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生醒來時候不知外麵是什麽時候,窗外白蒙蒙一片,顯然是起了濃霧。他躺床上盯著房梁看了半晌,直看得梁上幾片灰塵掉下來落他臉上,才想起昨晚背著母親入山捉肥遺,捉到肥遺雖模樣與書上有些出入,卻也極可能入藥。隻是。。。他記得返程時遇上了狼群,自己雖也準備了些毒粉武器,但以一人之力對付群狼這件事,別說尾生平日裏想都不敢想,單說當時肩上還扛了一人重肥遺。。。想到這兒,尾生忽覺背後發涼,他環視四周,但見屋子還是自家,窗前桌椅筆墨沒什麽變化,身下床躺上去也是原來感覺。他又低頭看看自己,衣服也是昨日入山前穿。。。隻是。。。


    隻是自己雙手枕腦後,那他胸前橫著一隻手臂是怎麽回事?


    尾生順著手臂看去,卻見身側有女不著寸縷,滿頭銀絲作被,睡得正香,一隻手臂還搭尾生胸前,呈一種曖昧摟抱之姿。


    若是放平時,一山野村夫醒來見到絕世美女側,那定是要被世人羨慕死,而那人也要當即沐浴焚香,三叩九拜,謝老天厚待。


    可惜尾生先看到不是美人兒傾國傾城臉,而是搭自己腿上一截蛇尾。結果便是尾生身手敏捷地一腳將美人兒踹下床去,又順手抄起床頭不知什麽時候被掙脫麻繩。


    就尾生絲毫不憐香惜玉地捆綁美人兒時候,屋外卻有婦人喚 “阿生”。尾生手上一頓,忙四下張望,卻見屋裏隻桌椅床鋪,便連床下都一覽無餘。無奈下隻好將麻繩一丟,一把將剛被摔醒肥遺提起來丟進床裏,用被子胡亂蓋住了她□上半身和縮成一團蛇尾,又取了條汗巾將她一頭銀發兜了。


    所以說偷情這事也隻富人才做得來,家徒四壁時候便是要藏個人都不太容易。


    做完這些後他才整了整衣衫,迎出門去。


    門外走來是一個看不出年紀婦人,人雖不胖卻顯得臃腫,走近了才看出她麵上和四肢竟長滿了肉瘤,說不出恐怖。


    尾生恭敬地叫了一聲“娘”。


    尾生娘手裏托著早點就要進屋,卻見尾生橫門口頗有點不歡迎架勢,不覺有些納悶。


    尾生低頭見婦人手上端著兩碗粥還冒著熱氣,顯然剛出鍋不久,他就這麽赤手端著,絲毫不覺得燙,不禁心裏一痛。這癩症到了後麵,病人四肢無感,便是火燒針刺也不覺得疼。


    尾生不想他娘知道自己上山捉肥遺事,便一個勁兒把她往院子裏推,口中直說屋裏悶熱,不如他娘倆院裏用早飯。


    尾生娘被他推著轉身工夫,一眼瞥見屋內床榻上隱約有人,這一瞥驚得她也不顧手上端著熱粥,三步並作兩步就擠進了門。


    待看清床上躺著一個如花似玉姑娘,尾生娘端著粥手便開始不停地顫抖。尾生心道不好,一大早床上睡了個姑娘,自己適才還百般阻止老娘進屋。這真是肚子裏有多少墨水也說不清了。


    床上肥遺本來老老實實地躺著,似是感覺到幾道目光盯著自己看,竟歪過頭來好奇地盯著尾生娘打量。


    她這一看,卻把尾生娘看得又是一抖。她三步並作兩步將手裏各灑了半碗粥放桌上。就尾生作好了受他娘幾耳光準備時,卻見他娘緊張地背過身去,將袖子向下狠拽了拽,遮住了滿手肉瘤,又扯過搭身上抹布遮了臉,才轉身對尾生使了個眼色,故意放柔了聲音道:“咳。。。阿生啊,這位姑娘是。。。?”


    尾生懷疑他娘忽然鬼上身。可是見她不停地朝自己眨眼做暗示,又不得不回答:“母親,這位是肥。。。非儀姑娘。她身體不適,故而。。。”


    話還沒說完,卻見老娘一臉狂喜,對著他狠狠點了點頭,向內走了幾步,卻床前猛地停住,又整了整臉上抹布,十分討好地說:“姑娘,我。。。我是尾生叔叔閨女姑媽堂姐堂弟媳婦,和尾生那是八竿子打不著親戚。我們尾生是個好孩子,你能看上尾生,那是你福氣啊!大嬸和你說,你別看家裏眼下光景不好,但我們尾生是個有出息孩子,當年京城裏大官兒看了尾生文章,那可是派了好氣派一輛馬車來接他,我們尾生若是當日不鬧別扭,現也有個縣守做了。。。”


    尾生娘話匣子一開,正經說了小半個時辰,把尾生從小到大光輝事跡都講了個遍,就連小時候去張大戶家偷玉米,被發現後一群小夥伴中跑得這件事都說了三遍。說得尾生恨不得即刻就將肥遺殺了滅口。


    尾生娘把偷玉米這件事又說了一遍以後,才發現從她進屋起非儀便一言不發,這才有點疑惑地看了看尾生,尾生忙解釋道:“非儀姑娘她。。。得了啞症。。。”


    尾生娘恍然大悟,原來是個啞巴,要說說話這事,就好像賣菜,你若知道對方口袋裏有錢,便是人家看上去不想買也要好好招呼一下,可若是對方壓根沒帶錢出門,那就會讓人連說話*也沒有。於是尾生娘道:“姑娘,想必你也累了,大嬸今天就不多說了,你身體不適便好生歇著,晚些我叫尾生送吃食來。”說完曖昧一笑,還不等尾生反應過來,就將他拽出了屋外,還不忘輕手輕腳關了門。


    剛一出屋,尾生就被他娘拉到牆角。


    “好小子!你倒是哪裏騙來了這麽標致個姑娘。你娘我瞧這姑娘不錯,雖然是個啞巴,但是是啞巴不耽誤生娃娃,而且啞巴好啊,不嘮叨,不嚼舌根。隻是。。。”她說完看看四周,低聲道:“你可千萬不能讓人家知道你有個長瘤子老娘,如果她將來問起,便說你爹娘早逝。。。”


    尾生聽了心中一動,心道他母親為了兒子娶個媳婦竟不惜咒自己死,又想到自己今年也二十有二,卻一事無成,連母親病都無錢醫治。不覺心中大慟,麵上卻還是一派輕鬆道:“娘,我適才一直琢磨,這叔叔女兒姑媽堂姐堂弟媳婦,不還是您麽?”


    晚上尾生娘煮了幾個雞蛋,又特意加了兩個肉菜送到尾生屋裏。尾生堅持一起吃,他娘卻不停地使眼色,連說自己吃過了,然後腳底抹油跑了,臨走自然還不忘關上房門。


    屋內一燈如豆,昏昏晃晃映著桌上兩葷兩素,盤子邊還並排放了四個雞蛋。尾生心裏一時五味陳雜,後都沉澱成了對自己失望。


    他正自我檢討著,卻聽見唼喋聲,才發現身側不知何時多了一捧銀絲,服帖地別腦後,肥遺左手執筷吃得正香。


    尾生心中沒來由一火,低聲咒罵了句:“畜生就是畜生。”低頭卻看到別起銀絲下露出上好一片肌膚,不知怎臉上一熱,忙伸手從箱內取了一件袍子給她穿上。


    尾生一人那裏折騰,全然沒有影響肥遺吃飯心情。尾生給她穿左邊袖子時候,她便將筷子換到右手繼續夾菜,穿右邊時又換回到左手,換時候還不忘往嘴巴裏塞了一片蒸肉。


    尾生袍子穿她身上有些大,看著好像隨時會掉下來,配上她這樣一張臉,著實有點要命。


    看著肥遺不緊不慢地將桌上菜吃了個精光,尾生才想起自己還未動筷。看著她意猶未地舔了舔唇上油脂,不禁又氣又好笑,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昨夜你我夜遇狼群襲擊,我記得當時狀況甚是凶險,可一早起來,人卻躺屋裏。你可記得。。。我二人是如何回到這裏?”


    尾生這話問得比較客氣,他今日一天都琢磨這事。剛醒來時他還有些明白,覺得昨晚入英山不過是一場夢,但很又看到身側活生生肥遺,尾生就不明白了。若說是肥遺趕跑了狼群,她沒道理不丟下自己跑了,還把自己送回來;就算她真想,她又怎麽知道自己家住何處?這還不算,書上並未說肥遺是凶獸,若是她有應付群狼能力,為何又會被他一個稍有縛雞之力書生捉了來?


    這條路想不通,尾生又覺得也許是遇上俠士將他一人一獸救了,可是這又回到了原來問題,那俠士如何得知尾生住何處?還能不聲不響地將他送回房?難道這位俠士注意自己已久?


    想到這兒,尾生身上不禁深深打了一個寒顫。他越想越糊塗,後索性拉下麵子來問肥遺。


    他問了一句,卻見那廂肥遺一點回答意思都沒有,本著聖賢書教導,隻好又將問題重複了一遍。


    尾生覺得這事做得確實沒有麵子,且不說肥遺也算自己獵物,就說她雖長著半個人身,但尾生眼裏也不過是一味治病藥物,現他卻要放下身段去向一個藥材詢問,著實是無奈。


    這肥遺倒好,人道吃人嘴軟,她吃完了一桌菜嘴道真是軟,軟得張都張不開。尾生又換了三四種方式問了,後也隻換來她不耐煩一句“誰說它們要襲擊你了”。


    尾生想自己低三下四地問了半天,不但什麽沒問出來,反倒被個畜生噎了一下。索性將燈一吹,往床上一躺,將被子一蒙就要去會周公。


    他自己被子裏生了一會氣,忽然覺得忘了些什麽,將被子拉下來一看,卻見肥遺還坐桌前,月光從她背後照進來,好似她身後生出瑩白聖光一般。再見她臉上無悲無喜,隻靜靜地望著自己,一時間隻覺得這野獸竟比仙女還要聖潔。


    這麽一想,尾生便心裏罵自己被迷了心智,竟對個畜生生出敬畏來了。於是翻身下床,從角落撿回麻繩將她捆了個結實,捆完後往牆角一推,還不忘做出點悲憫表情來,自己才回去睡了。


    躺床上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後隻好又坐起身來,目光不由自自主就向角落裏望去,卻見她縮地上,半闔著眼睛,身上綁結結實實,顯然很不舒服。


    尾生坐床上看了半晌,後還是再一次翻身下床,走過去將繩子解了,一把將她推到床上,又用被子蓋好,自己從箱子裏取了一件稍厚點袍子,床下打了個地鋪,然後肥遺迷惑眼神注視下,凶巴巴命令道:“睡覺!”說罷自己就躺下了,邊躺下還邊自言自語念叨著:“我昨晚未死,今夜如何會死。。。”


    “風裏希。”


    “什麽?” 尾生還自我催眠,忽然聽床上肥遺說了這麽一句,一時不知道她所指為何。


    半晌,頭頂幽幽傳來一聲:“我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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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半夜,尾生被淅淅瀝瀝雨聲驚醒。因著尾生娘夜裏易犯病,所以這些年他常半夜醒來。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卻見眼前五道銀光,看仔細了才發現是一隻人手,卻又不是一隻普通人手,手上指甲足有半隻匕首長,泛著寒光。


    尾生嚇出一身冷汗,好他睡地上,反應又,伸手就從旁邊靴子裏抽出匕首,一刀□那手掌正中,順勢用力,直接將匕首插了地上。


    做完這些,尾生才抬起頭來,果然見風裏希半個身子都被從床上扯落,一頭銀絲散了一地,一隻右手被血淋淋地釘地上。


    尾生搖搖頭,喃喃道:“我竟差點相信了一隻畜生,真是枉讀了聖賢書。”


    說完再不看銀絲下眼睛,隻用繩子將風裏希又綁了,這次比前幾次都牢了點,隱隱勒出了紅痕。然後揪著她頭發一路拖到了柴房。


    待尾生將柴房落了鎖,風裏希沒有看仍滴血右手,而是伸出一直握著左手。


    隻見一道青黑色煙霧從她手中升起,落地上慢慢變成一個人形,那人形雖隱煙裏,卻好似不停地磕頭,一邊磕頭一邊念道:“大仙饒命,大仙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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