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沒想到會有這種事。活到這把歲數,這世上還是存在著我不知道的事情啊。」


    整個人愣住的艾爾瑪與蘇娜恢複正常後,經過了一段時間。


    我們來到位在神社後方的亞那滋大人的宅邸。


    硬要形容的話,神社是亞那滋大人工作的地方,而這裏是招待有私交的客人的特別場所。


    為了向亞那滋大人報告至今所發生的種種,於是聚集在大廳──


    「我說啊……你們要抱到什麽時候?」


    坐在我麵前的三名少女的其中一人,蘇娜用不耐煩的聲音質問。


    質問的對象是我──以及抱著我不放的亞那滋大人。


    「抱到什麽時候?當然是一直抱下去啊。竟然打擾百年不見的戀人重逢,真是不解風情的家夥。」


    蘇娜的那句話帶著「快給我分開」的弦外之音,亞那滋大人則露出置身事外的表情。


    不如說,亞那滋大人的回答也帶著「在胡扯什麽啊」的意思。


    「我不記得我們有成為戀人……呃,可不可以放開我了?」


    我當然也不可能乖乖任由她擺布。被磨蹭臉頰時,我試著出言反抗。


    這樣下去無法進入正題。抱著粉身碎骨的決心來到這裏,豈不是都白費了。


    「瞧!斯拉瓦不也這麽說了!趕快放開吧!」


    「啊?聽不到,我可沒有像你們那樣的長耳朵,也沒有敏銳的獸耳,耳朵聽不到不利於自己的事情。」


    然而,亞那滋大人宛如一陣風。


    ……這就是師父所說的「逆來順受」吧。


    忍不住就回想起往事,這是一種逃避現實。我感到恐懼──不,麵對現在這個現狀,讓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唔,好不容易重逢這樣實在令人太鬱悶了……真是的,也無法講正經事,隻好先放開你了。」


    話雖如此,不盡然都是壞事。


    雖然依然是任由她擺布,但亞那滋大人總算放開了我。


    亞那滋大人乾脆地放開我,讓我有些驚訝。旁若無人的亞那滋大人竟然會聽取其他人的意見。對於認識過去那位──名叫亞那滋的鶴之獸人的我來說,無疑是一大震撼。


    ……這也突顯出血晶這件事有多麽重要。


    麵對事態的嚴重性,我開始凝聚起精神,坐在對麵的雪莉露等人也有些收起敵意了。


    老實說得救了。艾爾瑪與蘇娜露出未曾有過的敵意──連雪莉露也顯露不曾看過的負麵表情。


    這麽一來,無論是否願意,便能體會到自己的立場。為了避免做出輕率的行動,必須考慮到至今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好……之後再來慶祝重逢吧。與斯拉瓦共處的時間對我來說十分重要──可不能讓這個世界毀滅。」


    雖然仍維持著促狹的口氣,但「血晶」對世界帶來的影響已經連亞那滋大人也無法坐視不管。這個事實讓我回到了現實。


    「嗯,不知道要從何說起。不,應該先問你們知道多少。」


    亞那滋大人換上嚴肅表情,頓時散發出一股威嚴氣息。


    ──曾經聽說亞那滋大人至少已經活了上千年,她的口吻讓人感覺確實有那麽一回事。


    記得師父曾經說過「鶴的壽命……應該不隻上千年」,完全符合高深莫測這個詞。


    連雪莉露等人也不得不端正了姿勢。


    一開始是我,接著是艾爾瑪,描述著那杜夏所發生的事情──以及雪莉露對血晶的反應。除了雪莉露以外,我們三人輪流向亞那滋大人說明至今所發生與得知到的事情。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已經夠了。斯拉瓦,看到有人繼承伊瓦歐的遺誌讓我感到很欣慰。」


    一提起師父的名字,我忍不住吞了一口氣。


    ……這實在是愧不敢當。但身為靜寂流名號的繼承人,身為那個人的弟子,能夠繼承那個偉大人物不為人知的遺誌,讓我感到榮幸不已。


    「既然知道這麽多,事情就好解決了……那麽我直接進入結論吧。」


    亞那滋大人閉上雙眼,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我已經大致猜出她想要說什麽。


    「你們活在一個艱辛的時代。人類的曆史現在可以說是來到存或亡的歧路上。」


    亞那滋大人述說了這個世界的現況。


    曆史會繼續下去,或是到此結束。我們很明白,二選一絕非誇張。


    「『暗色結晶』的碎片所帶來的影響正如你們所知。既然如此,你們應該想像得到存在於魔人之國的『大血晶』是什麽樣的存在吧?」


    亞那滋啜了一口茶,繼續說道。


    「我也不知道那個東西會成長到什麽程度,但根據過去的傳聞,過去曾出現過一馬特爾大小的血晶,所以應該不會小於一馬特爾……連用指尖夾起大小的血晶的威力都非同小可了,那麽巨大血晶想必會帶來毀滅性的傷害。」


    毀滅性,不難想像這個詞不單單隻是形容。


    但有一點讓我有些在意。


    「既然那麽巨大,那為什麽『大血晶』沒有孵化?」


    若真的那麽巨大,照理說那顆災厄之卵已經孵化了也不奇怪。


    麵對我的疑問,亞那滋大人做出思考的動作。


    「……根據伊瓦歐的話,似乎與『大血晶』所在的地點息息相關。比如說──是稱為胎內吧?因為是負麵魔力聚集的地方,裏頭的血晶不會覺醒。負責管理那個地方的其中一個魔人是這麽說的。」


    亞那滋大人沒有用肯定句型讓我感到在意,但既然是從伊瓦歐師父聽來的,應該可以相信。


    至少我相信。隻要是師父的話便無庸置疑。


    「宛如惡意凝聚之地。」


    「沒錯。吸收負麵感情與魔力,孕育大災難的惡意之胎──真是的,沒想到有這麽可怕的地方。」


    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讓我不禁緊握拳頭。是自然產生,或是有心人士所為,雖然尚未厘清──但這件事若是真的,遲早會悲劇降臨。


    ……不,不光是這樣。


    「『大血晶』一直沉眠下去當然是最好不過,但恐怕無法如願……雖然沒料到你們已經跟那家夥打過照麵──有人試圖喚醒沉眠中的『大血晶』。」


    正如亞那滋大人所言──有人想要掌握那股邪惡的力量。


    我的表情頓時為之凍結,緊握的拳頭滲出了血。


    嘉爾特.紀薩。為了追求力量,而利用血晶弄髒自己的手的男人──假設那家夥在「研究」血晶,肯定不久會發現大血晶的存在。


    不,或許早就已經知道。他是個存活在黑暗的世界,為了得到力量而利用血晶的男人。照理說應該比我們清楚。


    「『暗色結晶』已經是那麽危險的東西了,可不能讓『大血晶』落到那種人的手上……然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按照現狀,恐怕贏不了得到更高度的『血晶』力量的人吧。」


    這句話讓我們靜靜地點了點頭。


    ……沒錯,按照現況是贏不了那家夥的。


    變成塔利斯貝爾庫的光太郎,力量遠遠高於我之上,嘉爾特肯定更不在話下。


    當時憑著不可思議的感覺,莫名取得勝利──但那無疑是「乾坤一擲」,不能視為常態。


    「所以,才有我在。為了傳授對抗血晶的力量。」


    所以──我們才會來到這裏。


    師父留下的最後指示,為了得到對抗「怪物」的力量。


    坐在旁邊的亞那滋轉身麵向我,而我也跟著轉過身,自然與她麵對著麵。


    「今後你們暫時要跟著我修煉。那


    正是與怪物抗衡的唯一力量。斯拉瓦,你打敗伊瓦歐孫子的力量……正是『明鏡止水』。」


    雖然隱約有察覺到,直到與亞那滋大人見麵,被她當麵這麽說──才讓我乾脆地接受了這件事。


    明鏡止水的境界。與光太郎對峙時隱約察覺到的異常力量。


    感受不到魔力的波動,但會發揮出「試製櫻花」以上的力量,當時的那股感覺。


    過去師父曾經提到的夢幻力量,存在於現實。成為「事實」的那個存在讓我感到震顫不已。


    「『暗色結晶』是靠著惡意成長,『血晶怪物』靠著惡意覺醒。對其抱有的惡意,對怪物們是最為美味的飼料。因此,灌注強烈意誌而形成的屬性魔術,對它們無效。毫無疑問,它們釋放的魔術灌注著敵意。因此,要對付它們,『灌注於自身的意誌』──靠魔力強化的拳頭才是唯一的武器──但這點也不能完全保證。」


    亞那滋大人邊說邊起身。


    輕吐了一口氣後,從亞那滋大人的身體感受不到任何一絲魔力。


    但在下一個瞬間──


    「『血晶』會賦予持有者強大的魔力,正常的魔力因為隻有純粹的威力,自然會相形見絀。」


    亞那滋大人突然從我旁邊消失,倏地出現在蘇娜身後。


    「……!」


    自己身後突然冒出聲音,讓蘇娜立刻轉過身去。


    慢了一拍,雪莉露與艾爾瑪也跟著看向聲音的方向。


    ……就是這個。這就是師父偶爾會做出的動作。


    「感受不到魔力的高速移動」。我認為自己擁有一番實力,所以「自認」在觀察魔力的流動、捕捉高速移動的物體上具有優異的能力。


    但無論是師父或是亞那滋大人──我都無法追上他們的身影。


    在完全斷絕魔力的狀態下,要做出會消失在視線中的高速移動是不可能的。但亞那滋大人卻讓她們完全感受不到魔力,從眾人的視線中消失了身影。


    即使隻有一瞬間,隻要存在著魔力的流動便能夠感受到。隻要存在著魔力的流動,即使捕捉不到身影,仍能感覺出移動到哪個方向。


    然而這些遙不可及的高手甚至讓人感受不到這些。因此,隻能想成沒有運用到魔力。當然,我很清楚在現實中是不可能以那個狀態施展高速移動。


    「但隻要有這股力量──就能對抗那些家夥。沒有一絲雜質的純粹力量,那就是『明鏡止水』。」


    我感到戰栗,仍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有一絲雜質的力量。既然沒有一絲陰霾的內心可以達到這個境界,表示師父從以前便知道這股力量的存在。


    ……不禁對身為庸才的自己感到厭惡。但麵對新境界所感到的興奮感,讓自己沒有時間受到打擊。


    「要形容的話,這股力量就是純淨的水。想要傷害對方、打倒對方是不必要的心靈雜質,簡單來說,就是惡意、髒汙。在水中可以輕易發現汙濁,然後,髒水是無法讓人喝下的……嘿咻。」


    亞那滋大人再次在我的旁邊坐下,並拿起茶杯喝茶,並淺笑說「不過濃茶很美味」。


    「在純淨的水裏難以察覺水,但換成是流動的話──有時候或許想像成冰會比較好懂。即使看不見,但那股力量確實存在。你們不會納悶為什麽看不見我移動嗎?這就是感受不到魔力的原因。」


    根據過去的經驗……回想起『明鏡止水』,我不由得感到恍然大悟。


    想要傷害對方的意圖、惡意是雜質──用髒水來形容便能輕易理解了。


    被這類情緒所控製的攻擊的確容易閃躲。雖然極端,但賽茲羅的拳頭也是這種感覺。


    亞那滋大人的那番言論宛如在否定武術家的原動力「想要贏」的意誌。


    無論是亞那滋大人、師父或是站在頂點的高手,他們的拳頭更加──清澈不已。超越輸贏,與更為龐大的……恐怕是為了超越自己而奮鬥著。我隱約有這股感覺。


    「而且這股不含雜質的力量,擁有純粹魔力的真正力量。力量隻要稍微凝聚,便能夠大大發揮──由我形容的話,以你們可以操控的力量來說不滿一,是小數點以下的數字。負數的數字無論如何相加,都不會成為一。哎,雖然有點太誇飾了。」


    握起茶杯一口氣豪邁地喝完茶,並吐了一口氣後,亞那滋大人露出滿足的微笑。


    這的確有道理。混雜著惡意的力量是絕對無法以量贏過惡意本身。


    因此,才需要沒有雜質的力量。


    仔細一想,打敗光太郎的時候也是這樣。


    將輸贏置之度外,一心隻想保護這群孩子。那個瞬間──我確實拋下所有私欲,以最純粹的意誌握起了拳頭。


    「……所以我才贏不了師父。用充滿野心的雙眼一股腦地頂撞他,當然一輩子都無法達到那個境界。」


    我忍不住露出自嘲的笑容。明明前方一直有條路指引著自己,卻到死都沒有發現那條路。


    「嗬……哎,就是你那青澀的地方很可愛,我才會喜歡上你。久違多年,你變得帥氣不少啊。」


    但我似乎有些改變了。


    想要贏、想要登上顛峰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不打算否定我的想法,但我多了一個想要力量的理由了。


    「……很棒的笑容。你已經十分夠格了,斯拉瓦……以及那些姑娘們。明天開始會很忙碌喔。」


    這不光是我的想法。


    大家擁有相同的目標──因此,或許是因為這樣才會有所共識。


    「你擁有一群很棒的夥伴……艾耶卡!在嗎!」


    亞那滋大人滿足地環視著我們,接著起身拍了拍手。


    隨即傳來慌張的腳步聲,停下來後拉開了紙門。


    「亞……亞那滋大人!有什麽事嗎!」


    受到呼喚而現身的是一名狐人少女,穿著跟亞那滋大人相同的服裝。


    耳朵與尾巴可愛地搖晃著,想必是因為被亞那滋大人叫過來而感到開心。


    「帶這四位客人到各自的房間……是久違的客人……對了,順便幫我寄信給『那家夥』。」


    「是的!遵命!」


    少女對先離開大廳的亞那滋大人拚命鞠躬行禮。


    應該是亞那滋大人的門徒。亞那滋大人背對著眾人揮手離去,少女目送完這一幕後,轉身麵向我們,低下了頭。


    「呃,我叫作艾耶卡!今後請多多指教!」


    活力充沛又帶著親和力的問候讓人不禁泛起笑容。


    ……是跟亞那滋大人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孩子。


    「我是雪莉露。請多指教……」


    「我是蘇娜!艾耶卡,請多指教。」


    「我是艾爾瑪。請多指教。」


    麵對絲毫不帶給人負麵印象的艾耶卡,雪莉露等人紛紛打了招呼。


    「我是斯拉瓦。請多多指教。」


    「是的!」


    輪到我自我介紹後,艾耶卡再次露出滿麵笑容。


    是個開朗的孩子。突然覺得或許要這樣的人才能達到「明鏡止水」的境界。


    ……感覺會是十分嚴苛的修行。個性乖戾的我能否順利達到純粹的心靈境界,我感到有些不安──


    但也對今後的發展期待到無以複加。頓時回想起剛開始習武時的記憶,暗自泛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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