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倒春寒,樓與樓之間彌漫著淡淡的霧氣,小區裏臘梅的殘花掛在枝頭,幾棵紅梅已經開始綻放。金小田帶了瓶清水,慢慢倒在車的擋風玻璃上,玻璃上的霧氣退了,視界清楚了。


    可怎麽這麽多事呢,她皺著眉頭看著旁邊空著的車位,那裏本來是黎正停車的地方,今天他一大早出去了,跟張桂真去了公司在鄰市的一個在建樓盤。由於樓價下跌,售樓處被一幫鬧事的人給砸了。


    價格受市場決定,不天生有升有降,升的時候高興,跌的時候砸東西,算什麽事。金小田真想跟去看看,那幫人腦袋裏裝的是啥,吃螃蟹長大的?不橫著走不痛快?可她今天上午有一個案子要出席調解,張桂真那裏是吳明去了。


    吳明沒說,可金小田知道,黎家新一年的法律顧問費沒付。種種事情絞在一起,股東退出,新建的一個商業樓盤滯銷,貸款到期,內裏還要應付來自親友的質問-他們習慣了被照顧,張桂真有點焦頭爛額。有金小田做中間人,何群跳槽到了張桂真那做事,她們三人經常開個財務小會,所以對經營狀況金小田很清楚。


    總算黎歸元的老朋友,黎正工作所在的銀行的行長沒落井下石,不動聲色讓下屬的城市信貸貸了一筆款子給張桂真應急,但要是盤子沒活過來,這筆錢結完到期的應付款後不剩什麽的了。


    丁維娜看金小田悶悶不樂上了車,忍不住提起昨晚的話題,“我媽那留著點錢,要不挪出來先用了。”


    那不行。金小田搖頭。丁維娜父母的資金大半投到了金大鑫的農場事業上,資產除了固定資產外還有點存款,那是留著給女兒結婚和他們自己養老的。生意是生意,既然有原則在,就不能隨隨便便改變這個原則。


    “別做濫好人。”不能讓親人為自己擔心,金小田努力放鬆,微笑了一下,“沒事的。我就是免費司機不在,有點小鬱悶,一會就好了。”


    丁維娜哪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也笑道,“李周跟我商量,打算在這裏也買一套小戶,用來結婚。”


    啊,談到房子,那是大有進展,金小田來了勁,“應該有的,想要多大的?將來我們兩家就是一碗湯的距離,從你家端到我家湯還是熱的。”


    丁維娜不由好笑,“別指望我,我的廚藝你也知道,我也不指望你。”


    那是那是,她倆都沒那天分,這事就交給男士們處理吧。


    丁維娜推心置腹地說,“他的想法是父母把老房子賣掉了,買兩套小戶,將來互相有照應。可他父母覺得老房子賣不起價錢,還不如放著租出去,有個細水長流的收入。買房子的首付看樣子要我家來了,裝修和接下去的還貸他們兩老負責。他們還說,我和李周都是獨生子女,將來要兩個孩子,第二個可以跟我姓。”


    金小田眨眨眼,沒聽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有多少錢辦多少事,既然錢不夠,先買一套小戶,將來有了錢再換不行?幹嗎扯上將來孩子的事,好像拿孩子的姓名做交易似的。


    “我沒什麽意見,反正我自己湊湊一套的首付就有了。可我媽一聽,跟炸了毛似的,轉來轉去,還打電話給李周,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總算他脾氣好,被罵了還趕過來給我媽道歉。不過說回來,這事他也不清楚,還是他爸媽跟我商量的。”


    “慢!慢。”這其中好像有許多不對的地方,金小田思索著,“我這會開車,想不通,晚上回了家我們細說。”最近她忙著黎家那邊的事,一不留神怎麽表姐又被李周父母給繞進去了,有事不通過兒子說,直接跟兒子的女朋友商量,是怎麽回事,欺負她好說話?


    “你先什麽都別答應,等我和你想明白了再說。”在幼兒園門口放下丁維娜,金小田不放心地叮囑她。萬一這姑娘覺得隻要兩個人在一起,其他事好商量就麻煩了,金小田不樂觀地想。多少離婚案子,都是結婚時你好我好大家好說,以後感情有了變化,就是怨氣衝天,我對你如何、你對我如何清老賬,這盤老賬還往往是盤濫賬,算也算不清。


    金小田專心致誌開車,到事務所時還早,她拿了當天要用的資料在會議室自己先過一遍。


    會議室也臨街,晨光照進來,不用開燈也亮得很。她複了一遍,覺得有把握了,把資料收起來時聽到外頭的腳步聲,小汪和小江已經來了。


    兩姑娘在馬主任的管理下,從沒遲到早退,但早飯什麽的基本都是帶來辦公室吃的。兩人邊吃邊聊,金小田猛地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說黎家這次麻煩大了,惹上這種事,沒準賠上整個公司。黎歸元一進去,家裏沒人掌舵,短短個把月出了多少亂子,做生意哪有百分百資金空著的,弄不好就在資金上出問題。”


    “金律師家不是也有錢,幹嗎不出手?”


    “金家錢不多,就是在外的名聲好,有機生態種植,算比較奇特的產業。再說現在是政府扶持金家搞農業,他們的錢都投出去了,既幫不上也幫不了多少。其實我看金律師還不如跟黎家那個分手算了,要是草皮大王坐牢了,說出去多難聽,身為律師,有個吃官司的公公。”


    “你……真是太現實了。”


    “哪是我現實,是別人都這麽說,他們替金律師抱不平。兩家原先可以說門當戶對,現在可不一定了。金律師倒是好心,替黎家的事奔前奔後,可是何必呢。他家的福她沒享到,遭了難倒要陪著,你看最近那些婦聯團市委什麽的,都不來找金律師了,覺得她被牽連進去,將來沒多少政治前途可言。還不如趁沒結婚,找個機會分了算了,有她這條件,找什麽樣的小青年找不到。”


    金小田哭笑不得,她一個小律師,沒想到家人得道雞犬升天,還有前途可言了。她自個都沒想過的事,背後別人替她分析好了。


    免得外頭兩姑娘越說越來勁,金小田故意弄出些動靜,紙張的翻動,椅子的移動,果然立馬靜悄悄了。等她走出去,兩姑娘幹巴巴地打招呼,“金律師,怎麽來這麽早?”


    “你們也早。”金小田裝作沒聽見她們的議論,回到桌那邊放下資料,拿杯子去泡巧克力。


    她一背轉身,就聽到有點小聲音,想也想得到,那倆背著她忙串聯呢:她怎麽來了,她聽到沒?


    金小田急匆匆喝完巧克力,拿起資料,“我上午有個調解,下午要見個客戶,今天不回所裏了。有什麽事打我電話。”


    兩姑娘大鬆一口氣,應得響亮,“噢噢。”


    金小田坐上車,發動了,卻不由自主搖搖頭笑了,真是,她心態成熟了,不跟小姑娘計較了?否則,在背後說她閑話,哪怕沒什麽壞話,她也得訓人一頓,誰要你說了,啊。


    得理不饒人的自己,好像隨時光留在過去了。


    上午調解,下午見客戶,傍晚黎正來電話,說事情處理得算順利,有當地公安出麵,會大事化小,小事化元,就是當天回不來,見人,吃飯什麽的,總得第二天才能走。


    他不回來也好,金小田覺得,她得跟維娜好好談談。


    “不是跟他斤斤計較,哪怕兩個人搭夥過日子,也得彼此拿出相應的誠意來。一碼歸一碼,我還是那句話,有多少錢辦多少事,用不著老人幫忙裝修還貸,你也犯不著撐起兩套房子的首付。”金小田說得口幹舌燥,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


    丁維娜好笑地看著她,“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小金,你替黎正奔波的時候有沒有計較過他能給你多少回報?”


    哪能那麽算,就是朋友還有兩肋插刀的交情,何況她跟他,誰跟誰啊。


    “不是一樣的。都談婚論嫁了,卻連朋友的交情還比不上,將來能長久嗎?”丁維娜有她的想法。


    “一定是李周給你灌輸的……”金小田還是頭一回發現自家小表姐也有能言善辯的一麵,她痛心疾首,“你中了他的毒,連我的話都聽不進去。”


    丁維娜更想笑了,“喂喂他什麽都沒說,你別冤枉他。要是我這麽說你家大正,你不跳起來才怪。”


    那怎麽一樣,黎正是純良的濫好人一個,哪有什麽心計。金小田痛苦地在房中繞圈,怎麽辦?


    丁維娜拉她坐下來,“別操這個心了。我有分寸。”


    金小田有氣沒力地看著她,對,錢財身外物。


    “你看,大部分我幫過的朋友都給了我回報,總的算起來我收支平衡。婚姻本來有冒險的成分,想多了就結不成了。”


    金小田可憐巴巴看著她,“也不為關心你的人多想想?”


    “想過了。就在我自己能力範圍,不花父母的。”丁維娜一本正經地說。


    唉,金小田拿她沒轍。


    “我跟你不一樣。我就是普通的人,長得一般,其他也沒特別好的,但人是群居動物,到了年紀總要結婚。李周符合我對婚姻對象的要求,我們有足夠結婚的感情,有相應的物質條件獨立生活。人不能要求太多,就是普通人的感情和婚姻。”


    那,要是有什麽變故呢?彼此還想在一起嗎?金小田咽下了到嘴邊的話,免得不吉利。


    誰知,烏鴉嘴是不用說出口也會靈驗的,沒幾天李周走了黴運。他經手的一支理財產品虧損得太厲害,群情激憤,他被人打破了頭,而行裏沒保他,對外公布的說法是營業人員擅自代理產品,還把他開除了。


    “我不服,我要告行裏。”李周對金小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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