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錄：二號/大本營】
風聲掠過耳邊。我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不是閃過風，是子彈。現在是劍與槍的戰鬥途中。攻擊型與槍擊型，我跟四號的戰鬥。
「喝啊！」
我舉起劍往不斷彈過來的子彈砍下去。被一分為二的子彈發出聲音，掉在地上。嘿。小事一樁。我一口氣拉近距離。
那種軟趴趴的子彈最好射得中。槍隻有一開始占上風。距離一縮短，戰況會瞬間逆轉。之後就是我比較快了。
「看我的看我的看我的！」
一發子彈都不會讓你射出去。
「喝——！」
我朝四號的右手揮劍，打飛他的手槍。這樣四號就沒武器可用了。是我贏了。在我準備把劍抵在他脖子上的時候。
雙手傳來一陣衝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劍從我手中彈出。
「啊！」
四號左手握著一把手槍。跟我剛才打飛的是不同把。
「喂，太卑鄙了！」
四號哼了聲。這家夥還是老樣子愛耍帥。如果他露出得意的表情，倒還有一點可愛。
「你會在最後關頭鬆懈下來。別以為在戰場上還能這樣。」
……討厭的家夥。氣死我了。
「如果這裏是戰場，我第一擊就殺掉你了。」
雖然他八成又會回嘴。
「既然如此，訓練時也給我帶著殺意。」
回應我的不是四號，而是教官。
「機械生物聽不懂人話。也不存在手下留情這個概念。稍有大意，等待你的就是敗北。」
由四號說出口隻會讓人不爽的話，換成教官來說，我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是！」
我將左手放到胸前敬禮。
「放下。」
放下手後，我有點想回嘴。與其說回嘴，比較接近有話想說。
「可是教官，我們要自主訓練到什麽時候？」
好不容易到了有一堆機械的地麵，結果每天都在訓練，隔天又是訓練。對手還是四號。說實話，好無聊。
「沒辦法。隻有我們兩個又不能結成小隊。」
……四號就是這副德行。一下「沒辦法」一下「不能」，他的否定我都聽膩了。
「但兩個人也有很多事能做啊，組成遊擊隊之類的。」
「槍擊型跟攻擊型兩個人？連負責偵察的都沒有？隻會被敵人包圍然後全滅。想一下就知道了吧。麻煩稍微動動你的腦袋。」
「你說什麽！」
可惡，氣死我了！真想揍他一拳！
「三號。」
聽見教官的聲音，我鬆開握到一半的拳頭。
「你太易怒了。四號也是，不要一直挑釁他。」
我並沒有服氣，但我明白現在是收手之時。我放下雙臂，輕輕吐出一口氣。這時，教官的語氣變了。
「不過，我給你們帶來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給我們？什麽好消息？
我瞄向旁邊。四號盯著教官。意思是，四號也不知道教官在講什麽。
教官望向後方。以此為信號，跟我們一樣是寄葉型的人造人，小跑步朝這邊跑過來。總共四人。難道教官說的就是他們？
「他們是今天開始配置到這邊的隊員。編號m002，是你們m001的後輩。」
果然！寄葉實驗m部隊不隻我跟四號。還需要負責偵察、後方支持的人。我有聽說近期他們會前來會合，組成七人小隊。
「喔喔……終於來了！多指教啦！後輩！」
「說是後輩，我們也是半個月前才來的。幾乎跟同期沒兩樣。」
「我說你啊，不是那個問題好嗎？你不懂啦。」
這人的腦袋到底有多僵硬。我傻眼到懶得講他了。
嗯？等等？我跟四號，加上之後來的這四個……咦？人數不對吧？
「m002。輪流自我介紹。」
算了。四號頭腦僵硬和人數不對都無所謂。我轉換心情，望向「後輩」們。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的掃描型二十一號。擅長偵察與分析。」
偵察！終於來了！他身材嬌小又纖細，不過掃描型就是這樣吧。隔壁那個長得跟他很像的家夥，也是負責偵察的嗎？
「那個……我是，呃，寄葉實驗m部隊的槍擊型二十二號。」
槍擊型？跟四號一樣？這家夥嗎？
「特技是精密射擊……」
「喂喂喂，這麽柔弱的小家夥有辦法戰鬥嗎？」
他比四號矮一個頭，手臂細得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長肌肉。從短褲底下露出的腿，跟木棒沒兩樣。
「閉嘴。別暴露出你的無知。」
囉嗦——我小聲回嘴。我也知道外觀和基本性能未必一致……隻是有點忘記。
「下一個。」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的……六號。雖然是攻擊型，但我還會很多其他特技喔。」
特技？會耍什麽花招的意思？
感覺好討厭。那目中無人的笑容……這家夥八成心懷鬼胎。不容大意。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的治療型九號。主要任務是修複機體和備份自我數據。」
備份自我資料？什麽東西？有人跟我們說明過嗎？
「從來沒聽過的功能呢。」
四號也一臉納悶。那就不是我忘記了。
九號點頭回答「是的」。看起來是個表裏如一的家夥，跟六號不一樣。隻要張開嘴巴，大概連肚子裏裝什麽都看得見。
「是自我數據毀損、遭到破壞時，將它連同記憶區塊一起整個保護起來的功能。」
連同記憶區塊一起？整個？什麽意思？不對，我聽得懂他在講什麽。可是……自我數據是所有我思考過、記住過的事的樣子。簡單地說，就是我的內在全部的感覺？將它統統記住？這種事有辦法辦到嗎？
九號輕輕點頭，或許是知道我懷疑地看著他。
「所以，我的保存區塊容量是各位的十倍左右。」
「十倍！?好強！」
大約可以裝進十人份的「我的內在」。
「話雖如此，這隻是空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空間，所以平常無法使用。」
平常能不能用、細部構造什麽的先不管，我隻有「好強」這個感想。
「m00l也做個自我介紹。」
在教官的催促下，我決定不去想了。麻煩的小事交給四號就行。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攻擊型三號。很高興有新人加入。多指教囉。」
今天開始，這幾個小鬼就是我的夥伴。先別管身材纖細、看起來目中無人、容量超大那些事了，總之同伴增加是件好事。
「寄葉實驗m部隊，槍擊型四號。」
這家夥真冷漠。明明可以更友善一點。在我心想之時，四號轉身麵向教官。
「教官，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什麽問題？」
「在場的m002共有四架。不過，本來不是預計有五架，由包含我們在內的七架結成小隊？」
對對對，就是那個！難怪我覺得數量不對。
「剩下一架還沒調整完，決定之後再來會合。」
我們兩架，加上四架小鬼，剩下一架之後再過來。最後共有七架……嗯，數量對了。
「目前由你們六架進行實戰訓練。」
「了解。」
四號回答，教官環視眾人，說：
「如你們所知，衛星軌道上的基地——地堡，開始將由女性機種組成的特殊部隊『寄葉』投入實戰。」
噢，對喔。聽說在我們度過隻有訓練可做的無聊生活期間，女性型寄葉部隊創下輝煌的戰果。我不想輸給她們。
「我們是用來測試新投入戰場的男性型寄葉機體的實驗部隊。上頭看好我們拿出比之前的寄葉部隊更好的成績。我們的任務是打破長年以來的膠著狀態，為人類軍帶來勝利。希望各位將這件事刻在記憶區塊的深處。」
教官將左手放到胸前。
「願人類榮耀長存。」
我們也跟著把左手放到胸前，複誦同樣的話。
【紀錄：九號/大本營】
集合——聽見教官的聲音，我站起身。休息時間結束了。我拍掉衣服上的髒汙。不過我是坐在石頭上，所以衣服不怎麽髒。這是為了保險起見。
在地麵上，不小心坐錯地方會落得很慘的下場。剛開始還發生過衣服全是泥巴、坐到蟲子釀成慘劇……之類的事。
基地內也有仿造地麵的環境，鋪滿土或沙子的實驗區域，但沒有連蟲和爬蟲類都放進去。也沒有碰到就會飄出花粉的草，或者果實長滿刺的藤蔓。
衛星軌道上和地麵最大的差異，在於有無生物。我擁有這個知識，但地上的生物多到我不得不驚訝。活著的物種散發出的氣息、聲音、氣味，統統是地堡沒有的。
雖然許多生物我都已經透過影像數據得知顏色及形狀，實際親眼看到，感覺根本不一樣。原來「了解」一個東西，不是隻靠單一的情報，而是像許多情報累積而成的感覺。
不隻地上的生物。同為m部隊的夥伴也一樣。我們開始一起訓練後，過了好幾天，情報仍然在更新。有許多「我所不知道的一麵」。我要將它們一個個揭開。像打勾一樣。
例如三號先生會把摔到地上的雛鳥放回鳥巢。雖然他嘴上抱怨著「啊——擋路耶！」其實他是個溫柔的人。他聲音很大，我本來以為他很可怕，所以當時我真的滿驚訝的。
六號有點壞心眼。可能是因為他太聰明。至於二十一號和二十二號……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在想事情，我的動作似乎變慢了。
「九號！」
「是、是！」
我急忙跑出去。大家都已經站在教官麵前列隊。失敗失敗。我道著歉站到六號旁邊。神經得繃緊一些才行。
「人都到齊了。今天要發新裝備給你們。」
教官發給我們一人一台形狀各異的情報裝置。大致是調整成了不會妨礙我們戰鬥的最佳形狀。
「支持係統·△型·代號153。」
教官一念出名稱，三號就皺著眉頭說「好長的名字」。嗯，我也這麽覺得。
「稱呼它為ss即可。」
啊，果然嗎？名字太長不適合在戰場上溝通。
「用法是這樣。」
教官對「ss」說：
「明天的天氣。」
我們裝上的ss同時傳出聲音。
「周邊地區上午晴時多雲，午後預測會下雨。」
問問題會立刻回答，確實很方便，但這種事用不著拜托情報裝置吧？在我思考之時，六號提出同樣的意見。
「這點小事，靠我們體內的通訊機能不就能辦到了嗎？」
「ss還具備寄葉機體本體做不到的遠距離通訊、戰術指導、維修檢查機體等功能。」
維修檢查機體？有沒有這個功能，可能會徹底改變我在戰場上的任務。我全神貫注地聽著教官說明，避免漏聽任何一句話。
「檢查六號機體的驅動係統有無病毒。」
教官話剛說完，六號便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咦？怎麽回事？」
六號扭動身軀，一副很癢的樣子。
「檢查中斷。」
六號停止扭來扭去，吐出一大口氣，詢問教官：
「剛才那是？」
「ss在掃描你的驅動係統有無感染物理病毒，將其除去。」
能把物理病毒找出來跟除去？好強大的功能。因為——
「有這個功能，是不是也能除去敵人的病毒汙染？」
「能除去的隻有腦部裝置以外的物理汙染係病毒。」
「那邏輯病毒呢？不行嗎？」
「目前正在分析，之後應該會靠更新實裝這個功能。」
隻是現在還不能用而已，之後會實裝。這樣敵人的邏輯病毒的威脅性，會大幅下降……
「每台ss功能都一樣，不過為了配合你們的特性，形狀各不相同。去熟悉一下ss的功能，準備上戰場。完畢。」
教官正想結束話題時，六號「請問——」舉起手。
「什麽事？」
「剛才掃描病毒的時候癢癢的，有點舒服，方便再來一次嗎？最好到可以兩人獨處的地方。」
六號又來了，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可是，教官一句「駁回」就結束了這段對話。看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惜，這次應該是開玩笑吧？
噢，沒時間讓我悠哉地想這些了。
「一百九十六分鍾後出擊。」
出擊。這個詞讓沉默瞬間降臨。不是訓練，是實戰。我現在的感覺，就是所謂的「繃緊身子」吧。
我早就預料到差不多是時候了。跟前輩他們會合，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設想各種情況的訓練，也快要想不出新花樣了。
「統統重新檢查一次裝備。完畢。」
我們在教官轉身走掉的同時，開始行動。這時三號先生好像突然想到什麽，跟六號搭話，臉上寫著「興味盎然」四個字。
「你男人也行喔？」
「誰知道呢？我不會用那種框架去限製對方就是了。不過，三號這種粗野又粗暴的男人不是我的菜。」
「是『三號先生』吧。我好歹是你的前輩，給我用敬語。」
「是。」
啊，我看他之後也打算直接叫人家「三號」。六號露出這種表情回答「是」的時候，是否定的意思。我最近看出來的。
三號先生似乎也明白，看著六號的背影哼了一聲。
「去拿裝備吧，三號。」
三號先生被四號先生叫過去，跟他一起離開。兩位前輩並肩而行的背影，魄力就是不一樣。或許是因為他們兩個都很高，不過，原因大概不隻這一個。
「喂，四號。你還是去用攻擊型的裝備出擊啦，你比較擅長當攻擊型吧？」
攻擊型？比較擅長？什麽啊？四號先生是槍擊型，攻擊型是三號先生才對。
「這件事應該已經定案了。」
聽見四號先生的回答，三號先生故意「唉——！」歎了一大口氣。三號先生真不適合歎氣。剛才那段對話是什麽意思？等他們兩個走遠後，我詢問二十一號：
「欸，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嗎？」
身為掃描型的二十一號知道許多情報，大概是因為擅長調查。這次也一樣，他馬上就跟我說明。
「四號前輩是用槍的槍擊型，但他本來是攻擊型。」
「攻擊型？跟三號先生一樣？」
「沒錯。聽說他是因為顧慮到三號前輩，才轉去當槍擊型。」
總是跟二十一號在一起的二十二號，好像也很清楚這件事，從旁加入對話。
「不過，其實用起劍來好像也是四號前輩更厲害。」
原來如此——我還沒回答，三號先生的聲音就從遠方傳來。
「我聽見了！二十二號！」
三號先生聲音很大。他似乎在附近，雖然看不見人影。
「給我記住！」
二十二號嚇得肩膀一顫，二十一號輕輕拍了下他的背。他們感情真的好好。令人羨慕。雙胞胎真好。
我們閉上嘴巴，觀察周遭的情況。好安靜。三號學長再怎麽厲害，應該也沒在聽了吧。我們麵麵相覷，鬆了口氣。
總覺得好好笑，可是又不能大聲笑出來，我們隻得忍住笑意……卻沒能成功克製住。不曉得第一個笑出來的人是誰。不知不覺間，我們紛紛大笑。
終於笑完後，氣氛變得有點寂寥。而且有點閑下來。
我們三個沒去再檢查一遍裝備，而是在這邊磨蹭，是有原因的。其實別說再檢查一遍，裝備都再檢查完兩遍了。搞不好有到第三遍。肌膚感覺到實戰一分一秒逼近，靜不下心來，導致我們下意識一直在檢查裝備。
「終於要第一次上戰場了。你們會緊張嗎？」
我自己很緊張，所以忍不住問了這種問題。不過，二十一號搖搖頭。
「保持平常心，照常行動就好。」
我們三個裏麵，二十一號是最冷靜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二十一號真厲害……我好怕喔。」
要說的話，比起二十一號，二十二號的個性可能跟我比較像。因為他剛才說的就是我心裏想的話。
「沒什麽好怕的。」
二十一號微笑著說，卻沒辦法將二十二號的不安徹底驅散。
「死在戰場上，一定很難受，很痛苦。」
二十二號低下頭。
「我不想……痛苦地死去。我不想死。」
我不知道死掉的瞬間有多麽難受、多麽痛苦。因為，我們還沒死過。我突然有種愧疚的感覺。
「對不起。隻有我一直待在安全的後方……」
「咦！不是啦，我沒那個意思！」
二十二號露出「說錯話了」的表情。
「九號有備份我們的數據這個重大任務。你不待在安全的地方就糟了。」
「而且要是沒有你，就沒人幫我們治療囉！」
二十二號跟二十一號都好溫柔喔。
「謝謝你們。我會加油。這樣大家才能放心戰鬥。」
「嗯。」
二十二號用力點頭。二十一號則笑著說「我不會讓戰況演變成那樣的」。
「我來偵察敵情，製定最適當的作戰計劃。二十二號隻要跟著我就好。」
二十一號麵向二十二號。
「由我保護你。」
二十二號高興地點頭。他們完美體現了「信賴」一詞。這兩個人一直在一起，所以他們在對方心中，想必是特別的存在。
「好了。去檢查裝備吧。」
「嗯。再見囉，九號。」
我也「等等見」揮手跟他們道別。離出擊還有一百七十五分鍾。還是好緊張。說實話，我並不擅長戰鬥。我既膽小，又不擅長使用武器。可是，一定也有我做得到的事。
在地上訓練的日子，比起待在衛星基地、總是一個人的那段時間愉快得多。人類文明中的「學校」這個團體生活場所，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所以，我想幫上大家的忙。因為大家都是我重要的同伴。可靠的兩位前輩、聰明又強大的六號、冷靜沉著的二十一號、溫柔的二十二號。
雖然我沒辦法像二十一號那樣說「由我保護大家」，我還是想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風聲掠過耳邊。我在千鈞一發之際閃過。不是閃過風，是子彈。現在是劍與槍的戰鬥途中。攻擊型與槍擊型，我跟四號的戰鬥。
「喝啊！」
我舉起劍往不斷彈過來的子彈砍下去。被一分為二的子彈發出聲音，掉在地上。嘿。小事一樁。我一口氣拉近距離。
那種軟趴趴的子彈最好射得中。槍隻有一開始占上風。距離一縮短，戰況會瞬間逆轉。之後就是我比較快了。
「看我的看我的看我的！」
一發子彈都不會讓你射出去。
「喝——！」
我朝四號的右手揮劍，打飛他的手槍。這樣四號就沒武器可用了。是我贏了。在我準備把劍抵在他脖子上的時候。
雙手傳來一陣衝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劍從我手中彈出。
「啊！」
四號左手握著一把手槍。跟我剛才打飛的是不同把。
「喂，太卑鄙了！」
四號哼了聲。這家夥還是老樣子愛耍帥。如果他露出得意的表情，倒還有一點可愛。
「你會在最後關頭鬆懈下來。別以為在戰場上還能這樣。」
……討厭的家夥。氣死我了。
「如果這裏是戰場，我第一擊就殺掉你了。」
雖然他八成又會回嘴。
「既然如此，訓練時也給我帶著殺意。」
回應我的不是四號，而是教官。
「機械生物聽不懂人話。也不存在手下留情這個概念。稍有大意，等待你的就是敗北。」
由四號說出口隻會讓人不爽的話，換成教官來說，我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是！」
我將左手放到胸前敬禮。
「放下。」
放下手後，我有點想回嘴。與其說回嘴，比較接近有話想說。
「可是教官，我們要自主訓練到什麽時候？」
好不容易到了有一堆機械的地麵，結果每天都在訓練，隔天又是訓練。對手還是四號。說實話，好無聊。
「沒辦法。隻有我們兩個又不能結成小隊。」
……四號就是這副德行。一下「沒辦法」一下「不能」，他的否定我都聽膩了。
「但兩個人也有很多事能做啊，組成遊擊隊之類的。」
「槍擊型跟攻擊型兩個人？連負責偵察的都沒有？隻會被敵人包圍然後全滅。想一下就知道了吧。麻煩稍微動動你的腦袋。」
「你說什麽！」
可惡，氣死我了！真想揍他一拳！
「三號。」
聽見教官的聲音，我鬆開握到一半的拳頭。
「你太易怒了。四號也是，不要一直挑釁他。」
我並沒有服氣，但我明白現在是收手之時。我放下雙臂，輕輕吐出一口氣。這時，教官的語氣變了。
「不過，我給你們帶來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給我們？什麽好消息？
我瞄向旁邊。四號盯著教官。意思是，四號也不知道教官在講什麽。
教官望向後方。以此為信號，跟我們一樣是寄葉型的人造人，小跑步朝這邊跑過來。總共四人。難道教官說的就是他們？
「他們是今天開始配置到這邊的隊員。編號m002，是你們m001的後輩。」
果然！寄葉實驗m部隊不隻我跟四號。還需要負責偵察、後方支持的人。我有聽說近期他們會前來會合，組成七人小隊。
「喔喔……終於來了！多指教啦！後輩！」
「說是後輩，我們也是半個月前才來的。幾乎跟同期沒兩樣。」
「我說你啊，不是那個問題好嗎？你不懂啦。」
這人的腦袋到底有多僵硬。我傻眼到懶得講他了。
嗯？等等？我跟四號，加上之後來的這四個……咦？人數不對吧？
「m002。輪流自我介紹。」
算了。四號頭腦僵硬和人數不對都無所謂。我轉換心情，望向「後輩」們。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的掃描型二十一號。擅長偵察與分析。」
偵察！終於來了！他身材嬌小又纖細，不過掃描型就是這樣吧。隔壁那個長得跟他很像的家夥，也是負責偵察的嗎？
「那個……我是，呃，寄葉實驗m部隊的槍擊型二十二號。」
槍擊型？跟四號一樣？這家夥嗎？
「特技是精密射擊……」
「喂喂喂，這麽柔弱的小家夥有辦法戰鬥嗎？」
他比四號矮一個頭，手臂細得讓人懷疑到底有沒有長肌肉。從短褲底下露出的腿，跟木棒沒兩樣。
「閉嘴。別暴露出你的無知。」
囉嗦——我小聲回嘴。我也知道外觀和基本性能未必一致……隻是有點忘記。
「下一個。」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的……六號。雖然是攻擊型，但我還會很多其他特技喔。」
特技？會耍什麽花招的意思？
感覺好討厭。那目中無人的笑容……這家夥八成心懷鬼胎。不容大意。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的治療型九號。主要任務是修複機體和備份自我數據。」
備份自我資料？什麽東西？有人跟我們說明過嗎？
「從來沒聽過的功能呢。」
四號也一臉納悶。那就不是我忘記了。
九號點頭回答「是的」。看起來是個表裏如一的家夥，跟六號不一樣。隻要張開嘴巴，大概連肚子裏裝什麽都看得見。
「是自我數據毀損、遭到破壞時，將它連同記憶區塊一起整個保護起來的功能。」
連同記憶區塊一起？整個？什麽意思？不對，我聽得懂他在講什麽。可是……自我數據是所有我思考過、記住過的事的樣子。簡單地說，就是我的內在全部的感覺？將它統統記住？這種事有辦法辦到嗎？
九號輕輕點頭，或許是知道我懷疑地看著他。
「所以，我的保存區塊容量是各位的十倍左右。」
「十倍！?好強！」
大約可以裝進十人份的「我的內在」。
「話雖如此，這隻是空出來以備不時之需的空間，所以平常無法使用。」
平常能不能用、細部構造什麽的先不管，我隻有「好強」這個感想。
「m00l也做個自我介紹。」
在教官的催促下，我決定不去想了。麻煩的小事交給四號就行。
「我是寄葉實驗m部隊，攻擊型三號。很高興有新人加入。多指教囉。」
今天開始，這幾個小鬼就是我的夥伴。先別管身材纖細、看起來目中無人、容量超大那些事了，總之同伴增加是件好事。
「寄葉實驗m部隊，槍擊型四號。」
這家夥真冷漠。明明可以更友善一點。在我心想之時，四號轉身麵向教官。
「教官，有個問題想請教您。」
「什麽問題？」
「在場的m002共有四架。不過，本來不是預計有五架，由包含我們在內的七架結成小隊？」
對對對，就是那個！難怪我覺得數量不對。
「剩下一架還沒調整完，決定之後再來會合。」
我們兩架，加上四架小鬼，剩下一架之後再過來。最後共有七架……嗯，數量對了。
「目前由你們六架進行實戰訓練。」
「了解。」
四號回答，教官環視眾人，說：
「如你們所知，衛星軌道上的基地——地堡，開始將由女性機種組成的特殊部隊『寄葉』投入實戰。」
噢，對喔。聽說在我們度過隻有訓練可做的無聊生活期間，女性型寄葉部隊創下輝煌的戰果。我不想輸給她們。
「我們是用來測試新投入戰場的男性型寄葉機體的實驗部隊。上頭看好我們拿出比之前的寄葉部隊更好的成績。我們的任務是打破長年以來的膠著狀態，為人類軍帶來勝利。希望各位將這件事刻在記憶區塊的深處。」
教官將左手放到胸前。
「願人類榮耀長存。」
我們也跟著把左手放到胸前，複誦同樣的話。
【紀錄：九號/大本營】
集合——聽見教官的聲音，我站起身。休息時間結束了。我拍掉衣服上的髒汙。不過我是坐在石頭上，所以衣服不怎麽髒。這是為了保險起見。
在地麵上，不小心坐錯地方會落得很慘的下場。剛開始還發生過衣服全是泥巴、坐到蟲子釀成慘劇……之類的事。
基地內也有仿造地麵的環境，鋪滿土或沙子的實驗區域，但沒有連蟲和爬蟲類都放進去。也沒有碰到就會飄出花粉的草，或者果實長滿刺的藤蔓。
衛星軌道上和地麵最大的差異，在於有無生物。我擁有這個知識，但地上的生物多到我不得不驚訝。活著的物種散發出的氣息、聲音、氣味，統統是地堡沒有的。
雖然許多生物我都已經透過影像數據得知顏色及形狀，實際親眼看到，感覺根本不一樣。原來「了解」一個東西，不是隻靠單一的情報，而是像許多情報累積而成的感覺。
不隻地上的生物。同為m部隊的夥伴也一樣。我們開始一起訓練後，過了好幾天，情報仍然在更新。有許多「我所不知道的一麵」。我要將它們一個個揭開。像打勾一樣。
例如三號先生會把摔到地上的雛鳥放回鳥巢。雖然他嘴上抱怨著「啊——擋路耶！」其實他是個溫柔的人。他聲音很大，我本來以為他很可怕，所以當時我真的滿驚訝的。
六號有點壞心眼。可能是因為他太聰明。至於二十一號和二十二號……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在想事情，我的動作似乎變慢了。
「九號！」
「是、是！」
我急忙跑出去。大家都已經站在教官麵前列隊。失敗失敗。我道著歉站到六號旁邊。神經得繃緊一些才行。
「人都到齊了。今天要發新裝備給你們。」
教官發給我們一人一台形狀各異的情報裝置。大致是調整成了不會妨礙我們戰鬥的最佳形狀。
「支持係統·△型·代號153。」
教官一念出名稱，三號就皺著眉頭說「好長的名字」。嗯，我也這麽覺得。
「稱呼它為ss即可。」
啊，果然嗎？名字太長不適合在戰場上溝通。
「用法是這樣。」
教官對「ss」說：
「明天的天氣。」
我們裝上的ss同時傳出聲音。
「周邊地區上午晴時多雲，午後預測會下雨。」
問問題會立刻回答，確實很方便，但這種事用不著拜托情報裝置吧？在我思考之時，六號提出同樣的意見。
「這點小事，靠我們體內的通訊機能不就能辦到了嗎？」
「ss還具備寄葉機體本體做不到的遠距離通訊、戰術指導、維修檢查機體等功能。」
維修檢查機體？有沒有這個功能，可能會徹底改變我在戰場上的任務。我全神貫注地聽著教官說明，避免漏聽任何一句話。
「檢查六號機體的驅動係統有無病毒。」
教官話剛說完，六號便露出疑惑的表情。
「嗯？咦？怎麽回事？」
六號扭動身軀，一副很癢的樣子。
「檢查中斷。」
六號停止扭來扭去，吐出一大口氣，詢問教官：
「剛才那是？」
「ss在掃描你的驅動係統有無感染物理病毒，將其除去。」
能把物理病毒找出來跟除去？好強大的功能。因為——
「有這個功能，是不是也能除去敵人的病毒汙染？」
「能除去的隻有腦部裝置以外的物理汙染係病毒。」
「那邏輯病毒呢？不行嗎？」
「目前正在分析，之後應該會靠更新實裝這個功能。」
隻是現在還不能用而已，之後會實裝。這樣敵人的邏輯病毒的威脅性，會大幅下降……
「每台ss功能都一樣，不過為了配合你們的特性，形狀各不相同。去熟悉一下ss的功能，準備上戰場。完畢。」
教官正想結束話題時，六號「請問——」舉起手。
「什麽事？」
「剛才掃描病毒的時候癢癢的，有點舒服，方便再來一次嗎？最好到可以兩人獨處的地方。」
六號又來了，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可是，教官一句「駁回」就結束了這段對話。看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惜，這次應該是開玩笑吧？
噢，沒時間讓我悠哉地想這些了。
「一百九十六分鍾後出擊。」
出擊。這個詞讓沉默瞬間降臨。不是訓練，是實戰。我現在的感覺，就是所謂的「繃緊身子」吧。
我早就預料到差不多是時候了。跟前輩他們會合，已經過了一段時間。設想各種情況的訓練，也快要想不出新花樣了。
「統統重新檢查一次裝備。完畢。」
我們在教官轉身走掉的同時，開始行動。這時三號先生好像突然想到什麽，跟六號搭話，臉上寫著「興味盎然」四個字。
「你男人也行喔？」
「誰知道呢？我不會用那種框架去限製對方就是了。不過，三號這種粗野又粗暴的男人不是我的菜。」
「是『三號先生』吧。我好歹是你的前輩，給我用敬語。」
「是。」
啊，我看他之後也打算直接叫人家「三號」。六號露出這種表情回答「是」的時候，是否定的意思。我最近看出來的。
三號先生似乎也明白，看著六號的背影哼了一聲。
「去拿裝備吧，三號。」
三號先生被四號先生叫過去，跟他一起離開。兩位前輩並肩而行的背影，魄力就是不一樣。或許是因為他們兩個都很高，不過，原因大概不隻這一個。
「喂，四號。你還是去用攻擊型的裝備出擊啦，你比較擅長當攻擊型吧？」
攻擊型？比較擅長？什麽啊？四號先生是槍擊型，攻擊型是三號先生才對。
「這件事應該已經定案了。」
聽見四號先生的回答，三號先生故意「唉——！」歎了一大口氣。三號先生真不適合歎氣。剛才那段對話是什麽意思？等他們兩個走遠後，我詢問二十一號：
「欸，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嗎？」
身為掃描型的二十一號知道許多情報，大概是因為擅長調查。這次也一樣，他馬上就跟我說明。
「四號前輩是用槍的槍擊型，但他本來是攻擊型。」
「攻擊型？跟三號先生一樣？」
「沒錯。聽說他是因為顧慮到三號前輩，才轉去當槍擊型。」
總是跟二十一號在一起的二十二號，好像也很清楚這件事，從旁加入對話。
「不過，其實用起劍來好像也是四號前輩更厲害。」
原來如此——我還沒回答，三號先生的聲音就從遠方傳來。
「我聽見了！二十二號！」
三號先生聲音很大。他似乎在附近，雖然看不見人影。
「給我記住！」
二十二號嚇得肩膀一顫，二十一號輕輕拍了下他的背。他們感情真的好好。令人羨慕。雙胞胎真好。
我們閉上嘴巴，觀察周遭的情況。好安靜。三號學長再怎麽厲害，應該也沒在聽了吧。我們麵麵相覷，鬆了口氣。
總覺得好好笑，可是又不能大聲笑出來，我們隻得忍住笑意……卻沒能成功克製住。不曉得第一個笑出來的人是誰。不知不覺間，我們紛紛大笑。
終於笑完後，氣氛變得有點寂寥。而且有點閑下來。
我們三個沒去再檢查一遍裝備，而是在這邊磨蹭，是有原因的。其實別說再檢查一遍，裝備都再檢查完兩遍了。搞不好有到第三遍。肌膚感覺到實戰一分一秒逼近，靜不下心來，導致我們下意識一直在檢查裝備。
「終於要第一次上戰場了。你們會緊張嗎？」
我自己很緊張，所以忍不住問了這種問題。不過，二十一號搖搖頭。
「保持平常心，照常行動就好。」
我們三個裏麵，二十一號是最冷靜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二十一號真厲害……我好怕喔。」
要說的話，比起二十一號，二十二號的個性可能跟我比較像。因為他剛才說的就是我心裏想的話。
「沒什麽好怕的。」
二十一號微笑著說，卻沒辦法將二十二號的不安徹底驅散。
「死在戰場上，一定很難受，很痛苦。」
二十二號低下頭。
「我不想……痛苦地死去。我不想死。」
我不知道死掉的瞬間有多麽難受、多麽痛苦。因為，我們還沒死過。我突然有種愧疚的感覺。
「對不起。隻有我一直待在安全的後方……」
「咦！不是啦，我沒那個意思！」
二十二號露出「說錯話了」的表情。
「九號有備份我們的數據這個重大任務。你不待在安全的地方就糟了。」
「而且要是沒有你，就沒人幫我們治療囉！」
二十二號跟二十一號都好溫柔喔。
「謝謝你們。我會加油。這樣大家才能放心戰鬥。」
「嗯。」
二十二號用力點頭。二十一號則笑著說「我不會讓戰況演變成那樣的」。
「我來偵察敵情，製定最適當的作戰計劃。二十二號隻要跟著我就好。」
二十一號麵向二十二號。
「由我保護你。」
二十二號高興地點頭。他們完美體現了「信賴」一詞。這兩個人一直在一起，所以他們在對方心中，想必是特別的存在。
「好了。去檢查裝備吧。」
「嗯。再見囉，九號。」
我也「等等見」揮手跟他們道別。離出擊還有一百七十五分鍾。還是好緊張。說實話，我並不擅長戰鬥。我既膽小，又不擅長使用武器。可是，一定也有我做得到的事。
在地上訓練的日子，比起待在衛星基地、總是一個人的那段時間愉快得多。人類文明中的「學校」這個團體生活場所，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所以，我想幫上大家的忙。因為大家都是我重要的同伴。可靠的兩位前輩、聰明又強大的六號、冷靜沉著的二十一號、溫柔的二十二號。
雖然我沒辦法像二十一號那樣說「由我保護大家」，我還是想做好自己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