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又大又黑又駭人的東西乒乓乒乓猛敲猛打,還大喊你太晚啦你太晚啦放棄吧,我被這夢嚇得哇──!一聲跳起床,結果還沒七點。難得媽媽在家,還難得一大早就開始活動,不太清楚怎麽回事總之她好像在一樓跑來跑去又敲來敲去的做些事情。平常這時間我早就起床了,但難得星期天,我打算好好睡到自然醒,沒想到媽媽東敲西打的聲音讓我作惡夢。話說春眠不覺曉,代表春天以外還不到天亮就醒了?這會不會太早起了點?是說抱怨也沒什麽用,所以我爬出棉被披上針織外套,套上拖鞋走下一樓。這陣子早晚都覺得特別涼,但是中午倒是相當溫暖。不過寒冷的早晨感覺有些神清氣爽,我也不算討厭。嗯──好冷好冷,我搓著上臂喊說:「哎喲~媽一大早乒乒乓乓忙什麽啊?」隻見媽媽在客廳裏像天女散花一樣亂丟衣服衣服跟衣服,然後問我:「啊,梓梓早安,你知道王者之劍丟哪裏去了嗎?」我一聽硬是保持睡眼惺忪的表情回答:「不知道啦~吼~」不對,其實是我擅自送給穗高學長,穗高學長好像也說過感覺要把劍帶走才行啦~聽不出來穗高學長本人是想要還是不想要,反正在家也用不上,我想說給他帶走也沒關係。現在心想,那把劍很重要是嗎……有點慌,但是一開頭就已經裝傻了,隻能堅持裝傻下去。這種關頭最重要的就是別猶豫,貫徹始終。再說家裏東西這麽多,總是有這個那個下落不明,媽媽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自然就會放棄了。而且如果真的那麽重要,一開始就要收好啊!我暗自推卸責任,硬是自我安慰,然後一邊收拾媽媽亂丟的衣服,一邊假裝抱怨:「哎喲──不要再穿這種粉嫩少女風了啦──年紀都一大把了。」


    「女生不管幾歲都是少女喔。」媽媽得意洋洋,擺出意義不明的驕傲表情,實際上這個人到底幾歲了?


    「二十六歲喔。」


    請不要擅自回應女兒的心聲好嗎?是說你至少這五六年來都是二十六歲吧?記得你告訴過我:「梓梓是我十六歲那年生的。」如果此話不假,你不就已經三十二歲了?


    「搞不好是十歲那年生的喔?」


    這未免各方麵都太糟糕了吧?主要是爸爸特別糟糕,法律啦、倫理啦、公共道德之類的。話說回來,媽媽看起來真的是比二十六歲要年輕,我承認如果我們站在一起會被誤會成姊妹,至少絕對不會被當成母女,感覺有點犯規,不過媽媽除了長相之外整個也都是各種犯規,如今抱怨長相也是徒勞的感覺,就算了。


    就算我努力整理,媽媽還是從我整理好的地方開始天女散花亂丟,我看隻能放任她亂丟到滿意為止,所以就放棄整理趕緊去做兩人份的早餐。把冷藏白飯拿去微波,卷個煎蛋皮,昨天有吃剩的燙白菜,加上海苔與納豆,倒進熱水就是味噌湯。要是再有個烤鮭魚就是完美的早餐定食,不過那個啦,人最重要的就是知足,要求太多不太好。我直接將一隻茶包丟進茶杯泡出兩人份的綠茶,對媽媽喊說:「早餐好嘍──」媽媽是過來吃飯,但吃得心不在焉,看來還是很在意王者之劍的樣子。


    「好怪喔──跑到哪裏去了?」


    「那把劍很重要嗎?看你總是亂丟一通啊。」


    「嗯──好歹也算爸爸的那個,遺物吧?」


    重要到爆了好嗎!是說我記得好像都拿它來清天花板的蜘蛛網,或者構沙發底下的配件,用得相當隨便。等一下,你說遺物?你不是好像對我解釋過爸爸也不算是死了嗎?記得媽媽好像這麽說過,但這部分我不太清楚。趁這時候我又難得搬出老生常談的問題:「爸爸是怎樣的人啊?」媽媽這次開始鬼扯:「你爸爸是單槍匹馬消滅南美洲毒梟集團的傳奇傭兵……」可是之前我問的時候,她還說是cia的探員,再之前又說是英國皇家直轄的秘密組織探員,真是愛鬼扯也該有個分寸。不過她老是這樣,我逕自推敲她應該是不想解釋,也就不追究了。即使親子之間也會有一兩件不想提的事情,關鍵就是保持適當距離。


    吃過早餐洗過碗盤啟動洗衣機,稍微看個電視新聞,覺得哎喲社會真危險啊──然後將洗好的衣服晾起來,糊裏糊塗就到了十點。結果媽媽還在嘟噥著說:「嗯──好怪喔──是地獄還是境界的家夥闖進家裏了?可是喔。」看來她還在設法找王者之劍,我覺得更加坐立難安,明明沒事做卻還是換衣服準備出門。「哎喲,機會難得就把東西徹底整理一下吧。」惡人先告狀之後就離家。是說現在是星期天上午十點,也不太清楚要去哪,邊走邊看手機的聯絡人,穗高學長是管樂社的,肯定正為了校慶練得昏天暗地,澤惠好像也很澤惠,一樣忙著對抗世界的威脅,這麽一來,就沒有聯絡人啦。要不要難得去逛個街呢──我一時這麽想,但最近好像比較不像之前那麽常在街上閑晃了。嗯,在穗高學長麵前,總是要那個一下。其實穗高學長並不是會氣我到處閑逛的那種人,不過這是另外一回事,真要說還是我自己的問題。如此這般,我糊裏糊塗地走著,也沒有要去車站,啊,突然想到這個方向好像有圖書館是吧?就決定走到圖書館,星期天上午前往圖書館,嗯,無庸置疑的健全。


    這不是什麽大型的中央圖書館,而是連在地區活動中心旁邊的小圖書館,館裏沒什麽書,真要說起來應該是小朋友跟老人家悠哉休息的地方,不過建築本身最近才改建過,還算漂亮,聽說是大手筆浪費錢請了知名建築師來設計,窗戶大,內部開闊又明亮,待起來還算舒服。秋天和緩的斜陽照進圖書館感覺暖洋洋很舒服,但不禁要想,這樣似乎不算是很好的書本保存環境?書本曬到太陽會泛黃吧。我也喜歡泛黃書本的風味就是了。故事書、童書、手工藝書、烹飪書、時代小說、羅曼史占多數,角落有個勉強交差用的一般文學書架,我隨便看看。一劃兩劃三劃~哎喲,森繪都?嗯,我記得好像挺喜歡森繪都~我邊逛邊用食指敲著書背的頂端,心不在焉,結果不小心輕輕摸到別人正要拿書的手。我不自覺說聲:「啊,抱歉。」並將手縮回來,沒想到對方是個難得會出現在偏僻小圖書館的年輕男孩,看來應該是跟我同年,高中生吧。這人稍微拿起書來問我:「你喜歡這本書?」哇哩!好耀眼啊!我連忙用手防禦(防禦?)著臉回答:「沒有,我還沒看過也不太熟。」然後移開視線。是說人家拿的那本不是森繪都,而是有點色色的森奈津子啊,你喜歡這種書?色鬼。


    如果是街上經常來搭訕,心裏隻想跟我來一發的那些叔伯大哥,我可以跟他們鬼扯到天荒地老,但在這麽健全的地方,碰到看似健全的男孩,我還真不知道該聊什麽健全的話題。應該說我沒這個經驗。於是我盡量自然地緩緩移動到其他書架,沒想到健全男孩竟然帶著閃亮亮特效跟了上來,跟我一直保持若即若離的狀態。我看山田詠美的時候,他還上來問說:「你喜歡山田詠美這種成熟的書?」他的聲音就像鈴鐺一樣清脆又舒服,感覺已經不是說話,而是美妙的音樂或聲響,好像音響在放外文歌,讓我都忘了要去理解文字的意思。「這裏是圖書館,請安靜。」我用食指抵著嘴唇,他說:「啊,對喔。」結果他湊向我的臉小聲說話,這次換成飄散花香的特效,哎喲,不是這個意思好嗎?「你一直都在看有點色的小說吧?你喜歡色色的事情?」這球投過來有點帶刺,但我不為所動地回答:「嗯,還可以嘍?」嗯──這是怎麽回事呢──腦裏十三個憤怒的德國人高舉啤酒杯大喊讚啦──!於是心靈陪審團就開庭了。開庭!審議!我是有打算要克製一下,但也還沒下定決心要金盆洗手,是說這人看來超清爽,應該說清爽到幹掉了,吃起來應該不是很飽,算不上食指大動的分類,不過我還是決定再觀察一下,因此保留判決先提議:「如果要談,換個地方好嗎?」對方一口就答應,現在又是怎樣?我看看腦內法庭,德國陪審團已


    經喝到一個舒爽的微醺,看來是靠不住了。我想事已至此也是覆水難收,節哀順變,如果不是的話我也不會硬追著你跑。就如那句「世事多變化~」,兩個人就一起離開圖書館,還提到要不要一起去哪家店裏坐坐?然而這一帶是荒郊野外,能坐的地方隻有公路旁邊的coco壹番屋咖哩店、鬆屋跟拉麵店,這可是個隻有強者可以生存,不好吃就不配生存的硬派瘋狂麥斯憤怒道。


    「有好吃的蛋糕店喔。」


    「蛋糕店?這裏有嗎?」


    「有,但是很受歡迎,可能沒什麽位子。」


    不會吧,這一帶真的隻有大片的旱田跟水田,停車場超大的超商跟住宅區,是美食的荒野,我想說真的假的?但是仔細一看,這人的服裝雖然簡單隨興,布料看來卻有些講究,服裝線條也有時尚高手的氛圍,搞不好他有時尚高手私房的時髦隱密名店資料庫。他一直說這邊這邊,穿梭在家戶林立的住宅區裏,沒想到住宅區正中央真的有家突兀的蛋糕店。話說這店門口擺了一塊寫菜單的黑板,而且整棟房子被花包圍到不可思議,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不知道是在幹什麽的這樣,乍看之下還以為是私有的西洋豪宅,完全不歡迎外人靠近,門檻高到要飛天。雖然有這樣的感覺,閃亮亮男孩還是毫不猶豫地穿過鮮花大門去開門,我別無他法隻好東張西望地跟在後麵。聽到有人說歡迎光臨,讓我再次體認到,啊,是賣東西的,本來就是賣東西的啦。


    才進門就有玻璃櫃跟櫃台,感覺這家店好像隻提供外帶,不過仔細一看後麵有幾張桌子,格局姑且算是可以當咖啡廳來用。由於房屋種滿了茂密的花草牆,從外麵看不到店裏的擺設,但店裏有一大片玻璃落地窗,可以看見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擺著不大不小的露天座,襯著震撼人心的茂密花牆,整體來說有點歐洲氣氛?這樣真讓人忘了這裏是平淡無奇住宅區的正中央。閃亮亮男孩比出勝利手勢,應該不是想表達喔耶,而是說兩位客人,然後就像熟客一樣大步往裏麵走,坐在玻璃窗旁的沙發座上。我也跟著過去,途中地板上窩了一隻好大的黃金獵犬,想要坐上沙發的時候發現上麵有一黑一白兩個圓抱枕,仔細看又發現原來是兩隻窩在一起睡覺的貓,嚇我一跳,黑貓白貓窩在一起睡簡直是太極圖啊。


    「感覺這環境好野放喔……有狗又有貓的。」


    「我也覺得對食品衛生來說應該不太好,啊,你會怕貓狗嗎?可以嗎?」


    「我不怕。」


    應該說我還比較怕人。是說這裏的貓狗一點都沒有服務精神,客人來了也不想撒嬌,還是睡得四平八穩,感覺有沒有人來都沒差。我試著摸貓一下,毫無反應,完全是睡到恍神。會不會太沒有危機感了?太粗心可能會被吃掉喔?雖然店裏裝潢很時尚,但店員卻是個不稱頭(冒犯了)的普通大媽,像個普通餐館店員般快步送上菜單,我接過菜單啪地翻開立刻脫口喊出:「哇哩好貴!」話說這畢竟是蛋糕店,價格還不到賣器官也付不了帳的程度,但一個沒打工的節儉儲蓄金魚高中女生,是不會隨便就來吃這個價格的蛋糕。一杯咖啡就要六百五十日圓是怎樣?我盯著菜單心想,閃亮男孩卻霸氣的說:「啊,當然是我請,你別客氣,想吃什麽盡量點。」我聽了才不客氣地翻起菜單。


    「啊,奶油卡士達蛋糕,這倒新鮮了。」


    布丁跟泡芙很常見,但是王道的奶油卡士達蛋糕卻很難找的呢。閃亮亮男孩說:「原來你喜歡卡士達啊,內行人喔。」他還說這種東西才能完全展現西點師傅的功夫啥的。不對啦,我隻是熱愛卡士達,才不懂什麽功不功夫。於是我毫不猶豫地點了奶油卡士達蛋糕,閃亮點了烤起司蛋糕,然後兩杯咖啡。


    「你是高中生吧?這麽有錢。」


    「還好,我有到處做點工,比普通高中生稍微有錢一點。」


    表情真是從容不迫,感覺隻是坐著聊天的活動就肯隨便丟張千圓鈔出來,我想這下就算是賓館房間錢應該也不成問題吧──我這人怕麻煩,想說是不是要快點切入主題,結果沒想到聊得格外開心:「現在時間還早才有位子,要是再晚一點,周末時段幾乎都客滿了,就算有位子也是很多東西都賣光,真是不順心啊。一大早是最好的目標時段啦。」「也是有這樣的地方喔。」「嗯,我想大概是小孩長大獨立之後,媽媽自己為興趣而開的店家,還挺像樣的。這裏的西點師傅搞不好有什麽正式的經曆吧?」「啊──有這個感覺。」「這裏的顧客也大多是附近的媽媽們,算是媽媽經濟圈吧?除了蛋糕店還有零星的手工飾品店、烹飪教室什麽的,就藏在這一帶附近喔。」「我媽應該也喜歡這些,感覺她對手工飾品之類的特別失心瘋。」沒辦法,媽媽經濟圈挺有意思的不是?


    這部分大致聊到一個段落,蛋糕跟咖啡總算送了上來,哎呀這實在是好吃,好吃到我嚇一跳。我是真的嚇一跳,看看閃亮男孩,他默默挑了一下眉毛,仿佛在說:「我就說吧?」看得我有點生氣,但這真的很好吃。咖啡香氣之濃鬱完全不同等級,我算不上很懂這方麵的人,依然直覺認為這是杯好咖啡。完美的咖啡配完美的蛋糕,裝潢又是清一色的精致歐洲風,有夠勁;卻配上鄰居大媽等級的店員,腳穿附近大賣場買來的凹凸健康拖鞋,還有毫無精神的貓狗到處亂睡,有夠散;這些元素之間的落差還真不錯,總體可以打個高分。


    然後我們畢竟是在圖書館碰麵,自然聊到書,我問他都看那些書?他拿出目前最喜歡的書,是亞伯特.馮.夏米索(adelbert von chamisso)的失去影子的男人,岩波文庫紅皮書。我記得封麵封麵的圖畫,不經大腦就說:「啊,這我家也有,很好看吧。」閃亮閃亮亮男孩說:「你家有啊。我已經讀了好多次,真的好看。影子沒了會有很多不方便,但是看起來人生終究過得頗開心的。」男孩笑說,嗯──故事是這樣寫的嗎?我是記不得細節,隻覺得隱約喜歡那本書這樣。


    「那本書應該有點卡夫卡吧?禍從天降!這樣的。」


    「嗯──主角應該是看得更開一點。卡夫卡是變成蟲,結局很倒楣,但是這本書說沒了影子無法融入人類社會,就幹脆不要融入,獨自做研究也過得不錯,然後養隻狗這樣。」


    「喔,感覺不錯呢。」


    「後半主角突然得到魔法鞋,可以自由往來世界各地,而且他是完全憑運氣在中古市場買到魔法鞋,完全沒有任何伏筆、說明跟解釋。就好像買下來才發現竟然是魔法鞋呢!這樣。現在要是寫這種喜從天降的劇情一定會被讀者罵,但現實不就是如此嗎?完全沒有伏筆,幾乎是由運氣與巧合來支配的。」


    看來他真的讀得很熟,我隻能沒腦的答腔說:「哦哦──」


    「所以啦,人多少有點不一樣的,怪怪的地方,人生也不至於走投無路,再來就靠運氣與巧合,再加上個人的努力,總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必世上許多事情會在許多地方互相抵消,保持平衡吧。我隻能佩服的一直露出:「哇──」的表情,閃亮亮男孩歪頭問我:「啊你不是說你看過了?」


    「啊,嗯──我應該是有看過,但是隻有隱約記得喜歡這本書,至於故事內容就不太記得了,這樣。」


    「哇,那你一本書就可以享受很多次嘍。」


    「對,就是這樣,我這個人健忘,所以一本書讀很多次還是好看,而且早知道好看,所以讀了也不會後悔。」


    「啊,這我好像懂,記得一本書好看但是不太記得內容,這樣最棒了。隱約記得內容的話,也不用讀得太專心了。」


    「對對對,明明沒讀還是有在讀,好像隻是翻翻看看,所以手感跟攜帶方便性也很重要喔。」


    「這點就是這種薄文庫書


    最棒了,而且老書的紙張日曬泛黃,隻有邊緣出現深色漸層,也是很漂亮。」


    「我懂,我超懂,最近的書都太白了,放個n年也會變成橘黃色嗎?」


    「應該不會吧?感覺最近的紙張本身就不一樣了。」


    「也是,我覺得文庫書就是要邊緣變成橘黃色才算完美說。」


    「就像葡萄酒,差不多可以開了的感覺。」


    結果我們在有點怪的點上聊開來,跟他人分享這種感想,可能還是我這輩子第一次。這麽一來總不好問說要出幾萬啊?現在要去賓館嗎?之類的,所以隻好繼續開心地聊些廢話,而且愈聊愈起勁。


    「你這針織衫的線條真漂亮,吉麗絲朵?」「你還真懂這些啊。」「嗯,我多少懂一點。」「其實這不是我的,是我媽的,我媽整個就喜歡亮眼打扮,買的衣服我不太能穿,但是這件比較簡單還不錯,就借來穿穿。不過我其他衣服都是便宜貨,這件太突兀了。」「也不錯啊,這種稍微講究的衣服配上其他普通的穿搭,隨手搭來反而覺得你很會搭。」「什麽很會搭啊。」大概就像這樣,用詞愈來愈隨便,而且不經意就揚起嘴角。


    一回神,我竟然自在地盯著他的眼睛聊天,馬後炮的想著喔這人長得還真清秀啊──齒列整齊又健康,整個人健全到像是健全的擬人化,左耳穿的耳環好像在凸顯唯一的不健全,但感覺平衡點抓得很好。嗯──我感覺有點不妙喔──因為剛才我還一點食欲都沒有呢。不對,蛋糕很好吃可是我不是說蛋糕,隻是覺得聊得這麽開心感覺不太妙,稍微想到一下穗高學長。腦內德國人正用德文七嘴八舌講些什麽,然後猛用啤酒杯敲桌,為什麽德文聽起來總是怒氣衝衝?因為德國人真的很怒?


    不過怎麽說呢?完全不管您是哪來的哪位呀?這些的就能聊得天南地北感覺還不錯,對,聊了這麽多,我們還不打算問彼此的姓名、年齡、職業等任何資訊。聊的話題完全沒有建設性,完全是堆廢話,我想聊廢話就像浪費時間與金錢一樣有它的樂趣在。就這麽天南地北天花亂墜下來突然到了中午,想說附近座位開始有人坐了喔──結果三兩下就客滿,而且客群還真的都是街坊媽媽。隻有我們兩個顯得比較突兀,然後開始有客人在外麵排隊,還有人想說排不到幹脆改天再來這樣,閃亮男孩對那客人說聲:「不用,我們要走了。」就起身。這小子真是有夠貼心,找不到什麽好挑剔的。腦內德國人接連舉牌給分,十分!十分!十分!看來應該可以奪得高分。於是我們離開蛋糕店,想說再來該怎麽辦呢──閃亮亮男孩卻突然說:「啊,抱歉,我等等有工作。」沒想到這麽幹脆。「如果是那件事,要不要把電話還是line給我?」「不了,我不太給人這些東西。」「啊,是喔,那改天有緣再見嘍?」「是啊,有緣再相見。」他說完就真的幹脆走人,隻有揮一次手,頭連回也不回。嗯──這個大揮空的感覺是怎樣?十三個憤怒德國人同時擺出失望八字眉,聳肩搖頭。嗯──真是的,這次打獵算失敗,但是又不覺得懊惱,這樣真的很不好。是說我也已經忘記他的長相了。


    事發之後隔天,星期一,秋高氣爽到跟白癡一樣,我照常發呆上學去,卻發現氣氛與平時有些不同。平時我進教室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就好像沒有我這個人一樣,今天卻是四麵八方的視線眼神射得我滿頭包。窩在教室角落的女生集團交頭接耳,那交頭接耳的內容似乎就是我,感覺大家都不時偷瞥我幾眼。不禁要想是我太自戀了?但感覺起來真的很怪啊──突然小團體裏麵有個女生似乎下定決心走向我來。喔,怎樣怎樣,要來找我聊天?我腦袋超高速運算,模擬所有可能狀況,結果飛來一句:「中萱同學,你認識烈指啊?」我真的一字一句都無法理解,隻能直接回應一聲:「嗄?」嗄?烈指是誰?是什麽?人名嗎?你又是誰?呃,記得好像是鬆川同學集團的一個,南瓜來著?就在我一頭霧水的時候,又從大氣圈外砸下來一句:「難道中萱同學也在當模特兒?」我完全沒有頭緒。哎,講話是要按部就班的好嗎?模特兒是怎樣啦?怎麽可能啦?你沒看到我這混濁的土色漸層光環嗎?


    「你昨天跟烈指走在一起對吧?」


    「啊,好像是有個陌生人來找我聊天……可是我不認識啊?」


    是說竟然被人看到?而且消息還傳開了?這不太妙啊,早知如此,當時就算沒有聊得很順利,也應該把他給吃掉才能根絕後患,但是被人看到的時候就已經是危險狀況啦,所以隻能算馬後炮。嗯──我是有在反省自己的粗心,但是南瓜完全無視我的反應,逕自說個不停。哎呀,仔細一瞧這不是南瓜吧?南瓜好像還在那邊,一樣是四個人在交頭接耳,但是我麵前這女生真的有點像南瓜。是說人們都這麽大眾臉,為什麽大家都能分清楚還不會搞混?也罷,那你就算櫛瓜吧。櫛瓜其實不是小黃瓜,而是南瓜的一種喔。已經知道了?總之把櫛瓜說的話整理一番,昨天的閃亮男孩名叫等等力捩子,在青少年時裝雜誌當讀者模特兒,有點像是小明星。也是啦,感覺他當時就是噴發時髦高手的能量,而且記得他長相挺斯文的,不過具體來說我已經想不起來了。於是櫛瓜看到我跟捩子說話,想說自己是不是也有機會,一心期盼能跟捩子搭上線,結果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我不是說他是陌生人了嗎?真的愛莫能助啦。在頂樓吃便當的時候跟澤惠提到這件事,澤惠竟然莫名暴怒:「嗄?捩子就是那個捩子?怎麽會跟阿梓搭上?你說是捩子嗎?你們認識?嗄?咦?啊?」


    「沒有啊,就說我們不認識了。」


    「但是你被人家搭訕還一起去吃蛋糕對吧?不就認識了?這不就認識了哩啦──!澤惠我明明又強又可愛,怎麽隻有阿梓這麽受歡迎?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又是魔法威能怒發衝冠。哎喲,澤惠是可愛,但是要說漂亮就不太對了。是說我比較驚訝澤惠竟然對那種人有興趣,她看起來就是對同年齡男生興趣缺缺的樣子啊。


    「我對男生當然完全沒興趣嘍。」澤惠雙手插腰叫囂一句,然後整個臉茫掉說:「但是捩子不算正餐啦~」就好像甜點不算正餐一樣,是說他真的很甜啦,甜滋滋的極光閃亮閃亮亮啦。


    「就……應該是超越了性的領域……對,宛若是天上的天使一般,搞不好是神喔?」


    澤惠說著就像少女的祈禱一樣望著天空喃喃自語,啊,本章的澤惠好像整個完蛋了。算了,澤惠就是無條件喜歡各種漂亮跟可愛的東西。


    「咦?是說阿梓講真的,不能吃掉捩子喔!要是吃了我真的把你宰掉喔!」


    「哎,你用這種戀愛少女的茫茫臉講這種話,反而淒厲到很嚇人好嗎?」


    感覺她會笑咪咪地拿著菜刀捅爆我,恐怖喔。


    「算了,我想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隻是看到他真的會激起莫名的欲望說。」


    「……咦?這發言好像有問題喔?呃──就好像穗高學長那樣,阿梓對捩子也沒有食欲的意思?咦?所以捩子跟穗高學長一樣是貴賓席?這樣不妙吧?」


    常常說對不對?澤惠突然把話題拋給鬆川同學,鬆川同學嚇了一跳回答:「有!在!什麽事?」她遮著嚼飯的嘴放下筷子,這人不像我跟澤惠,才不會吃得滿嘴還談天說地。嗯──每個小動作都這麽優雅。沒錯,最近鬆川同學似乎也都跟我們一起吃飯,自從那個額頭蓋了星星印章的事件發生後,隔天澤惠就大步走進教室,硬是把鬆川同學帶走,又大步走到屋頂。據說除了空間之外連人際關係也累積了不少扭曲,但額頭魔法已經消失,因此這些扭曲可能一口氣噴發出來。簡單來說,之前我個人不是很在意的鬆川同學在班上的天然班級統治權,但這部分一夕之間反咬她一口的樣子,這就是常見的霸淩大逆轉?


    「總之你這陣子跟我們一起混應該很安全,你看我們感覺就是刀槍不入有沒有?」


    於是澤惠硬是把鬆川同學拉進我們,其實是隻有我跟澤惠兩個人的便當團,大概是希望同學想說,唉,都進那個團了就饒了她吧,之類的。


    「反正隻是人際關係的扭曲,隻要乖乖等風頭過去,時間久了壓力自然就會散掉,沒事啦。」於是從那天起,鬆川同學即使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勉為其難地跟我們一起在頂樓吃午餐。鬆川同學對澤惠的感覺是感謝與恐懼參半的五味雜陳,而且感覺她跟澤惠之間好像逐漸形成怪怪的階級關係,嗯──真可憐。


    「什麽什麽事啦──我說阿梓竟然跟捩子混得還不錯,對捩子沒有食欲啦。這不就是標準的花心?算不算冷知識熱場麵了?現在正是常常進攻的時候嘍。」


    「哎,我覺得澤惠好像一直講些不該曝光的事情喔?」


    「啊?這些不能講喔?對不起嘍呀呼☆」


    哇,超煩,是說澤惠究竟站在哪一邊啊?原本不就是澤惠把我跟穗高學長湊一對嗎?是說我也挺認真的,愛到坐立難安,鬆川同學則說:「嗯──但是對方是捩子啊?要說花心……或許算吧,但是捩子畢竟感覺不太算正餐……」真是出乎意料,竟然說我這不太算花心?有什麽大不了?之類的。


    「哎呀?常常怎麽這麽乖?已經放棄穗高學長了?」


    「那倒也不是啦……雖然不是,但我也不用急,因為我在工程學上比中萱更有優勢。」


    那個工程學上是什麽意思啊?


    「人畢竟跟機械差不多,設定條件很簡單的。戀愛這回事呢,它的機製簡單來說就是距離最接近、相處最長久的一對男女,自然就會配成對。我跟日下部學長在社團相處了很長的時間,當然比中萱更有壓倒性的優勢嘍。」


    中萱跟學長不同年級,也不玩社團,跟日下部學長沒什麽機會相處對吧?鬆川同學說著,得意洋洋地哼了一聲。嗯──這麽說好像也沒錯,但也多少覺得這種愛情觀又有什麽了不起?難道鬆川同學你樂意接受跟長時間相處的男人自動配成對?


    「咦──?可是這樣說我還是不太能接受……啊,所以常常也是捩子的粉絲嘍?」


    「這個啊,要說不是也不算對,我個人並不是因為捩子很帥才去迷,而是感覺這個人有點與眾不同,非比尋常,毫不做作,渾然天成……景仰?大概是這樣吧……」


    「嗯──我也懂啦,常常的防守格外堅強,感覺就是沒信心的反效果一樣。」


    「呃……」


    鬆川同學咬下唇瞪了澤惠一眼,但似乎沒辦法用力頂撞,隻好閉嘴。


    「如果要說渾然天成,那常常對阿梓也是向往跟嫉妒各半嘍。」


    「才沒有那回!……事。」


    看來曾經立於班級權力頂點的絕對女王,碰上澤惠也是無能為力。


    「可是啊──之前這半年多我在班上好像不存在的空氣一樣,可是一碰到這個捩子?全班突然都來找我說話是怎樣有沒有?大家好現實喔──」我試著改變話題幫鬆川同學一把,但鬆川同學又慚愧地縮著肩頭說:「啊,那是因為我在排擠中萱……」哎喲,我不是故意落井下石好嗎?而且我也真的沒在意,應該說我根本沒發現,我又不是現在才開始交不到朋友,是早就這樣了。


    「不過要說為什麽我排擠中萱,當然是有因為日下部學長的事情,但是不止這個,還因為大家評價中萱有可能會威脅我的地位。應該說是潛在的第二把交椅吧?我剛開始也企圖把中萱吸收到自己的勢力圈裏,但是中萱太瀟灑了,這招根本行不通,從統治者的角度來看,一個無法掌控的人竟然是第二把交椅,實在是很大的威脅啊。」


    「是這樣嗎?我完全沒發現說。」


    什麽行不行得通,我根本不記得有人對我做過什麽啊。


    「總之就是這樣,我一直排擠中萱獨霸鼇頭,所以班上的政治局勢也還算穩定,但是因為這個……」鬆川同學說著掀起厚重的瀏海秀出額頭上的星號,哇哩……還是大到各種糟蹋。


    「現在政局有點不穩。不過之前在霸王專政之下太過穩定有沒有?現在班上同學為了擺脫動蕩恢複原狀,就產生一股複原的力道,或者說有一種想由其他強者來統治的欲望,所以開始尋找下一個統治者。這時候潛在的第二把交椅中萱突然傳出跟捩子有來往的消息,就一口氣跳上高階權位的感覺了。」


    「咦,原來鬆川同學你都想那麽多喔?」


    感覺好酷喔,班級裏還有什麽權位,簡直就像神聖羅馬帝國興衰史,老實說我超不想碰的。


    由於我看來又像沒興趣又像很佩服,微妙的反應讓鬆川同學突然害羞地說:「我中午還要去管樂社練習,再見嘍。」狼吞虎咽地吞掉剩下的便當,連忙整理好就前往音樂教室。校慶迫在眉睫,據說管樂社早上、中午跟放學後都要掌握短暫時間來練習,管樂社果然是校慶的招牌啊。「喔──跟穗高學長問好嘿──」澤惠揮揮手。


    「鬆川同學在管樂社那邊還好吧?」


    那個,什麽來著?扭曲的反彈是吧?在班上也是那樣,而且她在社團好像也挺統治的。


    「還好吧?那邊有穗高學長會好好保護鬆川同學的樣子。」


    嗯──這樣感覺也是挺微妙的,穗高學長果然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種人,救我的時候也是說:「我看你好像很煩惱的樣子,所以……」


    「啊,阿梓你看你看。」


    澤惠貼在頂樓鐵絲網上這麽說,還興奮地把魔法望遠鏡(魔法少女道具:可以看得很遠很清楚)遞給我,我想說什麽事情拿來看看,原來是穗高學長在音樂教室的窗邊打掃,桌上排開好幾隻伸縮號,學長突然停下手翻開某本雜誌,而且緊盯不放似乎陷入沉思。


    「那是popteen吧?就有登捩子的照片的雜誌,是不是穗高學長也聽到傳聞了?」


    澤惠看來超壞心又超開心。


    「啊,鬆川同學也到了,還跟穗高學長講話。啊──阿梓這下可慘嘍~?」


    花心啦花心啦!澤惠大聲嚷嚷,嗯──搞不好這真的很不妙喔。我遠望著鬆川同學和穗高學長在音樂教室窗邊交談,突然沒來由地想到就開口說:「穗高學長跟鬆川同學啊……」


    「嗯?」


    「感覺在音樂方麵真是超級惺惺相惜喔。」


    「那還用說,鬆川同學家好像是老牌茶鋪來著?總之是大家閨秀,不到十歲就開始吹長笛的菁英長笛手,強到沒人清楚她怎麽會待在這種鳥學校的管樂社呢。穗高學長跟她比起來雖然隻是普通人,也算是本校管樂社的主力之一啊。」畢竟男社員少啊。澤惠甩了甩魔法望遠鏡,魔法望遠鏡就消失在半空中。


    「我想說他們兩個之間,有個我完全無法理解的共同圈子。」


    「哎喲,那又能怎樣?如果不甘心就馬上加入管樂社嘍。」


    「我是沒有不甘心啦,感覺那根本是不同世界,就算現在開始拚,我也不覺得能擠進去。」


    畢竟我對管樂基本上就沒什麽興趣,硬是去玩也不太可能達到他們的境界。


    「其實我反而還挺喜歡看書的。」


    「其實什麽啦,這一看就知道好嗎?」


    「啊,是喔?」


    澤惠說得理所當然,我倒覺得頗為意外,畢竟我記得自己並沒有特別在澤惠眼前看書。我隻是因為沒人可以講話才不得不看書,跟澤惠在一起的時候當然都在跟澤惠聊天。不過澤惠透過什麽神奇魔法少女威能的路線來掌握各種資訊,也不是第一次了。


    「穗高學長說他隻有做學問才會看書,不太因為興趣而看書。


    」而且說得若無其事,說得笑盈盈。「其實我聽了覺得有點驚訝,覺得我不是那麽了解穗高學長,同樣的道理,我也有些穗高學長不懂的部分。」


    「怎樣啦,真不像阿梓。」


    澤惠從鐵絲網上跳下來,難得又是雙手包夾我的臉蛋與我四目交接。


    「你是想說八字合不合這樣的廢話?」


    「……是。」我又變成自動答是的機器。嗯──真的是廢話嗎……


    「人能有個知音當然是很開心,但是喜不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看檢查表上勾選的條件夠不夠多吧?隻是感覺的問題吧?」


    「是。」我想應該是這樣。


    「書上也說不是完全懂一個人才算完美的愛。」


    書上有寫喔?


    「畢竟每個人都不一樣,哪有可能完全懂對方的?百分之百更是絕對不可能,人能做的隻有包容而已。」


    像我現在也完全不懂阿梓呀,澤惠笑說。我想也是,澤惠是愛與正義的魔法少女,跟我天差地別。我不是普通人,澤惠也完全不正常,但就算她不懂我也能包容我,真是幫了我大忙,幫了超大忙。


    「話說回來喔。」我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來問。


    「嗯?」


    「澤惠的興趣是什麽?」


    總覺得魔法少女應該算工作吧?此外她也沒特別玩社團什麽的。


    「嗯──是什麽呢?突然被問到我也不太清楚,總之我應該也是音樂吧。不像穗高學長跟鬆川同學那樣就是了。」


    啊,是喔,話說她還會跳舞呢。我說跳那個舞應該是芭蕾舞吧?轉圈圈的那個。


    「哦──怎樣的音樂?」


    「唔……唔唔唔唔?怎,怎樣的?呃……啊,對了!搖滾!搖滾樂啦!」


    「搖滾樂啊。」


    哇──真訝異。芭蕾舞?感覺跟搖滾樂沒什麽交集。


    「對!美式搖滾樂!rock & roll啦!」


    「咦──怎樣的美式搖滾?」


    「不知道啦!」


    被罵了。


    糊裏糊塗就被罵了。咦?剛才這個超不講理吧?如此這般,下課時間我在教室找鬆川同學商量,鬆川同學卻意有所指地說:「這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啦。」咦?鬆川同學跟澤惠認識的時間明明比我短,竟然知道澤惠為什麽生氣?咦──……?這就是觀察力的落差嗎?


    「其實她不是生氣,是害羞裝傻,不好意思啦我想。」


    「不好意思?為啥?」


    「不是每個人都像中萱你那麽強,要光明正大地對別人說自己喜歡什麽東西,其實需要很大的勇氣呢。」


    「強?我嗎?」


    我右手的握力是有超過二十公斤,但也就這樣啦?啊,下顎的力量應該比人強,不過發揮的機會也沒那麽多。


    「我不是說那個強啦。」


    總之呢,我覺她不是真的在生氣,你就別在意了。鬆川同學給了我以上的建言。於是乎我最近經常像這樣在教室跟鬆川同學聊天,櫛瓜也不時來找我搭話,平時跟櫛瓜一起混的同學也跟著櫛瓜偶爾來找我搭話,倒不是隻聊捩子的事情,畢竟我對捩子沒有熟到可以拿來聊,所以大家就是口袋空空卻翻開時尚雜誌討論這個怎樣那個怎樣,昨天的電視節目怎樣,還是哪家店的可麗餅比較好吃,不過我覺得隻要甜就好,其他哪有差?我個人單獨在街上閑逛的時間還不少,就隨口說說啊,那家店經常有人排隊,風評還不錯喔──這樣不痛不癢的回答。原本計劃要跟澤惠兩個人勇往直前,一路堅持土色漸層低空飛行的校園生活,結果好像突然變成普通平凡又正常的高中女生了。


    跟班上同學開始聊天之後,不時會提到澤惠的事情,畢竟澤惠脾氣有點怪,還喜歡講什麽魔法,感覺腦袋有點脫線,所以大家不太知道該怎麽找她聊,不過大家並不討厭她,反而對她有點興趣,因為澤惠長得可愛啊。


    「其實澤惠的吉他強到不行喔。」


    有個看起來像是馬鈴薯戴眼鏡的女生這麽說,她好像是輕音樂社的。哇──原來她會彈吉他喔。我跟澤惠認識這麽久卻完全不知道,搞不好我其實根本不懂澤惠?這樣下去地位岌岌可危吧?


    「她可以完美模仿鬆本的獨奏,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超殺!」


    等等,鬆本is誰來著?謎團真是深又深啊。


    如此這般,我跟澤惠攜手建立的固若金湯at力場逐漸被人從外部破壞,覺得有點討厭又麻煩,同時又覺得一點都不討厭還挺開心挺歡樂,兩者各半。我還有點小小的期望,搞不好以後我能當個普通高中女生正常地活下去?但是我的脾氣還是有點打混摸魚,有點怕麻煩,當眼鏡馬鈴薯興奮地說:「中萱也一起來啦!超殺!」邀我放學之後準備校慶,我還是這個那個推拖拉的蒙混過去,然後快快走出校門。夕陽已經西斜,天空已經準備好換上秋天特有的美麗橘紅晚霞,即將隆重登場的感覺,雖然現在天色還很亮,但是我突然心頭一揪,覺得今天的晚霞肯定很美。靈機一動,喔,是不是難得去我的私房點賞個夕陽啊?沒錯沒錯,來去買罐咖啡,賞夕陽絕對少不了罐裝咖啡,管它消費稅是八趴還十趴,這麽難過的年代還是有一部硬派販賣機貫徹火燙又暖心的尾崎豐(注:反社會反體製歌手)精神,飲料百圓有找,所以我站在它麵前打開儲蓄金魚錢包。當我想著尾崎豐,手一滑掉了百圓硬幣,硬幣就滾呀滾的不斷滾走,我啊──啊──啊──地追上去,突然有人撿起硬幣對我說:「好久不見。」然後把硬幣還我。一時還想說嗯?誰啊?這人長相沒什麽特色,不好辨認,但是整個人就是斯文又健全,左耳還穿環,背景還有玫瑰特效。「啊,呃~捩子對吧?」我歪頭問。「哎呀,你知道我的名字?」他笑答,應該是猜對了,我還挺厲害的呢。


    「聽說你上過雜誌,是個名人啊?我對這個完全不熟。」


    「哪裏,這對我來說才新鮮有趣。你剛才在想什麽?」


    「咦?你是指?」


    「你應該在想事情吧?弄掉百圓硬幣的時候。」


    「喔喔,呃──在想尾崎豐。」


    「啊,是喔。」


    捩子嗬嗬笑。


    「他死掉了,應該是跟世界談不攏的關係吧。」


    「這是在聊什麽啊?」


    我擔心附近有沒有人看見,趕緊東張西望,還好沒有任何人在看。


    「你剛才在做什麽?在這種沒頭沒腦的地方休息?」


    「啊,嗯──就覺得天空啊,等等應該會有很漂亮的晚霞,所以打算喝罐咖啡慢慢等這樣。」


    我把捩子還來的百圓硬幣投入販賣機,按下咖啡的按鈕,boss的咖啡歐蕾,最甜又最有奶香的一罐,又是可恨的土色係。


    「哦──不錯呢。有什麽好地方欣賞嗎?告訴我吧。」


    捩子也來買販賣機的咖啡,然後像抽麵紙一樣極其輕鬆地開口這麽問我,我覺得不太好拒絕就傻笑蒙混,而且也沒答應他什麽,他卻拿著易開罐就逕自跟來。我自己解釋說這就是不可抗力啦,便大步爬上大樓外牆的逃生梯。


    「這裏是你家?」


    「不是,我完全不熟,隻是景觀很好才擅自爬上來。」


    「啊,這很棒,感覺就是私房景點。」


    「這是我的秘密景點,所以要保密喔。」


    「ok──ok──」


    雖然這棟大樓隻有六層樓,但附近全都是兩三層的房子,所以這裏是鶴立雞群,景觀特別好。頂樓基本上算是禁止進入,有一道上鎖的門,不過門板隻有到腰那麽高,完全沒有擋人的意思,一翻就過去了。捩子單手撐著門板輕巧地一躍而過。


    既然是禁止進入的頂樓,當然空無一人,捩子開心地喊著:「哇,好酷,真的是私房景點喔。」我不管他,直接走向西邊欄杆就靠著。捩子也來到我旁邊,我警告捩子:「你要留著可以,但是別講話,這時候就是要寂靜跟孤獨喔。」隻差沒給他一招百烈指。


    夕陽終於落下,天色慢慢轉黃,我跟捩子不發一語,隻是手肘靠在爛杆上靜靜看著天色轉變。易開罐咖啡早已涼掉,空氣感覺有些冷,一回神發現我跟捩子的距離未免也太近,但也不是很在乎。因為旁邊有人的感覺不是很明顯,比較像是擺了個名牌包。搞不好他真的不是人,而是天使或神明之類的。澤惠說捩子感覺有點超越了什麽,我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天色終於開始轉為橘色,我打了個小噴嚏。


    「沒事吧?」


    捩子超難得開了口。


    「沒事。」


    我簡短回答,難得開了口感覺不太像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超沙啞。


    又是一陣沉默。


    夕陽由橘轉紅,怎麽回事?每次看見火紅的夕陽就覺得好懷念。


    「哎。」


    捩子開口。


    我沉默。


    「你聽過這個故事嗎?」


    我沉默,捩子自顧自地說了。


    「這鎮上啊,有個女孩什麽都不做,就隻是一直坐著。她的長相算是清秀佳人,但是算不上性感,本人也沒有特別賣弄性感。真要說的話,她的感覺就像硬梆梆的假人,可是很奇怪,某種男人就是忍不住會感覺她有性方麵的魅力。」


    我默默看著變紅的天空,我正在某道可以欣賞夕陽的河堤上,我的視角比現在低很多,這是我小時候的記憶,紅通通的。


    「不過絕大部分男人僅止於此,在街上看到迷人的女孩也沒什麽大不了,頂多隻是想說啊,這女孩好漂亮。但如果是比較積極的人,搞不好會上前去搭話。或者完全不積極的人,也可能鼓起勇氣上前搭話,搭話內容五花八門。」


    我看著天空,身邊有個大個子,不對,應該不是這人個子大,隻是比起我這小個子要大。這人背著光看不見長相,但似乎正對我說些什麽。


    「然後呢,女孩就像在試探男人一樣說了,你能出多少錢?」


    捩子的聲音幾乎像是在呢喃,距離近得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但是啊,當下答應交涉的男人們都會消失喔。而且是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阿梓你小心點啊。』


    有人叫我,我轉頭去看,那個河堤邊上背光看不到臉的人,正警告我這小子不尋常。我正在可以欣賞美麗夕陽的大樓頂樓,捩子的臉就在我麵前,我看著捩子,捩子也看著我。看著捩子的眼睛,什麽都不清楚,看不穿他的企圖,人絕對無法理解彼此。夕陽照來,斯文的臉蛋對比鮮明,幾乎就是要接吻的距離。


    這是我的射距。


    我覺得現在應該動手。這裏是附近最高的大樓樓頂,別無他人,沒別人看見。這人知道我的秘密,明知道還主動靠近,我不清楚怎麽回事,但這不是巧合,是抱著某種企圖來接近我。我腦中閃起黃色燈號,也響起危險警報。現在就該動手,來個幹幹淨淨,不留痕跡。


    「怎麽了?不上啊?」


    捩子一派輕鬆地輕聲說,完全沒有任何架式,這個距離他絕對無法防禦,肯定一招斃命,又沒有任何屏障,但怎麽著?


    「我知道一切,而且,現在就在你的射距之中。」


    不行。


    我怎麽也沒辦法動手吃這個人,就是沒那個意思,對這個人毫無胃口。


    『用的魔法可真刁鑽,不對……這是詛咒吧。』


    有人說話,背光看不到臉。


    捩子的臉又往我靠近了幾公分。


    「我覺得你……」


    捩子才說到這裏,眼前突然冒出一支閃著夕陽紅色光輝的刀劍來。


    穗高學長手上王者之劍的刀鋒,毫不猶豫地筆直插入我與捩子兩張臉之間的些微縫隙。


    「喲,拿這麽危險的東西啊。」


    捩子悠哉地麵對穗高學長。


    「呃……穗高學長?」


    「中萱,你退後。」


    穗高學長手舉王者之劍,緊盯捩子不放,擺頭示意要我離開捩子。


    「沒有喔,這不是那個喔。我隻是想說要不要自己來看個晚霞這樣,結果捩子他……啊,這個人名字是捩子,他自己就跟來了。」我腦袋一團亂,揮舞雙手說些沒什麽用處的借口,不對,這樣好像也是不行,現在的狀況不是那麽回事。


    『梓,你冷靜點。』


    背光人這麽說,我才想說對喔得冷靜點,是啊要冷靜點,不冷靜不行。


    「好戲才剛要上演呢。你可真是不識相啊,喜歡打斷人家愛愛愛不完嗎?」


    「你有什麽企圖?」


    「沒有啊,隻是在追我喜歡的女孩,你又是她的誰?」


    啊,我突然也很想問這個問題,但穗高學長充耳不聞反而問我:「中萱,你記得他這張臉嗎?」


    「臉?捩子的臉嗎?」


    我看看捩子的臉,捩子在這樣的狀況下顯得既煩惱又哀傷,但還是悠哉地笑著,外掛閃亮亮特效。一陣微風吹來,捩子的長瀏海飄了飄,又出現我不太懂的亮光特效。


    「對,雖然發型不一樣,神情也完全不同,不太好分辨,但是他就跟那個onigiri長得一模一樣。」


    穗高學長水平舉直了王者之劍,慢慢擠進我和捩子之間,捩子也順勢像隻要打架的貓,緊盯著穗高學長慢慢拉開距離。


    「onigiri……?」我一時歪頭不解。「啊,就那個龐克男?」


    這麽一說我才想到,要是把那張臉的特效全部關掉,精神與氣力全部抽掉,變成徹底沒幹勁的樣子,再把頭發換成刺蝟金發,應該就很像之前那個龐克男。或許不是吧?我已經幾乎不記得那張臉了。


    或許很像那個穗高學長使出背刺一刀斃命的onigiri,就像兄弟之類的。


    「我就覺得不對勁。」


    捩子說著笑了笑。


    「其實我跟老哥長得超像,像到人家都以為我們是雙胞胎。所以我想說臉靠得這麽近,她肯定會有什麽反應,沒想到毫無反應。我還覺得是不是搞錯了呢。」


    捩子撥起瀏海秀出整張臉。


    「原來隻是你不太會分辨人臉啊。」


    答對,我幾乎無法分辨人臉的差異,大概隻有穗高學長跟澤惠例外,啊,最近好不容易加上一個鬆川同學。


    「是說這也難免,畢竟對你來說,人啊,不過是會說話的豬罷了。」


    但是這讓我挺開心的,捩子自嘲地笑笑。


    「你看我長得很清秀對吧?大家基本上都在聊我的臉,這讓我覺得很煩啊。就算我想聊點別的,大家還是隻看我的臉。我想老哥也是討厭這樣,才故意做那麽怪的打扮。但是你不一樣,你對我的臉毫無興趣,不過這也隻是因為你看任何人的臉都差不多就是了。」


    「少裝蒜喔。」


    穗高學長握緊王者之劍,喔──嚇死人了,捩子說,還是一臉輕鬆。


    「真是野蠻啊。你才別搞錯,我沒想過要幫老哥報仇,畢竟當初是他自己殺氣騰騰地主動出擊,被反殺也沒資格抱怨,這是天地間的道理。」


    捩子聳聳肩,穗高學長不動,緊盯捩子並用王者之劍對著他。


    「不過我是有了點興趣,我老哥可是號稱最強之矛的無敵老哥,究竟是誰用什麽方法殺了他?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那個炎之魔女下的手,不過沒想到竟然是地表最強的聖劍王者之劍,這也難怪老哥會輸了。」


    然後呢?捩子說,然後呢?


    「然後呢?你要用碰巧拿到的地表最強聖劍殺我,收工回家?為什麽要殺我?因為我老哥之前想殺你?」


    捩子苦笑。


    「我跟老哥不一樣,我不是什麽onigiri,我討厭那種誰礙事就殺誰的解決方法。真要說的話,我的工作是在各種場合圍事。」


    調停人,捩子說:「這就是我的工作。」


    「誰會信你啊。」


    「你不信我?我說我什麽都不會做,你就因為不信我而要殺我?難不成是因為我以後可能會做什麽,所以先殺了再說?」


    想殺就殺啊,現在幹起來我也不怕。捩子手上突然冒出幾張符咒般的紙條,然後像魔術師一般熟練地展開成紙扇,沒有任何技法或機關,那就是捩子的武器了,我想是吧。


    「我是不打算乖乖被殺,但是話說回來。我們現在對幹起來應該是你會贏。我是跟老哥齊名,號稱最強之盾,但是你手上那把可是不講理又不合理,主角威能具體化毫無疑問地表最強的聖劍,足以殺死最強之矛的聖劍。想必一點都不矛盾,可以輕鬆刺穿最強之盾吧。那然後呢?殺了我之後呢?那個她會把我的屍體吃得一幹二淨,不留任何證據,就結案了?無論怎樣的滔天大罪,隻要沒人發現就不打緊,是這個意思?」捩子說到這裏皺起眉頭。


    「你都沒想過要怎麽扛一條人命,就不要隨便亂揮那個危險物品啊。」


    捩子口氣凶狠,突然布下某種刺痛皮膚的東西,感覺周遭空氣瞬間凍結。


    「是說要是你殺了我,她想必會把我的屍體吃個精光,不留一點證據,沒有任何目擊證人,沒有人會問你的罪,沒有人會給你懲罰。然後呢?以後要怎麽辦?隻要出現礙事的人,討厭的人,危險的人,跟你有利害衝突的人,你就來一個殺一個?你可得殺到自己哪天被殺為止喔。」


    殺人,被殺,被殺之前先殺,殺了又殺,這是撐不久的啦。就好像jenga積木,總要玩到整個垮台為止。這場遊戲一開局就已經輸了,保證無論如何都是死局,絕對不可能中途放棄。捩子滔滔不絕地侃侃而談。


    「而她呢,」


    捩子說到這,突然瞥我一眼。


    「已經不玩了,她不會再吃人了。」


    隻要你不用那把地表最強聖劍去殺人就好。


    我想,是這樣嗎?我又想,或許真的是這樣。捩子這番話像支木釘打進我的胸口,說我不會再吃人,或許是吧。我剛才確實可以吃了捩子,就把這件事情收拾幹淨,船過水無痕,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下不了手。無論如何,就是沒有那個動力。


    我已經無法再吃人了嗎?我應該從來不覺得吃人是一件壞事,完全沒想過吃人壞壞所以不能吃之類的。


    但是怎麽說呢?對,會有很多事情談不攏。


    我隻能在各種場合設法調停各種事情。記得捩子這麽說過。


    「你怎麽能確定這種事?」穗高學長問。


    「你怎麽就不懂這回事?」捩子難以置信。


    『原來如此……是這種詛咒啊。』背光看不到臉的某人恍然大悟。


    「穗高學長,他說的沒錯。」澤惠說,等等,澤惠又是打哪裏冒出來的?每次都這樣就是了。


    澤惠進入魔法少女模式,魔法威能讓兩條鬆鬆紮著的發束金光閃閃,輕飄飛舞,她手上拿著魔法和平使者(魔法少女道具:構造簡單所以耐用),但槍口沒有對準任何人。「人鬼的妖孽終於拋棄人性啦。」她腳下的凱貝爾一開口就是難聽到不行。「這個是……嗬嗬,境界的調停人是吧?你安排的魔法可真刁鑽,挺劃不來的喔?」


    「這是詛咒啊,地獄看門犬。你說劃不來,隻是你們那套公理體係的看法。你們堅信自己的公理體係是唯一體係,就是我最討厭的地方。」


    魔可以用任何公理來建構體係,捩子瞪著凱貝爾說些沒頭沒腦的話。


    「我不知道這是境界的方針還是你的自作主張,也不管這是魔法還是詛咒,隻要你自己付這筆債,這件事就不歸我管,畢竟我隻是魔法的監督者。」


    凱貝爾對捩子撂下一句,然後轉向穗高學長喊了。


    「屬性是力,效果是威嚇與切斷。不僅能夠斬斷一切物質,還能斬斷時間、空間甚至因果的最強聖劍王者之劍。但要是你無法控製這最強的力量,它會拖你下水並毀滅一切喔。」


    「穗高學長你懂了吧?這裏就是分水嶺,就是世界線的岔路口。快把劍收起來,我也很不希望讓你死。」


    當然啦,有必要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澤惠說了扳下魔法和平使者的擊錘。


    『孩子,這次你真是站不住腳了。』可以欣賞美麗夕陽的河堤邊上,有個人在說話。『話說也不是拿著王者之劍亂揮,就能解決所有事情啦。』豪爽大笑。


    穗高學長看看澤惠,看看捩子,最後看看我,什麽也沒說就放下王者之劍,像貓一樣緊盯著捩子後退了幾步,然後就轉身準備離開。


    「啊,穗高學長!」


    我往前追了幾步,但又轉念回頭看看捩子,捩子還是擺出既煩惱又悲傷的奇妙表情微微笑。


    「那個……謝謝!謝謝你……沒有被穗高學長殺掉。」


    「這道謝可真是怪了。」


    捩子翻白眼說了個笑,搞不好那是「你腦袋有問題」的姿勢,若是,倒也沒錯。


    「你可別誤會,我這不是為了他,那小子對我來說不痛不癢,我隻是希望你努力堅持下去。」


    這什麽逆傲嬌發言啊,不對,如果用一般的傲嬌來解釋,感覺這件事情好像又會變得比較複雜那樣。


    「那,就有緣再相見了。」


    「嗯,有緣再見。」


    結果還是這種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告別,嗯,感覺還真不差。我立刻大轉身去追穗高學長,似乎聽見背後的澤惠在問捩子:「請問~可以幫我簽名嗎……」我笑了。我快步跑下大樓外牆逃生梯,來到馬路上左顧右盼,在昏暗的天色之下看見穗高學長搖搖晃晃的背影,我立刻全力衝刺,並趁勢整個人撞上去。


    「哇喔!」


    「穗高學長謝謝你,謝謝你來救我……吧?」


    我趁勢脫口而出,但突然擔心是不是真的這麽回事,所以句尾轉弱了。穗高學長稍微晃了一下,垮肩大吐一口氣說:「哇哩~遜爆了~」


    「哪會,一點都不遜,簡直帥爆了。用王者之劍指著人家說別裝蒜這樣。」


    「少來,別說了,我都想死了。」


    穗高學長蹲地抱頭,咦~為什麽?你出場那麽帥,演得也很帥啊!


    「怎麽說呢~我本來完全沒有那個打算,是不是突然有了怪異的力量就衝動起來啦?是說這念頭真的是太衝動又太暴力了。啊,這一定是王者之劍的負麵影響啦。算了,反正中萱也沒事,丟個臉也沒什麽。」


    學長抬起頭苦笑說:「皆大歡喜就好了。」嗯,最後我還是不太清楚每個人究竟是怎麽樣,但是捩子也來鬧澤惠也來鬧,事情變得亂七八糟,終究還是沒有人吵架,大家都平安,而且穗高學長終究還是來救我,是好事一樁啦。「對,皆大歡喜就好了。」


    穗高學長總算願意起身往前走,我也跟著並肩走。


    「是說我們好久沒有這樣一起回家嘍。」


    「是啊,這陣子管樂社比較忙。哎呀,這真不是腦衝亂揮王者之劍的時候,我也該重新檢討自己的人生了。」


    啊──不行不行,冷靜點。穗高學長喃喃自語,從口袋掏出ipod,把卷好的耳機線拉開。看來是想說血氣方剛就聽點沉穩的音樂來平複心情的策略。他將一邊耳機塞進


    耳朵,另一邊遞給我露出「要聽嗎?」的表情,我微微點頭接過耳機。我邊走邊往學長靠近一些,將耳機塞進左耳,一樣是我不太清楚細節,但是有點沉穩,有點溫暖但又頗清爽,感覺好像有點喜歡這樣。嗯,我是說音樂喔,應該吧。


    如此這般發生很多事,抱歉突然要從班上女同學心花怒放的「啊啊啊~~~~???」來開場,怎麽回事呢?原本以為皆大歡喜的結局突然急轉直下,沒想到班導師在晨間班會時間突然介紹捩子給大家說:「這位女同學是轉學生,等等力捩子。」捩子在講台上笑得魅力四射,教室裏大半女生雙眼變成?,心跳一百五了你看看。「那等等力同學就坐最後麵吧。」老師說了,捩子就從講台上筆直走過教室,宛如威風凜凜出埃及的摩西。女生們的?視線也完全緊跟不放。


    「喲,又見麵啦。」


    捩子路過我麵前,伸手拎起我的下巴,女生們又發出尖上加尖的慘叫:「呀啊~~???」感覺到這個等級,她們想嫉妒都妒不起來了。


    「啊,是,你好。」


    我的思考速度還是跟不上,總之若無其事地回話,嗯,怎麽說呢,這種狀況我也不太清楚該怎麽反應好,幹脆普通就好。


    原來捩子竟然隔周就轉入我們學校,而且還是我同班同學,什麽有緣再相見啊?是說他的腳步超快,就像足球高壓強攻那樣,等等,老師剛才說什麽?等等力……女同學?捩子是女生?咦?


    「中萱,難道你真的完全沒發現……?」


    連鬆川同學都對我無言。


    「嗯……」


    「我講清楚,捩子沒有特別隱瞞性別,都是以女模特兒身分活動喔。隻是比較英俊的女孩,受女生歡迎而已。」


    啊,就是那種,寶塚派的?原來如此,難怪要說超越了性的領域。


    哎呀……我本來就清楚自己不擅長分辨人臉,真沒想到女生隻是穿了比較男生的衣服,我就連性別都分不出來。難怪我對捩子就是沒胃口,畢竟我基本上算是「吃男人的鬼」啊。我看著捩子穿著百褶裙的背影,想東想西。


    唉,於是乎我的日常生活又沒有什麽重大變化……其實要說沒有還真是很勉強在可接受範圍內才能夠算是沒有,總之我可說是依舊還可以的認真,過得去的無聊,過著差不多低調又樸素的土色係高中生活……?或許不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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