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寓廷手掌輕握下,顧津津實際上全身都在抖,要不是挽著身邊的人,她估計連站都站不穩,別說是走路了。


    靳寓廷的眼裏這會隻有那件婚紗,他垂下眼簾,已經看不清楚顧津津的臉了。


    顧東升走過去,他拉著顧津津轉身,他的視線一下落到了靳寓廷身上。


    他擔心了一路,就怕婚禮場上鬧出什麽不愉快,顧家的親戚來的不多,但凡是到場的全是至親,顧東升是真怕自己的女兒再受了什麽委屈。


    他沒有時間私底下找靳寓廷說話,再說如今他已經不再是靳寓廷的嶽父,也沒有資格再說什麽了。


    司儀遞了話筒給他,顧東升站在顧津津的身邊,收回的視線這才落到修司旻身上。


    “今天是我女兒結婚的好日子,首先感謝各位親朋好友百忙之中抽出時間……”


    靳寓廷恍恍惚惚的,聽到了顧東升的說話聲後,這才再次抬頭。


    “為人父母者,第一求,便是祈求自己的孩子幸福,一輩子不要有大風大浪,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坐擁榮華富貴,隻願她能好好地嫁一個自己喜歡的人,跟他一過就是一輩子。如果可以的話,生一雙女兒,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平平淡淡活到老。”


    顧津津唇角有些顫抖,這些話,顧東升平日裏都不會跟她說,在她的印象當中,爸爸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買菜,然後變著花樣給她做好吃的。


    她輕吸下鼻子,修司旻也有些動容,靳寓廷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紮了一刀,說不出的痛。


    “司旻,我今天將她交到你手裏,你一定要善待她。”


    修司旻重重地點下頭。“爸,您放心。”


    靳寓廷真是有些坐不住了,那聲爸化作一把更加尖銳的刀,不止紮進了他的心窩,還在上麵反複撕拉。


    如今他不單單是失去了顧津津,還連那聲稱謂都不是他的了。


    修司旻嗓音也有些沙啞。“我父母都不在了,以後您就是我的親生父親,我一定會孝敬你們,給你們最好的生活。”


    顧東升看了眼身邊的顧津津,眼底閃爍出淚花。“我女兒從小到大就沒吃過什麽苦,成績優異,從來也不用我們操心,今天是你們的好日子,我想了很多祝福的話要說,但是話到嘴邊,卻都忘了……”


    陸菀惠在台下輕拭眼角,司儀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忙出來打了圓場。


    顧東升的情緒幾乎要控製不住,他餘光看見靳寓廷坐在原來的位子上沒動,他繼續說道。“婚姻就像是正在煮的水,感情就像是它的溫度,可是再好的感情,都會有涼卻的時候。我希望你們一生相愛,彼此陪伴……”


    “謝謝爸。”


    顧東升的這席話,完全是有感而發。“如果真有過不下去的那一天,就想想之前的美好,不要對曾經生活在一起過的人趕盡殺絕,或者是見死不救。因為你們如今走到一起,都是你們自己選的路和人,如果有一天她有了難處,我希望你還是能幫幫她……”


    顧東升的這番話,說得那麽清楚,擺明了就是說給靳寓廷聽的。


    這樣的場麵,作為新娘的父親卻說了這種話,難免會引人議論。


    靳寓廷麵如死灰,心情壓抑的厲害,顧東升這是在說他當時的袖手旁觀,這無疑是一巴掌用力抽在了他的臉上,痛得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顧津津和修司旻也都聽出來了,修司旻接過他的話。“爸,您放心,我和津津之間永遠不會有這麽一天的。”


    “好,你這句話就是最好的承諾,我相信你。”


    “謝謝爸。”


    顧東升朝台下看了眼,欲要將顧津津的手交出去之際,卻又再度拿起了話筒,“我希望我女兒的婚禮,可以成為她將來最美好的回憶,也能讓她開始新的生活,我請求上天能讓她過得好,保佑她,也保佑今天順順利利。”


    顧東升的這番話,讓一些不明所以的人都聽出了端倪,靳寓廷手指輕動下,心口已經痛到麻木,卻還是強忍著將自己的神拉了回來。


    顧東升話裏的上天,指的是他吧?


    他怕他來鬧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說出這番話來,也期盼著他能念點舊情,不要讓顧津津太難堪。


    蕭誦陽看在眼裏,嘴裏的話帶著冷意。“他這樣算什麽?示弱,還是要挾?”


    顧津津輕拉了下顧東升的手臂。“爸?”


    她話語中帶著哭腔,顧東升拿著話筒的那隻手也垂了下去。“傻孩子,大好的日子,別哭。”


    “謝謝您。”


    “好不容易化好的妝,不許哭,知道嗎?”


    顧津津強忍著鼻翼間的酸楚,不住點頭,顧東升握住她的手掌,將它交到了修司旻手中。


    靳寓廷感覺自己即將就要透不過氣,原來一口氣吸進胸腔裏麵是可以這麽痛的,他目光盯著台上,看到修司旻輕攬住顧津津的腰。他抬起手指在她眼角處輕擦拭下,顧津津展顏,立馬又揚起了笑。


    他們順利進入下一輪,彼此說著誓言,還要交換戒指。


    蕭誦陽身子動了動,想要站起來,孔誠見狀,忙按住他的手臂。“您做什麽?”


    “難道你們看得下去?”


    靳寓廷沒說話,孔誠自然不敢擅作主張,“您冷靜點。”


    “嗬——”蕭誦陽甩開他的手,兩手一撐就站起來了。由於他們坐在最前麵,所以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眼裏,修輔成在不遠處看著,“總算是沉不住氣了。”


    顧津津也看到了起身的蕭誦陽,她握著修司旻的手加重了不少力道,男人一眼掃過去,嘴裏還在安慰她,“別怕。”


    顧津津另一手拿著戒指,她原本已經將戒指放到了修司旻的手指跟前,她動作怔住,蕭誦陽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眼裏。


    男人上前一步,抬起腿就要上台。


    “蕭誦陽。”身旁傳來靳寓廷冷冷的說話聲。


    蕭誦陽垂下視線看他一眼。“怎麽了?”


    “坐回去。”


    “什麽?”蕭誦陽難以置信地盯著靳寓廷,“九爺,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我不想重複第二遍。”靳寓廷口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蕭誦陽抬起來的那條腿硬生生往回收,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坐回位子上。


    他稍稍彎下身,衝著靳寓廷說道,“現在是最好的機會,你沒聽到方才他們說的那些話嗎?九爺,這件事要傳出去了,別人又怎麽看你?你難道不該將這兒鬧得天翻地覆嗎?”


    靳寓廷依舊是肅冷的神色,“我應該怎麽做,不用你教。”


    “但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司儀也意識到了不對,笑嗬嗬地打著圓場,他的說話聲也遮蓋住了蕭誦陽的聲音。靳寓廷一道視線掃過去,麵上布滿陰鷙,“我讓你坐下!”


    他臉上揚起怒意,孔誠見狀,趕緊起來將蕭誦陽拉回去。


    “您就別添亂了,快坐吧。”


    蕭誦陽不甘心極了,“你說,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還能怎麽想,孔誠也算是看得透透的了,還不是舍不得嗎?隻要靳寓廷想鬧,誰能攔得住他?看來顧東升方才的那番話他是完完全全聽進去了,這顧東升也是厲害,這麽幾句話就按在了靳寓廷的軟肋上。


    顧津津微鬆口氣,在司儀的提醒下,將戒指緩緩推入修司旻的無名指。


    靳寓廷看得出神,他跟顧津津的婚禮,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敷衍的,她不喜歡他,他也不愛她,所以就像是在走過場,如今想來,竟沒有什麽細節是能想起來的。    蕭誦陽輕喘著,目光緊盯台上,修司旻也將戒指推入了顧津津的手指內。


    禮成,靳寓廷知道接下來是什麽流程。


    他視線有些模糊,顧津津的身影好像沒有那麽清楚了,但他還是能看到修司旻將頭紗掀起,高大的身子往前湊去。


    顧津津笑意明媚,那副樣子,應該是幸福的吧,他之前還自欺欺人,想要說她是被迫的,可如今這才叫真正打了他的臉。


    修司旻壓下身,看了眼顧津津的唇瓣,她忍不住輕抿了下,這麽多雙眼睛都在看著,修司旻兩手輕握住她的肩頭,她緊張地別開視線,待到他的唇瓣即將碰觸到她時,顧津津忽然側了下身,她飛快地踮起腳步,在他臉上親了口。


    修司旻怔住了,繼而笑開,顧津津看著他臉頰上的唇印,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人看在眼中,都會以為這是他們小夫妻倆之間的情趣,新娘活潑大膽,化被動為主動,也實在是新鮮。


    修司旻摸了下臉,“是不是有印子了?”


    顧津津將他的手拉下去。“留著吧,一會敬酒,多好看那。”


    而作為看客的靳寓廷,這才後悔選了個這樣的位子,他所有的情緒都逃不過眾人的眼睛,他向來不善表達,也向來會隱藏,可到了這個時候,還有什麽好藏的呢?


    他將這些動作都看得清楚,他如果這個時候起身離開,那麽多雙目光,肯定都會落在他臉上。


    他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這個時候,他怕了。


    司儀說了不少錦上添花的話,修司旻輕攬住顧津津的腰,他嘴角輕挽,看向台下。


    也許隻有他才能明白顧津津為什麽那樣做,她不想他親吻她,但是大庭廣眾之下,這個親吻又至關重要,所以她選擇了主動親他的臉頰。


    誰都不會要求他們重新來一遍,你看,大家夥還在說這個新娘可真是熱情。


    隔得那麽近,又是在閃亮的燈光之下,靳寓廷抬眼就看到了顧津津頭頂的皇冠。


    她笑意盈盈,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壓根不存在。


    婚宴,開始了,服務員陸陸續續上菜,靳寓廷這一桌是最特殊的,也隻有他這一桌沒有坐滿人。


    新郎攜著新娘走向一邊,拿起香檳酒倒向堆疊起來的酒杯,一層層冰霧流溢出來,仿若幻境,顧津津和旁邊的修司旻有說有笑。


    今天的她這樣美,靳寓廷總覺得有些不真實,可她又活生生的站在那,隻不過眼裏沒有他罷了。


    靳寓廷感覺到溫熱湧出了眼眶,在眼角處稍稍逗留後,往下滴落時就變得冰冷了,他抬起拇指在眼角處擦過去,感覺到了指腹間的濕意。


    他明明痛不欲生,卻沒有上台去阻止,他應該大鬧一場,既然他不好過,就應該拉著顧津津讓她不能如願才是!


    他方才趕過來的時候,心裏就是這麽想的,一直到他坐定在這邊時,他還是這麽想的。


    靳寓廷手掌輕握,眼淚沒再淌出來,隻是眼眶深處一直都是濕潤的。


    顧津津,她騙得他好苦,偏偏他還拿她一點辦法沒有。


    顧津津拿著酒瓶,走回去的時候,餘光看了眼靳寓廷的方向。


    他的樣子映入了她的眼中,顧津津嘴角的笑有些僵,他不該來的,她從來不奢望這個婚禮能讓她回憶一輩子,但她也不希望這樣的日子,她全程都在忍著錐心之痛強顏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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