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秀雪中的毒針打在心口,中毒要比孫秀青更深一些,孫秀青醒的時候,這個小師妹仍然還安安靜靜地躺在一邊。孫秀青猶豫了一下,抖著手去探她的鼻息,在感覺到仍有呼吸的時候,一下子鬆了口氣,撐著身子坐起來,有些茫然地看著這陌生的屋子,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扶著桌椅有些艱難地走到門口推開了門。


    眼前的景色隱隱有些熟悉,孫秀青怔了怔,這才意識到正是昨晚穿過的那一片桑樹林,隻是現在卻已經是傍晚了……她一眼就看到了抱著膝倚坐在樹下的墨袍少女,她長得很美,墨色的衣衫襯得她的膚色越瑩潤瓷白,這會兒大約是睡著了,安靜地靠著樹,橘紅色的晚霞灑在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更加溫婉柔美。


    孫秀青抿了抿唇,正要抬腳走出去,卻忽然看到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是西門吹雪,他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一襲白衣如雪,腰畔一柄烏鞘長劍雖未出鞘,卻好像渾身上下都散著一種鋒銳的寒意,讓她生生止住了腳步,視線卻像是被吸住了一般,牢牢地釘在了他的身上。


    白衣的男人走得並不快,但卻好像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經到了樹下,定定地盯著樹下的少女看了一會兒,忽然彎下腰把人打橫抱了起來——孫秀青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頓時更白了,幾乎連一絲血色也找不到。她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他拉著少女的手、他把她妥帖地護在懷裏,他從來都是白衣如雪,那個少女卻是一身玄衣如墨,明明是一黑一白這樣截然不同的顏色,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卻偏偏看不出任何突兀,就像是現在……他抱著她,她靠在他的懷裏,看起來是那麽契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晚霞的緣故,一向比冰更清冷的男人看起來竟好像也流露出了幾分暖意一般。


    孫秀青忽然覺得原本就沒有力氣的腳更軟了,扶著門框才勉強穩住身形,愣愣地看著西門吹雪抱著少女一步一步往自己這裏走來,終於在他越過自己走進屋裏的時候猛然驚醒,看著他的背影輕聲道:


    “西門吹雪,是你……救了我?”


    西門吹雪腳下未停,彎腰把懷裏的墨袍少女放到了矮榻上,取過一旁的薄被蓋在了她的身上,自己也在矮榻邊坐了下來,然後頭也未抬,隻是冷冷道:“不要吵到她。”


    ……


    君遷這一天來接連兩次給兩人運功施針,實在是累得不輕,這一覺睡得有些久,醒來的時候連天都已經黑了。


    剛醒的時候腦子還有些懵,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卻還是下意識地覺得房間裏的氣氛不對勁,一睜眼就嚇了一大跳——西門吹雪就一動不動地坐在榻邊閉目養神,孫秀青和石秀雪都已經醒了,但人還是很虛弱,仍舊靠坐在床頭,大概是礙於西門吹雪在場,連大氣都不敢出,孫秀青的一雙眼睛卻是直直地釘在西門吹雪的身上,絲毫不知收斂為何意。


    這樣的情形下,氣氛能正常才不合理吧?


    君遷有些頭疼地歎了口氣,就見坐在身邊的西門吹雪一下子睜開了眼睛,轉過頭來看著自己:“醒了?”


    君遷點點頭“嗯”了一聲,看了眼坐在床上的兩個渾身上下都不自在的少女,有些哭笑不得地橫了他一眼:“她們都醒了,你怎麽不叫我?還有餘毒未清呢!”


    西門吹雪低頭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該好好休息。”


    君遷一瞬間就感覺到有兩道視線刷刷地又釘到了自己身上,其中一道甚至簡直都要把自己燒穿了,小聲嘀咕著“幹什麽又隨便揉我頭,都揉亂了!”,一邊搖了搖頭從西門吹雪的手下掙脫出來,起身去給那兩人診脈。西門吹雪看了她一眼,也站起身來,卻是徑直出了屋子。


    房間裏頓時就隻剩下了三個少女,但氣氛卻似乎並沒有比西門吹雪在的時候好多少。君遷也不介意,自顧自地給兩人診了脈,滿意地現毒素已經清得差不多了,找來了紙筆,刷刷刷地開了方子,又交代了掌櫃的找人按著方子去抓藥煎藥,這才終於算是閑了下來,有工夫喝杯茶歇口氣,隻是……她想喘口氣,有的人卻偏偏不想讓她閑下來——孫秀青開口了:


    “你是誰?”


    “我叫君遷,”君遷喝了口茶,淡淡地答了一句,“是花滿樓的妹妹。”


    “你就是花家的小姐?那你和西門吹雪……”孫秀青的臉色白得有些嚇人,“你……為什麽要救我?”


    看來去年的傳言連在關外的峨眉派都知道了,她這話的意思……就是不相信自己為什麽要救她這個“情敵”了?君遷放下杯子,習慣性地又把玉笛鴻雁拿在手中漫不經心地把玩著,臉色卻是有些晦暗不明。


    “孫姑娘,先,我救的人不隻是你一個,還有你的小師妹。我是一個大夫,隻要見到有人生病受傷,哪怕是路邊的乞丐,也一樣會救,在我眼裏,人命都是一樣重要的,沒有什麽為什麽,隻是做不到見死不救罷了。至於我和西門吹雪……”


    “我和西門是什麽關係,與你又有什麽關係呢?你若是喜歡他,盡管去和他說就是了,他若也喜歡你,我自然是無話可說,也不會打擾你們。不過……”君遷笑了笑,嘴角的弧度隱隱帶著些譏誚,“你師父和師兄都是西門吹雪殺的,你的小師妹現在也還在場呢,就這麽喜歡上仇人真的沒有問題嗎?”


    話一說完,也不去管麵如死灰的孫秀青,起身就要出門,卻忽然有被人叫住——這一次叫住她的人,是石秀雪。


    “君姑娘,花滿樓他……”


    “石姑娘放心,七哥現在很好,正在和6小鳳徹查此事,兩位還請安心養傷。”


    ……


    等君遷終於出了屋子去到大廳的時候,西門吹雪已經點好了菜坐在桌邊等自己了,君遷毫不客氣地拉了凳子坐下,叫了老板娘送些清粥小菜去屋裏給石秀雪和孫秀青,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峨眉幾人現在的複雜心情,她雖然能稍稍理解一些,但老實說,峨眉四秀,她實在是一個也不喜歡的。


    別的不說,光說孫秀青好了,雖然她自己也說過“女孩子若是有了喜歡的人,總是格外固執,不如平時聰明理智的”,她也知道喜歡一個人並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但至少……要不要表白、要不要在一起總還是能由自己決定的吧?看她剛才的神色舉動,根本就是還沒死心。如果她能為了西門吹雪什麽仇恨都不顧,那麽養育了她這麽久的師父和師門又算是什麽呢?


    君遷覺得孫秀青的表現簡直就是難以理解——除了在遊戲裏,她從沒有見過萬花穀的任何一個人,可就算是這樣,萬花穀也始終都是她心中的一方桃源,萬花穀裏的每一個同門都是她所珍視的人,每一位師長都是她所敬重仰慕的人,就像是去年……那個“張大夫”出言辱及師門,她便會勃然大怒;就像是現在,她也始終把師門的教誨放在心裏,作為一生都要遵守的準則。可孫秀青呢?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江湖人,從小就在峨眉長大,師父被人殺了,她怎麽就還能不顧一切地喜歡著仇人、到現在都沒有收斂心思,甚至以後可能還會願意嫁給他呢?能不能報仇倒還是另說,但隻要是個正常人,這時候至少都會徹底斷絕了喜歡的心思吧?


    自己和她的邏輯一定是不在同一個次元,君遷想著,忍不住皺著眉歎了口氣。西門吹雪頓時就看了過來:“什麽事?”


    “沒什麽,”君遷搖了搖頭,伸手往小房間的方向指了指,忽然饒有興致地問道,“我晚上醒過來之前孫秀青就沒跟你說過什麽?”


    “沒有。”西門吹雪搖了搖頭,麵無表情。


    君遷有些詫異地睜大眼睛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眼裏明晃晃地寫著“不相信”三個大字——孫秀青能忍得住?剛才那眼睛都快黏到西門吹雪身上去了!


    西門吹雪側過頭看了身側的少女一眼,拿起筷子夾了塊魚肉放進她的碗裏,淡淡道:“她問我是不是我救了她,我讓她不要吵你睡覺。”


    君遷一愣,頓時就忍不住“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來——這回答真是好凶殘啊!孫秀青原本想必是有一肚子話要說的,結果西門吹雪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別說把話接下去了,她能忍住沒哭大概都已經算是好的了吧?西門吹雪這簡直就是神補刀!


    “西門啊,對女孩子不能這麽凶殘的,”墨袍的少女看著身側白衣的男人,搖著頭“語重心長”地“教育”著,“不懂憐香惜玉嗎?”


    西門吹雪的眼裏似是有笑意劃過:“但你很高興。”


    “哎?”君遷似是對他這樣的回答有些意外,怔了怔,卻隨即就大大方方地笑了起來,“嗯,我很高興。”


    ——你沒有喜歡上孫秀青,也沒有和她糾纏不清,真好!</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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