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羽揚早就知道幸福美好的事從來不是自己能奢求的。如果貪心,勉強得到了也會失去,或許還要連累了旁人一並受苦。


    在女王殿下寢宮門口,那個一臉嚴肅的侍官長硬是說爹爹未得主人允許擅離職守私自外宿,叫了人將爹爹押去刑房,羽揚頓時慌了神。


    剛還沉浸在爹爹整晚陪著他的喜悅中,下一刻就是這般殘酷的真相。羽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爬到了侍官長腳下,小聲地哀求道:“大人,都是下奴的錯,下奴不該整晚纏著爹爹不讓他走。若是責罰,請責罰下奴。”


    羽揚深深自責,若不是他不肯吃掉糖果,還貪戀爹爹的溫暖,一直趴在爹爹的腿上睡的那麽沉,或許爹爹就能悄悄離開,就不會一直等到早上他醒來的時候才走。爹爹是不忍吵醒他,唯恐留他一個在那陌生冰冷的地方擔驚受怕,才明知道會被責罰也還是留了下來吧。


    侍官長揮手,讓拖拽著莫想雲就要離開的護衛停了停,審慎地問道:“小莫,是這孩子說的那樣麽?”


    莫想雲略一尋思就明白了這或許隻是女王殿下安排的一場試探,畢竟他昨晚離開的時候,是得了殿下親口許諾的,隻是可憐羽揚為他擔憂了。莫想雲實話實說道:“大人,不是羽揚說的那樣,是下奴執意留下陪他。”


    侍官長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小奴隸,斥責道:“這麽小就會說謊了?小莫都招認了,識相的就跪到一邊去好好反省。”


    羽揚清瘦的身體微微顫抖,跪伏的姿勢很標準,語氣更加卑微卻執著地辯解道:“大人,是下奴的錯,求您饒過下奴的爹爹。”


    莫想雲怎忍心讓羽揚承擔這種莫須有的罪名?萬一侍官長被攪鬧的沒了耐心,真將羽揚一並送去刑房受罰,更委屈那孩子了。他猶豫著該怎樣說服羽揚,就聽侍官長開口說道:


    “小奴隸不要鬧了,再鬧小莫的責罰就翻倍。”


    羽揚立刻乖巧地不再出聲,抿著嘴唇依然用哀求的神色望著侍官長。


    侍官長一擺手讓人將莫想雲拖拽走,顯然不想在這種懲罰奴隸的小事上糾結太長的時間,免得攪擾了主子們的休息。他習慣性地整理了一下衣裝,板起羽揚的下巴盯,以嚴肅的語氣對羽揚說道:“小奴隸,進了王府就要遵守王府的規矩,有些事不是你能強求的。”


    “下奴明白了,多謝大人指教。”羽揚身體微微顫抖,卻並沒有抗拒侍官長的動作,溫順地仰著頭,表情也是乖巧的甚至還有幾分刻意地討好模樣,唯有長長的睫毛上氤氳的霧氣出賣了他的恐懼與委屈。


    “嗯,看起來你是個懂事的。從今天起你要服侍小王子殿下。每天早上6點半之前在殿下的臥房門外候著,此後殿下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直到殿下晚上就寢之後允許你離開,你才能夠到指定的地方休息。其他一切規矩均參照王府奴隸守則中近身奴仆的標準執行。”


    “是。”羽揚回答的很幹脆,並未多言。


    侍官長當然喜歡溫順乖巧識相又不多話的小奴隸,在羽揚臣服的姿態中找到了平衡,滿意地鬆了手,將羽揚帶到了二層小王子殿下的臥房門外。


    一路上羽揚目不斜視,腳步非常輕,整個人幾乎都沒有存在感,跪伏在臥房門外的姿勢也非常標準。這些都讓侍官長很滿意,不愧是小莫的兒子,雖然沒在王府內教養,可是這般懂規矩還有這種溫順的性情與小莫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樣。這父子倆一個服侍女王殿下,一個服侍小王子殿下,真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羽揚在房門外跪了一會兒,就聽到裏麵有人喊:“是不是羽揚來了,讓他進來吧。”


    羽揚記得這是小王子殿下的聲音,清脆悅耳,還帶著一絲稚嫩,不過就像小王子殿下的名字“暖心”一樣,無端地會讓人聯想到溫暖的感覺。


    門自動打開了,羽揚膝行進入房間,侍官長從外邊將房門關上。


    “來,把衣服脫了。”小王子殿下吩咐了一句。


    事實上,羽揚並沒有覺得這樣的吩咐有什麽不正常,在磐石星的時候,就算不被吩咐脫掉衣服,在某些時候他也會主動快速的脫掉身上唯一的衣物,以防止衣服破損。他也沒有去想究竟會發生什麽事,因為他知道想什麽都沒有用,他隻有接受和適應。所以他一點質疑和停頓都沒有,動作飛快地脫掉早上才剛穿好的一整套體麵的衣物,赤、條條地用最卑微地姿勢跪好,垂頭放鬆身體,等待著下一個命令。


    小王子殿下臥室的房間裏鋪著厚厚的地毯,設有舒適的溫度控製係統,所以就算什麽也不穿,羽揚也不覺得冷。但他有點走神,擔心被拖去受罰的爹爹。刑房裏一定又冷又陰森,爹爹是不是正被吊在那裏挨鞭子?爹爹昨晚帶來的藥都被他用光了,爹爹這次挨罰受傷後,是不是就沒有藥了?


    暖心已經換好了泳褲,裹了一件浴袍,指了指一旁擺放的另一條泳褲和大毛巾說道:“羽揚,你把這個穿上,浴袍沒有多餘的,你先裹著這塊大毛巾吧。走,我們去泳池。”


    羽揚向前爬了兩步,看到嶄新的泳褲和質地上乘的大毛巾時才終於有了一點遲疑和不解的神色,猶豫地請示道:“殿下,那些真的是允許下奴使用的麽?”


    “嗯,都是新的給你的,泳褲的款式還是我幫你選的,希望你會喜歡。”暖心的語氣很溫柔,並沒有表露出過多的內心想法。在羽揚脫衣服的時候,暖心就已經發現了羽揚的異常,羽揚被突然命令脫光衣服卻絲毫沒有障礙地照做,還有那一身觸目驚心的傷痕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是那樣的刺目,讓人難免心痛不已。


    “羽揚,你會遊泳麽?”暖心隨口問了一句,又指了指擺放在床頭的電子相框,“小時候是你爹爹教我遊泳的,我不到六歲就已經遊的很好了。”


    羽揚得到了小王子殿下的允諾,迅速穿好泳褲,卻沒有碰那條潔白的大毛巾。他害怕身上尚有綻裂的傷口,會將那條白毛巾弄髒,然後或許會因此受到責罰。他在猶豫的時候,又聽到新的問題和新的命令,視線也就順從地轉向了小王子殿下指的方位。


    於是羽揚看到相框中隻穿了泳褲的爹爹。他沒有注意到爹爹身旁幼年的小王子殿下眼睛裏對爹爹的崇敬依賴之情,他隻是看到了沒有衣物遮掩的爹爹露出的肌膚上縱橫交錯的傷痕。果然,爹爹會經常挨打。說不定昨天晚上爹爹身上就是有傷的,所以爹爹才會有藥,而那些藥已經被他用光了。羽揚更加自責愧疚。


    “下奴學過遊泳。”羽揚卑微地答了一句。小小少爺喜歡玩水卻並不願意好好學遊泳,那時候管家要求伺候在小小少爺身邊的人都必須會遊泳,以防小小少爺玩水的時候發生什麽意外。學遊泳的過程讓羽揚記憶猶新,完不成規定的進度就會挨打,帶著一身綻裂傷口被推入泳池繼續訓練,那滋味真的不好受。


    “太好了,我很喜歡遊泳,每周都遊一兩次。以前你爹爹有空就會陪我一起遊,後來母親大人不讓他陪我玩了。”暖心露出燦爛笑容,“不過現在有你陪著我了。”


    羽揚赤著腳隻穿了泳褲,有些魂不守舍地跟隨興高采烈的小王子殿下走出臥房,走到電梯口,下到地下室,走入一間看起來像是健身房的大房間。羽揚依然維持著悄無聲息的那種被刻意訓練出的存在感極低的行走方式,惹得小王子殿下幾次回頭確認羽揚就跟在身後。


    暖心指著靠牆邊一個房間說道:“羽揚,你爹爹就住在那個房間,我讓母親大人給你權限,以後你有空就可以去那裏找你爹爹。那邊是去泳池的路,怎麽樣氣派吧?因為我喜歡遊泳,母親大人特意加建了一座泳池,與健身房連通在一起呢……”


    原來爹爹住在這裏,聽起來要到這裏看爹爹是需要特批權限的。羽揚盤算著一定要格外用心討好小王子殿下,爭取能早日獲得那個權限。


    到了泳池邊上,暖心就忘了一切,甩開浴袍,躍入水中,暢快淋漓地遊了起來,兩個來回之後,他才想起羽揚。他沒有吩咐,羽揚就在岸邊恭恭敬敬地跪著,身旁的架子上放著已經疊整齊的他的浴袍。暖心本來想招呼羽揚一起下水,比比誰遊的快。忽然他意識到羽揚那一身傷,隱約是有未愈合的傷口,不應該沾水的。他頓時有些懊惱自己的疏忽大意,光顧著自己喜歡的,忘了把羽揚要到身邊的初衷。


    羽揚是莫爹爹的兒子,他們父子分別了十年,而且羽揚看起來在磐石星吃了不少苦,他應該想辦法讓羽揚忘記過去的陰影,恢複一個孩子該有的模樣。羽揚開心起來,那樣莫爹爹才會高興。莫爹爹高興的時候,母親大人就會更高興。母親大人高興了,他的日子就會過的滋潤了。道理很清晰,實際操作起來卻有很大難度。


    暖心遊到岸邊,趴在池壁上抬頭,好奇地望著發呆的羽揚,問道:“羽揚,你好像在發呆,想什麽事情呢?你是不是不喜歡遊泳?”


    “下奴……什麽也沒有想,請殿下恕罪。”什麽是喜歡呢?不喜歡就可以不去做麽?一連串的問號在羽揚心頭閃過,不過沒有人會在乎一個小奴隸的真實想法吧,他隻用說小王子殿下喜歡聽的話就好。於是他參照奴隸守則的規定,自以為聰明的畢恭畢敬地回答道:“殿下喜歡的就是下奴喜歡的。”


    暖心暗自歎息,看來他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羽揚心中的傷比身上的傷更重,三言兩語的寬慰一日半日的相處是沒用的,或許需要很漫長的時間才能讓羽揚真正感覺到溫暖,重新學會接受別人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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