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翡強自鎮定,衝他笑了笑:“我回洛陽。趙公子別來無恙?”


    趙策打量著她這一身行頭,唇角一勾笑了笑,似嘲諷又似幸災樂禍:“看這樣子是偷跑出來?”


    雲翡對他嘲諷毫不意,平靜地看著他:“我想回去看看我娘和阿琮。”


    趙策拉開凳子,一條長腿踩到上麵,朗聲道:“說實話。”


    她望著不修邊幅,不講禮儀他,腦中想起第一次見到趙策時,他一襲青竹白衫,木屐踏板如歌,清風明月般飄逸出塵,清高冷傲,恍若謫仙。而現,他動作像是正宗土匪,那些清高孤傲東西都被他踩了腳下。


    每一次見到趙策,他一言一行都會給雲翡一種嶄感覺,他變化讓她感到環境與境遇巨大力量,足可以讓人脫胎換骨。她也是,短短半年,她不再是荊州州牧府中無憂無慮州牧小姐。


    “我說就是實話,我確是要回洛陽,見我母親和弟弟。”


    趙策望著她,慢悠悠笑道:“是不是尉卓要殺你,所以你逃了。尉東霆怎麽不護著你?”


    雲翡被他這樣j□j裸地揭開傷疤,心裏猛然一痛,但卻沒有如他所願露出傷疼悲哀之意,反而笑了笑:“世子英明,一猜就中。”


    趙策仰頭朗笑:“哈哈哈,你也有今日。”一想到她離開了尉東霆,不知為什麽他心裏特別痛,從未這樣痛過。


    雲翡站起身來,淡淡道:“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不敢求你報答,不過不想被你這般嘲笑。”


    趙策收起笑容拱了拱手,大刺刺道:“恩人上,受趙某一拜。”


    雲翡方才板著臉這一句話就是刺探,若他翻臉,便說明依舊視她為仇敵,若是不翻臉,看來是對她是放下了敵意,心裏還念著欠她一份人情。


    趙策這個態度,讓雲翡鬆了口氣,也讓一直心懸一線樓四安悄然鬆了口氣。若是真和趙策動起手來,他根本沒法保護雲翡安全。


    雲翡和顏悅色道:“趙公子怎麽這兒?”


    趙策笑道:“吳王大軍正和林青峰作戰,洛陽戒備森嚴,我無法入城。真是巧了,遇見你這位大恩人,看來是上天助我。”


    原來如此。


    雲翡想了想,笑道:“我正愁著身邊沒個丫鬟。趙公子若是想要入城,不知能否委屈一下,做我丫鬟。”


    趙策臉色一變,不悅道:“你帶我入城,還要個什麽丫鬟?”


    雲翡正色道:“趙公子畫像想必早已城門備了案。若想萬無一失,好是扮作女人,這樣才不會引人懷疑。”


    趙策沉吟片刻,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勉勉強強地答應。


    “麻煩趙公子去買兩套衣服過來。明日一早換上,我好領著你進城。”


    趙策默不作聲,板著臉轉身去集市上買了兩套女裝拿了過來。


    一行人即刻啟程,雲翡原先心裏存著戒備,通過讓趙策男扮女裝這件事,觀察趙策對自己並無惡意,也肯按照自己計劃行事,心裏這才徹底放下了戒備。


    當夜,一行人借宿京城城郊農家。


    已經入冬,夜晚寒氣逼人,關著窗戶,依舊聽見北風夜幕中呼嘯聲響,這戶農家又比較窮困,床上褥子十分單薄,雲翡窩被子裏還是冷瑟瑟發抖。


    雖然馬上顛簸一天又累又倦,但一想到很就可以見到母親和弟弟,激動之餘,她心裏也有很多憂慮。


    雲定權身邊現圍繞了幾方勢力,林清荷有林青峰做後盾,實力強,趙曉芙勢單力薄,但卻是父親愛。還有一個可怕人,便是英承罡。所以,她回到洛陽,絕不會是像樓四安說那樣,貴為公主,過著養尊處優無憂無慮生活,她日子會是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會和阿琮母親一起被人踩腳下,性命堪憂。


    突然,幾聲叩門聲打斷了她思緒。


    雲翡低聲問道:“誰?”


    門外傳來清朗男聲:“是我,趙策。我有事要和你商議。”


    雲翡一聽是他,頓時有點緊張,小聲道:“有事我們明早再說吧。”深夜,男女同處一室,她畢竟有些擔憂。


    趙策門外嗤一聲譏笑:“你我同塌而眠多日,老子要想做點什麽早就做了,還輪到今日?”


    他雖然嗓門不大,但隔壁就住著樓四安。


    雲翡臉上一熱,連忙起身去開門,生怕他再說出什麽叫人誤解話來。不過他說也對,當初她被他挾持,一路同行朝夕相處,同塌而眠多日也未被他怎樣,今日他不應該會有什麽歹念。


    想到這兒她也鎮定下來,打開了房門。


    一股寒風迎麵而來,眼前一團紅紅火苗,被風吹得明滅不定。雲翡沒想到趙策手中竟然端著一個火盆,意外而驚喜,衝他笑著道了聲謝。


    趙策冷哼了一聲:“你凍死了,老子也沒法入城。”明明是一番好意,他卻故意凶巴巴板著臉,不想叫人聽出一絲絲關心來。


    雲翡關上房門,趙策將火盆放下,屋內驟然好似溫暖了許多。


    趙策送完火盆,卻沒有離開,自顧自拉了一把凳子坐下來,雙手伸到火盆上。他低垂眼簾,睫毛長而濃密,修長手指,依舊白皙幹淨,仿佛是一雙不染塵埃手。想到他身份,想到他處境,雲翡陡然間生出一抹同病相憐感概。


    她和他一樣,天地之大,無容身之處,人海茫茫,無可依之人。


    她輕聲喚道:“趙策。”


    趙策抬起頭,惡狠狠瞪了她一眼:“膽敢直呼老子大名。”


    “你老麽?”雲翡回瞪了他一眼,一點不怕,反而笑了笑:“如今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不妨做個朋友,你看如何?”


    趙策哼道:“老子從來不和女人做朋友。”


    雲翡莞爾一笑:“巧極了,我也從來不相信男人。不過,萬事都有破例。你若是肯和我做朋友,有百利而無一害,何樂而不為?我順利地入城之後,立刻便是公主身份,可以幫你做許多事。”


    趙策眯起眼眸,點點頭:“嗯,不錯,公主身份,確可以幫我做很多事。那你又要我做什麽?”


    “你先給我一件信物,我帶進宮去交給郡主,隻要讓她信任我就好。”


    趙策沉默片刻,從衣領裏掏出一塊玉佩,交給雲翡。“這是我父王送給我禮物,她認得。”


    雲翡將這塊龍形玉佩收懷裏,正色道:“趙策,我和雲定權十六年父女之情早已斷絕,我之所以幫你,是因為你是他仇人。你我相交一場,不管將來是敵是友,現算是盟友,希望我們互相信任,不做背信棄義之舉。”


    她伸出手掌,淡淡一笑:“來,我們擊掌為誓。”


    趙策看著她淡粉色掌心,眸光一閃,哼道:“幼稚,擊掌為誓就板上釘釘了?多少人違背誓言也沒見天打雷劈,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懂麽,你這個笨蛋蠢貨。”


    雲翡從未被人這樣罵過,還好,她現心胸開闊能撐船,倒也不氣,隻是歎了一聲:“趙公子,你如今可一點也不像是個飽讀詩書世子爺,說話也太粗魯了些。”


    趙策桃花眼一瞪,凶巴巴道:“那又如何,老子樂意。你那個爹倒是文縐縐裝像個正人君子,其實是個什麽東西。”


    雲翡此刻聽見他痛罵自己父親,心裏竟然是一種說不出來痛。他說出了她無法出口話語,替她出了口惡氣。


    “我帶你入城之後,你就住洛河邊如歸客棧,我會派人去和你聯絡,或是我親自前往。你化名秦守,”


    趙策眼睛一瞪:“禽獸?你拐彎抹角地罵我不是?”


    雲翡莞爾,“那好,你自己取個化名。”


    “秦世 。”


    “好,我若是派人前往,這便是信物,你看清楚。”雲翡褪下手上一枚戒指,遞給趙策。


    趙策仔細看了看,又還給她。


    雲翡將戒指戴手上:“進京之後,我們裏應外合,見機行事。”


    “好。”趙策看了看她,起身離去。


    雲翡走進去將門拴插上,兀自笑了笑。沒想到會有一天,和趙策成為朋友,不論將來如何,至少現,他不再將她視為仇敵。


    夜空星辰稀落,寒風迎麵而來,將炭火烘烤那層暖意,悉數拂落。


    趙策聽見身後那一聲插門聲,靜立了片刻。他從來不和女人做朋友,她是唯一例外,或許也是一輩子例外。


    翌日晨起,雲翡恢複了女兒身,趙策換上了女裝。


    雲翡一看他便忍不住噗嗤笑了。


    趙策凶巴巴道:“不許笑。”


    雲翡由衷地讚道:“趙公子這一打扮真是貌若天仙,傾國傾城。”


    趙策漲紅了臉,咬了咬牙,冷哼一聲,翻身上馬。


    雲翡說其實並非玩笑話,趙策本就容貌極美,此刻換上女裝,是妖嬈嫵媚,傾國傾城,甚至比趙曉芙多了幾分風情萬種之態。連雲翡這個貨真價實女子,都自歎弗如。


    當日下午,一行人到達洛陽,看著高大城牆,熟悉都城,雲翡心裏感慨萬分。


    一種榮華富貴和波譎雲詭相偕而至奇詭感覺,讓她心裏既充滿了沉重,又充滿了鬥誌。


    不論前途如何荊棘,她既然敢來麵對,就會不畏懼不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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