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雲定權麵,林清荷對雲琮敵視裝作大度樣子一笑置之,但是回到芙蓉閣便開始抹眼淚。


    陪嫁丫鬟玉池勸道:“夫人現有了身子,千萬別動氣。”


    林清荷咬牙道:“大哥為我定好親事,若是父親,定不會這樣委屈我。”說著,伏桌上嚶嚶哭泣起來。


    雲定權雖然容貌俊朗,武功高強,但足足比她大了二十歲,家中還有原配。她雖然表麵上和雲定權郎情妾意如膠似漆,心裏卻憋了許多不滿,總覺得自己年輕貌美,出身嬌貴,不該委屈做他二夫人,如今還要被他兒子氣。


    正自怨自艾,隻聽外麵廊下傳來一聲脆生生聲音:“二娘。”


    “是小姐來了。”玉池趕緊擰了熱毛巾給林清荷擦臉。


    林清荷抹了臉上眼淚,又理了理頭發,這才道:“進來吧。”


    雲翡挑開珠簾輕步走了進來,一臉甜美笑容,親切地上前見禮:“二娘,我替阿琮給您陪不是,他年紀小不懂事,您別和他一般計較。”


    林清荷忙做出大度樣子,笑著說:“阿琮是小孩子,我當然不和他計較。”


    “二娘真是氣度過人。”雲翡將手中一個錦盒放了桌上,嫣然一笑:“二娘如今懷了弟弟,要好好補養身子。這人參我娘藏了許多年,不舍得用。二娘眼下正用得上。”


    林清荷客氣地笑:“阿翡費心了。”


    雲翡笑眯眯道:“二娘缺什麽隻管說,千萬別像我娘似心疼銀子不舍得保養,弄得生了阿琮之後成了黃臉婆,腰身也粗了三寸,連我爹都懶得看她。”


    這話粗粗一聽甚是貼心,但再一想林清荷心裏卻有點不是滋味。那個女人生了孩子腰不粗?那個女人不會老?雲定權若真是這樣對待給他生兒育女發妻,可就有些薄情。


    雲翡貌似不經意地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含笑問道:“二娘這芙蓉閣可還住得慣?”


    林清荷點頭:“院裏荷花池,我很喜歡。”


    這芙蓉閣景致恰好和她名字相符,院中有一個半月形琉璃磚砌成荷花池,可以想見到了夏日,碧葉連連,芙蕖盛開,荷香四溢情景。她覺得雲定權讓她住這裏,也算是有心。


    雲翡驚喜地笑:“巧極了,我娘也極喜歡。當年我們剛搬到這裏,池中荷花開得又香又美,我娘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院子,後來生了阿琮,我娘怕他掉進荷池裏,這才搬到木樨園。”


    林清荷勉強笑了笑,心裏有點不大舒服,原來蘇青梅也住過這裏。


    雲翡打量著屋內擺設,笑吟吟道:“這屋裏家具,都是我娘陪嫁。二娘瞧著那件東西不滿意,隻管讓我爹換,可別替我爹省錢。”


    林清荷怔了怔,難以置信,這些紅木家具價值不菲,蘇青梅小門小戶出身,她娘家能置辦得起?


    雲翡看出她眼中不信,嫣然一笑,帶著自豪語氣說道:“二娘可能不知道,我外公是襄城首富,家裏商鋪幾乎布滿半個縣城,人稱為我外公蘇半城。我娘出嫁時,外公陪送都是好東西。後來我們搬到荊州,我娘舍不得這些東西,千辛萬苦地從老家拉了過來,可真是費了不少力氣。”


    原來真是蘇青梅陪嫁,林清荷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窘迫地絞著手中帕子,隻想立刻便離開這個屋子。


    雲翡柔聲道:“我娘有句話讓我轉告二娘,她對二娘毫無成見,離家並不是針對二娘,而是因為我爹當年發過誓絕不納妾。”


    林清荷目光中露出震驚之色,“當真?”


    “當然是真。”雲翡附到她耳邊,小聲道:“這些年我娘貼了不少錢給我爹招兵買馬,可是我爹還是言而無信。所以我娘請二娘無論如何一定要看好自己銀子,千萬記得,男人是靠不住。”


    林清荷怔怔地一個字說不出來,心裏又酸又氣,已經連敷衍幹笑都擠不出來了。


    雲翡將這幾個炸彈扔完,起身甜甜一笑:“二娘好好歇著,阿翡先告辭了。”走到門邊又折回來,拉著林清荷手,笑盈盈道:“廚房裏廚子都是我娘從老家帶來,做飯菜都是我們老家口味,二娘若是吃不慣,隻管告訴爹。”說完,告辭而去。


    玉池見林清荷像是木雕一樣臉色發白,便打開雲翡帶來錦盒,轉移話題:“夫人,你看這麽大人參可真是少見。”


    林清荷氣道:“收著吧。她送東西我可不敢用,誰知道安了什麽心。廚房裏都是蘇青梅人,我現有了身孕,一切都要萬分小心,茶水糕點飯菜,你都要盯仔細些。”


    玉池忙點頭應是,心裏卻道,人家阿翡小姐一片好心,怎麽二夫人就能挑出這麽多刺來?這麽大人參那裏去找?束之高閣可真是可惜。


    林清荷氣得七竅冒煙,這芙蓉閣裏家具本來還挺喜歡,現看著樣樣紮眼。雲定權心裏,她到底算什麽?


    雲定權夜晚過來時候,林清荷一臉不悅異常明顯,想要掩飾都掩飾不住。若論藏匿心事本事,她可比雲翡差得遠了。


    雲定權識人無數,一眼便看出來她悶著心事,攬住她肩膀,親親熱熱問道:“怎麽了?”


    林清荷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夫君,我想換家具。”


    雲定權一怔:“這家具不好麽?都是上好紅木。”


    “我不喜歡紅木。院子我也想重修葺一番。”


    一想到家具是蘇青梅陪嫁,院子也是蘇青梅住過,她就覺得心裏說不出硌硬,可是又不能對雲定權明說。


    雲定權出身貧寒,十分節儉,心裏粗粗一算這筆銀子數目,便覺得肉疼,可是婚不久又不便和她起爭執,隻好滿心不悅地應了聲好。


    兩人各懷心思,上床安歇時也不像以往親密地摟一起。


    林清荷翻來覆去想著雲翡說過話,看似無心之語,卻包含了太多訊息,雲定權這個人太不可靠,她絕不能像蘇青梅那樣傻,以後要多留一些心眼。


    而雲定權想是,這女人實奢侈鋪張,好端端東西不用全要換,絲毫不知道替他省錢,這一點比起蘇青梅,她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這個時候,他才想起蘇青梅好來,對他掏心掏肺全無保留,處處為他著想,連賣老宅錢都給了他。那筆蘇永安偷偷留給她銀子,他相信一定能要出來。


    於是,翌日他主動帶著雲翡阿琮一起去接蘇青梅回來。


    雲翡暗暗鬆了口氣。


    車馬到了蓮花山下,雲定權帶著一雙兒女,沿著山路到了淨土寺。


    蘇青梅見他親自來接,過往種種湧上來,心如死灰心又起了波瀾,畢竟是十六年夫妻,她愛慕了半輩子,視為救命恩人蓋世英雄。


    雲定權看著銀子份上,耐著性子道:“青梅你也知道,吳王早就對楚地虎視眈眈,若是舉兵打過來,我十幾年心血付之東流倒也罷了,可是嶽父一生積蓄都耗費於此,我如何能將荊州拱手相讓”


    他情真意切,侃侃而談,不知情人聽著,隻會認為他有太多苦衷,娶林清荷真是逼不得已,他心裏從頭至尾,心裏都隻有糟糠之妻,娶二房打江山全是為了能讓她和孩子過上好日子,享榮華富貴


    雲翡一邊聽,一邊歎服他過人口才,難怪一世精明外公也會被他騙過,將萬貫家財拱手給他作嫁衣裳。


    蘇青梅冷冷道:“我不管你什麽理由,你當初發過誓,一輩子不另娶納妾,身邊隻有我一人。除非你送走那女人,否則我不會回去。”


    雲定權有點不耐煩,扭頭給雲翡遞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去勸勸她。


    雲翡附耳對阿琮說了兩句話,將他送到蘇青梅身邊,然後拉了父親袖子,悄聲道:“爹,我有個主意。二娘身懷有孕,不如將她送回宿州娘家養胎,先把娘哄回家。等二娘生了孩子,爹再把她接回來。”


    這是個好辦法,先把蘇青梅哄回去,把那筆銀子弄到手再說。


    “可是你二娘若是不肯回去呢?”


    “爹你放心,二娘她一定會肯。”


    雲定權看著女兒成竹胸樣子,半信半疑,決定回去試一試。


    回到家裏,雲定權對林清荷婉轉提出送她回娘家養胎,本以為她會不依,沒想到她竟然一口答應。


    林清荷之所以痛答應,正是因為雲翡那些話。


    芙蓉閣她現一刻也不想呆下去,而修葺院子置辦家具都需要時間,她才不想為此費力操心。再者她荊州無依無靠,雲府到處都是蘇青梅人,誰知道會不會動手腳害她落胎小產,還不如回娘家養胎安全,等生下兒子再回來,芙蓉閣也都整理好了,何樂不為。


    雲定權親自送她回廬州。


    蘇青梅並不知道林清荷已經懷了身孕,還以為丈夫是把她“永遠地”送了回去,於是林清荷走後,她終於回到了久別家。隻是,經此一事心境大變,人也消沉木訥起來,整日悶屋裏,靜悄悄像個瓷器。


    雲翡知道,雲定權回來之後,必定要找她娘要那筆莫須有銀子。


    所以,她必須要他回來之前,弄出一筆數目不小銀子來,不然她和她娘日子都不會好過。


    她想了想,把家裏管家雲七叫了來。


    管家聽完她話,眼珠子都要掉到了地磚上:“天哪,將軍回來,會,會殺人!”


    雲翡嫣然一笑,“你放心,萬事有我擔著。我爹不會動怒,不會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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