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餘慶盯著靳寓廷的麵色,他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這幾句話一聽,有些端倪還是能聽出來的。


    “老九,你倒是說說看,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商太太以為靳寓廷還有所顧忌,“徐家小姐再好,你要不是真心喜歡她,你就沒法保證她時間長了不會生出異心來。老九,你之前對商陸有過的心思,我們都看在眼裏,說句自私點的話,你難道就不怕那個徐小姐變成第二個顧津津嗎?”


    “她變不成顧津津。”靳寓廷菱唇微啟,嗓音也是冷的。


    “我也不舍得看著商陸總是被卷進去,她是最無辜的,可偏偏接近她的人,誰都能去害她。”商太太想到瘋癲的大女兒,神色晦暗,這也是她極力促成商麒和靳寓廷的理由。


    “那麒麒呢?”靳寓廷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說不定,她也會害商陸。”


    商太太覺得這設想,壓根就是不能存在的。“麒麒可是商陸的親妹妹啊。”


    “親妹妹就能保證不害她嗎?”


    商麒手掌撐在旁邊,掌心底下是皮質的沙發麵,綿軟而舒適。“九哥,是不是顧津津又跟你說了什麽話?”


    “麒麒,你覺得這樣的事不會發生在你身上,是嗎?”


    商麒心裏是有些慌的,她總覺得靳寓廷話裏有話,話題又時不時在往商陸身上扯,“九哥,你要真覺得我會對自己的親姐姐不利,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既然沒什麽好說的,結婚的事,還是算了吧。”靳寓廷淡淡出聲。


    商家人聞言,均是吃了一驚,商餘慶的臉瞬間就拉了下去。“你這是在當兒戲嗎?主動開口的是你,如今說算了的也是你,老九,你未免太過分了。”


    “您方才也聽見了,那是麒麒的意思。”


    商麒向來知道靳寓廷脾氣不好,有時候鬧起來誰的麵子都不會給,但他現在說是她的意思,她何時這樣講過?


    “九哥,我沒有……”


    “好了!”商餘慶厲聲打斷商麒的話。“還沒聽出來嗎?他在耍著你玩呢!他要真有這個心就不會說這種話。”


    商麒冷靜下來,心裏的寒意不住在往外滋生,靳寓廷抬起的雙眼正對商餘慶,“我聽說您派了人,將顧津津的腿弄傷了是嗎?”


    商麒呼吸微緊,商餘慶一手撐在腿上,身子往後靠,他是何等的精明,有些話聽到個頭就能猜到尾了,“所以,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我準備把商麒娶回去,天天用一模一樣的手法在她身上開個口子,行嗎?”


    商餘慶氣得嘴唇哆嗦,“你個混賬小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話嗎?”


    “顧津津雖然出了西樓,可還沒輪到你去動手!”


    “九哥……”商麒生怕他和商餘慶鬧僵,“這件事肯定有誤會。”


    商麒輕拉了下商餘慶的手臂。“爸,你找人去對付顧津津了?我怎麽不知道呢,你幹嘛要那樣做?”


    “還不是為了你,你看看你腿上的傷……”


    “我都說了,我沒事。”


    靳寓廷將商麒的神色一一看在眼裏,是,她永遠都是不知情的那一個,永遠都是受害人、無辜者,哪怕顧津津受了那樣的罪,那也隻能說是商餘慶愛女心切,更何況還是顧津津先動的手呢?


    “行了,”靳寓廷不耐煩地打斷了兩人的話,“麒麒,我原本確實是想讓你進靳家,但你爸動了顧津津,就是不行。”


    “老九,那個顧津津在你心裏就這麽重要?”商太太也覺得這件事很荒唐,這哪像是靳寓廷會說出來的話。


    他沉思良久,是啊,好像一直都在他心裏,就沒有出去過。


    “好,就這樣吧。”商餘慶揮下手。“是我讓人動的顧津津,隻可惜就紮了她幾刀,這樁婚事就此作罷,今後你要娶誰都跟我們沒有關係。”


    靳寓廷聽著,太陽穴處不住輕跳,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卻沒有喝一口,手裏力道鬆開後,杯子砸在了茶幾上,崩開的口子劃到了商麒的腿上。


    “靳商兩家是世家,你紮了顧津津兩刀,我似乎不能在你身上紮回去,”靳寓廷說這話的時候,說話聲是從他牙關裏擠出去的。“我先前覺得最好的辦法是娶商麒,娶回家後折磨她,這樣你就沒法好受。”


    商餘慶越聽越氣,憤怒都堵在了胸口處,他氣得真是手都在抖,他原本血壓就高,不能受刺激,這會覺得腦袋都快不清醒了。“靳寓廷,你以為我的女兒你想娶就娶?商麒不會嫁給你!”


    “是,當然不會,我當時也就是隨口說著玩的,想看看她什麽反應,沒想到這會鬧得全城皆知,也不知道消息是怎麽散布出去的。”


    如今商陸瘋癲,商麒就是商家捧在手裏的掌上明珠,平日裏舍不得打舍不得罵,哪能受得了被人這樣侮辱。


    商餘慶伸手指著對麵的男人。“你——”


    靳寓廷站起身來,居高臨下望著幾人。“商麒,我從前是把你當成妹妹一樣,現在看來,你連妹妹都不是。今天讓我最吃驚的,就是你那句喜歡我,你藏得可真深,你要不說,我想沒人能看出來。”


    商麒嘴唇蠕動下,難道他過來,就為了她的這句話嗎?


    她臉色越來越差,靳寓廷看了眼商餘慶和商太太,“如果說顧津津害了商陸,是因愛生恨,這話要是成立的話,反過來也可以說有人因愛生恨,而害了商陸吧?”


    “你不用在這耍文字遊戲,你口口聲聲說著顧津津,也不想想她把商麒和商陸害成了什麽樣,我是不會放過她的。”商餘慶想到商麒今日的委屈,越發恨得牙癢癢。


    “你要還想動她,我不動商陸,我動你的小女兒。”


    “九……九哥?”商麒難以置信地盯著靳寓廷,“為什麽是我?”


    “你——”商餘慶今天真是要被氣瘋了。


    “您自己好好想想吧,商麒還沒結婚呢,改天要是有些不好的流言傳出去,對她將來的擇偶必然會很不利。外麵既然都在傳我們要結婚的事,那從我嘴裏說出去的話,應該挺有可信度的吧?”


    “靳寓廷——”


    靳寓廷轉身走了出去,商餘慶彎下腰,抄起桌上的茶杯丟過去,他力氣用盡,可那杯子還是沒能砸到靳寓廷的身上。透明的玻璃杯應聲落地,摔了個七零八落,靳寓廷連頭都沒回,就這麽離開了。


    商餘慶袖口上都濕了,他跌坐回沙發內,手還指著門口的方向,“靳家的又一匹狼,看到了嗎?咬起人來又狠又準,我們被人這樣上門羞辱,卻還要暗暗吃下這個啞巴虧,你看看,這就是你要嫁的人!”


    商太太安慰著坐在邊上的女兒,商餘慶是餘怒未消,“他們靳家的人,骨子裏都有狼性,既凶狠又不擇手段,麒麒,你就慶幸吧,他要把你娶進西樓後才原形畢露,誰都救不了你。”


    商麒坐在邊上哭,可就算進了靳家後不好過,那也是進了,總比她現在這樣被人拒絕的好吧。


    靳寓廷坐到車上,重重關上車門。體內的那把火還是沒能下去,是,他隻是稍作試探而已,他若是能忍得住,就應該陪著商麒把這場戲繼續做下去。


    可做戲太費時費力,到了這一步,靳寓廷已經不屑一顧了。


    修司旻將顧津津送回了公司,他並沒有上去。“我明天要回趟家,文文有個家長會,我要參加。”


    “我知道,她跟我講過了。”顧津津看了眼坐在身邊的男人,“你凡事自己當心點。”


    “你不必擔心我,我不在你身邊,你別輕易出去,特別是不能單獨出門。”


    顧津津輕點下頭。“我知道。”


    她回到公司,經過方才那麽一折騰,原本要談的事隻能推到晚上,宋宇寧還沒回來,顧津津隻能先給合作方打個電話另約時間,畢竟她也不太敢單獨赴約。


    她坐在電腦跟前,一忙起來就忘記時間,宋宇寧回來的時候帶著滿身火氣,她推門進入辦公室。“氣死我了。”


    顧津津抬下頭,“這是怎麽了?”


    “我在醫院浪費了那麽多時間,跟司機兩個人帶他檢查這檢查那的,到頭來什麽都沒有,怎麽不給他查出個大病出來呢。”


    顧津津忍俊不禁,“沒病不是很好嗎?真要有病啊,你現在都回不來。”


    “你說說,那麽大的人了……真是,我第一次見,後來要不是他接了電話讓他回去,我估計他今晚還能住院。”


    宋宇寧時間觀念向來強,浪費的這半天時間,她可以安排多少工作了,“下次別讓我見到他,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你可別,萬一真打傷了,你更麻煩。”顧津津手掌撐在額前,覺得有些累,“我把跟合作方的見麵改在晚上了,你休息會,我們一會過去。”


    “好。”


    東樓。


    靳韓聲回來的時候,房間內沒什麽聲音,小於見到他進來,這才動了動僵硬的腿,輕輕地起身往外走。


    商陸聽見開門聲,睜開眼,一雙黑亮的眸子定在靳韓聲身上。


    “沒睡嗎?”


    小於回頭看了眼,“一直睡著呢,這會剛醒。”


    商陸的臉貼著綿軟的枕頭,床頭櫃上擺著個藥瓶,小於忙走過去,從兜內掏出鑰匙後將抽屜打開,將瓶子放進去後再鎖上。她神色有些慌,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靳韓聲,“不好意思,靳先生,方才給靳太太吃過藥後,我忘記將藥鎖起來了,不過我一步都沒有離開過房間,也沒有讓她碰藥瓶。”


    靳韓聲臉色不好看起來,“她萬一要是碰了呢?”


    到時候胡亂吃一通,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小於麵色煞白,“對不起。”


    商陸坐起身,床頭的燈光暈染在她如綢般的黑絲上,“多大點事,你怎麽就發火了?”


    小於忙朝她看了眼,靳韓聲也是一臉的吃驚,“我也沒發火。”


    “我吃過藥了,藥又不是糖,就算要給我多吃我都不吃。”


    從商陸流產至今,她就沒這麽清楚地跟靳韓聲說過話,他麵上漾起驚喜,大步上前後坐定在床沿處。“你記得就好,我怕你一時忘記了。”


    “現在幾點了?”


    靳韓聲抬起腕表看眼時間。“五點半,一會就吃晚飯了。”


    “我晚上不想吃飯,想吃碗麵。”


    “好,好,”靳韓聲忙朝杵在邊上的小於說道,“快吩咐廚房去做。”


    “是。”小於接了話,走到門口後回頭說道。“對了,商太太今天來過,送了不少吃的點心過來,說是吩咐家裏廚房做的,都是靳太太喜歡的。”


    “嗯,”靳韓聲輕應聲,“商麒呢,來了嗎?”


    “沒有。”


    商陸從床上站了起來。“我好餓,我先去吃點東西。”


    靳韓聲想也不想地拉住她的手腕。“讓小於送上來吧。”


    “為什麽不能下去吃?”


    靳韓聲端詳著商陸的神色,他真是又驚又喜,“你先告訴我,我是誰?”


    “韓聲。”


    “你……你是不是好了?”靳韓聲激動地伸手將她抱住,“商陸!”


    商陸伸手想要將他推開,小於卻並沒有這麽樂觀,商陸這病情反反複複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完全康複。


    “你放開我。”


    靳韓聲趕緊將手臂鬆開,“好,我們下樓吃東西。”


    商陸任由他攥著手掌出門,兩人來到樓梯口,剛走下去幾步,商陸就頓住了腳步。她視線盯著一處,靳韓聲頓覺不好,剛要帶她回去,就見商陸往後退了好幾步。


    “孩子去哪了?去哪了?”


    靳韓聲忙抱住她,“我們先回房間。”


    商陸倒沒再繼續鬧,也不敢再看那個地方,乖乖跟著靳韓聲回到臥室。小於吩咐了廚房去做麵,靳韓聲在吃的方麵十分考究,這次又是商陸主動要吃,所以刻意吩咐了廚房要現做。


    小於端了一小盤點心和水果上樓,走進臥室時,看到商陸坐在梳妝鏡跟前,靳韓聲許久不見她這樣,正興奮地跟她說著話。


    小於快步上前,“靳太太,先填填肚子吧。”


    商家送來的點心也不多,做的又小巧又精致,每樣送那麽幾塊,靳韓聲不喜甜食,所以每次都隻送了少量。


    小於將東西放上去,商陸看了眼,拿起一塊香芋糕放到嘴裏。


    她確實是餓了,沒兩口就將它吃完了。


    靳韓聲瞧著也高興,他坐在梳妝台上,拿了一塊抹茶口味的糕點遞給商陸。


    她乖乖接過手,一口咬進去,眉頭卻皺了起來。


    “怎麽了?”靳韓聲瞧著她的表情,“不好吃嗎?”


    商陸沒說話,咀嚼幾下後咽進嘴裏,小於走出了房間,靳韓聲見商陸皺著小臉,也不說話,他將她手裏的糕點拿過去,放到了嘴裏。


    一口剛咬下去,靳韓聲就將它吐了出來,他鼻腔內刺激的厲害,嘴裏都是嗆人的辣味,靳韓聲忙拿了邊上的水果送到商陸嘴裏。“快,快吃。”


    商陸吃了兩口,神色也緩和了不少。她伸手再度摸向糕點,靳韓聲忙握住她的手腕。“這裏麵放了東西,你怎麽還吃?”


    “家裏送來的東西要吃完的。”


    “這還怎麽吃?”


    “家裏送來的,辛辛苦苦做的,一片心意,都要吃完的。”商陸重複著。


    靳韓聲拿起另一塊放到嘴裏,剛咀嚼了一口後,就吐了出來。


    說它是鹽做的也不為過,鹹的就好像咬了一個鹽塊似的。


    而方才的那個糕點裏麵,分別是被人放入了芥末。商家的廚師不至於做這樣的事情,靳韓聲啪地將桌上的盤子揮到丟上,商陸嚇了跳,男人見狀,強忍著讓神色緩和下來。


    “商陸,不怕,”靳韓聲雙手輕握住她的肩膀,“你告訴我,是誰跟你說送來的東西都要吃完的?”


    商陸朝靳韓聲看著,想了許久後,才吐出了兩個字來。“麒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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