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鄧思敏。”


    “年齡?”


    “21。”


    “民族?”


    “漢。”


    “住所?”


    “銀海花園7幢。”


    “那裏都是聯體,好像沒有公寓房?”


    “是。這個需要記錄案嗎?”


    “不,隨口問一聲。職業?”


    “銀行保安。”


    “電話?”


    “18*********。”


    “簡單說一下事情經過,時間地點人物,不用描述心情。”


    “今天下午2點14分,……”


    “你怎麽知道具體時間?”


    “當時我幫一位老年儲戶自助交易機上打明細,儲戶老花眼,看不清數字,讓我把上麵明細讀給他聽。我看到上麵時間是14點14分,覺得挺巧,所以印象特別深。”


    “嗯,繼續說。”


    “櫃員黃麗花叫我複印儲戶身份證,我告訴她一時走不開,於是她讓黎剛……”說到黎剛名字,小鄧想起剛才觸目驚心現場,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她喝了口熱水才能繼續往下說,“幫她複印。叫了幾次,黎剛才去。複印機卡紙,他打開機器去扯卡住紙,紙角斷裏麵。不取出來,複印機是沒辦法用。因為儲戶還窗口等,黃麗花說黎剛什麽事都不會做,早點回家做他大少爺,不要白占普通老百姓資源。黎剛叫她閉嘴,再多嘴多舌就給她點顏色看看。我剛要過去幫忙,來了個老阿姨,她不會用自動取款機,讓我替她把退休工資取出來。退休工資打到卡上前後幾天,來拿錢老人很多。他們要不視力不好,要不反應慢,怕取款機吞掉錢,經常叫我們工作人員陪他們一起取。”


    “知道,我也經常替父母領工資。幹嗎不能窗口領?”


    “為了省時間,減少不必要工作量。窗口不做小麵額存款、取款,萬元以下都讓存取款機上自己做。”小鄧看看警員不以為然樣子,趕緊補充道,“不過如果儲戶堅持要窗口領,我們也照做。”


    “然後呢?”


    “黎剛拿了裁紙刀去掏紙角,他以前帶教師傅錢家琛,錢姐見狀叫住他,說會損傷複印機。黎剛不聽,說壞了他賠,錢姐急忙從裏麵出來想阻止他。進出房間要用鑰匙開門鎖門,前後兩分鍾,錢姐出來後發現刀片已經劃傷複印機滾筒,批評了黎剛。黃麗花說讓黎剛這個敗家子賠,反正他家有是錢,他父母活該替他擦屁股。黎剛又吼了一句閉嘴,揮了下手裏刀,正中錢姐脖子。”小鄧哽咽了,拿紙巾按住眼睛。但淚水迅速打濕紙巾,警員見狀又扯了幾張遞過去。“我聽到驚叫,回頭看錢姐已經捂著脖子倒下,血噴得到處都是。黎剛大概也沒想到,呆呆地站那裏。然後黎主任撲上去用衣服幫錢姐按傷口,金律師奪下了刀。”


    警員把證詞放到小鄧麵前,“看看對不對,如果沒異議話簽字按指印。”


    小鄧反複看了幾遍,簽了字,拇指按了印泥,按警員指示下幾處按下指印。她讓出座位,給下一個證人錄證詞。鑒於黎正還失魂落魄中,一直他旁邊金小田讓小鄧過去,低聲囑咐她陪著他。小鄧乖巧地應了,用紙巾沾了溫水,幫黎正抹掉手上血跡。


    血已經幹了,遇熱腥味又起來了,黎正一陣反胃,衝到洗手間吐個不停。小鄧拿著紙巾和水,他吐空檔中遞給他。


    金小田是律師,證詞錄得比較。


    “你和黎正是朋友,凶手又是黎正堂弟,要注意證詞公正性,不能有所偏向。”


    “明白。”


    “你去奪凶器時,凶手有沒有反抗?”


    “稍微有一點,但隻是他下意識反應,一般人意外麵前正常反應。否則我不能輕鬆奪下裁紙刀,畢竟他年紀雖然小,但體形比我大得多。”


    “奪下凶器後你為什麽繼續用膝蓋撞擊他腹部,是不是因為他很危險?”


    “我也是頭一次見到血淋淋現場,嚇著了。”


    金小田,你這個時間點證詞很重要,金小田暗暗叮囑自己,如實把自己心理活動說出來。將來上庭時這些是定刑重要依據,黎剛不是有意傷人,他是一時衝動,對社會危害性不大。


    錄完證詞出來,金小田看到黎正仍然蹲水池邊,時不時地喔喔作嘔。她過去拍拍他肩,“輪到你了,勇敢點。”


    黎正木然點頭,又想起什麽,“會償命嗎?”


    金小田搖頭,“過失殺人,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民事賠償視具體情況有所不同。”


    黎正木然點頭,“謝謝你,你是好律師。”下午說這句話時心情,和現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捂住眼睛嗚咽道,“都怪我,我早該聽你……”


    金小田按他肩上,拉開他掩住臉手,“會發生早晚會發生,沒人能夠看住另一個人一輩子。”


    黎正呆呆地看著她,“錢姐是無辜,早知道……”


    金小田打斷他,“沒有如果,所以不要想了。站起來,黎正,現是你公民義務時候,來,輪到你錄證詞。”


    黎正聽話地起身,慢騰騰走進去。小鄧目送著他,等他進去後才向金小田投去感激一眼,“謝謝你,金律師。”


    金小田也是鬆了口氣,她真怕黎正就此一蹶不正,“別那麽說,大家相識一場。”小鄧看看坐角落裏交頭接耳同事們,不想跟她們坐一起,“不能全怪黎剛。她們也有責任,一個個特別碎嘴,泥人都有土性,何況是個人。”


    怪誰呢,黎剛揮動裁紙刀時,肯定沒想過會割斷死者頸動脈;說閑話人,自然不會料到當事人如此衝動;她和黎正聊天時,是不知道走開十分鍾會發生這麽大事。金小田無言地拍拍小鄧肩,“都別想了。”


    正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一陣哭聲,一群人衝進分局,“姓黎哪裏?”


    警察們連忙出去攔住來人,喝止道,“你們要幹什麽?”


    “一命還一命,我們從鄉下趕來,就是要找他算賬。”當頭氣昂昂地說,“有法律懲罰他,我們不會動手要他命,隻打他一頓出出氣。”


    黃麗花插嘴道,“律師說了,不會要他償命,多判個七年。他家有錢,你們還是想想好要多少賠償,免得人去了,得到賠償也隻有一點點。”


    一句話戳翻麻雀窩,來人頓時哭哭叫叫,“天哪還有沒有王法了!”有個年老婦女哭得站不住了,“家琛啊,可憐你年紀輕輕,扔下一個孩子,還隻有五歲!”來人中男則推搡警察,“你們有沒有人性,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有人眼尖,見到樓梯上有個中年女人穿著富貴,首飾華美,緊張地看著這邊。他手一指叫道,“我們找凶手父母要個說法,問問她怎麽教育孩子,動手就殺人!”


    那個中年婦女是黎剛媽,見勢不對她轉身往樓上跑,顧不得理會已經亂成一團雙方。


    “大家不要激動,我是黎剛哥哥!”黎正見越鬧越凶,搬了張凳子來,站上去大叫,“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我家肯定要賠,大家別衝動!”


    突然有這麽個人出來說話,死者家屬愣了下,隨即罵道,“有錢就了不起!一條命啊!”他們一齊衝向黎正,等警察從人堆裏把黎正救出來,他已經鼻青眼腫,鼻下嘴邊都是血,還挨了警察一頓臭罵,“誰要你出來激化矛盾!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白長了大個。”


    衝擊公安分局家屬都被勸出去了,其他人也差不多都走了。黎正木然坐凳上,襯衫早就染滿血跡被丟現場,他身上是穿襯衫裏麵白背心,斑斑點點成了花背心。兩條膀子光著,一隻耳朵耳垂被撕裂了,緊急做了包紮,半個腦袋綁著紗布,一隻手吊胸前,褲子和鞋上除了血跡就是腳印,看上去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金小田黎正麵前停下,“走吧,我送你回家。”


    黎正搖頭,“我這等黎剛錄完口供。”


    金小田勸道,“別擔心,他媽媽和律師這裏,那是個很厲害大律師,他不會有事。等到送進看守所,我幫你去看他,有什麽話我可以幫你代轉。”


    黎正緩慢地搖頭,猛地抱住金小田,臉埋她衣服裏放聲痛哭,“我也想打他一頓,但好像都是我錯,我該看好他。都是我錯!”


    金小田被他嚇了一跳,本想推開他。但灼熱淚水穿過單薄衣服打濕了皮膚,她猶豫了一下,反而摟住他,任多淚水染她衣服上,“想哭就哭吧。”


    吳明從樓上下來,見到是這麽一幕,大堂一角一個大男人抱住金小田痛哭失聲,而金小田低聲安慰著他,“行了,別怪自己了。”


    他隻看了一眼,就目不斜視地向外走,情感多於理智,都是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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