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輕之國度


    圖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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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希望那個人死掉。


    沒有那個人的世界,簡直是失去色彩的黑白世界。


    所以……我決定許下「願望」。


    傾注祈禱於藍光中,釋放出「願望」。


    為了那個人──為了要救。


    為了解放不斷輪回的心意。


    為了讓大家能一起去看「七月雪」。


    為了做到這些,我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


    ****


    ***


    天空灑下的強烈日光將周邊景色染成一片白。搭乘電車好一段時間後,突然走出室外,讓我的視線前方出現光暈現象,一瞬間,鎌倉車站前的景色朦朧得彷如夏日幻影。好像不隻是這個城市,整個世界都在白日夢中淡淡下沉一般。


    我心裏想著「要是真的是場夢就好了」。


    想著「要是一切全是人魚的夢境,醒來後全都歸零就好了」。


    當然,我自己最清楚這一切隻是幻想,這一年來,我已經幻想過無數次這類想像了。


    站前人潮眾多,相當熱鬧。觀光客、當地民眾、一家大小或是朋友結伴成行,大家看起來相當開心,滿臉笑容。看見這幸福的光景,讓我胸口一陣抽痛。


    我問自己:「為什麽要回來這裏呢?」這個城市裏有太多回憶,這些回憶之於現在的我,像是吸飽水的蠶絲,動輒用著無法察覺的速度,緩慢也確實地勒緊我的喉嚨。


    自那天以來,像遭驅逐般地決定到東京工作,大學畢業的同時,如逃亡般離開這個城市。父親打電話來,要我把放在老家的東西拿走,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多加理會,要不然,也可以拜托父親郵寄,或是請父親隨便處理掉,反正有無數應對的方法可用。


    之所以無法這樣做,代表這個城市還是對我有特殊意義吧。


    即使悲傷也無法忘懷,即使難以正視,也無法視而不見。


    對我來說,這個名為鎌倉的城市,我度過高三到大學畢業整整五年歲月的城市,就是這樣的地方。


    穿過熟悉的小路往前走,這一帶多是稱為「穀」的山穀地形,所以鎌倉屬於夏季較涼爽的地區,雖然如此,在七月盛夏中,也發揮不了太大作用。我抬頭看眼前陡峭綿延的坡道,擦拭從額頭流下的汗水。


    花費十分鍾爬上坡道頂端,我家就在眼前。


    拉開現在也少見的霧麵玻璃拉門進到屋內,父親前來迎接我。


    「好久不見。」


    「……啊。」


    睽違一年不見,父親的白發看似增加不少。隻聽電話中的聲音還不太有感覺,但在此刻,我深深感受一年是一段不短的歲月。


    「……你有好好吃飯嗎?」


    「別擔心啦,我從大學起就這樣,早習慣自己煮了。」


    高中畢業後馬上離家生活,家事大概都能應付。父親聽到我的回答後,回一句「這樣啊」,便不再追問。我早明白,他並非對我的近況有興趣才提問。


    「然後,你說什麽東西?」


    當我開口詢問我回來這裏的重點時,父親無言地伸手指向二樓。


    那是昔日我的房間所在之處。


    爬上樓梯,走進我原本的房間,留在房裏的是各種貝殼及玻璃碎片等東西,那是尋寶時找到的一部分,我小心翼翼把它們包在帶來的毛巾中,放進包包。


    之後,又和父親稍微聊一下天,雖然幾乎隻是我單方麵說了自己在東京的生活近況。乏味的內容聊起來一點也不熱烈,但與過往相比,已經算得上能普通對話了,這大概表示自己和父親年紀都大了吧。


    因為沒打算久留,事情辦完後,我留下一句「我再打電話給你」便離開老家,父親也沒留我。


    鎌倉,是個由許多東西混雜而成的城市。


    往北走有源氏山及鎌倉山等山脈,稍微往南走,就可以走到由比濱及材木座等各知名沙灘。站前有鬧區及商店街等,相當熱鬧,另一方麵,隻要走出繁華街區,就來到綠意盎然的寧靜住宅區。除此之外,寺社、史跡眾多這點也為眾人所知,有鶴岡八幡宮、長穀寺、極樂寺等頗負盛名的寺社。


    而寺社數量多,也表示墳墓數量多。


    走出老家後,我接著要前往其中一處。


    循著山間小路往前進,有個小小的寺廟,寺廟的一隅,有一個供奉著全新花束的小小墓碑。


    那裏……是她和她祖母的長眠之地。


    「……我來了。」


    第一次以這種形式來到這裏。


    這一年,盡管心中想過無數次得要來一趟才行,卻一次也沒能踏入。


    理由很簡單。


    因為害怕麵對刻著她名字的墓碑。


    感覺隻要麵對,等於承認她已不在世上,感覺現實會就此改寫我已變成孤單一人一事。全是我的錯,她才會喪命。


    右手握住藏在口袋中的字條,她的字在上麵寫著「不管我發生任何意外……小透,你都要活下去喔」。這段話,牽製著我無法去找她。


    身旁的樹枝隨著海邊吹來的強勁海風搖擺。


    聽見乘風而來的鳥叫聲。


    純白日光照射下,墓碑顯得朦朧飄渺,讓我有種做白日夢的不真實感。一隻黑貓彷佛像是嘲弄我一般,從我腳邊走過。


    沒什麽大不了。


    我至今依舊在逃避,逃避她已死的現實。


    口袋中的手機突然發出震動,讓我回過神。


    接起電話,來電者是仁科。


    『嗨,我聽說你回來這邊了啊。』


    「……啊。」


    『幾年沒回來了啊?真是的,不管打電話還是傳訊息,你從來沒回過。難得回來,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聽說那家店現在還開著喔。』


    「不好意思……」


    聽見電話那頭傳來歎息:


    『……不是不懂你的心情,但現在不正是好好做了結的時候嗎?聽說你租的房間還是維持原樣,房租也是一筆不小花費吧。你也該適可而止──』


    「……」


    我無法繼續聽下去,默默掛斷電話。


    腦袋很清楚仁科說的沒錯,很清楚自己早該適可而止,該往前看了,也清楚他很關心我。


    但是……我的心還沒有辦法跟上理智。


    我覺得夏天是很不可思議的季節,既是個感受強烈日照及各種生物旺盛生命力的季節,同時也是有盂蘭盆節和許多鬼故事等讓人感受死亡的季節。


    夏蟬在身旁樹木上吵鬧地大聲鳴叫,大概是日本暮蟬吧。彷佛要向世人宣示它們旺盛的生命力般高聲鳴叫,但在七天後,它們會全數死亡,無一例外。


    太陽幾乎已經西沉,身邊染上一片橘紅。在黃昏包圍的景色中,我正朝著鎌倉海濱公園附近的由比濱海岸前進。一到夜晚,那帶海域的夜光藻會發亮,彷佛是大海散發出藍色光芒。我們倆把那裏稱為「人魚海灘」,常常結伴前往。


    沙沙海風在海邊吹拂。


    看著太陽漸漸下沉,我心裏想著「不知何時出現在那的廢船、被打上岸的大型流木、隨著海浪來到這的貝殼及玻璃碎片,一切皆與一年前無異。改變的,隻有我和我身邊的事物。」


    等到太陽完全下沉後,沙灘也拉下夜幕。


    海中慢慢出現的點點藍光,如同螢火蟲散發出的光芒,與周遭的明亮成反比。


    夜光藻的藍色光芒閃耀於浪頭,而在這片夢幻的大海之上,繁星與銀河就像與藍光競爭般,滔滔流動。


    她說,這片藍色光


    芒是願望,是許多人的願望群聚後在此閃耀光輝。她有點愛做夢、愛幻想。在我說那不過是夜光藻群聚而已,她邊苦笑邊鼓起雙頰對我說:「真是的,小透一點夢想也沒有耶。」


    那真的是願望嗎?


    我也不知道實情為何,但在我眼裏,那藍色光芒彷佛像人類靈魂,是無法前往死後世界而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眾多靈魂。如果是如此,她也在這些光芒當中嗎?或者,她早已不在這,前往不知在何處的彼方了呢。


    她曾說過的話突然在我腦海中響起:


    「這個場所啊,有個很不可思議的故事喔。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大海被藍色光芒壟罩的夜晚,有個人魚不小心在這邊被漁夫的漁網網住了。但是,心善的漁夫救起人魚,放她回去大海。人魚獲救後,為了感謝漁夫,實現了漁夫一個願望。在那之後,傳說隻要在這片大海閃耀藍色光芒時誠心許願,願望就會實現。」


    這種傳說肯定是假的。


    不過隻是個配合這片景色創作出來的民間故事而已。


    如果真的可以實現願望,我想要許的願望僅僅一個,但那是個絕對不可能實現的「願望」。


    我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她曾說過的話:


    「這世界上沒有絕對不可能,就像『七月雪』一樣。」


    這是她的口頭禪。


    每當我回答「這世上怎麽可能下七月雪」,她總會豎起食指,像老師教訓不受教的學生般說:


    「有。有在七月下的雪。」


    接著,又如此說:


    ──將來有天,我會帶你去看「七月雪」。


    *


    眼前一片黑暗。


    我的視線像染上黑墨,什麽都看不見。


    不過,我可以聽見聲音。


    那是這世界上最重要、最無可取代的聲音。


    「……別……拜托……小透……!……眼……睜開……!」


    我聞到四周充滿汽油和地麵燒焦的惡心臭味。


    我已經無法思考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腦袋昏沉,意識被黑暗侵蝕。


    但是隻有一件事我很確定。


    啊,原來是這樣啊。


    我就要……死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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