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孝寧噗嗤一笑,管自己啃地瓜。


    “忍冬啊。”了緣叫了她一聲,待她回了頭,卻又埋頭啃自己的地瓜去了,朱孝寧瞪了他半晌,他才嗬嗬一笑,打了個嗝,“忍冬,你可知我為何喜歡槿娘嗎?”


    “既美麗又溫柔,是不可多得的嫻淑女子。”


    了緣聽著,微微頷首,卻又搖搖頭:“我最喜歡她的倔強。”


    朱孝寧沉默了。


    “我第一次見她時,便是在太子府中。那時,我隨父親來太子府拜訪,剛入府便聽到內院歌聲猶如天籟。宴席上,我再次聽到了她的歌聲,可是她隻站在簾後,在眾人眼前的是你母親。她唱歌,你母親伴舞。你母親是個極美的女子,比槿娘美得多,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母親便被太子收了去,卻不小心懷了你。”


    “這個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朱孝寧不喜歡聽過去的悲慘故事,起身欲走,了緣扯住了她,“你母親被太子妃趕出府之後,送到了一個偏僻的小村莊,自生自滅。槿娘和你母親從小一起長大,難舍難分,比親姊妹還親。槿娘怕你母親出事,偷偷地逃出了府。你知道,她們這種身份,身上都是刻了獨特印記的。她怕被人尋回去,將刻在額上的火焰,生生用小刀剜了。”


    朱孝寧頓時驚得目瞪口呆,手中的地瓜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所以,奶娘額上的傷疤,是這麽來的?”


    “是,她從來沒告訴過你吧?她怕你愧疚,怕你母親愧疚,從來沒說過。但是她逃到半路時,還是被人發現了。”了緣說著說著又想喝酒,探手就去取酒罐。


    朱孝寧愣著,未阻止他,看著咕咚咕咚又灌了一大口。


    “是我救了她,所以我知道。她讓我保密,可我總覺得,她的付出應該要讓你知道,所以我選擇告訴你。後來,她求我,幫她找到你母親,我幫她了,我感於她的堅強,好人做到底,送她去了我高唐縣。那裏,我有個好友,家裏隻有一個老母親,他會替我照顧她們。”


    “就是先生了?”


    “是,就是馮軒。而我,因為京中事務,不得不往回趕。待我再次到高唐縣時,他們已成親,你也出生了,而你母親難產而死。馮軒是個很好的人,豐神俊朗,溫和知禮,比我合適。”又是一口酒下肚,了緣自嘲著。


    “了緣,其實你也很好,隻是,或許……”朱孝寧知道奶娘和馮先生感情深厚,鶼鰈情深,此刻對上了緣,她卻不知該怎麽安慰。


    “你不必安慰我。”了緣甩了甩手,大聲一笑,“我比不上他,我知道的!而且槿娘喜歡他那樣的,她喜歡書生,不喜歡我這大老粗。隻有你,你才喜歡大老粗,哈哈哈……”


    朱孝寧感動得熱淚盈眶時,被他一打趣,哭笑不得地瞅了瞅張拓奕,張拓奕尷尬一笑,捂了捂她的臉頰。


    “忍冬啊,槿娘她,是因為你身份特殊,才說是你奶娘。事實上,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我知道。”


    “知道就好。”了緣搖搖晃晃地起了身,“你好好的,別讓她失望。”


    朱孝寧隨之起身,扶住了他:“嗯,我都知道,你小心些。”


    “我沒事,槿娘她喜歡山水風光,卻沒看過多少美景,我要替她看了,我要走遍……”了緣掙脫她,瞅著她甜甜一笑,忽而腳下一軟,摔在了地上。


    張拓奕動作迅疾去攙他,也沒能阻住,彎了腰撐著他起來:“他已經睡過去了。”


    朱孝寧無奈扶額:“你送他回房罷。”


    “好。”張拓奕一步一步扶了他下閣樓,卻又回頭看她,“你早些休息。”


    “嗯,你也早點睡。”朱孝寧這麽應著,卻重新在閣樓上坐下了。她轉了轉腕上的鐲子,三個鈴鐺在暗夜中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丁零當啷,就像奶娘清脆的笑聲。但是,更多時候,她的聲音是溫柔軟糯的。她極其溫柔,不管是對先生還是對她。隻是,她沒想到,奶娘對自己卻如此狠心。


    朱孝寧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她是為了她母親,為了她們。她是母親的至交,更是她的救命恩人。


    沒有她,何來今日尊貴的孝寧公主?


    她不該稱她為奶娘,直接叫她一聲娘都不為過。


    仰頭望星空,那閃閃爍爍的光,是她們期盼的目光。


    “我會好好的,不會讓你們失望。”朱孝寧低吟淺笑,往後一靠,靠在了溫暖的胸膛上,“怎麽沒回去。”是問話,卻已知道答案,所以是敘述的語氣。


    “我不想讓你一個人,我不舍得讓你一個人。”張拓奕的下巴置於她頭頂,雙手環在她胸前,“你奶娘是堅強的,你更是倔強,你是真正的忍冬。”


    “冬天已經過去了。”朱孝寧仰起頭,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眼。黑色中,跳躍著燈籠的火光,帶著些心疼,帶著些寵溺,帶著些憐惜,帶著濃濃的愛意。


    “孝寧,其實你心裏不好受,我知道的。”


    朱孝寧轉過身去,抱住了他的腰,埋在他懷中,未出聲,卻已淚流滿麵。


    “你想回去看看你奶娘嗎?”


    “嗯。”


    “那便回去罷。”


    “可是我放不下孝旻。”


    “皇長孫他,過了正月就要走了吧,等他走了你再去。”


    “他離開了南京,我就更不能走了。否則京中有什麽風吹草動,他都不能及時知道,太被動了。”


    “有我呢。”


    “你不陪我去?”


    張拓奕怔了片刻:“你要我陪你?”


    “我想,帶你去見見我娘親,見見,見見她們。”


    “好,我陪你。若要傳消息,皇上會做的。”


    “皇爺爺傳的,肯定是他想讓他知道的,而且未必全麵及時。”


    “那我找邱八?”


    “不成,現在不能將邱府拉過來,至少明麵上不能。”


    “為何?”


    “邱府幾個都是藏不住話的人,你看邱老太爺就知道,什麽事都寫在臉上,指不定什麽時候他就說漏嘴了。”


    張拓奕苦了臉,張了張嘴,還是沒說出口。


    “你是想說卓將軍嗎?”


    “還是不了,他,不合適。”


    朱孝寧腦中精光一現,坐直了身子:“上回你說邱將軍來與你說了一件事,你還沒告訴我呢,是否跟卓將軍有關?”


    張拓奕猶疑良久,跟下了極大的決心似的,重重地壓了壓下巴:“是。”


    “何事?”


    “邱八說,嘉衝他,是晉王的人。”


    朱孝寧瞬間喘不上氣來,瞪大了眼。


    “孝寧……”


    朱孝寧捂了捂胸口,無數念頭飛過腦海:“難道,孝旻身上的毒是他?”


    “你是說,嘉衝他,在嘉辭的藥田中做了手腳?”


    “這麽一來,嘉辭哥哥的行為便能解釋得通了。我看得出來,他早查出下毒之人是誰,隻是一直瞞著。隻因為,那是他哥哥,他不能供出他哥哥來……”


    “孝寧,我……我不敢相信,他跟我兄弟多年,他竟是這樣的人……”張拓奕滿臉的難以置信。


    “卓嘉衝祖上是洛陽的?”


    “是。”


    “那我就更肯定了。”朱孝寧恨恨地絞著絹帕,“我後來讓羅院使驗過孝旻身上的毒,他說其中一味藥材隻有洛陽的某座山上種出來的才有奇效。而且那座山屬於卓家,至今也由卓家旁支看管。”


    “這麽說來,真的是他,我去找他。”張拓奕放開她,騰得起身,驚覺自己太衝動,又站住了。


    朱孝寧急忙扯住了他的袍子:“不要打草驚蛇。”


    “我曉得了。”張拓奕重又坐下,“既如此,他便不再是我的兄弟了。我知道,我知道該怎麽做。但是,你要去稟告皇上嗎?”


    “暫時先壓下,他敢下毒,大抵是三叔的指示。既然他站了三叔的隊,就好好利用他。總有一天,我們會將他和三叔連根拔起。”


    “那嘉辭呢?”


    “他,親親相隱,無可厚非。他有功也有過,但是他哥哥卻犯了謀逆之罪,恐怕要受誅連。最後還是要由皇爺爺評斷,且看我能不能在皇爺爺麵前保下他吧。反正卓嘉衝,他敢對孝旻下手,死罪難逃。”


    張拓奕聽畢,一言未發,盡管卓嘉衝犯了大罪,可他終究是他的兄弟。他默默歎了口氣,道不同不相為謀。


    朱孝寧扯了扯他的腮幫:“今日是除夕呢,且放寬心,笑一個。”


    “咿——”張拓奕扯了個難看的笑臉。


    “你不如想想,孝旻生辰時送什麽罷?還有霓兒,孝旻如今最喜歡的還是她,可她拖泥帶水的,什麽都說不清。讓她給個準信吧,否則待孝旻成年,皇爺爺挑了他人,她心裏不舒服,孝旻也不好過。”


    “她的事,我也不懂。我問過,可她……”張拓奕懊惱地撓了撓頭,“她比我麻煩多了。”


    “孝旻跟她,一個年頭一個年尾,說是差了那麽幾個月,事實上差了一整年。過了年,雖然孝旻才十五周歲,可是虛歲卻十六了。說句實話,皇爺爺不喜歡霓兒,他嫌霓兒太小家子氣,做不得嫡妻。可我總想著,該給孝旻娶個合心意的妻子。雖說小姑娘家的顧慮總是多一些,可是她已經十四周歲了,虛歲也十五了。我朝男子十六歲可婚娶,她是不急,孝旻可急著,皇爺爺更急。”


    “我聽著,怎麽像是你在嫌棄我老呢。”張拓奕不知該怎麽回答朱孝寧,默默地轉了話題。


    “張拓奕……”朱孝寧給他飛了個眼刀,卻也不再提了。此事他們二人急出血了都沒用,還是得看張霓,她也不想回應他,轉了話茬,“話說,你那表妹,最近還安分吧?”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考完啦,~\\(≧▽≦)/~啦啦啦~~~~~~但是感覺不大好,/(ㄒoㄒ)/~~


    大家有沒有想我~(*^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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