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鬆年不知她為何打聽陸源,但見她隱隱含笑,若有所思樣子,卻是無比俏麗溫婉,仿佛一朵含苞初綻曇花,一刹豔光已讓人怦然心動。


    他目光不由自主落她腰間,秋香色腰帶上係了一條紅寶石與珍珠鑲串而成瓔珞,紅白兩色俏麗明豔,可惜他送給她香包卻不見影蹤。一時間,心裏生出一抹失落和微微弱弱酸。


    雲翡冰雪聰明,一看他目光掃向自己腰間,立刻嫣然一笑:“章大夫,你送我香包實討人喜歡,被人硬生生搶了去,他日若有空閑,能不能再送我一個?”


    章鬆年心裏悵然失落一掃而光,忙笑著應了聲好。


    雲翡正欲告辭,一個四五十歲男子走到兩人麵前,衝著章鬆年拱手行禮:“多謝章大夫,你上次給我那瓶藥酒著實有效,家父今日特意叫我再來買一瓶。”


    章鬆年對雲翡含笑頷首:“雲小姐你稍等。”他提筆寫了一張方子,交給那男子,男子笑著道謝拿去藥櫃上。


    雲翡如今正為酒煩惱,一聽藥酒兩個字,便生出幾分興趣,問道:“他說什麽藥酒?”


    “他父親年邁體弱,不思飲食。我為他調配了開胃健脾藥酒,每日飯前飲上一杯。”


    雲翡突然間覺得腦中閃過一絲靈光,立刻起身告辭。


    走出杏林藥堂,性急茯苓便忍不住建議:“小姐,你還是趕緊去找大將軍吧,叫他去給那金玉堂施壓。”她握著拳頭,凶巴巴道:“那個眼睛長到頭頂少主,驕傲像隻大尾巴孔雀,一看就叫人想打他一頓,把他尾巴上毛全揪光。”


    雲翡被她仇富口氣給逗得直笑,不過,這個形容對那陸源還真是貼切。她搖搖頭,正色道:“金玉堂是我榜樣而不是對手。不論我如何看不慣陸源,對陸盛,我隻有敬佩。他行商手法也值得我學習借鑒。靠自己動腦子掙錢才是長久之道,以權壓人不是什麽本事,我不會去找尉將軍。”


    “那小姐打算怎麽辦?賣別酒?”


    雲翡點點頭,雙目晶晶閃閃,唇角笑出兩個小小巧巧梨渦,茯苓本是愁憂不已,一看她這胸有成竹笑靨,便知道小姐又有主意了。


    折春風不再出售神仙醉,而是出售一種名叫胭脂俠酒,口感清冽爽口,辛辣餘味中竟有淡淡甜。


    這便是雲翡那日杏林藥堂得到靈感,買來梨花白酒,放入人參枸杞等藥材浸泡。眾人聽說此酒可補腎益精,養肝明目,補血安神,而且價錢比神仙醉還便宜,當然樂於品嚐。


    解決了酒問題,雲翡心裏越發感到,靠誰都不如靠自己。眼看就要入夏,天氣加熱,打烊之後,茯苓後廚做好蔥花麵,端了出來。


    因條件所限,酒肆午飯一般都做極簡單,到了晚上,阿琮回來,才豐盛無比。


    雲翡怕熱,端起麵條,坐到了酒肆門口竹椅上。


    這種自由散漫日子,其實也很愜意,午後陽光煦暖明媚,河堤上柳條隨風輕拂,一眼看過去,如是一條綠色長廊。


    青翠綠煙中出現了兩人,朝著折春風方向走了過來。其中一人,步伐矯健,身姿瀟灑,煦暖春風卷起他袍角,身後是翠色逼人如煙如霧柳蔭。這一幕場景突然和她初見尉東霆情景重合了起來。


    她不知不覺多看了兩眼,這一細看,她碗裏麵條不知不覺地停唇邊,忘了送入口中。


    他竟然就是尉東霆!


    雲翡差點扔下飯碗就要避開,轉念一想,自己戴著麵具,他不會認出來,再說,他未必知道這酒肆是宋驚雨所開,或許隻是偶然路過。


    她抱著僥幸心理,按兵不動。


    誰知道,尉東霆和那個人徑直走到了她跟前。


    她低下頭,裝作不認識他,泰然地吃麵。一雙黑色官靴映入眼簾,鞋麵上火麒麟呲牙咧嘴,威風八麵,代表主人惡狠狠地瞪著她,仿佛要識破她真麵目。


    她一顆心怦怦亂跳,簡直要掉到麵條碗裏。


    尉東霆掃了一眼打烊木牌,慢悠悠問道:“打烊了?”


    雲翡隻好抬頭,視線對上他幽黑如墨深不見底眼眸,本來就怦怦亂跳心,又劇烈地狂跳了一下。


    不過,她素來掩藏心思,所有緊張表情都被麵具蓋好好一絲不露。


    她起身對他笑了笑,友好又熱情地說:“抱歉,小店已經打烊,前頭不遠,便有客棧飯店。”


    尉東霆掏出一錠銀子放了她麵前桌子上。


    一錠銀子!雲翡馬上眉開眼笑,熱情萬分問:“二位客官想要點什麽?”


    尉東霆目光落她那碗麵條上,細如雨絲麵條,上麵飄著翠綠蔥花,幾點油星浮上麵,有淡淡芝麻香氣。


    “來一壇酒,幾樣菜,再下碗麵。”他指了指那碗蔥花麵。


    “好,兩位稍候。”雲翡立刻進了酒肆,對正吃麵茯苓道:“,來了客人,下兩碗蔥花麵。”


    茯苓扭頭一看,嚇得要跳起來,磕磕巴巴道:“尉,尉,”


    雲翡不由分說將她推進了後廚,“去做麵。”


    宋驚雨也沒想到尉東霆居然會來,是有人告知了他,還是他並不知情偶然路過,不得而知。他神色如常地迎上去,抱拳施了一禮:“尉將軍。”


    尉東霆恍然一笑:“原來是宋校尉開酒肆。”


    為了增加可信度,雲翡馬上接了一句:“是啊,我們宋掌櫃年紀也不小了,打算掙錢娶親呢。”


    宋驚雨臉色一紅,招呼道:“尉將軍請坐。”


    尉東霆指著身邊同來年輕男子道:“這是禁軍中郎將肖雄飛,這位是荊州州牧府校尉,宋驚雨。”


    兩人互相見了禮。


    落座之後,尉東霆眯起眼眸看著外麵十裏長堤上如煙柳霧,道:“不錯,折春風好名字。”


    雲翡提了一壇酒過來,給三人斟滿杯子:“這是胭脂俠,將軍請用。”


    尉東霆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嗯,不錯,口味很奇特。”然後對肖雄飛道:“你嚐嚐。”


    肖雄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雖然也笑著讚了聲好,心裏卻覺得有點奇怪。


    今日尉東霆突然對他說,洛河邊開了一家酒肆極有趣,要來瞧瞧。他一聽“折春風”這個名字還以為是什麽高檔雅致酒樓,現一看,這不過是個彈丸之地酒肆,酒水隻賣胭脂俠,菜隻有四道:五香牛肉、皮蛋黃瓜、焦皮花生,椒鹽兔腿。


    這樣不上檔次地方也叫有趣?大將軍不像是這麽沒品位人啊。肖雄飛深深覺得大將軍可能是被某些人給忽悠了。


    但是看他表情似乎一點沒有上當受騙憤怒,神色悠然安逸,英挺眉頭舒展開,俊美麵孔露出一副浮生偷得半日閑愜意。


    雲翡站一旁悄然留意尉東霆,發現他神色平和,閑話如常,並沒有找茬意思,很像是和同僚一起偶然路過此處進來歇腳,於是便放心進了後廚。


    茯苓手忙腳亂地正下麵,臉色通紅,手指發抖。


    雲翡見她這幅模樣,忍不住噗一笑:“茯苓,你莫非是喜歡尉將軍,怎麽如此激動?”


    茯苓苦著臉,跺著腳道:“小姐,我是害怕。尉將軍是不是來砸場子關店?”


    “你想多了,他是來喝酒吃麵。”雲翡眉開眼笑:“沒想到他出手這麽大方,給了一錠銀子哦!”


    茯苓看著她見錢眼開模樣,忍不住歎氣:小姐如今真是一頭紮進錢眼裏了,越來越愛錢,不愧是蘇半城外孫女。


    麵條下好了,雲翡親自端出後廚,送到桌上,笑吟吟道:“兩位請用。”


    肖雄飛一看這麵,簡直想要拍案而起。


    尉東霆也沉默著,表情很是古怪。


    雲翡笑嘻嘻一低頭,才發現這茯苓慌慌張張,竟然忘了撒蔥花,根本就是白水煮白麵。怪不得兩人表情不對。麵裏沒蔥花還叫什麽蔥花麵嘛,她立刻轉身去拿了一棵綠瑩瑩大蔥來。


    沒錯,是一整棵。


    肖雄飛怔然不解目光中,她呼呼幾下把一棵蔥擰成幾段,撒進了麵條碗裏,衝著尉東霆獻媚地笑:“將軍請用。”


    肖雄飛目瞪口呆地看著尉東霆,等他發火或是等他拂袖而去,奇怪是,尉東霆竟然毫不動怒,反而眼中浮起一絲笑意,問起了那小夥計。


    “你這小夥計挺機靈伶俐,叫什麽名字?”


    雲翡沒想到他竟然會問起自己名字,靈機一動用娘姓氏取了個名字,笑眯眯道:“小名叫小蘇。”


    尉東霆點點頭,讚道:“好名字。”


    小蘇算是什麽好名字?聽著跟小蘇肉似?肖雄飛挑了一口麵條,發現這蔥花麵味道真很一般,但尉東霆卻絲毫也沒有挑剔意思,淡定地拿起了筷子。  唉,不挑食到了這個份上,尉將軍您真有點對不起“國舅爺”這三個字啊。


    肖雄飛替大將軍難過,不時地用同情目光安慰一下。


    結果他發現,大將軍明顯地心不焉,手裏拿著筷子,半天不動,目光定定地看著那櫃台後小夥計。


    小夥計埋頭不知看什麽,笑得一臉花開,兩眼晶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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