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丈血肉成火,百萬裏功名堪賦。眼底閃現出剛才河床上痕跡,赤彥微眯著美麗眸子,看著她平靜麵孔,不知道琢磨些什麽。


    血肉成火,是怎樣濃烈感情?功名堪賦,必然心中憋悶。這樣詞,實太容易出賣主人心境。這個時間大家都應該忙著午飯,雲安沒想到有人會到這裏來。赤彥雖然年紀輕輕,長相俊美,但雲安就是無法輕鬆地與他相處,她總覺得,他這個人,不像他相貌那樣美麗無垢。


    樹枝隨意地河沙上畫著,把先前寫字地方霍亂了一回又一回,雲安低著頭似乎沒感覺到他審視,過了會兒才抬起頭來微笑著向遠處招了招手,呼喊道:“那蘇圖,琪木格……過來。”


    不一會兒,幾個年輕人便跑了過來。那蘇圖便是先前紅川城門口領頭男子,琪木格是隨行待女,還有一些是這些天來相處地不錯隊友。因為早就知道雲安是讀書人,他們平時與她閑談時,言語間便流露出了對書本向往。


    昌國書籍並不普及,讀書是件挺奢侈事,一般人家讀不起。昌國讀書人大多是受人尊敬,這也是她紅川城門口說自己是前往京城求學原因。昌國如此,西隅也同樣。


    昌國紙貴,商隊裏也並沒有準備多餘竹簡,雲安雖有心教他們讀書識字也沒有那個條件。如今靈機一動,便讓人拿大木盒裝了河沙,用樹枝上麵寫字。寫完便抹去,即節約了紙張,還可循環往複,一舉多得。


    “那蘇圖,是這樣寫……那蘇圖這個名字昌國語言中是長壽意思,所以那蘇圖,你一定會健康平安、福祿綿長。”雲安教極有耐心,即便是簡單認字,她也說很仔細認真,“琪木格呢,是這樣寫……是花蕊意思,人們形容漂亮女孩時總愛和花朵做比較,以花為名女孩兒都是美麗精靈。”


    她俯身,一筆一劃地泥沙上寫出一個個俊秀文字,聲音低低淺淺,聲線卻綿延不絕,雙眼清亮,專注而認真。腦後發絲滑落胸前,她渾然不覺。左手手背幹淨漂亮,手心卻泥汙遍布,她也不意。


    直到一隻手把她滑落頭發撈回去,一隻胳膊大咧咧地搭她肩膀上,她這才驚得連退開幾步,滿臉愕然看過去,俏臉下意識一沉,而後瞬間想起什麽,臉色換了又換。


    她從小便是男兒打扮,行為舉止也都和教書爹有些相似,隻是村裏人都知道她是女子,故而行為上也並有人逾越。現今出門外,她是裹了胸遮了本不明顯女兒體態,大家自然把她當男子看待。男兒間勾肩搭背,著實是太正常不過事,她剛動作他們看來必然是過激了。


    赤彥倒沒顯得有多尷尬地收回手,難得見這個人神色變化這麽,心裏有幾分愉悅。迷人藍色眸子蕩開幾許笑意,頗為有趣道:“安兄怎地跟個姑娘似?不過是碰了一碰。安兄莫不是沒被人碰過?”


    赤彥低低地笑了,帶著你知我知大家都知曖昧,卻不料對麵那人光潔臉上隱隱泛紅,微微斂了漆黑眉眼,下顎輕垂,竟是不反駁。


    赤彥本是玩笑,不幸言中,眼睛頓時撐開,用研究稀有動物眼光看著她道:“不是吧?安兄貴庚?看摸樣過了十八吧?這個年紀還……”


    說到這裏,看她樸素穿著似乎又明白了什麽,即時收了話頭。他自小錦衣玉食,不代表他不知道民間疾苦。娶不起妻生不起子,這不是什麽稀奇事。況且讀書人自有幾分眼界,平常女子難入眼,入眼女子難高攀,以傅安兄性情才華,沒成婚倒是必然了。


    雲安見他住了口輕舒了口氣,再度拾起樹枝教那蘇圖他們識字,神色已然自然,仿若方才驚慌與臉紅都跟她無關。赤彥弄了個尷尬,摸了摸英挺鼻子,識趣走了。


    這一小段插曲後,雲安車隊日子過得很舒心,越來越多商隊隊員輪流著來跟她習字,她整天都講解,甚至沒時間來擔憂家中臥病父親,沒空去模擬見母親過程與相見情形,甚至,能不能見。


    對這些底層人來說,讀書對他們就是一個夢,如今有這個機會,哪個想放過?他們渴望知識,哪怕隻是能認識幾個字,那也感覺跟那些普通百姓不一樣。他們尊敬雲安,一路上將她照料得細致周到,地位也隻比赤彥差一籌了。


    赤彥是個挺幽默風趣人,他通常是哪裏人多往哪裏湊,幾句話便能讓人忍俊不禁,偏偏他又極懂分寸,將話語尺度拿捏得剛剛好。自打雲安開始教習後,她那裏隨時都是人群聚集地,赤彥便一有時間便往雲安身邊湊。上次事件後,他已經了然雲安麵前哪些話她不意,哪些話破壞氣氛,兩人各幹各,也相安無事。


    赤彥喜歡聊天,一見雲安得空就拉著她閑扯,從朝廷政策到宗教信仰,從鹽糧米桑到風俗民情,從貴族喜好到基本禮節,雲安十八年來被老爹灌進去知識此刻充分發揮了作用,讓赤彥喜不勝收。


    一開始雲安還能憑直覺判斷出赤彥危險,漸漸相處後,他美麗無公害樣子不自覺讓人放鬆了警惕。若不是即將到達京城前一個意外,她或許會真會毫無防備地與他們相處下去。


    商隊毛皮都是高檔貨,赤彥馬車又奢華無比,這一路招招搖搖地過去,怎不叫有心人留意?這一路無事,不過是商隊人數眾多,且個個都人高馬大,武器又精良,一般山賊流寇自然不敢招惹。可一般賊子惹不起,總有那麽些不怕死。


    去往京城必經之路上,一場廝殺不可避免地展開。


    雲安是個正兒八經文弱書生,商隊一遇襲那蘇圖就將她與幾個待女安排進一輛平日裏不曾打開過馬車,馬車周圍布滿了壯漢。


    雲安就蹲門邊,離女子們保持一段距離,她從馬車縫隙中看出去時,臉色煞白煞白。


    隻一眼,那些灰衣仆人與蒙麵馬賊都成了背景,被紫紅華服人拋身後,被赤紅大刀定地上。赤彥藍色眸子裏是一片腥風血雨,他身姿矯健,動作迅捷,下手毫不猶豫。他出刀不是直捅心髒,便是攔腰橫截,手一轉彎刀便繞脖子一圈將人整個腦袋齊齊割下。他腳下,全是當場斃命屍體,血連成片。


    雲安手腳冰涼,回過頭,渾身無力地靠車壁上。不必再看了,即便是馬賊,也沒有赤彥凶殘。


    赤彥絕對不是普通商人,他商隊裏人也絕不普通,普通人遇襲第一時間反應哪有那麽?麵無驚慌,保護弱小,結隊布形,進退有序,下手精準。


    雲安轉頭,見擠車裏待女們都圍著一個女子安靜地呆著,商隊呆了好幾天,那女子她卻不曾見過。她也有頭長長大卷發,烏黑發絲散落兩頰,紅色寶石墜落飽滿額頭上,五官深邃,眼睛大而美,像藍色旋窩,極度冷冽。


    七分相似容顏,一個美得熱烈如毒,一個美得清冷如冰。


    女子目光直直落縫隙外,麵上沒有半分動容,也沒看她,聲音平靜無波地道:“我們西隅獅子,與你們昌過比起來,如何?”</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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