還在期盼那種白日夢嗎？你是笨蛋嗎？
「不然，我去把看起來有問題的人全部幹掉，讓這世界和平吧？」
思考一秒鍾後，她做出的結論是不可能。
「就算你非常厲害，也請不要做出超大量虐殺的行為。」
「那我就慢慢地等世界變和平吧！希望你不會被封神喔。」
可惡，就因為這家夥是不屬於任何陣營的尼特族，才能活得這麽逍遙……真想把我的不幸轉移三成給她。
「啊，對了對了，楊戩。」
太上老君輕飄飄地飛到楊戩的哮天犬旁。
「有什麽……事嗎……？」
目中無人的楊戩也格外不會應付太上老君。因為對方是很不得了的大人物，以輩分來說，身為昆侖領導者的元始天尊還是她師弟。
「我不會把太公望讓給你的。」
太上老君用比平時還強硬的語氣這麽說。
霎時，楊戩的神情也轉為嚴肅。
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臉紅了起來。
因為這段變化實在太戲劇性，令人不禁擔心楊戩的血管裏是不是被打入了奇怪藥物。以前看過的戰爭小說裏，有些角色一被嘲笑或愚弄就會馬上暴怒，當時太公望覺得這些人未免也太過急性子了，但現在的狀況就類似那樣吧。
「鬼、鬼才要！況且太公望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為什麽用讓這個字眼！我完全搞不懂你在說什麽！如果沒事就請你快離開好嗎？噓、噓、噓！」
（插圖）
「要是動得太激烈，小心會失去平衡唷。」
「哇……身體歪了……哇……我要摔倒了……」
這就屬於被別人提醒，反而會造成反效果的事吧。就像被說「你是不是胖了？」，就會讓人莫名覺得自己真的很胖。楊戩也沒有例外，她差點就從哮天犬身上摔下來，最後設法用雙手抓住它。
「噗噗噗噗！」
「就算你是偉大的仙人，我也會揍你喔！而且，你的『噗』比給太公望的時候多了一個！」
「啊，你就把這當成一種故意加上的敬語吧。放輕鬆，放輕鬆。」
她根本在耍楊戩嘛。雖然表情毫無變化，但太上老君想開玩笑時還是會開玩笑。
「我不想和楊戩說話了。哪吒，我們來玩。」
這次，太上老君改為移動到一臉淡漠地飛在後麵的哪吒身邊。
「猜拳的話就玩。」
法寶人哪吒腦中並沒有快樂玩耍的念頭。
「哪吒，猜拳不是遊戲，而是要公正決定事情時所使用的一種方式唷……」
「嗯，竟然找我挑戰猜拳，真是大膽。」
「李誕，這樣你也好嗎！？就隻是普通的猜拳而已耶！？」
聽到太公望呼喚太上老君的本名，楊戩露出有點不爽的表情。
「玩的時候要念『剪刀石頭布』唷。」「哪吒還想加入男生女生配。」「好哇，男生女生配我可是很強的呢。」「還有，哪吒想確認一下，這隻手如果出石頭剪刀布也算犯規，可以嗎？」「沒問題。另外，也禁止說石頭裏麵包著可以贏過布的炸彈唷。」「所有的石頭、剪刀、布都可以不設使用次數限製嗎？還有，猜拳的時候不要用卡片，而是實際用手比。」「那麽不可以同時使用雙手喔。」
「拜托你們快點開始猜拳好嗎……」
結果，太上老君和哪吒玩了一個小時的剪刀石頭布後才離開。統計成績，太上老君總共是三百六十二勝，三百五十七敗。光玩剪刀石頭布就可以耗費一個小時，也算是一種才能吧？
「啊～我特別討厭那個仙人，就像討厭在房間角落若無其事築著小巢的蜘蛛一樣。」
即使太上老君已經離開，楊戩短時間內還是心情不好。
「猜拳真好玩。」
另一方麵，哪吒似乎很滿足。
「我看你一直麵無表情，你真的那麽想嗎……？」
「我不會說虛假的言語。」
不知道楊戩是不是同意哪吒的話……
「啊～啊，隨心所欲生活的女人，看了真讓人不爽。」
她對著哪吒說出這種影射太上老君的諷刺話語。
太公望決定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因為，女生之間的不合很恐怖，胡亂牽扯進去會出人命的。現在他還是注意安全駕駛比較重要。話雖這麽說，但其實行駛是四不像的工作。
然後，太公望等人在時空之海中找到了巨大的昆侖飛船。在這片隻能用混沌來形容的空間裏，飄蕩著一個既不像機械也不像生物的不明物體。
「我是不是應該買一些『我去過西岐的紀念饅頭』回來當伴手禮呢？就像表麵上遵守伴手禮規則，結果隻是送禮方滿足自我虛榮心，教人收到後一點都開心不起來的那種土產。」
「我在西岐城裏買了類似點心的糕點唷！」
「小四你在這方麵真的很機靈耶。」
「因為在體育係的社團裏，大家很注重有沒有準備伴手禮的唷！要是被大家認定為送禮很隨便的類型，之後可是會被欺負的。」
「我果然不適合體育領域，你們才應該好好遵守運動家精神吧！一點都不清廉，感覺好陰險，隻有運動是絕對培養不出健全精神的。在我小時候，高中棒球名校隊伍裏也發生一堆霸淩和骯髒事件。要靠棒球當上聖人君子的
話，隻會辛苦——」
「拜托學長停止對體育社團的攻擊！」
和四不像鬥嘴的時候，眾人到達了昆侖的入口。
所謂的昆侖，就是一艘在時空之海中漂流的船。但它與其說是船，事實上更接近潛水艇那樣的瓜形，隻不過因為光是麵積就像世田穀區那樣巨大遼闊，所以不遠看就看不出形狀。
雖然整艘船如此龐大，出入口卻格外地狹小。眾人一接近，某個類似檢查站的閘門便應聲打開。
四不像進入的時候，便響起一道機械般的聲音說「已認證」。聽說未得到許可的仙人或坐騎通過，警報就會響起。
太公望心想——怎樣？我一點都不緊張地通過閘門囉，你活該！不過我是在對什麽東西罵活該啊？一定是對這爛到極點的命運罵活該吧。我絕對不會讓事情演變成八點檔連續劇的！接下去的發展，我會讓它像日常生活一樣平淡！
最後等哪吒也進來後，閘門自然地關了起來。
至少他們都沒被禁止入國。
抵達昆侖後，一名眼熟且穿著西裝的黑發女性就站在他們前麵，表情就跟以往一樣帶著一絲不屑。
她就是白鶴童子——也是元始天尊的秘書。
在昆侖，白鶴是少數非人類出身的仙人。或許也因為如此，她的名字也取為簡單易懂的白鶴。此外，因為童子兩字的關係，她常被誤以為是男性，但其實童子這個詞匯男女雙方皆可使用，況且童女兩字並不適合她嚴肅的氣質。
「各位辛苦了，我是來接你們的。」
「白鶴，謝謝你特地過來。怎樣，我很努力工作吧？」
「我想，元始天尊大人應該會想詢問您的工作狀況，請跟我來。」
真虧白鶴可以用這麽公式化的態度應對，太公望很佩服。自己即將被處罰的事，或許也被她當成工作程序之一吧。等等，不要變得這麽敏感，沒用的被害妄想不會促使情況好轉。
「這樣就能省下手續時間了，真幸運。」
已經準備好符合他們人數的黃巾力士了。這種個人用移動法寶的外形，特地做得很像人類。
並不是因為研發者喜歡機器人動畫的緣故，據說是因為把法寶造得接近人形會比較容易施加法術。太公望可以瞭解這個理論，例如世上有無數的詛咒人偶故事，他卻從不曾聽過有詛咒自動鉛筆或詛咒馬克杯之類的傳說。畢竟有沒有模仿人類外形，給人的印象會差很多。
大家立刻搭了上去。但看到四不像變成人類姿態搭上黃巾力士，太公望有點無法接受——你好歹自己飛吧……
既然省下辦手續的時間，可以悠哉發呆的時間也就相對增加了。或許他的陽壽正在逐漸倒數，但總比被通知判決結果好。況且，如果沒被處罰，他就必須趕緊返回西岐。
「在我去西岐的這段時間裏，昆侖有什麽變化嗎？」
「沒有。」
「那就好。」
太公望心想，自己想知道昆侖的現狀這一點，就是很大的變化了吧。工作似乎可以改變一個人呢，不管在好的方麵或壞的方麵。
另一頭，楊戩一直瞪著白鶴，白鶴則裝作沒看到——但對方像屋簷上的凶惡獅頭似地不停瞪著自己，白鶴也隻能甘拜下風。
「請問我臉上是沾到什麽東西嗎？」
「沒有。如果有沾到，我會告訴你的。」
「不需要……因為我什麽都不知情，也沒有任何決定權……隻是一直小心翼翼地擔任元始天尊大人的秘書罷了。」
「也就是說，你是元始天尊大人的親信對吧？如果情況有變，請你做好覺悟。」
白鶴帶著愈來愈僵硬的表情，朝元始天尊家飛去。其他人也搭著黃巾力士跟在後麵。隻要搭著這個，就能很快抵達元始天尊所在的地方。
家門前貼著一張紙，上麵寫道：「現在正在處理重大案件，非急事稍後再說。但送點心來的話我會收。」白鶴視若無睹地打開了門。
因為他們正是所謂的重大案件。
元始天尊正躺在名為【盤古幡】的球形法寶上。
他看起來有氣無力，不過其實平常就是這副德性。由於外表是小孩子，所以總讓人感到不太可靠，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
隻不過，現在他的神情比以往還要沉重。
「不久前，聞仲來過了。」
聽到熟悉名詞的衝擊讓太公望愣了一下，不過冷靜一想，對方會來也很正常。他記得，聞仲當時說過會到昆侖去談談，那個女人不是會拖延事情的類型。
這一刻，太公望終於明白——方才白鶴說毫無變化的事是騙他的。
「——所以結果怎樣？在我的幹勁消失前，請把細節告訴我吧。」
「啊啊……因為楊戩很恐怖，那我先聲明一件事……」
明明不在戰場，楊戩卻把尖端分成三股的長槍【三尖刀】拿了出來。那不是一把普通的長槍，為了確實貫穿敵人身體，槍柄長度可以進行細微變化。她現在拿出來，目的應該隻有行刺元始天尊或白鶴童子吧。
元始天尊忽然撐在球上站起來，用有些活潑的聲音說：
「太公望，你殺戮人類的罪行非常嚴重，因此在情勢穩定之前，暫時保留處分。坦白說，因為例外的因素太多了，所以我想你也不會被判什麽重罪，頂多自宅禁閉一年左右吧。」
太公望麵露錯愕好一會兒，心底慢慢湧上一股喜悅之情——
「太好了！我可以宅一年！」
危機一消失，獎賞就在眼前。果真是福禍相倚！
他擺出握拳高舉的勝利得意姿勢。雖然字麵寫做『自宅禁閉』，但音讀作『整天遊戲』。
「就算要關禁閉，也要等工作告一段落之後再說。在情勢穩定之前，你依然要繼續當隊長。嗚哇，你現在的樣子根本是討不到糖在鬧脾氣嘛！」
太公望忘了——高興得太早，有可能落得空歡喜一場的道理。
「呼……幸好處分方式不至於很老套。」
因為楊戩表情暫時軟化，所以元始天尊似乎也鬆了一口氣。不過他隻在嘴角稍微露出笑意，再度趴倒在球上。
看到元始天尊的神情，讓太公望終於放下了一直高懸的心。但大腦同時思考太多事情，所以他反而無法因為心情放鬆而冷靜下來。不管修行了多久，人類依舊不適合進行一心二用或一心三用。
「我從沒想過人類會變成怪物的模樣，事實上，他們已經不能稱為人類了，用一般觀點來看，那算是安全過關吧？嗯，也就是勉強及格。好，第一個問題解決了，那第二個問題比較大，換你來說。」
太公望暗忖，那麽這次他不是鬆了口氣，而是想抱怨個幾句可以嗎？不對，這樣太輕率了，畢竟元始天尊又還沒決定聯手合作。
總之他先開口，攻守交替：
「我想你可能已經知道了，聞仲來找過我。」
那個長著類似鹿角的女人臉龐，占據了太公望大半腦海。
在他過往的人生裏，那個女人所顯露的熱情排得上前幾名，也是個性和自己幾乎相反的人。這世上有許多人擁有表裏兩張麵孔，但那個人應該沒有黑暗的一麵才對。
「她說，殷會滅亡，是曆史管理者所設計的結局，而真相究竟是哪一種呢？為了打倒妲己，大家真的竄改了曆史嗎？」
太公望慢慢逼近元始天尊。
根據對方的答案，他甚至可能會踹飛這顆球。
「要是你想讓工作態度惡劣的家夥為虎作倀，連我都會發飆啊。」
「太公望，繼續說下去！」
楊戩在後麵教唆。基本上，她是個容易衝動的
人。
「我雖然不認真工作，但也不可能做壞事。」
「工作方麵給我認真一點！幹嘛擺出一副說了名言的嘴臉！」
楊戩這麽說著，踢了過來。太公望希望她可以不要處罰第一次失誤，畢竟出局門檻實在太高了。
這段時間裏，白鶴則是喀嚏喀嚏地操作著房內的電腦。
「我正在調閱資料，請各位稍等。」
螢幕上顯示「曆史解析ver2.5」幾個文字，以及有幾條數線的曲線圖和帶狀圖。元始天尊與白鶴兩人似乎已在事前進行過討論。
「與其爭論，不如看證據。現在演算殷王朝的曆史，請楊戩確認這裏有沒有動奇怪的手腳。」
「命運普遍因子、命運變動因子都很公正，神仙介入的誤差最大值與最小值也很準確……以顛覆率來看，結果很正常……看不出是特地安排的陰謀。」
他們的對話有點艱澀，太公望聽不太懂。至於四不像，則是說著「帶狀圖看起來好好吃喔」這種莫名其妙的話。太公望心想——對了，不知道哪吒在做什麽？結果抬眼看過去，發現對方因為沒事可做，所以雙手抱膝坐在房間角落。
「然後，得到的結果如下。」
白鶴咚地按下enter鍵——
bc一〇四六年 殷被周（前西岐）所滅亡。
「殷真的被滅亡了……」
太公望稍微往前探出頭，仔細地看著螢幕。大家並沒有不小心把周與殷存滅說反，就他雙眼所看到的文字，確實是殷滅亡了。而滅殷的主角也確實是現在的西岐沒錯。
「如果不相信，你們可以自行確認。其實能夠計算得更精細，你們賭賭看也無妨，但都是白費力氣。」
「沒有任何疑點，我楊戩可以擔保這項結果。」
雖然聽不太懂，不過楊戩既然說沒問題，應該真的沒問題才對。太公望覺得自己就像在寒冬的日子裏喝了一杯熱紅茶，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但此刻，有別的疑點出現——
「既然如此，聞仲不但捏造出假資料，還發動政變——到底是為了什麽……？」
太公望的語氣絕對算不上強硬，因為就連說出這句話的人也無法完全相信這一點。
當初，聞仲用一種直率到讓人畏懼的目光瞪著他們。退一步來說，那是認為自己理念正確的人會有的目光。
如果真是這樣，還有哪種可能呢？是呂嶽、趙公明或其他仙人欺騙了本質認真的聞仲嗎？
「啊，嗯～說得也是。」
元始天尊用一種不慍不火的態度看著螢幕上的結果，他依然躺在球上。
「師父，你幹嘛那麽不乾不脆的？未免太可疑了。」
以太公望的角度來說，他更希望對方一臉得意地表示「你看，聞仲是在說謊騙你」。拿意有所指的話暗示他，沒有什麽好處，但也絕不可能沒有任何內幕。
「其實啊，這隻是一個特殊事件罷了……隨著觀測曆史的人不同，觀測結果也有可能改變。」
為以防萬一，太公望先看向楊戩。她一臉不耐煩，就像在模仿元始天尊那樣。
「昆侖這邊認為，理論上有可能發生這種事。但金鼇那邊應該不這麽想。」
楊戩不理會太公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等一下……這個衝擊實在太大了……」
雖然被其他人冷落，但太公望無法保持沉默。這跟學校的考試不一樣，他無法當作不知情。
「所謂的曆史，實際上是這麽曖昧的嗎？不是因為有恒久不變的真理，所以曆史管理者才會存在嗎？」
太公望心想，自己的問題其實很直接了當，同時也很基礎。因為如果不這麽問，他們將無法取得共識。
正因為有唯一的曆史、正確的未來，所以他們才能介入其中，把「扭曲曆史」的仙人當成驅逐對象。
如果沒有所謂的曆史真相，相對地，就會變成沒有好仙人與壞仙人之分的世界了，不是嗎？
最後，仙人的介入也會被納入曆史的一頁。
「一般來說，當然不會每次觀測都產生變化，但也無法斷言說絕對不會改變。舉例來說，如果觀測者自身對觀測的世界有強烈的執著，遭觀測者心情改變結果的機率是千萬分之一。」
太公望試著把這情況代換成從前自己還在的日本。
以日本的人口規模來說，就是隻有十個人。或者說，如果人口僅僅十個人，其中就會有不少具備充分影響力的職業，而聞仲就是那些少數案例中的一個。
「以聞仲來說，就是守護殷的心願太過強烈，因此才會產生改寫曆史的可能性。再加上她當上了金鼇的幹部，其意誌力根本不是普通人類可比擬的。或許能讓原本隻靠些微差距向右傾斜的命運天秤，改為向左傾斜也說不定……」
「也就是說，昆侖的觀點和金鼇的觀點都是對的嗎？」
元始天尊點了點頭。
恐怖的未來閃過太公望眼前，讓他一陣頭暈目眩。這麽一來，他應該能堂堂正正地用身體不好當理由，回家休養吧。
「啊啊……我已經可以想像出最糟糕的未來景象了……所以聞仲才會頂著可怕的表情來找我嗎……」
太公望抱著頭，此刻他真的感到頭痛。
「師父，請容我確認一下。如果曆史管理者之間得到的結論不一樣，就隻能選擇其中一種方式。但若一方無法妥協，就會爆發衝突，我說得沒錯吧？」
元始天尊輕輕地點了點頭。四不像似乎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穿著女仆風格的服飾歪著頭。
「學長，到底發生什麽事啊……？」
「昆侖和金鼇即將爆發戰爭了。」
「嗚咦咦咦咦咦！太亂來了！這是災難！」
四不像發出簡單易懂的哀號，這種反應很正常。如果此刻房間裏塞滿仙人的話，早就發生暴動了吧。
但他無法否定這個可能性。不，應該說——身為曆史管理者，個性愈是單純的人愈有可能發生那種狀況。
畢竟，曆史管理者的存在意義，就是防止正確的曆史被其他仙人扭曲。如果有其他曆史管理者組織想進行幹擾，他們無論如何都必須出手阻止。
也就是說，到時候他們要擊退的不隻一、兩個仙人，而是另一個曆史管理者組織。
「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夠和平解決，隻可惜無法如願。」
元始天尊無力地舉起雙手，簡直是名副其實的束手無策。
「或許你已經知道——聞仲說，如果我們不讓步，她就要發動整個金鼇一決勝負。感覺他們不是隨手能解決的敵人……對方已經散播出殷可以續存不滅亡的消息，現在也無法撤回自己說過的話了吧……」
於是得由他去說，是我們這邊搞錯了，其實西岐終將叛亂失敗並滅亡——開什麽玩笑，他怎麽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他要用什麽臉回去西岐，對那些人說——你們還是趕緊消滅死亡吧。
自己既是仙人，同時也是西岐的丞相。以日本的官職來說，等同總理大臣，甚至還擔任軍師的職務，整個人從外到內、連骨髓都是屬於西岐的人。
況且，既然殷朝滅亡是可能發生的「事實」，昆侖當然不可能舉白旗投降。如果做出那種事，他們就再也不能自稱為曆史管理者了。
他不能讓步。
不能閃避。
既然這樣，就隻能迎敵。
不妙。
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們會陷入絕望的未來，那問題已經比是否會被封神還要來得嚴重。
這個昆侖，他度過大半人生的這艘船將會毀滅。
太
公望身體發冷、雙手發麻，彷佛體內的血液被人抽乾一樣。
「喂，楊戩，你應該可以想出些好主意吧……？」
必須先想好對策才行。不是以軍師的身分，而是身為昆侖居民的一員，他必須做點什麽。
但楊戩用左手抵著嘴唇，似乎在思索事情。那副悶悶不樂的模樣，和平時積極的態度簡直天差地遠。
「楊戩，你聽到我說的話嗎……？」
太公望也無法再多說什麽，隻能靜等楊戩的回應。自然地，所有人的視線全集中到楊戩身上去。
楊戩用空著的右手卷住長長的發絲。看她玩頭發解悶的姿態，才發現她身上同時擁有符合仙女形象的清純與嬌媚氣質，可惜現在比較傾向負麵的陰鬱形象。
然後，就在太公望感覺度秒如年的時候——
「…………我、我很害怕。」
楊戩彷佛覺得寒冷，肩膀不停微微顫抖。
察覺自己可能被卷入無法掌控的命運中，楊戩產生了恐懼，太公望很能體會。因為自從用【打神鞭】將殷的士兵一掃而盡後，一股空洞的感覺就一直縈繞在自己心頭。
連據說能力足以和十二使匹敵，甚至可能比他們更高的楊戩都這麽苦惱，可見事情真的很嚴重。
「萬一我、太公望以及所有人……都死在戰爭裏的話該怎麽辦……」
身為天才的楊戩，一定已經描繪出仙人界發生大戰的情況了。正因為腦筋轉得太快，楊戩才會無法樂觀。
太公望心中的無邊惶恐還很模糊，但楊戩的恐懼卻非常具體。具體的恐懼更容易侵蝕人心。
他把手搭上楊戩的肩膀。
因為他覺得，必須讓她停止顫抖。
「想太多也沒意義。」
「啊……太公望……」
楊戩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能也不知道再來要說什麽好。
即使如此，安慰的一方也不能悶不吭聲。
「我們能做的就是保護西岐，消滅殷。既然已經得知這麽做的結果是正確的，身為曆史管理者，我們就要遵從。」
「嗯……」
「別擔心，因為我們是正確的一方，所以即使金鼇攻打過來，我們也不會輸。」
「就算昆侖獲勝，我也不能肯定你會不會平安無事……」
「既然如此，你就來保護我吧。相對地，我也會保護你的。」
「賭上性命嗎……？」
「沒錯。」
楊戩默默地點頭回應。因為不是用言語溝通，所以對話到此中斷。
不過，看楊戩的眼神就知道，她的內心或多或少平靜了一點。
「太公望先生，您變可靠了呢……感覺有點惡心……」
白鶴一臉狐疑地說。太公望真希望她可以直率地稱讚自己，因為他也知道自己做了超出能力範圍的事。
「畢竟我背負了西岐——一個國家的命運啊。」
聞仲絕對會滅了西岐吧？既然這樣，他也隻能阻止她了。
「嗯嗯，就是說啊。身為曆史管理者，有些事就是非做不可。」
元始天尊踩著球，移動到視訊用空間。
「白鶴，幫我聯絡金鼇。我要執行身為昆侖領導者該做的事。」
「您、您的意思是……」
白鶴也看出來，上司元始天尊有著和以往不同的決心。
「因為不管再等五分鍾還是十分鍾，結果依舊不會改變。」
「是！」回答完之後，白鶴操作起電腦。
一張長著鹿角的少女臉龐出現在螢幕上。
也就是聞仲——金鼇現在的領導者。
她的身姿威風凜凜，不管出現在哪種場合都不會失色。如果說楊戩的頭發是粉桃色，那麽聞仲的發絲就是如烈焰熊熊燃燒般的鮮紅色，而她頸際的高雅寶石則讓那份狂野氣質收斂許多。
「我是聞仲，感謝您前些日子的照顧。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昆侖這邊已經有結論了。」
「洗耳恭聽。」
「我們要滅掉殷，保護日後會變成周朝的西岐。」
元始天尊的神態和以往悠哉的模樣不同，他擺出和螢幕中聞仲相同的態度這麽宣告。
「理由是，我們得出結論，認為那才是正確的曆史發展。身為曆史管理者，我們不能扭曲未來，就跟你們不可能讓步一樣。」
「我明白了。」
回答了這幾個字後，聞仲便閉上了眼睛。
經過幾秒，那雙眼睛緩緩睜開——
「那麽，金鼇在此對昆侖宣戰。」
兩群曆史管理者正式進入敵對狀態。
「我會讓你們後悔的。」
「我們好歹是曆史管理者，不會畏死而放任曆史扭曲。」
聞仲的頭冒出些微白色蒸汽，因為她的身體已經有一部分機械化。
不管她多麽努力想讓心情平靜下來，體內的火焰似乎還是無法熄滅。既然決定在曆史管理者之間發動戰爭，心情怎麽可能平靜得下來呢？
「仙人是不會死亡的唷，因為魂魄會被送到封神界去。但如果你連那套係統都有意見，那就另當別論。」
「也對。如果有封神界，我們更可以毫無保留地戰鬥了。」
聞仲露出淡笑，然後點頭同意。接著——
「曆史管理者果然不該有一個以上的團體存在。」
她輕聲低喃著，就像在自言自語。
「沒錯，我們雙方總有一天會麵臨這個命運。」
聞仲鞠了個躬，同時切斷視訊。
「呼！我們現在已無法回頭啦。」
做了個像深呼吸的誇張歎息後，元始天尊再度躺倒在球上，讓人已經搞不懂那究竟是球還是被窩。
「擺出威嚴麵對敵人還真容易累積壓力……我還以為自己的壽命縮短了呢……」
太公望決定暫時不吐槽他「你根本長生不老吧」
「我們完全沒問十二使那些堂上元老的意見，這樣好嗎？」
所謂的堂上元老，就是從十二使內選拔出實力受到認可的仙人們，給予更高的地位。也可以把他們視為比昆侖幹部十二使的職位更高的仙人。
話雖如此，從過去到現在，升上那個階位的也隻有燃燈道人、龍吉公主及南極仙翁三位而已。
「沒關係啦，反正昆侖的領導者是我嘛。況且，我們也不可能乖乖聽聞仲的話。昆侖的麵子怎樣其實無所謂，重點是關係到我們的存在意義。」
元始天尊比想像中還來得爽朗，應該早就下定決心了吧。雖然外表看起來像小孩子，但他畢竟是昆侖的領導人。
「嗚啊啊……嗚啊啊……事情大條了……我們進入戰爭了……」
相反地，四不像則代替現場所有人驚慌失措。太公望心想，也多虧如此，他才能多少保持冷靜麵對事情。
「那麽，哪吒該怎麽做才好？」
哪吒的聲音從後麵傳來，人依然保持著坐在地上雙手抱膝的姿勢。對她來說，政治事件怎樣都無所謂，她隻關心在哪裏打，以及和誰打。
「要進攻金鼇？還是守護昆侖這裏？」
哪吒提出的選項隻有兩種。不過她會那樣說那也是理所當然的，既然決定要和金鼇直接對決，重點就變成要在哪裏開戰，但——
「我們不會主動進攻金鼇。不過，西岐方麵則在西岐想對策解決。」
太好了！太公望正在煩惱，萬一接下來要把所有力量投入和金鼇的戰爭裏，到時他該怎麽辦才好。
「因為殷那邊似乎不太妙。」
「怎麽說？」
哪吒一臉呆愣，太公望腦海裏馬上浮現另一張強敵的臉。
是那個狐狸出身的仙人。
「講白一點，我覺得把妲己丟著不管有點不太妥當。總覺得那個仙人好像想做什麽驚人的事情……」
「師父，妲己究竟是什麽人？或者說，關於妲己，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就是說啊，過去她一定在很有名的樂團待過。」
「小四，問題不在那裏。」
太公望對搖滾樂不感興趣。
「坦白講，我並不清楚她的目的。我真的沒瞞你任何事，隻不過……」
元始天尊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說，不過後來還是繼續說下去：
「身為仙人，她的實力可能和我不相上下。」
這句話也就意味著妲己真的很強，但實在難以明白究竟有多強。
「…………附帶一問，如果和我對戰，師父幾秒能贏？」
「0秒。」
太公望對於元始天尊把滅殷工作推給他的行為，打從心底感到怨恨。
他多希望不用去消滅那種可以瞬殺自己的敵人。
◇ ◇ ◇
如落雷般的巨響，幾乎要把耳朵給震下來。
男女老少配合著那道聲響，以要把身體對折成兩半的方式前後激烈搖晃。
如果對此毫無興趣的人看到這一幕，肯定會以為是邪教儀式，跑去向朝廷舉報，畢竟那景象怎麽看都不像為了守護社稷的儀式。
但是會場裏的人都全心沉浸在那些音樂中，完全不在乎外人的眼光。事實上，有一萬個人站在現場，渴求那道樂音；即使是遇到有人丟飼料的鯉魚，也不會露出如此饑渴的眼神。
想當然，那正是蘇妲己（vo）、王貴人（gu）與胡喜媚(ba)所組成的完美無瑕超級樂團『三姊妹』的演奏。可以在容納一萬人的朝歌武道館開演唱會的藝人，目前就隻有『三姊妹』而已。
經過一番鍛煉，她們的演奏技巧隻能用無敵來形容。
直到不久前，如果有人說自己是『三姊妹』的粉絲，都還會被大家排斥，但現在她們的知名度已經遍及朝歌城內的大街小巷。
會場附近的街頭上，甚至還有人販賣沒有版權的成員肖像畫。不過，貝斯手胡喜媚一直遮著臉，完全看不到她的真麵目。
這並不是因為她很害羞，而是由於她的個人美學。
貝斯手的位置用不著特別引人注目。就算把所有團員聚集起來畫成一張圖，貝斯手也會後退成為背景，因此長相朦朧一點剛剛好。就像基石要是偏了，整棟房子說不定會垮掉。
每個人都有各自該扮演的角色，太過賣力會導致失衡。
但那和渾水摸魚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胡喜媚，今天從後半部分開始，你變得有些散漫。」
表演結束後，妲己在休息室裏扳起了臉。
「即使演奏沒失誤，但如果沒有把感情傳達出去，就失去任何意義了。我可沒打算停留在如此無聊的水準唷，我們必須像拖著戰車的戰象一樣往前衝刺才行。照你今天的狀況，就算可以影響附近的觀眾席，也無法打動二樓的人。」
「對不起，因為我在思考如何防禦西岐的軍隊。」
胡喜媚直率地道歉，更準備藉機會說出理由，讓妲己也跟著思考一下。
「前天，韓升和韓變二人組被太公望他們打敗了，我們必須派出新的討伐軍。可是，這個世界的軍隊好像是男性掛帥的社會，身為女人的我就算說破嘴，也是有武將充耳不聞。他們的刻板印象太強，連洗腦也洗不掉。」
「喔。」
妲己含糊地回應，然後毫無形象地大口灌起茶來。那副模樣絲毫看不出她是在紂王身旁服侍的女官。
「姊姊，到底派誰去比較妥當？我們有既是人類又具備足夠威信的軍人嗎？還是應該連將領也讓女性仙人擔任呢？」
「下一次的音源是不是應該花心思把品質做得高一點？或者在演唱會上選用亮眼的曲目比較好呢？」
「那個，姊姊，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看妲己這模樣，根本沒在聽吧。
「這是超重大的分歧點對吧？綜觀以前的巨星，舉辦演唱會才是重頭戲。有的樂團為了炒熱氣氛便推出專輯，畢竟專輯就是為了幫演唱會預熱的產物。有的樂團認為專輯是作品，製作過程不應該有任何妥協，至於演唱會上如何重現專輯特色則是另外的問題，不管是弦樂、音響效果還是其他一切，想用都可以盡情用。今後我們『三姊妹』該朝哪方麵成長才好呢？反正王貴人是不會回答我的……胡喜媚，你怎麽看？」
不，拜托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好嗎！？胡喜媚心想。
為什麽你會丟別的問題過來啊？
「姊姊……關於討伐部隊的事——」
「既然我們在休息室，就以音樂的話題為優先。」
不，我又不是在問你「慶功宴要去哪間店辦？」這種小事，拜托認真點回答我……該怎麽處理戰爭不是更重要嗎？如果不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就無法實現用音樂統一宇宙的目標吧？
胡喜媚雖然想這麽說，但萬一對方用「音樂比較重要才對！」來反駁，感覺會陷入騎虎難下的局麵，於是她努力忍了下來。
像這種時候，正常人比較容易吃虧。
胡喜媚抱著一絲微薄的希望看向王貴人，心想對方說不定會伸出援手，沒想到王貴人又戴起耳機不知道在聽些什麽，完全沒注意她們的對話……除此之外，從耳機中隱隱外泄的沙沙聲響實在很刺耳。
姊姊自我中心到讓人想抓狂，妹妹又不愛說話到無法正常交流……她完全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不求擁有優秀的溝通能力或很會解決問題，隻希望能進行正常對談。
——如果能把這些心聲說出來就好了，但卻說不出口。
（插圖）
胡喜媚的胃開始痛起來。
「我、我……我覺得我們應該專注在專輯的完美度上……因為那等於是一種紀錄。也有歌迷是透過專輯認識樂團，到時候萬一專輯不夠完美而讓他們不滿意，就無法吸引他們來聽演唱會了，不是嗎？」
「就是說啊！我也是這麽想！那麽目標就放在製作毫無瑕疵的專輯上吧！」
「好好好。那麽，關於西岐方麵——」
「對了，我還有另一個問題。我們要製作有主旨概念的專輯？還是不特別指定主題，隻專注在提升每一首歌的品質上呢？」
妲己的狐狸耳朵微微動著，似乎相當興奮。
大部分的製造行為都有個共同點，就是討論要如何製作的時候最快樂。
「我、我想沒有概念也無所謂吧！如果樂團本身有既存設定，例如成員是妖怪或者從未來過來的話，姑且另當別論，但我們樂團又沒有那些設定。」
「也對，樂團風格應該晚一點再決定。」
「就是說啊。那麽，關於西岐的對策——」
「專輯名稱要叫『太極』好呢，還是『太陽』好呢？」
「…………我選前者。因為它包含陰陽，感覺更具有根源的意味……」
「好——！這下必須開始準備錄音工作才行！」
「那個，關於西岐的事，請問我可以自己決定嗎？」
「嗯，可以啊。」
妲己一邊回答，一邊喝起第二杯茶。
老大任性成這樣，就算她們跑到有唱片公司存在的世界去活動，最後也不可能會和公司簽約推廣音樂，因此她們隻能像現在這樣，透過自己創立的公司進行活動。她們選擇在沒有半個敵手樂團
的這國度裏行動，似乎也挺合情合理。
「啊啊，對了。說到討伐，我想起來了。我要在韓升與韓變的追悼專輯上唱那些人的歌，你記得練習一下。萬一又彈那種心不在焉的貝斯，我可不會放你過關的。」
妲己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
姊姊在那部分特別注重信義呢——胡喜媚這麽想著，露出苦笑。
仔細一聽，從王貴人耳機中流瀉出的聲音，正是韓升與韓變所屬的樂團『山兔』的專輯。
妲己雖然自我中心，但本性卻不壞。
因此她們才會成為乾姊妹。
糟了！這情況就跟一旦發現平時吊兒郎當小混混的優點，就會莫名其妙對他增加正麵評價的原理一樣！胡喜媚把腦中的想法驅逐出去。
她要是不認真一點，殷可是會滅亡的。
◇ ◇ ◇
——輔佐領袖的人總是格外辛苦。這一點，不管在哪邊陣營都相同。
對昆侖宣戰的聲明，馬上就以臨時新聞的方式在金鼇裏發布，所有仙人的攜帶終端型法寶同時收到緊急警報響了起來。
大部分仙人早就預料到會和昆侖開戰，所以並沒有引發太大的騷動。
為以防萬一，在發表聲明的時候，呂嶽就留在幹部房間裏，目前沒有發生特別引人側目的問題。一般來說，不至於演變成需要事先擔憂及部署的混亂情況，引發混亂的起因也很容易解決。
反正原本執政的人全都被封印了。
等同趙公明妹妹的雲霄、瓊霄與碧霄三個人張開了名叫九曲黃河陣的結界，將那些人一個接一個關在裏麵。趙公明平時雖是個有點難應付的大小姐，卻沒想到仰慕自己的她會帶來如此龐大的助益，人生真的難以預料會發生什麽事。
於是，金鼇逐漸進入備戰狀態。不過，判斷不出戰意有多高昂的仙人們根本派不上用場。看來，目前隻能動員自己、聞仲及趙公明麾下的仙人們了。
希望自己的部下們不會損傷太大。呂嶽抱著複雜的心情，思考著派往西岐與昆侖的部隊人選。
萬一殷在他們和昆侖戰爭的期間滅亡，一切就全都白費工夫，所以她不能忽略對西岐的戰事。
這是個很棘手的問題。因為有個名叫妲己的詭異仙人正賴在殷不走，她摸不清對方會有什麽動作。
「還是送個可以牽製對方的人才過去吧——」
「——能否請您打消鏟除我們的想法呢？」
虛空中傳來一道聲音。
呂嶽從文件中抬起頭，看到聲音出處有一個陌生的仙人。
雖然對方身上帶著薰香的香味，但還是隱約感受得到一股類似野獸的氣味。是妖怪仙人嗎？但她不記得自己見過這位仙人。當然，她並沒有精確地記住金鼇所有仙人的麵貌，但對方既然能出現在自己房間裏，可見實力並不平凡。
隻不過對方遮著臉，一副殺手模樣，而且還不是雙手空空，兩隻手正摸著水晶球。此刻沒有辦法能證明——那顆水晶球沒有殺傷力。
呂嶽擺出隨時可以出手攻擊的架式。
來意不明的人最好先殺了。
但在呂嶽動手前，對方先一步鄭重地低頭鞠躬開口：
「初次見麵，您好，我是妲己的妹妹胡喜媚。」
「啊啊，就是現在榨取殷的流浪仙人之一對吧。」
呂嶽沒了攻擊欲望。
既然是那些人，便不足畏懼。
和金鼇的內亂相比，妲己她們可說是相當好處理的敵人。
況且，對方既然直接找上門來，隻要把那些火星拍熄就好了。
「流浪仙人嗎？以金鼇的角度來看，或許是這樣吧。」
胡喜媚以非常優雅的姿態抬起頭來，一點都看不出是流浪仙人。胡喜媚似乎也明白自己的立場，完全沒有被呂嶽的話惹怒。
沒加入曆史管理者的仙人，如果不是不顧前後、隻能用怪獸來形容的暴徒，就是為了貪求名利而利用人類、實力低下的仙人。可是，這個女人看起來兩者都不是。
「可以瞞過所有人的目光來到這裏，這一點應該值得您褒獎——不過，這裏的戒備如此鬆散，應該是故意安排的吧。一踏入這個房間，我馬上感受到自己被眾多仙人給盯住。」
「如果要我誇獎你如此瞭解這個房間的話，倒是可以。」
呂嶽的房間構造單純得能讓歹徒輕易入侵。因為抓住叛亂份子後，確認其身分來曆才是重點。
「此次拜訪，有一件事想拜托您。能否在您百忙之中耽誤一點時間呢？」
「我不會以你是不是夠有禮貌來決定聽或不聽啦，這又不是麵試，快點把話說清楚。」
呂嶽很清楚，拘泥禮數的人通常成不了大事。禮節先是變成麵子的一種，後來又變成權威的展現，結果讓人難以看清應有的真麵目。
呂嶽是科學家，善於從表麵觀察事物。
「我就長話短說吧——金鼇要不要與我們陣營結盟呢？在必須保護殷的立場上，我們有相同的利害關係。」
原來是用這樣的理由啊。
呂嶽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自己所處的殷朝遭受昆侖全力攻擊，妲己她們應該也無法再忍受了吧。就算打倒了一個太公望，隻要昆侖沒事，肯定會湧出第二個、第三個太公望。
不過，能不能馬上就信任妲己那幾個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讓她好好看清楚，雙方究竟有沒有合作的價值吧。
「我們不會打個兩、三下就對昆侖俯首稱臣，可是，區區流浪仙人所能調派的仙人，其能力高低您可想而知。說起來，我們就好比一間企業公司，寄生在名為殷的國家。而昆侖則近似另一個國家，從來沒有一家企業可以打贏一個國家的道理。」
原來如此，對方將現狀看得十分透徹，看來她們也不是一群不顧前後，隻知道做不切實際妄想的笨蛋。
「但如果有金鼇的協助，我們也就能和昆侖一較高下，就連上蒼也證明了這一點。我現在就來說明占卜的結果…………齒輪裏的螞蟻追求著掉落的巧克力，睜著眼睛作夢並沉溺其中。女王蟻正伸長脖子，從白色的黑暗裏看著落在黑箱的它們…………以上。」
「這段話我連百分之一都聽不懂。」
專攻醫學與科學的呂嶽，很不擅長應付這類以占卜決定事物的人。
「也就是說，隻要我們聯手對付昆侖，必定可以獲勝——這樣的意思。」
「真的假的……！？」
「以我們的情況來說，1加1不是2，是100。」
「其他的98是從哪裏來的啦……！？」
呂嶽發現自己開始覺得煩躁了。
「聽你這麽說，或許我們和昆侖聯手打倒你們會比較好。」
「怎、怎麽會……我們並沒有危害金鼇的念頭……」
聽到呂嶽暗示要攻擊她們，胡喜媚似乎也焦急了起來。
「你覺得我會信任一個連臉都看不見的家夥嗎？」
呂嶽挑釁似地質問她。
態度如此乾脆反而會讓人接不上話。呂嶽和聞仲不同，她不是老好人，同伴遇到她反倒必須放低姿態。
「你使用的是洗腦係統的法寶吧？」
「您、您在說什麽？我並沒有攜帶武器……水晶也不是法寶……」
「你把法寶裝在眼睛裏對吧？」
呂嶽以一副百無聊賴的眼神這麽說。
「其實這世上也有那種可以詛咒和自己視線相交對象的邪惡法寶。還是說，你的是石化法寶？從氣味來看，你的原形應該是鳥，神話中有種名叫雞蛇的怪物，長著一副鳥的臉，據
說可以把看到的東西石化。」
「…………那、那個……」
「你們在殷洗腦了相當多的人，所以才能進入國家中樞吧？你們這種人最有可能做那種台麵下的小動作了。」
接著，對方聽了這些話會突然發動攻擊嗎？還是選擇逃跑呢？
既然這麽容易就露出馬腳，對方剛才提出的請求就作廢吧。
再派出目前沒工作的仙人，將對方殲滅。
當然，當場封神這個叫胡喜媚的仙人。
呂嶽等待敵人出招。
「…………那個……我真的完全沒藏什麽法寶……」
胡喜媚被寄予詭異的期望，不禁用有點困窘的模樣縮了縮身體。
「咦？」
「在樂團的時候，我是以不露臉為方針進行活動的……真的就隻是因為這個緣故……」
「你在騙人吧……？難道以前你曾因為戰鬥傷到了臉嗎？」
「沒有……不、不然……讓您看一眼好了……」
胡喜媚把手搭上蓋住臉的布巾。
「我、我明白了……那……」
麵對一個實力不明的仙人，做這種事相當危險，但呂嶽還是輸給了誘惑，把臉湊過去。
胡喜媚慢慢掀起布巾。
呂嶽探頭一看——
然後，她不禁屏息。
「…………你、你真可愛！啊，我這不是客套話喔。」
「多謝您的讚美……」
「為什麽不把臉露出來呢……？這樣樂團會比較受歡迎不是嗎？」
「因為樂團比的是音樂。如果喜歡臉而支持的人——也就是顏控歌迷的數量增加，我會覺得哪裏怪怪的。況且貝斯手比主唱顯眼，以樂團來說實在稱不上是正常狀態……」
「可是，歌迷變多的話，你們應該會比較高興吧？不過我沒參加過樂團活動，所以不太懂你那奇怪的價值觀……」
「很、很久之前……的確有人問我要不要單飛，以偶像的身分出道……我當然拒絕了……而且我也不想在眾人麵前露臉……」
胡喜媚的話說到一半就停了，一股尷尬的沉默籠罩房間。原以為對方有什麽特殊能力的呂嶽，此時也覺得很困窘。
「——所以說，能否請您相信我們呢……？」
「我知道了……」
話雖如此，但她也隻是明白了胡喜媚遮住臉龐的理由而已，同盟的話題依舊沒有進展。
「你們和那些被欲望迷昏頭的愚蠢仙人不太一樣呢。」
「我們隻是為了推廣音樂，才會出現在殷。因此，我們才認為內亂非平定不可。bass……base……基礎，我想成為培育姊姊與妹妹才能的基石。萬一連金鼇都攻擊我們，樂團活動就無法進行了。」
雖然已經看不見對方的臉，但呂嶽可以大致想像出胡喜媚現在一臉驕傲。看到對方展露出樂團人的堅持，想來應該不是隻想沐浴在聚光燈下而已。
「……要喝茶嗎？」
呂嶽從身旁的櫥櫃裏取出茶杯，拿起桌上的茶壺注入茶湯，胡喜媚不疑有他地喝了下去。
當然，這並非單純招待對方，而是一種交涉的手段。呂嶽想試探胡喜媚，看看對方能否不懷疑她端出的東西有毒，直接喝下去。
就呂嶽來看，胡喜媚過關了。
「好香甜，這是加了蜂蜜的奶茶嗎？」
「沒錯。缺乏甜的東西，腦袋就無法靈活運作。」
「我懂。因為做完管理和創作的工作後，我都會特別想吃點心，況且音樂這個行業是靠客人吃飯的。沒有點心的話，就會難以平靜下來……對了，給新樂團用的公司名字就叫邯鄲之夢（sweet trance）吧。」
「那些不是妲己的工作嗎？」
呂嶽也幫自己又倒了一杯茶，蒸氣嫋嫋而升。她不自覺想到了聞仲，希望那個人不會再度因為太過專注而昏倒。
「姊姊可以描繪出遙遠的未來。換句話說，她會說要變成最強的、無敵的，但卻不會注意眼前的情勢。她是那種眼睛隻注視著天空，完全不管腳下階梯的類型……」
胡喜媚一副已經死心放棄地搖搖頭。
「啊—世上就是有那樣的人……隨口就說我要成為宇宙第一，或是要成為某某王……」
「若隻有野心和大義，任何事都無法實現的。」
聽到她那些話，呂嶽覺得同樣像在說聞仲。
那個人也是太過堅守正義，所以不知道普通人類不是依靠正義，而是倚仗功利而活。她沒有實際體驗過那一點，即使被呂嶽開口提醒過無數次，但隻要聞仲沒有親眼確認，就依舊沒有效果。
「我們或許同病相憐呢。」
「正因為這緣故，我才會率先來呂嶽大人您這裏拜見。」
呂嶽不自覺笑了出來。難怪這個掩麵仙人的想法，能這麽精準地命中自己的胃口。
「為了你，我可以出借金鼇的仙人。雖然這是政變得來的政權，但我手中的人才還是不少。」
「太好了，這樣我就能專心進行音樂活動。『太極』（mother）隻差一步就能完成了。」
胡喜媚深深一鞠躬，然後把空了的茶杯放到桌上。
「晚點我會把援軍派過去，你就安心等待吧。」
這麽做，呂嶽這邊也有好處。如果撼動昆侖的雙麵作戰可以成功，對她們不無助益。況且，殷要是危在旦夕，聞仲也不會放心吧。
「那麽我就先告辭——啊，對了，可以的話請您笑納。」
說完，胡喜媚留下一個塑膠製盒子後就消失了。
那是什麽？呂嶽這麽心想，拿起來看。
「是那幾個人的cd啊……」
她看著封麵低喃。
「名字叫『桃花源』（伊甸園）嗎？但仙人界快要因為戰爭而淪為地獄了……」
呂嶽馬上去找聞仲，告訴她同盟的事。聞仲雖然不喜歡禍亂殷朝的妲己一夥人，但還是點頭讚同了。
「因為，現在的殷等於是那些人手中的人質。」
「正是這麽回事。如此一來，安全方麵就有保障了。」
「這樣我們就能專心進攻昆侖囉。」
聞仲的頭還沒冒出蒸氣。雖然正在做著無法無天的事情，但身體狀況看起來還不錯，用不著分出太多時間進行維修。
「莫非你現在心情很好？」
「看著紂王陛下被當成昏君，我真的很火大。」
糟糕！提了不該提起的老話題，
「不過，因為妲己她們的緣故，殷朝應該不會在紂王陛下這一代滅亡。」
因為無法推行革新政策，所以殷朝底下的叛亂應該會停留在小規模範圍。既然紂王不再是個能幹的君王，殷的命脈就能保住了。
比起一條條的人命，聞仲更加重視殷這個國家的命數。
「這就是所謂的一不做二不休吧，你也挺狠心的嘛！」
聽到對方充滿政治家風格的話，呂嶽放心了。
如果隻是一味地當正義使者，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的。
「沒錯。可以充滿驕傲地工作，感覺真舒服。過去的人生裏，我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不欺瞞自己的心。」
「為了不欺瞞自己的心，每次戰爭我都會熱血沸騰。」
自從有曆史以來，首次的仙界大戰即將開始。不管結果如何，肯定都會改寫仙人的曆史。
聞仲的手一直描繪著昆侖附近的詳細地圖。
「我會馬上打敗昆侖給大家看。然後，讓殷的曆史回歸正軌。」
「實際上戰場的是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