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走馬燈似熱鬧戲,終於落下帷幕。七路中文】


    謝家上下人都已聽說,長房桐姨娘害病,都是因為丫頭曉月過病氣,所以曉月讓送去了莊子上。幸虧桐姨娘發現早,病得輕,隻是還需要靜養一段日子,大奶奶連她晨昏定省都免了。


    原本初盈打算把雨桐送走,可是很就要過年,趕這個時候,肯定會得出滿府流言蜚語。


    少不得再忍耐些時日,等年後再說。


    雨桐已經“病”得下不了床,又送走了曉月,----初盈便嚴命霜兒守好門戶,不許任何人出入東小院。


    霜兒本來就是個膽小如鼠,加上攪和進這麽大一件事,如今小命兒還主母手上提著,當即連連磕頭,“奶奶放心,就是一直蒼蠅也讓飛進去。”


    簡媽媽冷聲道:“打起精神來,別出了事怪奶奶不留情麵。”


    霜兒惶恐道:“一定,一定。”


    初盈淡淡一笑,“下去吧。”


    簡媽媽送走了人,回來道:“可惜讓那個香杏給跑了,不然就能順藤摸瓜,查出背後人是誰了。”略作停頓,“其實不問也一樣,十有……”


    初盈擺擺手,示意不要再說下去。


    這種事要是證據,別說十之,就是十之九分九也不行,況且自己心裏已經有了主張。要緊是雨桐“病”了,秋綾再出點什麽事,外人可不知道內情,隻會認為自己進門不到半年,就把妾室趕殺絕了。


    簡媽媽也不想多說這些煩心事,便揀了高興,“奶奶就要過十六歲生辰,可有什麽打算?”


    “年年都過。”初盈淡笑,----不過還是有一點不一樣,以前都是自己家,今年是頭一次婆家過生辰,心裏說不出淡淡惆悵。


    簡媽媽見她興致不高,自己也找不到什麽笑話來說,伸手摟了她,仿佛還是那個小小粉團兒,“唉……,什麽時候添個哥兒就好了。”


    說起這個,初盈反而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靜默了一會兒,將頭靠了乳母身上,輕聲道:“媽媽,嫁了人好累啊。”


    “傻丫頭。”簡媽媽反倒笑了,“做女人都是這麽過來,隻要上頭長輩憐愛,身邊丈夫體恤,膝下再有兒女承歡,一切都是值得。”


    值得嗎?真是這樣嗎?


    初盈有些茫然,----或許吧,是自己想要太多了。


    夕陽西下,窗外一片五彩絢爛晚霞景象。


    謝長珩懶懶坐長榻一頭,腳邊是一個大大銀炭火盆,正看著對麵做繡活妻子,說了一句,“天涼了,這些活讓丫頭去做就行,仔細凍著手。”


    “閑著也是閑著。”初盈頭也不抬,----不給自己找點事做,整天胡思亂想日子加難熬,膝下又沒有孩子,不然還可以分出大部分精力。


    孩子?不由看了看丈夫,分居一個月竟然有了生疏感覺。


    不由想起母親,那時候得知何九兒要被父親納妾,第一反應不是傷心難過,而是如何照顧好自己子女,如何坐穩正室位置。


    那些少女情懷,大約早就被生活瑣事消耗殆了吧?


    “想什麽?”謝長珩看著那雙明亮清澈眼睛,像是汪著水一般,配上白皙瑩潤皮膚,越看越忍不住目光流連。


    隻是那清澈目光,很就順勢低頭下去回避開。


    “還生我氣?”謝長珩低頭問道。七路中文】


    “沒有。”初盈捏住繡花針,把花樣遞到他麵前,問道:“梅花好?還是竹葉君子好?我想著竹雖然是淡雅,但是用得多了,便想換換,再說這件袍子是過年用,花哨一點看著喜慶……”


    “阿盈。”


    初盈聽他叫得親昵,心裏卻隻覺得不大順氣,語音略頓,又道:“原本還想給你做雙厚靴子,可是我手腳慢,便讓秋綾去納鞋底了。”


    “阿盈!”謝長珩捉住她手,“先聽我說。”


    初盈沒有抽出手,淡淡道:“你說。”


    謝長珩一時怔住,----妻子突然不鬧小性子了,表現格外冷靜,本來是對,為何自己反而不習慣了?


    原本想好話,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我知道。”倒是初盈先開了口,“雨桐是打小服侍你,十來年了,從來沒有你跟前辦錯一件事,你信她這也是人之常情。”又道:“你怕因為一個姨娘事,後壞了我名聲,所以才想把事情壓下去,都是為了我好。”


    ----還說什麽?說來說去都是這些。


    謝長珩要說話被說她,一時沉默無言。


    初盈不想再說下去了,抽了手,起身道:“累了,我去躺一會兒。”


    謝長珩被晾一邊,自己坐了會兒很是沒意思,想要找妻子說幾句,又覺得自己有點羅裏囉嗦不對勁。


    索性去了書房,拿了長劍站梅花樹下舞了一陣。


    平安低了頭,再旁邊端茶倒水小心伺候,----眼下都已經彩霞滿天了,公子爺還跑來書房舞劍,分明是就是來散火氣,哪裏還敢不小心?


    “唰!”一聲清脆收鞘聲,謝長珩手中長劍已經入鞘。


    平安一溜小跑過去捧了劍,看了看旁邊,“茶已經泡好了。”


    謝長珩端起茶,“咕咚咕咚”大口喝了幾下,長長舒了一口氣,轉身進屋,又喚平安道:“研墨。”


    自己走到書案邊坐下,微微出神。


    平安跟另外一個小廝如意對了對眼,彼此心知肚明,連個人手腳飛,一個取了上等白紙出來鋪上,一個趕緊添了清水急急研墨。


    飽滿墨汁從筆端落下,似乎帶著主人情緒一般,龍飛鳳舞、遒勁有力,連著寫了好幾張紙,走勢終於稍微舒緩了一些。


    平安正要鬆一口氣,哪知道謝長珩又撂下了筆,吩咐道:“鈞天桐木琴拿出來。”自己走到旁邊水盆邊,沾了綠豆麵洗了洗手。


    平安對著如意擠了擠眼,兩個人趕忙去開櫃子拿琴。


    叮叮淙淙琴聲悠揚響起,似那山林間小溪緩緩而流,清脆悅耳,然而沒過多會兒,漸漸地好似匯入了江河,變得氣勢磅礴起來。


    琴音越拔越高、越走越險,叫人聽得不由提起心弦。


    “叮!”不知何故,那琴聲毫無征兆戛然而止,嚇得平安和如意一哆嗦,又趕緊站直了身體,垂下了眼簾。


    謝長珩靜靜坐了一會兒,手還放琴弦上,但卻沒有再彈跡象,不知道想些什麽,半晌才問:“平安,我近是不是不大對勁?”


    平安一臉苦色,一句話嘴裏擠了半天,“小……,沒、沒看出來。”


    第二天,正好趕上謝長珩家休沐,一身家常半舊蓮色長袍,腰間白玉帶,一頭青絲襯得眉眼分明,正從裏屋跨步出來,“走吧。”


    初盈便將手爐遞給了凝珠,起身跟了上去。


    還沒出門,謝長珩先扯了扯初盈鬥篷上帽子,----一圈雪白兔兒毛,把那巴掌小臉圈得小了。


    “大爺、奶奶走好。”秋綾聲音清脆,生怕滿院子人聽不到似。


    謝長珩自己披了雪紫色大氅,初盈則是嬌俏海棠色,比他矮了大半個頭,出門下了連廊,兩人背影被素白雪地一襯,倒也十分般配適宜。


    剛到上房門口,謝夫人便連聲道:“進來,外頭雪花亂飄呢。”


    初盈跟謝長珩後頭行禮,末了笑道:“還好,不是太冷天。”待婆婆示意,方才從凝珠手裏接了手爐,自己位置上坐了。


    謝長珩問道:“娘這幾日可還睡暖和?”


    “暖和,暖和。”謝夫人與蘇媽媽一笑,“天天有兒子兒媳圍跟前,我這心裏能不暖和嗎?”又回頭道:“你們先喝兩口熱茶,暖暖胃。”


    “喲。”盛二奶奶人還沒有進門,笑聲先飄了進來,“大哥大嫂來得真早。”仿佛隻有這樣說了,才能掩飾她沒有第一撥過來,又笑,“娘有什麽高興事呢?”


    謝夫人微笑道:“隨便說笑罷了。”


    “娘。”謝長盛進門先行了禮,然後脫下了石青色刻絲暗紋大氅,對著長兄長嫂欠了欠身,“大哥、大嫂。”


    初盈對他不熟,隻是跟著謝長珩招呼了一句。


    -----每逢休沐日,謝夫人跟前總是要熱鬧許多,這邊話還沒說幾句,謝長瑜和晏氏也一起過來了。


    謝長瑜平日母親麵前十分恣意,不過每次見了長兄,就有點像避鼠貓,頓時老實了許多,規規矩矩和妻子坐下。


    晏氏挽了精巧別致飛雲髻,除了金釵之外,還斜戴了一朵牡丹絹花,倒是給她平添了幾分顏色。見麵行完禮後,對初盈笑道:“過些日子就是大嫂生辰,我做了一雙棉鞋,不知道大嫂喜歡什麽花樣?”


    初盈笑道:“哪裏當得起你親自做鞋?”不過人家鞋都做了,再推辭也不合適,想了想,“不拘什麽樣,反正素雅一點就行,隻是辛苦你了。”


    謝夫人接話道:“老五媳婦針線還不錯,前些日子給我做了一雙,挺合腳。”


    “那從前我做呢?”初盈假裝不滿,撇嘴道:“娘得了心愛小兒媳,就把我們前麵都給忘了。”


    盛二奶奶湊趣笑道:“可不,我這也吃味兒呢。”


    “瞧瞧、瞧瞧。”謝夫人指了跟前兒媳們,與蘇媽媽笑道:“這一個個還不讓人說話了?”嗔了初盈一句,“看把你嘴巧,也好意思弟妹們跟前說嘴。”


    蘇媽媽笑道:“那還不都是夫人慣得。”


    晏氏隻是掩麵跟著一起笑,氣氛十分好。


    謝長珩不由出神,----什麽時候開始,妻子居然母親麵前這麽親昵?


    看得出來,妻子和母親關係挺好,倒不是說妻子嘴比老二媳婦巧,容易母親歡心。


    畢竟妻子是嫡長媳,母親因為自己也容易喜歡一些。


    看著母親眼裏那發自內心高興,再看了看妻子,她神色也不似敷衍,隻是近……,她似乎和自己疏遠了不少。


    或許等到開了春,妻子搬回正屋住應該就好了。


    謝長珩兄弟幾個是過來請安,婦人間家常話插不上嘴,說了幾句,便一道起身先行告辭。


    “都慢著些。”謝夫人看著兒子們走遠了,方才回頭,開始與媳婦們說正事,“說起老大媳婦生辰,我想平日裏老大媳婦忙裏忙外,也該歇一歇才是。”


    盛二奶奶心裏酸溜溜,勉強笑道:“大嫂是得好好歇一天。”


    謝夫人頷首道:“老大媳婦生辰宴席,就由你來操辦。”


    “辛苦三弟妹了。”初盈道了一聲謝,又與婆婆含笑建議,“正巧年下還有一堆年貨要辦,諸多事項安排,三弟妹包攬了宴席事,我也騰出個空來。”頓了頓,“隻不過這是我頭一次辦年夜宴,還是覺得有些忙亂,娘可得提點著一些。”


    謝夫人聽她長篇大論,猜度著下麵必有話說,點了點頭,“要是人手不夠,我這邊再撥幾個人過去。”


    ----倒也沒說死,免得猜錯了媳婦想法不好收回。


    “下麵人倒是夠了。”初盈神色十分恭敬,笑道:“再說娘身邊人,哪能讓我拿去大材小用?”側首看了看晏氏,“就是想把五弟妹借過去,幫我幾天忙。”


    謝夫人心思飛轉了轉,很猜到了幾分,於是笑道:“甚好,你們兩妯娌商量著辦,一起說說話也有趣。”


    晏氏聞言怔住,----大嫂這是讓自己協理家務?!管隻是暫時,但……,這也太意外太過驚喜了。


    幫著大嫂協理家務,那麽下人們眼裏,自己分量立馬就不一樣,----即便不能算是半個主母,至少也是家裏說得上話人。


    隻要自己把事情辦好了,婆婆會高看自己一眼,丈夫亦會多幾分尊重,謝家日子會舒坦許多。大嫂居然如此體恤自己,真是想都不敢想,這哪裏是做妯娌?一般姐妹也不過如此了。


    初盈看著她笑道:“怎麽……,想偷懶躲起來不成?”


    晏氏回過神來,笑了笑,“我笨,少不得跟著大嫂學一學。”又與婆婆笑道:“看來隻做一雙鞋子還不夠,還得再加一雙,算是拜師學資才行。”


    謝夫人笑道:“你們妯娌間相處和睦,我也高興。”


    滿屋子人都附和陪笑,隻有盛二奶奶滿心惱火,----好一個傅氏,仗著自己有個做皇後姐姐,就這麽瞧不起人!撇開有經驗自己不用,反倒拉攏一個剛進門小姑娘,不就是看不起自己庶出嗎?真是欺人太甚!


    ----可是恨歸很,卻也無可奈何。


    初盈看到了她眼裏惱色,不過自從自己主持中饋開始,就已經把她得罪了。


    再說盛二奶奶這種人,疑心病和自卑感太重,便是自己想貼隻怕也難貼上,反正這件事自己站得住腳,所以並不意。


    因為生辰壽宴事,謝夫人說是有話要單獨跟盛二奶奶商量,初盈便和晏氏一起告了辭,兩個人前後腳走了出去。


    初盈回頭看了一眼,隻覺得婆婆真是一個妙人。


    自己對晏氏一番扶持,婆婆心裏不會不清楚,做為一個重規矩長輩來說,當然希望兒媳婦鎮得住場,而不願意看到寵妾滅妻煩心事。


    蘇宜君是什麽身份、性情,謝長瑜對她是什麽態度,晏氏又處何等尷尬位置,再沒有人比婆婆心裏清楚了。


    “大嫂。”晏氏笑吟吟回頭,往後麵打量了幾眼,“看什麽呢?”


    初盈抿嘴一笑,低聲道:“我看二弟妹會不會追出來。”打趣了一句不再多說,轉而道:“走吧,天涼當心站路上凍著,先去我屋裏,一麵喝茶一麵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鑒於近很抽,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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