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維娜和李周小打小鬧地吵了一場,隔牆有耳,躲在家門口聽動靜的金小田和黎正齊齊鬆口氣。警報解除,金小田略為發散地想到,“這幢樓的隔音是不是差了點?”他倆聽見摔門動靜出來悄悄旁觀。


    開發商不是別人,就是自己家的公司,黎正尷尬了。受成本控製,公寓房的水平就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能聽到一牆之隔的鄰居家的電視聲。


    金小田說完也想到,她咳……當著和尚罵賊禿,隻好補一句安慰黎正,“聽說別的小區也好不到哪。”程玉蘭原先住的一處,還算在全城數一數二的高檔小區,每晚能聞到鄰居家的人間煙火味,據說是大樓的排氣管道設計問題。所以有錢的人喜歡獨棟別墅,好歹清淨。


    黎正頭一回見丁維娜發飆,吃驚之餘更是擔心。他問金小田,“真的不用去緩和下氣氛?”金小田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但她想兩個人既然生氣時還能想著對方,總會和好的,就是多做的蛋餅無處推銷,隻好擱著明天當早飯。


    “你別操別人的心了。”金小田把黎正按在沙發裏,往他背後放了個墊子,幫他開了電視機,把搖控器塞進他手裏,“放空大腦。”她想了想又叮囑一句,“實在要想就想我。”


    她自己還有正事要做,白天雜事多,兩個案子的材料都沒寫完。


    黎正不看電視,湊過來看她打材料。金小田怕自己走神又出岔子,背過身不理他,但忍不住把她那點事說給他聽-上次她把接電話時說的話打進材料裏。黎正記性好,還記得她小學時的糗事,老師教“三個臭皮匠抵個諸葛亮”,金小田作業交上去得了個大叉叉,隻因她給寫成了“三個諸葛亮抵個臭皮匠”……


    “是我嗎?”金小田瞪大雙眼,一臉驚奇,她真心不記得了。黎正加以肯定後,她被自己逗得直樂,捧著肚子說笑疼了。蠢翻了,這種錯誤都能犯……金小田抹著眼角的淚,“你們當麵不好意思笑,背後沒少笑吧?”


    那是冤枉黎正了,他不但沒笑,還覺得能像她那樣坦蕩蕩的挺可愛的,老師和同學的取笑,在她身上完全沒啥影響,在學校仍然老樣子,也不見她難為情得不敢說話,“我特別羨慕你的性格。”遇上了事不會反複掂量,高興了馬上笑,不開心了也立刻說出來。


    “被你一說,我怎麽覺得自己是草包。”金小田摸摸鼻子,又摸摸腮幫,這性格像誰,程咬金嗎?她好歹算受過教育的專業人士吧。


    “絕對不是。”黎正斬釘截鐵地說,“在我心目中你是最厲害的金律師。”


    金律師幹笑兩聲,不扯了,幹活。


    買保險當天出事故的委托人也是個好說話的軟脾氣人,買了新車借給朋友開。朋友開的時候出了交通事故,朋友負全責。在商量賠償過程中,保險公司以交通事故發生時車輛保險合同生效還未生效而拒絕賠付。


    金小田以《合同法》中“不合理的格式條款無效”為理由提出保險合同應當在合同成立時生效。再說,保監會有條通知,《關於加強機動車交強險承保工作管理的通知》,明確要求各財保公司在保險單中寫明或加蓋“即時生效”等字樣,使保單自出單時立即生效,或者出單時在保單中明確寫明保險期間起止的具體時點,而不能是格式中的零時起。


    反正保險公司必須在強製保險範圍內進行賠付。


    另一起交通事故,車主被自己的車撞傷了,商業險有免責條款,可以不賠付,但交通強製保險必須賠付,不管受傷的是誰都得賠付。


    她忙完了,黎正才敢開口說話,“現在交通事故挺多的。”


    可不是,金小田說到路麵交通狀況就有一包氣,“好多人不知道他們怎麽拿到駕照的。”自以為車技高超占對麵車道超車的;把車停在路中,下車去買東西的;突然間連變三條車道的;……最可氣的是居然有男的在網上發起投票,要求禁止女性開車。


    金小田從拖拉機、農用車開到寶馬車,哪樣她都愛,也從不認為開車有男女之別。她開了近十年車,始終小心翼翼,開車時全神貫注,不敢以老司機自居而冒險,但也不比別人差,沒想到世上竟有一大票無聊男性以個別的情況攻擊女性整體。


    “別氣了。”見她氣憤的樣子,黎正趕緊安慰她,“網上說話沒個把門的不是少數,擱日常生活誰敢這麽亂噴?不是找罵嗎。就是仗著網絡上有馬甲,想說什麽就說出口了。”


    金小田知道,她有回在論壇見到胡說八道的氣得不行,出手留言:別以為別人不知道馬甲背後的人是誰,是醜是美什麽素質至少每個人自己知道。


    回想起來就覺得自己直冒傻氣……金小田悻悻然,“一會就被更猛烈的粗話潮給淹沒了。”指望被說的人捫心自問,做夢!人家要的就是個爽,罵人又怎麽了,有本事順著網線爬過去掐啊!金小田也不是不知道社會有黑有灰,但那又怎麽樣,首先從自己做起,指責環境的同時想一想自己奉獻給環境的是什麽。


    “後來我就很少上論壇之類的網頁,最多查資料,看看新聞。”金小田攤手,自嘲道,“我認識的幾個大律師經常建議別人小事算了,我看我早晚也能修煉成功,除非有大利益,否則犯不著跟人動口舌。”


    黎正抱著墊子笑。金小田接的都是民事案件,他關心地問,“是不是接刑事案件更容易出名?”


    “別。”金小田擺手,“我不是那塊料。”做助理的時候她也跟過刑事案件。怎麽說呢,“我知道即使是犯罪嫌疑人也有權找人辯護以減少懲罰,可我受不了跟他們打交道。再說,刑事的案子一般比較嚴重,委托人也不敢讓我這新手來接,搞不好能判到三年的被我搞砸弄了五年,五年的變了八年,那麻煩就大了。”她靠到黎正身邊,“我早就想穿了,當個金小狀沒什麽不好的,人活著得做事,我把小事做好了就行。”


    那是,處得越久越覺得彼此想法差不多,他也是這麽認為。黎正把金小田攬進懷裏,兩人靠在一起,靜靜地感受著對方的溫暖。


    “你看,這裏要不要重新裝修?”沉默了一會,黎正問,這也是張桂真讓他問的,即使再忙她仍把兒子的婚事放在心上,“秋天的時候好辦喜事。”


    用不著吧,金小田看看天花板,那裏隻有一盞大型吸頂燈,她再看看餐廳,整體裝修風格簡潔大方,挺合心意。裝修又花錢又耗時間,“就這樣,我喜歡。”


    “是不是太簡單了一點……”反倒是黎正嘀咕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認識的人中女孩子對婚姻大事都想辦得隆重,從婚房裝修到喜宴,連婚紗照也可以來來回回折騰許久。金小田不苛求,他也不能讓她受委屈,但現在似乎也不是可以好好講究的時候。要換從前,十萬的鑽戒總得來一隻,如今……不想了,這些都是小事,還不知道他爸什麽時候能回來,雖然人沒受苦,隻是現在還不能回來,但……


    他糾結了。


    他一臉牙疼的表情,讓金小田擔心起來,伸手摸摸他額頭,不燙,“哪不舒服?”


    心裏不舒服,惋惜沒早點跟她重逢,還有,從前覺得錢不是大事,如今覺得錢少不好辦事。唉,“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有錢很重要。”他老老實實地說。


    第二天,黎正又加多一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家勢很重要。


    他被“發配”回春暉路分理處了。


    春暉路分理處自從死過一個櫃員,又開除了一個行長助理後,被行裏上下視為不祥之地,有門路的人想調走,沒門路的人想找門路不被調過去。付副行長找黎正談心,“困難啊,誰也不想去那,總得有人把那的一攤事管起來。”黎正在的時候,春暉路分理處在季末排行中從未掉出過前五;李周在的時候,甚至有過第一的佳績。可出了事後,春暉路分理處的業績一下子墊底了,“一定要有個強有力的主管,行裏的意思是你熟悉那裏的情況,比較容易開展工作。”


    黎正耳朵裏嗡嗡嗡,人倒還是坐得筆直。


    往好處想,不是行裏對他不配合工作的處分,是確實需要他去。


    付副行長的辦公桌上擺滿了一溜綠植,有富貴竹,有綠蘿,有吊蘭,碧生生地往外冒著生機。有水能活,有土也能活,有陽光當然好,但借著室內光也不是不能活。黎正眼睛盯在它們的葉麵上,很幹脆地應道,“好的,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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