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津津給邊上的一名長輩遞了煙,又從李穎書手裏接過打火機,給他點上。


    修司旻還要敬酒,對方免不了又要說些祝賀的話,一桌上坐了十個人,照這樣下去,真得不少時間。


    她將身子輕靠在桌沿處,想讓自己的腿好受些,隻不過酒得一個個敬,她腿動了動,勉強地跟在修司旻身邊。


    李穎書看著不對勁,問了她兩句,可顧津津都說沒事。


    這會遇上個歲數比較大的長輩,話又多,甚至在開始說起修司旻小時候的事。


    “現在你父母不在了,修家都靠你和你大哥在撐著,這麽多年了,我都看在眼裏呢,如今你大婚,我是真高興啊……”


    修司旻說著,是,是,“我敬您。”


    “一定要好好過日子,知道嗎?你看看你這新娘子,長得好,一看就是有教養的人,還有……”


    顧津津手掌不由摸了下腿,她想找個地方坐下來,但酒敬到一半,她總不能就這樣走了。顧津津強撐著,修司旻顯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對,津津什麽都好,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對待她。”


    他說著,用手裏的杯子去碰了下他的酒杯,那名長輩硬生生卡住話語,臉上有些不悅起來。


    修司旻也不管這些,繼續下一位。


    蕭誦陽吃了幾口,剛抬頭,卻見身邊一道黑影壓過去。


    等他回過神時,看到靳寓廷拿著酒杯已經過去了,蕭誦陽剛要出聲,就見孔誠也站起來了。


    “喂,你們去哪啊?”


    “我跟著九爺。”孔誠說完,快步跟在靳寓廷身後。


    靳寓廷來到那一桌前,修輔成不著痕跡地將眼底的吃驚收了起來。“這不是九爺嗎?”


    “你好。”


    “久仰大名,沒想到會在這見到您。”修輔成說著,率先起身,一桌上也有好幾個人站起來了。


    靳寓廷看了眼站在邊上的顧津津,他很快又收回視線,“我敬大家一杯吧。”


    “不敢,不敢,應該是我們敬您才是。”


    顧津津被靳寓廷擠開了,她看了眼男人的側臉,他從來都不屑於做這種事的,就算是真有應酬,如果不是過硬的關係,他一般是不會跟別人喝酒的。他可不怕得罪別人,人人都得討好他,所以他向來可以隨心所欲。


    修輔成邊上的男人將位子讓了出來,孔誠看到靳寓廷入座後,走過去站在他的椅子後麵。


    顧津津的視線跟孔誠輕碰上,他麵色嚴肅,那個眼神也是滿含深意,他不信顧津津不知道靳寓廷為什麽要這麽做。


    她握緊手裏的酒杯,杯子裏已經空了,她什麽都沒說,悄悄地從桌邊退開。


    這個時候,大家也不介意敬酒不敬酒的事了,顧津津走出去兩步,人往修司旻的身上靠去。“我不行了,我要坐會。”


    修司旻將酒杯遞給伴郎,一手攬著顧津津的腰後將她帶向前,找到個空位,修司旻讓她趕緊坐下來。


    修輔成餘光也收了回來,跟靳寓廷談笑幾聲,靳寓廷也沒有多作逗留,喝了幾杯酒後就回到了自己那一桌上。


    蕭誦陽聞著他滿身的酒氣。“這是要借酒消愁嗎?


    靳寓廷拿起邊上的濕巾,細致地擦著自己的手背,“你什麽時候走?”


    “後麵還有那麽多節目呢,你不看了?”


    靳寓廷怕是沒有這個力氣再待下去了,方才走過去和走回來的這點路,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行屍走肉,有些畫麵他不想看見,卻偏偏要出現在他的眼中。


    他將濕巾放在邊上,孔誠輕歎口氣,“九爺,是該走了。”


    蕭誦陽朝他看眼,這種情緒竟好像也感染給了他,他頓時覺得心裏不好受起來,“我跟你一起走。”


    靳寓廷想要起身,卻發現使不出力,他想要眼不見為淨,但他心裏還是會想著,這樣的滋味實在是痛苦,他心裏積著滿滿的苦發泄不出去。


    服務員還在繼續上菜,靳寓廷坐了會,站起身。


    孔誠和蕭誦陽也跟著,偌大的廳內,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歡聲笑語中,幾乎沒人發現他們離開。


    服務員看了眼桌子,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大菜要不要繼續上。


    旁邊一桌坐著顧東升和陸菀惠,靳寓廷方才走的時候,他們都看見了。


    顧東升給陸菀惠夾了菜,“今天是女兒的好日子,多吃點。”


    陸菀惠卻是沒什麽胃口,怔怔地收回神。


    走到外麵,孔誠已經讓司機在酒店門口候著了,蕭誦陽眼見孔誠將車門打開,他趕緊上前步。“九爺,你沒事吧?”


    靳寓廷沒說完,彎腰鑽進車內,待到坐定之後才說道。“回去吧。”


    車子緩緩開出去,靳寓廷精疲力盡,他眼簾輕閉,抬起手,將手掌遮在了眼睛上。


    麵前一片都是陰暗的,孔誠不敢去打擾他,司機也是乖乖地隻顧著開車,一語不發。


    顧津津借著去換套禮服的時間,在房間內休息了會,等她回到婚宴現場時,發現靳寓廷已經走了。


    那一桌上空空的,顯得很是突兀,沒了男人的身影,一點痕跡不留,就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樣。


    顧津津強顏歡笑,她的這出戲還沒落幕,她還要繼續走下去。


    靳寓廷的車回到西樓,司機打開遠光燈,卻不想前方突然出現個身影。


    “九爺,是太太。”


    靳寓廷睜開眼簾,“停車。”


    司機將車停下來,靳寓廷推開車門下去,果然看見秦芝雙獨自站在院內,他快步上前,“媽,大晚上的,您怎麽在這?”


    “我見你還沒回來,擔心你。”


    靳寓廷強扯出抹笑。“我這麽大的人了,有什麽好擔心的?”


    “今天是津津結婚的日子吧?”


    男人看了她一眼,“誰跟您說的?”


    “圈子就這麽大,我總會知道的。”秦芝雙看他臉色不好,知道他心裏肯定是煎熬的,她抬起雙手,在靳寓廷結實的肩膀上輕拍兩下。“我倒不是擔心你去鬧出什麽事來,我就怕你去了,帶著一顆傷痕累累的心回來,何必呢?”


    “媽,您多慮了。”


    “如果你覺得無所謂,你就不會去了,那不是一場簡單的婚宴,你總會碰到津津的父母、親友,這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你,這些原本都是屬於你的親近關係,如今再見,卻什麽都不算了。”秦芝雙歎了口氣,“老九,你這是何必啊。”


    靳寓廷視線望向遠處。“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去。”


    秦芝雙拉了下他的手臂,讓他跟著她往前走,“這是津津自己選的路,人生需要做很多抉擇,有些是對的,有些是錯的,但不到最後,誰都不知道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


    “媽,那您說我當時讓津津離開西樓,究竟是對還是錯呢?”


    秦芝雙輕搖下頭。“我給不了你答案,老九,別把自己困在枷鎖裏麵,你要認清楚現實。”


    靳寓廷望出去的眼裏一片朦朧,“如果尚有不甘呢?”


    “不甘的事情太多,坦然接受以後,你會發現日子反而能過得輕鬆點。”


    兩人走到門口,秦芝雙站定腳步。“快進去吧,早點休息。”


    她知道他心裏肯定是難受極了的,他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切,那雙深邃的眸子如今布滿陰暗和晦澀,但是秦芝雙也沒別的辦法,有些苦總是要自己熬過去的,別人說再多都無用。


    婚禮結束後,顧津津和修司旻回到住處,屋裏屋外守了不少的人,修司旻讓修善文趕緊去睡覺。


    顧津津洗完澡坐在床沿處,她雙手不住按壓著腿,修司旻上前幾步。“是不是難受?”


    “結個婚太累了。”


    “趕緊躺下。”修司旻一手放在她身後,讓顧津津慢慢往下躺,她卻是睡意全無,“文文睡了嗎?”


    “睡了。”


    “約的是明天嗎?”


    “對。”修司旻讓她的腿擱到自己身上,給她揉捏按摩起來,“你看到修輔成的臉色了嗎?估計這會要氣瘋了。”


    “在明天之前,不會出事吧?”顧津津擔心不已,“他會不會狗急跳牆,對付我們的同時,說不定還會對付別人。”


    “不會再生事端的。”修司旻一側嘴角往上勾起,“他也有自己的家庭,有妻子,有孩子,他將家人保護得那麽好,希望可以滴水不漏,但隻要我們肯花心思,就一定能找到漏洞,然後滲透進去。”


    “什麽意思?”


    修司旻看了眼顧津津的腳踝,見她腿都腫了,他眼裏聚起不忍,“照顧他孩子的人,也有自己的孩子,你說,這算不算是漏洞?”


    “不知道明天之後,我們的路是好走了,還是更難走。”


    “走一走,闖一闖就知道了。”


    顧津津輕點下頭,“好。”


    “明天開始,你就在家養病,哪都不許去,你要真擔心公司的事,每周的例會可以讓他們來家裏。”


    顧津津點下頭。“放心,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拚了這一次,明天開始就將它養得好好的。”


    “一言為定。”


    “當然。”


    修司旻靠上前,“從今以後,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修太太了。”


    “對啊。”顧津津腦子裏不由想起了靳寓廷的身影,最後要不是他替她擋掉了那些人的應酬,她今晚怕是要站廢掉了。


    顧津津換個姿勢躺著,她好累,累到已經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她盡管還能說輕鬆的話,還能做出笑的表情,但她這會卻很想哭,莫名的就想大哭一場。


    西樓,健身房內。


    靳寓廷回來後就沒停過,好像不找點事情,他就會崩潰一樣。


    雙腿有力地踩在跑道上,他提了速,手臂上和後背處都是汗,衣服貼在了身上,他沒有調整好呼吸,一口氣憋著,腦子裏很快缺氧,他大口喘息的間隙,這才沒有去想顧津津的那張臉。


    他全身力氣被抽盡,下了跑步機,靳寓廷幾乎癱倒在邊上,他坐在那裏,拿起瓶水喝了兩口,然後將瓶口對準自己的臉,任由水都倒在了臉上。汗水被瞬間衝刷幹淨,上衣幾乎是濕透了,靳寓廷一把甩開空瓶子,他單手抓了把頭發,抓到發根處後,再用力握緊。


    隻是他這會早就感覺不到疼痛,也看不到自己的狼狽。他隻覺喉間吞咽困難,一股子酸意從鼻尖和眼底鑽出來,他難受地抹了把臉,這分明是涼水,但他掌心觸碰到的水漬,卻都是溫熱的。


    靳寓廷手臂放在膝蓋上,身子往後輕靠,卻沒有能倚靠的地方,他躺平在床上,視線落到天花板上。


    這裏有很多關於顧津津的記憶,她不愛鍛煉,但又經常窩坐著,靳寓廷怕她會患職業病,所以經常拉著她來健身房。


    她總是怨聲載道的,靳寓廷不顧她的求饒讓她跑步,讓她仰臥起坐,她恨起來就一邊罵他一邊做,那樣子實在是有趣極了。


    隻不過現在,就算是她的叫罵聲,他都再也聽不到了,健身房內空空如也,連個影子都沒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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