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由美湖鬥帶路,我和黑犬隊的所有成員走在街上。


    「真的會來嗎?美湖鬥。」


    「哼哼,既然我美湖鬥這麽說了,當然隻有可能是真的啦。」


    「光你這句話就夠可疑了吶。」


    在市區中心的某座公園,不在意他人目光揚起白袍的美湖鬥從胸口口袋轉啊轉地取出平光眼鏡戴上,接著擺起架子開始解說起來。


    「昨天我在市區裏麵奔波,試圖找到奈琉召喚出來的那頭使魔龍。因為人家的盡心盡力而漂亮地!發現龍並成功掌握它的行動模式,鎖定這點,由我們前去接觸就是我近江美湖鬥提案的,這是為了調查奈琉右手的第一步唷!」


    「原來如此。奈琉,右手的狀況怎麽樣?聽說龍好像靠近了,有沒有感受到什麽變化?」


    「不,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就跟平常一樣。」


    「是嗎,果然還是掌握不太到性質耶。」


    「這個部分或許會在跟等一下過來的龍接觸後知道些什麽,加油吧?」


    雖然態度和表現很誇大,不過美湖鬥的情報搜集能力在零式機關裏麵也算首屈一指。既然美湖鬥斷言到這種地步,那龍就一定會來。


    終於要正式開始調查奈琉的右手了。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就這樣不要發生什麽特別的事,說安心也挺讓人安心的。


    「……恩哼,如同預料,好像來了呢。」


    仰望頭上的美湖鬥把手指向高空。就好像要把高聳大樓縫起來似地,可以看到一個明顯不是鳥的影子在大樓間高速穿梭。


    「做得好,美湖鬥!好,友裏!用『心象解放(realize)』把龍抓起來!因為奈琉你沒有手環,我希望你能夠和紫音一起留在這裏,我們一定會帶著線索回來的。」


    「好、好的!抱歉我幫不上忙,我會祈禱大家沒事的!」


    「好耶,上工啦!『心象解放(realize)』?閃華領地(ze territory)!」


    就在友裏高舉手環大喊的同時,四周景色也為之驟變。


    轉瞬之間,我們一行人便立足在寬廣河川流經的夜幕森林中。


    周圍飛舞著綻放幻想光輝的螢火蟲,腳邊四處盛開著被螢火蟲亮光映照的美麗百合花。


    這就是把友裏內心景色具體化後誕生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麵隻有戴著手環的人還有妄現體才能夠入侵,而且因為被關進來的妄現體隻要沒有衝破這個世界的牆壁就無法逃回原本的世界,所以留在外界的奈琉和紫音相當安全──本來是這麽想的。


    「這、這是什麽!?」


    聽到那個聲音,我、友裏和美湖鬥三個人都吃驚地回頭。


    身上沒戴手環的奈琉不明究理地就在身後。


    「咦?奈琉!?為什麽?你應該沒有手環啊……」


    「黑曜大人!奈琉小姐她……」


    晚了一點,好像看到刷淡的外界景色貼附上來一般,紫音也利用她的手環進入了這個世界。她一看到奈琉就露出混雜著驚訝和安心的表情跑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腦袋當機的關係,奈琉傻楞楞地東張西望著。


    ──仔細想想,或許會這樣也是正常的。因為奈琉的右手和妄現體融合,就算不借助手環的力量就進入心象世界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這樣一來,就代表棲息在奈琉右手的真的是『妄現體』了。


    「……大家,晚點再來想是怎麽一回事!奈琉,冷靜下來。我們現在把龍關在友裏展開的心象世界,所以待會兒就會進入戰鬥,你盡量不要亂跑!」


    「是、是、是的!」


    所有人都抬頭看向昏暗的天空,被關進心象世界的龍一看見我們就朝著這裏急速滑降。


    「體型比奈琉在屋頂上召喚的時候還大……?」


    它成長了。雖然以妄現體來說依然算小,不過這頭變為中型犬大小的龍彷佛在打量我們一般猛力拍著翅膀。


    黑色的龍,該稱它為黑龍?使魔吧。


    黑龍似乎稍微觀察了狀況。不過在瞪著我好一陣子後,它露出利牙發出凶猛咆哮。


    「啊,是這樣嗎,果然是我嗎……友裏救命啊──!」


    鎖定我為目標的黑龍將自己的身軀縮成一團,然後像炮彈一樣猛衝而來。


    如果與我為敵的話,我會對他們打算從哪裏攻過來這點瞭若指掌,也能夠反射性地移動身體來回避。不過那是指可以在合理範圍內回避的情況。


    這頭黑龍速度快得嚇人。


    「真是的,每次每次都絕妙地扯人後腿!快趴下臭藤條!『暗花火業炎(spark ze)』!」


    我一臥倒在柔軟的草地上,友裏那帶著強烈光輝的螢火就在空中隨著閃光炸裂,並化為一連串連鎖性爆炸把黑龍壓製回去。因為威力和昨天在競技場時施展的無法相提並論,所以從背後吹來的狂烈熱風讓我呼吸困難。


    「嗚哇啊啊啊!友、友裏!這裏不是競技場,控製一下啦!要是我變成焦屍該怎麽辦啊!」


    「安心吧,隻有世界會稍微安靜一點而已!喂,老娘可以直接做掉它嗎!」


    「人家這裏會繼續分析,要怎麽打隨你意唷!」


    露出猙獰微笑的友裏加快了攻擊速度。無數連鎖爆炸形成的光龍朝著一邊挖開大樹主幹一邊四處猛力亂飛的黑龍追了上去。


    黑龍滑翔到河麵附近並在水麵上展開飛沫翅膀,在它身後的帶狀爆炸則是一邊蒸發飛沫一邊緊追不放。


    在這場令人目不暇給的高速攻防戰中,黑龍偶爾會出其不意地朝我猛衝而來,所幸它都是采取直線動作。


    仔細觀察後會發現黑龍完全沒有把我以外的人當成目標,無論是持續進攻的友裏、目不轉睛盯著它的美湖鬥,還是在心象世界等同手無寸鐵的紫音,甚至對召喚出它的奈琉本人也不感興趣。


    果然九頭蛇的意識鎖定著我,也就是『無原黑曜』,應該隻能這麽想了。


    「哈,別以為在這個『閃華領地(ze territory)』中還有辦法一直躲躲藏藏的啊,蜥蜴混蛋!」


    大概是掌握到黑龍那一旦停止攻擊就一定會對我猛衝的性質,友裏像是要把路封住似地跳到我的前麵。


    強烈的光輝聚集到友裏手上鑲有紅色寶珠的戒指上。麵對從正麵猛衝而來的黑龍,她扭轉身軀,用反擊要領把黑龍切了開來。


    「化為碎片吧!『切碎黑暗的利爪(ze ripper)』!」


    有如貓爪的五道餘光劃破黑暗,在空中砍飛了黑龍的翅膀。


    墜落並滑行過來的黑龍一邊痛苦地喘氣,一邊隻能在地麵掙紮。看來好像分出勝負了。


    「好、好厲害……這就是小友裏的全力……」


    在旁觀望的奈琉喃喃自語,友裏得意地拿起黑龍的翅膀對奈琉舉起手來。


    「喂喂奈琉,怎麽可能嘛,老娘想的話還可以鬧得更大喔!」


    「咦、咦咦!?戰、戰鬥的規模到底有多誇張啊!?」


    友裏在聽到奈琉的話後盡管試圖忍住,但嘴角還是微露出笑意。我用手拍了拍友裏的頭,並走近正在掙紮的黑龍身旁。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注意到它被砍飛的翅膀根部冒著泡泡,它的眼睛還沒有喪失光輝。


    「──友裏!」


    不假思索就把她按倒在地,下個瞬間翅膀複活的黑龍就像被擊發一樣猛衝而來。


    右肩胛骨附近被深深劃開,痛覺猛力衝擊著我的意識。


    「嗚……」


    「臭、臭藤條!」


    心象世


    界的傷害是對精神造成的損傷,身體會在遭受攻擊時出現傷口。盡管會感到疼痛也會流血,不過終究隻有在這個世界裏麵才會這樣。


    就像是在夢中戰鬥一樣,回到現實世界後受到的傷都會消失,然而精神上麵的損傷卻並非如此。


    特務會對妄現體的攻擊有某種程度耐性,不過所有遭受的傷害都會在回歸現實世界後回饋自身,並對精神造成衝擊。


    萬一在心象世界死亡,那個人就無法在現實世界蘇醒。這就是所謂的『昏睡症』,也就是意識被妄現體吞噬的精神亡骸。


    「黑曜大人!」


    我聽到紫音焦急的聲音後抬起頭來。恐怕是經過多次猛衝後學習成長,黑龍靈巧地利用尾巴把大樹當成支點高速調頭。


    借用紫音的力量是可以對應,不過時間上來不及了。


    大意了,這種情況實在是不能笑笑就算了。就在我混雜著不斷冒出冷汗的笑容映照在邪惡龍眼的時候……


    「快住手!」


    奈琉的叫聲回蕩在心象世界當中。同時,黑龍彷佛撞到隱形牆壁一樣,在明明能夠確實殺了我的時機突然停了下來。


    「停下來了……?」


    如同用針戳出的須臾空隙,沒有看漏這點的美湖鬥旋即在她的右手構築起銀色的先進重型軍火。


    「『反證的聖槍(destruct ray)』!」


    剛發出凜然的出招聲,停在空中的黑龍就被藍色雷射貫穿,最後順勢燃燒殆盡。


    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化為漆黑霧氣散去的龍看起來像是乘著風往奈琉方向飄去。


    「美湖鬥,時機抓得漂亮!得救啦!」


    「唔嗬,最適合出風頭的時刻會被人家搶走是理所當然的唷!」


    為了自己陶醉而意氣風發張開雙手的美湖鬥對奈琉眨眨眼,讓裝備的光學兵器化為光芒消失。


    看來似乎勉強收拾了局麵。


    「喂、喂臭藤條,你要把人壓倒到什麽時候啊,快閃開笨蛋!小心老娘真的燒死你!」


    低頭一看,友裏正滿臉通紅地露出犬齒發飆。盡管情況危急,現在自己正完全壓倒友裏並騎在她身上。


    「啊,抱歉啦,我沒有惡意。可以解除『心象解放(realize)』囉,友裏。」


    我慌忙從友裏身上讓開、跪坐在旁邊。


    友裏在咂嘴的同時站起身來,正對著我坐下後解除了『心象解放(realize)』。


    回到原先公園的瞬間,右肩受的傷回饋到精神上,產生了頭腦中心麻痹般的強烈暈眩感。


    「啊……」


    「喂、喂臭藤條!」


    就在我身體搖搖晃晃即將倒下的時候,友裏急忙向前撐住我,不過因為時機沒對上,所以我的手和友裏的手錯開,就這樣盡情抓住了友裏胸部的隆起。


    「呀──嗚哇啊啊啊啊還來啊啊啊啊!你在幹嘛啦笨蛋!」


    明明在場者裏麵我受的傷最嚴重,卻被舍棄裝模作樣的友裏痛毆了五拳。因為對她不好意思,所以我刻意全都吃了下來。


    「來給你,這是早上和龍戰鬥時的分析結果唷。不好意思這麽晚才弄出來吶。」


    解決龍時所受的傷──才怪,是被友裏痛毆的局部疼痛終於消散的當天夜裏。


    我被美湖鬥約出來、遞交記載著統整美湖鬥分析那條龍和奈琉右手所獲得之情報的文件。


    「美湖鬥,謝謝。站著說話也不太好,要不我們進房間談吧?」


    「唔呼,黑曜,人家不吃你這套喔。近江美湖鬥的實驗室就隻有被近江美湖鬥選上的人才能進入。如果大意進來的話就會被裏麵蓄積的龐大情報害得腦神經短路,搞不好會變成廢人喔?」


    在展露身形的服裝上套著下擺快要拖地的大白袍,美湖鬥語畢笑盈盈地推了推平光眼鏡。


    這種誇張的說話方式從見麵以來就沒改過。雖說是妄想,但她是真的打算成為推動世界的統治者。如果友裏是暗屬性獵人的話,那美湖鬥大概就是光屬性魔王吧。隻是──


    「咦?你不知道嗎美湖鬥。最新的研究指出,比起站著說話,在房間裏麵,尤其男女一組盡可能接近再對話,這樣會大幅提升情報傳達能力還有記憶量喔。你應該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你說什麽!?……我、我我、我當然知道啦,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對我近江美湖鬥來說,那種研究結果早就是常識了。」


    說實話,近江美湖鬥跟同年國中生相比是貨真價實毫無虛假的天才少女。是實際經曆過「從出生起就發揮了層級不同於周遭之才華而被加深孤立,好像有其實又沒有,但如果真的有的話就很不得了!」這種不現實背景的女孩子。


    但正因為她是沒有一絲造假的『真貨』──這孩子對謊話、笑話毀滅性地沒輒。


    「那麽我們就依循常識在房間裏麵慢慢聊吧!」


    輕聲笑著的我向美湖鬥走近一步,但是──


    「的、的確是常識啦,這人家當然知道,但……果、果然還是不行。反正一下就講完了,那個……內、內衣等等人家丟得到處都是還沒收啦。」


    看到雙頰染上紅暈,像是要擋住門似張開雙手抬眼望著我的美湖鬥還像個國中生,這樣的不協調反應讓我發出了苦笑。


    「是嗎,好吧,為了不讓腦神經被丟得到處都是的內衣弄得短路,那就在這邊說吧。好,這份難得委托你調查龍的分析結果……這被稱為『中二病化』,可能會隨著聽者不同而感到戰栗,這些詞是什麽意思?」


    「唉,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吶。因為早上的事件消滅了其中一條,所以那些龍還剩下三條。龍會依照一定路線一邊移動一邊襲擊人類,成為龍下手目標的主要是國高中生的孩子吶。在人家可以感測到的範圍內,就算無法高到足以成為特務培訓生,它們鎖定的似乎都是些世界侵蝕率比較高的孩子喔。」


    「平時就擁有高度妄想癖的孩子會被龍鎖定,是這樣嗎?」


    「是啊,接下來才真是奇妙。被妄現體襲擊的人類會有高機率罹患昏睡症,不過被那些龍襲擊的孩子都沒有染上這個症狀,不知道為什麽世界侵蝕率……隻有妄想強度上升,結果似乎會造成他們病情發作似地做些中二病的怪異舉止。」


    「病發似地……這麽說來,第一次和奈琉見麵時教室裏麵的學生也一個接一個變成有點過頭的中二病患,那些是被奈琉使魔襲擊造成的後遺症嗎?」


    「我認為那樣想應該沒錯。接著很棘手的是,那些被襲擊後罹患中二病的孩子們似乎不記得中二病發時發生的事。」


    「不記得?」


    「應該說馬上就會忘記比較正確。你應該知道這代表什麽意思吧?」


    「……可以產生妄現體,或是讓它們成長的能量源頭,就是被人類遺忘後蓄積在該處的妄想。那些龍做的事就好像──」


    「對,看起來就像是自己在製作用來成長的喂食場並加以擴大這樣。讓大範圍的孩子一起罹患中二病再讓他們馬上忘記當時的妄想,如果能順利吃下當時產生的妄想能源,就有可能在短期之內成長為強悍的個體了。」


    「……我知道了。但是不管是和奈琉初次見麵,還是早上的時候,那些龍都帶著明確的敵意優先攻擊我喔?而且都是直直衝過來那種會讓人感覺不到智慧的攻擊方式。照你所說,那些龍應該具有高度智能,是這個假說哪裏有問題,還是說隻有對我是例外嗎?」


    「盡管還有許多不明瞭的地方,不過九頭蛇意識緊咬著黑曜不放這點大概不會有錯,至於理由的話則是不明。不過,誠如黑曜你一開始設想的──因為在那場掃蕩作戰時黑曜


    把九頭蛇咬得支離破碎這件事使得九頭蛇的意識憎恨、視你為敵,這樣講應該最說得通吧。」


    美湖鬥用手指捏著平光眼鏡的鏡框並轉了幾圈,最後將其收進白袍口袋。她打開門行雲流水地進入房間。


    「果然,是這樣啊……」


    「別露出那種表情。你沒有犯下任何錯,我們一起找些能夠解決的辦法吧?對奈琉來說,也隻有我們可以依賴了。」


    「哈哈哈,被國中生鼓勵了啊。恩,是啊,我也要靠你囉,天才少女。」


    「唔嗬,我就讓你依靠吧,庸才指導員。那人家要小睡一下了,晚安。」


    語畢,門便跟著闔上。


    ──奈琉的右手潛伏著憎恨我的九頭蛇意識,它驅使著使魔龍慢慢蓄積實力。直至目前為止,這是最能讓人信服的說法。


    就在一邊煩惱該怎麽跟奈琉開口,一邊轉身正打算離去時,我不期而遇在走廊上麵和友裏對上眼了。


    「喔哇!?這、這種時間臭藤條你在女生宿舍晃什麽晃啦!」


    穿著黃色角色睡衣的友裏似乎很害羞,把身體藏到轉角後這麽說道。


    「抱歉抱歉,我剛剛和美湖鬥開個小會。友裏才是,這種時間你在這裏做什麽呢?不早點睡的話可沒辦法消除疲勞喔?」


    「……哈,夜晚可是屬於我『閃華(ze)』的時間,畢竟老娘就像是受到愛惡作劇的黑暗之風邀約啊。」


    「喔,起來上廁所啊,抱歉抱歉。」


    「這種事就算發現了也不準說!是說老娘有事要找美湖鬥,奈琉身上有些部分讓人介意……算了臭藤條其實也可以。」


    「謝謝你肯妥協囉?怎麽了嗎?」


    「……欸,再告訴我一次,妄現體應該是人類的敵人對吧?」


    「恩?是啊,就和第一次見麵時我說明的一樣,不管是哪種妄現體,基本上對人類都有攻擊性。之所以襲擊人類,據推測是對妄現體來說隻有人類的妄想這種能量來源。遵循本能吃下許多妄想的妄現體會變得越來越強,最後覺醒出接近人類的智慧和自我,因而變得更加難纏……這個是一般普遍的說法。」


    無論是哪位指導員,恐怕這都是最先教導新進特務的內容。聽完這番話,友裏露出嚴肅表情思考了一陣子。


    「這樣的話,昨天那是……是嗎,並不是試著想守護誰,單純是跟大量獵物敵對……」


    「有什麽在意的地方嗎?」


    「不,多虧有你,感覺清爽多了。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別放在心上。」


    「是嗎?那就好。不過要是在意的話還是希望你來和我商量吶,就算無能也會想要幫忙的。」


    友裏的眼眸映照著自己軟綿綿的笑容。


    「呿……你這種地方實在是……別老是笑得那麽輕浮隨便啦,你有正經活著嗎?真是的。」


    「我看起來像是不正經地死著嗎?」


    「哪像啊蠢蛋!不就是個不乾不脆的喪屍而已嗎!快去睡啦,笨?蛋!」


    是蠢蛋、喪屍還是笨蛋,希望你挑一個說吶。讓拖鞋啪嗒啪嗒響著的友裏似乎有點害臊地走過笑著這麽說的我。


    「啊、對了!友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忘了說!」


    「嗚哇啊啊!?怎、怎樣啦,什麽事啦!」


    「那件睡衣還真可愛耶。」


    「吵死了笨蛋!燒死你喔,臭混蛋!」


    對著欺負起來特別有趣的學生揮揮手,我像是從女生宿舍逃跑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在自己的房間裏,穿著女仆裝的紫音正在替我準備睡前加了蜂蜜的熱牛奶。


    「啊,紫音謝謝?」


    「有知道些什麽嗎?」


    「有。奈琉的右手,九頭蛇的意識到現在還在恨我……應該就是這樣了。」


    聽到這句話,紫音倒著牛奶的手停了一瞬。


    「掃蕩作戰時我們搶在九頭蛇誕生前突擊,利用我的能力在九頭蛇成為完全體前把它咬碎。強大的妄現體會有意識棲息,既然是那麽巨大的妄現體,它的意識也死纏爛打地殘存並轉移到奈琉身上……說起來就是這樣吧。哎呀哎呀真是的,明明是為了分出勝負而展開的作戰,尾卻收得不上不下的,這種地方還真是有無能的感覺對吧。」


    「在那種情況下情非得已。要是黑曜大人沒有那麽做,機關還有一般平民受到的損害將會極為嚴重吧。」


    「你願意這麽說讓我覺得輕鬆多了。我是盡量不想讓奈琉不安……隻是沒說出口而已,她肯定在害怕對吧。不知道她有沒有事?」


    「黑曜大人請恕我直言,我認為不必為了這種事情擔心。奈琉小姐的內心深處有著想要成為他人助力這樣的溫柔想法。她都可以在半天內讓那個友裏小姐對她露出笑容了,我認為她是值得信任的。」


    聽到難得饒舌的紫音這麽說,我心裏的不安也被吹跑了。這位侍從看人的目光比自己還要高明太多了。


    「是嗎……你說得沒錯!好?了,因為切奈要我寫份關於早上那條龍的報告書,所以你可以先睡沒關係。」


    「我瞭解了,那麽晚安。」


    「好,紫音晚安。」


    紫音進入隔壁房間後馬上就傳來衣物摩擦聲。我突然直覺到這是個好機會。


    在爽朗道別後的現在她應該掉以輕心了,這個時候隻要是男人就該上。正當眼神綻放著光芒的我為了偷窺而悄悄接近房門的瞬間,門被猛烈氣勢打開,並用力撞上我的鼻尖。


    「嗚吧啊啊!?」


    「每次都是這樣,為什麽就是學不乖呢?」


    「為什麽啊!偶爾給點小福利又不會怎樣!」


    我看著毫不做作關上的門,心想真是敵不過她而聳聳肩,不得不著手開始工作了。──原本是這麽想的,但是門又出乎意料地微微打開,從唯一的白襯衫間可窺見美豔肌膚的紫音害羞地探出臉來。


    「那個……黑曜大人。」


    「咦,怎麽了?該不會想熱情發泄平時累積的壓力吧?」


    「需要我現在掐死那些壓力的來源也無妨,隻是、那個……牆壁上爬著黑色的入侵者,可以請您救援嗎……?那個,請、請快點……」


    看著大概是有點不甘心而噘起嘴來的紫音,我不禁笑了。


    就算是有著零式機關史上最優秀侍從呼聲的她,好像還是拿地麵最強的害蟲沒輒呢。


    「奈琉?方便說話嗎!」


    早上,在友裏慌張的聲音呼喚下,我穿著睡衣就打開了房門。


    「不好意思一早就這麽吵,你還在睡嗎!?」


    「不,我剛剛就起來了。怎麽了嗎?」


    「美湖鬥那家夥有沒有來這裏?那家夥好像趁著晚上吃掉昨天紫音姊幫我做的泡芙,結果要去她的房間算帳時卻發現她早就跑了!」


    昨晚為慶祝解決了龍,紫音瞞著黑曜替我們做了泡芙。那的確是好吃到舌頭都要融化的人間美味。


    「咦?小美湖鬥會做那種事嗎?」


    「那個家夥是夜貓子,晚上會稀鬆平常地去翻冰箱。可惡,原本留了幾個在老娘冰箱打算晚點享受說……!」


    「是、是這樣啊……我沒有看到小美湖鬥喔?會不會逃到外麵去了啊?」


    「總之看到她跟我講一聲!不然綁好帶過來也可以!」


    「我、我努力看看。」


    「拜托啦!可惡,美湖鬥那個家夥,又把老娘愛吃的東西搶走,這次老娘絕對要燒死她……!」


    目送友裏在走廊上麵狂奔而去的背影,我關上了門。


    「……她走了喔?」


    對著衣櫃這麽說,睡得滿頭亂發的美


    湖鬥宛如犰狳般從衣櫃裏麵滾了出來。


    「嘿咻。謝謝,你做得非常好。這麽一來你就得到我近江美湖鬥的信任了,要為此感到光榮啊!」


    看著揚起鬆垮垮白袍擺出雕像般姿勢的美湖鬥,我傻眼到眼露笑意。


    美湖鬥說完「人家正被小混混追趕」這番話後飛快進入我的房間,這是在友裏來的約一分鍾前。怎麽辦,因為敗給她的氣勢而跟友裏為敵了。


    「真是的,不可以擅自吃掉別人的東西啦,小美湖鬥。」


    「泡芙放在公用冰箱喔?弄錯的是友裏友裏唷。」


    「你真的吃了啊……」


    「紫音的泡芙是極品對吧?不如說在味道變差前吃掉才是禮貌喔。好了,不必客氣,要不要先坐下來啊?」


    「這裏是我的房間吧!?」


    美湖鬥麵不改色地在床上伸展雙腿,然後從襯衫裏麵拿出平板電腦開始操作起來。


    我坐到一旁後,不知道為什麽美湖鬥又重新坐到肩並肩的距離讓我也能看到畫麵。


    「你在做什麽啊?」


    「關於你的右手,除了既有消息外,人家也有整合各種情報一起修正過唷。」


    看著密密麻麻的個人情報,我覺得自己快要頭昏眼花了。


    「嗚哇,好厲害。這是黑曜老師拜托你的嗎?」


    「我近江美湖鬥會自己決定感興趣的對象。我隻有在人家自己確定值得去做的時候才會工作得很開心唷!」


    「啊,是、是這樣嗎……」


    「和妄現體融合的人類『星美津奈琉』很值得研究呀。當然,結果而言大概會幫到黑曜還有機關,不過那隻是順便吶。」


    美湖鬥說完這句話後便不發一語,並露出無畏的微笑輕快地敲著按鍵。看著這樣的她,我感覺到氣氛有些難受。


    我再次體認到她跟黑曜、友裏在身為怪咖的向量上麵有著差別,是個擁有獨特氣息的人物。


    即便如此,在經過到昨天為止的互動後,一開始不知道怎麽應對的感覺跟排斥感已經緩和許多。就算是為了要縮短彼此距離,我也下定決心要試著打開一些話題。


    「欸,小美湖鬥你怎麽會來這裏啊?果然是被黑曜老師招募來的嗎?」


    「唔嗬,想知道是嗎?我這個天才?近江美湖鬥的經曆。好啊,告訴你吧。是黑曜迷上人家的才華過來搭訕的吶,第一次碰麵是他未經允許就笑盈盈闖入學校教室開始喔。」


    「感、感覺好像最近才碰到類似的事情耶!?」


    「人家對說著需要我近江美湖鬥力量的黑曜相當感興趣,於是便跟他過來了。結果……唔嗬嗬,誠如預料,這個決定超級正確!聚集著天選之子的零式機關、自己獨一無二的能力、跟至今強度極限依然未明的妄現體戰鬥,每天胸中滿是期待呀!人家總有一天會在這裏麵嶄露頭角,我近江美湖鬥將會掌握這個在政界也占有一席之地的零式機關實權,並在最後成為對整個世界都造成影響、無人可及、特別又唯一的『支配者(the grasper)』!你夢想著這種未來時也會感到興奮期待對吧?」


    「雖、雖然中間我就跟不上了,不過總之沒錯!」


    稍微有點後悔打開話題了,她妄想的向量實在過於直接了。


    望著像音樂劇主演者說話時還摻雜著身法、手勢的美湖鬥,我在當下確信她是問一句會回十句的那種人。


    「哎呀,我近江美湖鬥都替你說明未來規劃了,結果反應卻這麽薄弱,唉,『偉大』這種東西本來就會讓人閉口,所以也沒辦法吧……不過是說,明明已經在房間裏麵一對一,而且距離近到幾乎都貼著了,但還是觀察不到傳達能力有改善吶……」


    不知道為什麽,最後那段低語感覺有黑曜惡作劇的味道。


    但是──誇張是誇張,能夠擁有這麽明確說出自身夢想的膽量真是了不起,可以讓人清楚感受到為了不對普通日常生活有所留戀而徹底行事的決心。


    我很羨慕這種貫徹始終的強悍。


    「唉,也罷,不提這個了。奈琉,讓人家聽聽你的未來規劃吧?我們是今後要一起合作的隊友嘛,人家想多瞭解你一點。唔嗬,你又是帶著什麽樣的野心踏入這塊非日常的呢?」


    「野、野心?未、未來規劃?呃、呃呃……我沒有像小美湖鬥那麽壯大的夢想,隻是想找到隻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並成為別人的助力,就隻有這樣而已喔?」


    「很棒嘛!屆時務必要成為人家的助力吶……啊!是嗎,你一開始就是鎖定我近江美湖鬥助手這個位置而來的對吧!既然是這樣的話就早講嘛。啊,不過抱持這種心情很丟臉對吧?不必擔心,人家會等你能夠成為人家右手的那天到來!讓我們一起攜手壓製這個充滿無聊秩序的鳥籠吧!我們的未來是光明的唷!」


    「我的未來規劃一口氣變得好華麗!?哎、哎呀說真的其實我聽不懂小美湖鬥你在說什麽……不過一直成為重要朋友的支柱,這種未來好像也不錯耶。」


    我用被牢牢抓住的右手輕輕回握美湖鬥,一邊用左手搔著後腦杓,一邊不好意思地這麽說道。


    先不論說話方式如何,美湖鬥似乎也跟友裏一樣打從心底是個溫柔又純真的人。由於從右手感受到她毫不遲疑就握上來的那份溫暖,因此我覺得可以跟美湖鬥相處愉快而露出了微笑。


    不過,本來以為她會像剛剛那樣用誇大的言詞回應──美湖鬥抓著我的手變得僵硬起來。


    「……朋……ㄆˊㄥ 1vㄡ?」


    「為、為什麽發音變得這麽原始啊?我們是……朋友對吧?」


    才剛剛放心,又為了她該不會不是這麽看待我們關係而感到不安,我低下頭摸索似地偷偷回望美湖鬥,她用有如遇到程式漏洞之機械的笨拙動作跟我保持距離。


    「是、是、是是、是啊,被這麽稱呼的關係或許不錯。當然人家也熟知關於朋友這種關係,所以不必擔心!沒錯,不必擔心!」


    我不解地對舉止怪異的美湖鬥稍微歪著頭,她便用僵硬得好像會發出摩擦聲響的動作轉頭離去。


    「那、那麽打擾啦,人家要回房間了……」


    就在這個時候。


    「找到你這隻小偷貓啦……!」


    「啊。」


    在窗戶玻璃另一邊貼著露出野獸把獵物逼至絕境般笑容的友裏。


    「……那麽,失禮了。」


    「你才失禮啦蠢蛋!」


    一瞬間就『心象解放(realize)』把周圍變成夜色草原的友裏衝到身旁,緊緊壓住試著逃跑的美湖鬥。


    「呀──!你在做什麽啊無理之徒!你以為我近江美湖鬥是什麽人啊!」


    「你剛剛就報上名字了吧!可別以為每次都跑得掉喔,你這個山寨版天才!」


    「咕……啊、友裏友裏快看,那邊掉了一個漂亮的十元硬幣耶!」


    「咦、真的假的!?我超想要!呃,耍什麽蠢啦你這混蛋!老娘的心象世界怎麽會掉什麽漂亮的十元硬幣!居然隨便亂翻別人的冰箱,把泡芙還給我!」


    「所以我說放在公用冰箱……嗚喵!啊、哈哈哈哈、不行、友裏友裏,真的很癢啦……!人家沒騙你啊哈哈哈哈!」


    美湖鬥被友裏撲倒後全身上下都被搔癢。聽到美湖鬥越來越高亢的聲音,我莫名地心跳加速。


    「嘻嘻嘻,喂奈琉,你也來幫忙!來反擊這個下流的天才!美湖鬥,老娘也來教教你什麽叫暗黑的快樂,少在上麵狗眼看人低了,給老娘墮落到這邊來吧!」


    「啊、啊嗯、咕……你這草莓族……!」


    「已經結束啦!如果還要繼續抵抗的話老娘


    就這樣!」


    「啊,小友裏的臉越來越下流了……」


    被友裏蹂躪了好一陣子的美湖鬥一邊喘著氣,一邊用手腳在地麵爬行。


    「哈……哈……啊,友裏友裏,黑曜正在用呆若木雞的表情看著我們!這樣好嗎!?」


    「咦!?」


    「嘿。」


    「啊、可惡!居然騙我!」


    美湖鬥躲到身後並壓著我,我被當成對付友裏的盾牌了。


    「奈琉,把那個家夥交出來。聽老娘的就介紹餐點好吃的店給你。」


    「奈琉,把那家夥趕出去。如果你站在人家這邊的話,要人家告訴你黑犬隊所有人色色的情報也可以喔。」


    「好、好像被卷入了派係鬥爭,而且報酬還一點都不搭!?真是的!你們兩個感情好一點啦!大、大家是朋友【而且相愛】對吧!」


    因為有如夾心餅乾的心情,我不由得喊出來的句子讓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在經過短暫尷尬氣氛後,三個人同時紅著臉別開了視線。


    「哎、哎呀……就看在奈琉的麵子上饒了你。」


    「是、是啊……對奈琉不好意思嘛。」


    「為、為什麽你們兩個都臉紅了!?不、不對唷!最後那是右手說的喔!」


    雖然害羞想死,總之幸好收拾了殘局。我垂下本來擺著架勢的手,右手本來就快要解開的繃帶順勢滑了下來。


    ──首先注意到這點的不是我,而是友裏跟美湖鬥。


    「咦……?喂、喂奈琉,你那是怎麽了?」


    「咦?什麽?」


    站在嚇呆的友裏麵前,摸不著頭緒的我輕輕歪著頭。


    表情變得嚴肅的美湖鬥也從後麵把我的右手抬高,我追著她們回魂的視線從下看向自己的右手。


    本來快到手肘的黑色侵蝕用好像隨時會連肩膀一起吞掉的氣勢覆蓋了整條上臂。


    「這、這是什麽……為什麽?」


    「侵蝕進展了嗎……?總、總之我們去臭藤條那裏!」


    「人家再從頭確認一次整理好的資料,可能看漏了什麽線索也說不定。」


    「拜托你了美湖鬥!好,走吧奈琉!」


    被兩人一瞬間分配好職責的默契嚇到,同時友裏解除了『心象解放(realize)』並抓起我的手全速奔向黑曜的房間。


    帶著轉不過來的腦袋站在門前,我漫不經心地想起昨天好也像這樣站在這裏把門打壞,後來氣氛變得相當熱鬧。


    「臭藤條!紫音!你們醒著嗎!」


    「……怎麽了嗎?黑曜大人他昨晚熬了一整夜,現在似乎去便利商店買東西了。」


    門被微微打開,紫音單手拿著飄散出剛煮咖啡香氣的馬克杯走了出來──就在這個時候,右手又再次開始震動。


    「嗚、嗚哇!?等、手、手又!紫音小姐快離我遠一點!」


    昨天隻是一片一片破壞的右手今天展現了輕輕一推就讓門板飛到房間深處的誇張威力。


    伴隨著巨響,紫音跟剛煮好的咖啡都被門板牽連而飛出去。


    盡管紫音靈巧著地,不過裝著咖啡的杯子堂堂落在黑曜的個人電腦上。伴隨著「啪嘰」這個好像哪裏短路的聲響,現場被寂靜給占據。


    「………………我……我居然會犯下這種錯……」


    在一瞬間變成事故現場的房間裏,手指顫抖的紫音目瞪口呆地站在當地。


    「對、對對對對對對不起!紫、紫音小姐你還好嗎?」


    「壞了嗎!?喂喂不是說熬夜嗎?就算是臭藤條還是會生氣吧……」


    「……我要切腹自殺。友裏小姐,可以麻煩請您幫忙砍下我的頭嗎?」


    「要尋死嗎!?是說你打算用手刀切腹嗎!?」


    友裏慌忙前去阻止臉上全沒血色、以帶有悲愴感之空虛表情把指尖頂在肚子上的紫音,就在所有人因為沒多久就變得一團亂的現場臉色發白時……


    在這個最糟糕的時候,兩眼惺忪提著便利商店袋子的黑曜回來了。


    「呼哇?咦……咦咦,大家都在?一大早怎麽啦?」


    「惡……嗨、嗨?臭藤條。」


    「早安喔?哎呀,一大早的就被可愛女孩子簇擁還真是傷腦筋?呃、啊,門它,奈琉的右手又做了壞事對吧?」


    「非、非非非、非常對不起黑曜老師!那、那個、我的手它。」


    「手?咦、那是……侵蝕進展了!?總、總之先進房間──呃啊啊啊啊啊!?我的電腦它!?」


    一看到室內的慘狀,黑曜跨過了壞掉的門趕到自己的桌子前。他難得帶著焦慮的表情四處按了一陣子,不過電腦似乎沒有反應。


    「啊、啊、啊啊……通宵做好的報告書被黑暗吞噬掛掉了……怎麽辦,我沒備份耶……」


    「臭、臭藤條,不管對奈琉還是紫音姊來說都是意外,別太生氣──」


    「太過分了!就算我在晚上偷吃泡芙也不必做到這樣吧!」


    「是你吃的喔,混帳東西!怎麽會大半夜跑來翻女生宿舍的冰箱啦!」


    看來好像是他擅自吃了友裏的泡芙後改放到公用冰箱試圖湮滅證據。


    黑曜霎時成為現場最大的壞人,事態變得越來越曲折離奇。


    我努力想著該怎麽樣才能讓場麵平靜下來,不過再怎麽想都覺得黑曜不吃點苦頭就不可能做到。就在這個時候……


    「……明明是禮拜天早上卻很熱鬧吶,黑曜老弟。」


    場麵瞬間停滯。


    「……咦?遠山?」


    「早安,我帶了一點東西為上次的事情賠不是……你們在忙嗎?」


    遠山說完就提高紙袋爽朗地笑了,不過當他目光停在我染黑的右手時,微笑馬上就變成了驚訝。


    回房間換了一趟衣服的紫音、友裏與奈琉,和她們三個人一起稍微整理過房間後,我重新邀請剛剛讓他在外麵等候、和我同是指導員的遠山咬一郎進入房間。


    「原來如此,和妄現體融合的女孩子,是嗎……」


    隱瞞關於九頭蛇的細節,我稍微對遠山解說奈琉的狀況。奈琉和友裏似乎因為覺得尷尬,而在房間角落擺出僵硬的表情站著。


    「先前的掃蕩作戰過後高層也變得神經質了嘛?我盡可能不想公開,一邊借助美湖鬥等人的力量一邊進行調查。」


    「是這樣啊。切奈派出了無原黑曜這件事流傳頗廣,我還在想是怎麽回事……不,你的判斷是正確的,看到她的手,那群高官說不定會開始鬧個不停喔。」


    盡管感同身受地聽完這番話,遠山語畢還是搖了搖頭。


    「但是……這看起來不像是可以放著不管的狀況吶。」


    感受到視線聚集,奈琉抓住受到侵蝕的上臂附近低下了頭。


    「報告研究部比較好吧?還有很多不明瞭的地方對吧?比起在這裏讓她感到不安,我在想這麽做會不會對她比較好。」


    「啊哈哈,我會在門前就被趕走,然後就沒戲唱啦。大家都不想和我有瓜葛,應該不會出手幫忙吧。」


    「……如果你指的是三年前的事,那個別太在意。或許你有特別的執著,不過重點是奈琉的安全而不是你的執著對吧。要不然我也可以幫你取得許可喔。」


    「哎呀這個嘛,雖然是這樣子沒錯啦。」


    被人用稍微有點強硬的語氣這麽說,我一邊思考該怎麽做一邊輕輕地吐氣。


    該把奈琉的事情放在第一來優先這點的確沒錯,然而,要是被發現棲息在奈琉右手的是那個巨大妄現體『九頭蛇』,恐怕事情最後會往壞的方向發展吧。


    「奈


    琉,你怎麽想?手變成那樣不會不安嗎?」


    「咦?」


    遠山站起身來轉頭麵向奈琉。


    「或許是我多管閑事,但如果因為和妄現體有關的事情對身體造成影響的話就不該猶豫,能夠派上用場的手段都該用。盡管狀況和你不同,我……大約三年前也因為妄現體而有了苦澀的經驗,我不認為可以悠哉地慢慢來。如何?如果你感受到言語無法描述的恐怖,我可以幫你喔。」


    「呃、呃呃……」


    「奈琉,其實你不用顧慮我們喔。雖然我們的想法就像之前說過的那樣,畢竟都是些夾雜了臆測的假說而已,如果希望嚴密地調查,我覺得你去跟著遠山也是可行的喔。」


    語畢我對奈琉擺擺手。做決定的人是奈琉,不過才認識幾天的關係,我沒有什麽道義非得要讓她強忍著不安待在黑犬隊上。


    「我──」


    雖然奈琉稍微猶豫著沒有說下去,她終於吐了口氣,並帶著讓人掃興的堅定表情回看遠山。


    「──要留在這裏。」


    「咦?」


    「黑曜老師還有大家都沒有悠哉地慢慢來,我知道他們有認真地為我打算。雖然我什麽事都做不好……但是,他們肯麵露笑容接受這樣的我待在隊伍中,這件事情讓我很開心……所以我願意相信黑犬隊的各位。」


    聽到奈琉挺起胸膛的這段發言,大家都說不出話來。


    恐怕現場最驚訝的人是自己吧。我在劇烈鼓動的內心深處這麽想著。


    真是震撼,自從和紫音初次見麵以來,很久沒感受過某人的話如此在內心回蕩了。


    「抱歉,我說了這麽自以為是的話,不過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沒問題的!我要試著在這裏……以黑犬隊成員的身分正麵迎向問題直到最後。所以說【滾吧,跟你這家夥沒什麽好說的】──呃哇啊啊,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啦!」


    望著盡情說完話的奈琉,遠山好一陣子都禁不住訝異,不過最後他開始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哎呀,真的是我失禮了。看來這的確已經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了,我不應該強行介入的。」


    明明提案被拒絕,不過大概是很中意奈琉的發言,遠山也帶著毫無眷戀的表情這麽說道。


    「老實說,第一次見麵時我還覺得不太可靠……不過你的底下都是些乖學生啊,黑曜老弟,真是讓人羨慕啊。」


    「又在說笑了。遠山你才是帶著一群乖學生不是嗎?」


    「喂喂,別酸我了。總之抱歉了,說了一些多餘的話,但我是真的想幫忙,不必有顧慮,隨時都可以找我喔。」


    「那、那個,非常感謝你!」


    對低頭行禮的奈琉露出笑容,遠山離開了。


    深呼吸後,承接大家視線的奈琉害羞地開口了。


    「我、我是不是說了很失禮的話啊?」


    「反正他帶領著那麽多問題兒童,反而說過頭才算剛好吧。總而言之……謝謝你奈琉,我很開心喔。」


    「啊……欸嘿嘿、沒多想就說出口了。但是,我說的絕對不是場麵話,我是真的想留下來跟大家在一起。」


    「……嘿,謝啦奈琉。」


    看著微帶笑意的奈琉,站在她身旁的友裏也難得地開心微笑。


    然而,奈琉接下來說的話讓溫馨的場麵稍稍緊繃了起來。


    「那、那個黑曜老師,遠山先生剛剛也說了……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聽說黑曜老師過去曾經離開機關也是在三年前……啊,如果難以啟齒的話不說也沒關係的。」


    我對身旁的紫音使個眼色,她用略為陰沉的表情回應我的目光。


    「是嗎,是紫音和你說的對吧。這個故事不太有趣,本來在各方麵告一段落前是暫時不打算告訴你的,不過因為機會難得,所以我還是說吧。三年前發生了什麽事……以及我的特殊體質。」


    原本就決定總有一天要告訴奈琉。不過,她剛剛都說自己是那麽信賴我,那麽對於她的信賴──就該用信賴來回應吧。


    就在這個時候,甩著白袍的美湖鬥大步踏進了房間。


    「黑曜、奈琉,久等了!……哎呀?發生什麽事了嗎?」


    「不過是迎接了一位客人而已。先不說這個,怎麽了嗎?」


    「關於奈琉侵蝕進展的原因我建立了一個假說,也希望大家都聽聽看。」


    「這樣正好。紫音,來吃早餐吧!麻煩來點聊著悲傷話題都會開朗起來的菜單吧。」


    「這就去辦。」


    在大家一起前往餐廳的路程中,我和奈琉一度對上目光。雖然她好像為了自己是不是插了不必要的嘴而感到不安,在對她打從心底露出微笑後,奈琉也放心似地對我微笑。我就來好好麵對這個笑容吧。


    「惡意吸收體質(malice absorber)……是嗎?」


    黑犬隊所有人在餐廳裏麵圍繞著桌子,我則是注目著坐在對麵的黑曜。


    他一邊享用著培根蛋。黑曜剛剛是這樣說明我自己的特異體質。


    「是啊。簡單來說,光是人在那裏就會刺激周圍旁人的『惡意』,讓他們做出犯罪般惡行的體質。和什麽妄想還是特務能力無關,我出生就帶著這樣的體質喔。」


    「像是超能力那樣嗎?真的有這種力量……?」


    「直接試比較快吧。奈琉,你喜歡培根蛋嗎?」


    「咦?是的,是很喜歡啦……」


    點點頭,黑曜把吃到一半的培根蛋推到桌子中間。


    「這是我的培根蛋沒錯吧?先不論感情好的人惡作劇,你會不惜搶走我吃到一半的培根蛋來吃嗎?」


    「不、不會,我怎麽可能這麽做嘛。」


    「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吧?但是──」


    黑曜慢慢舉起雙手,突然間從黑曜身上感受到彷佛壓迫著胸口的異質存在感。


    友裏跟美湖鬥的表情都變得有點緊張,紫音不經意地站在黑曜的身後。


    下個瞬間,深黑色的風以黑曜為中心吹過整間餐廳。


    被那道黑風煽動的瞬間,我的腦中被邪惡雜訊覆蓋,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早已徒手抓著眼前黑曜的培根蛋。


    想要這個。想吃。不許別人妨礙。就算必須把主人──掉──,一瞬間腦海中隻有這些念頭。


    不,仔細一看不是隻有自己,友裏、美湖鬥都露出了凶惡眼神準備對黑曜揮下手邊的銀質餐具。


    「啊,咦……?」


    就算眨了幾次眼讓意識清醒,但還是無法相信自己所做的事情。


    黏膩在手中的油脂跟半熟蛋的蛋黃不知為何看起來相當恐怖。


    「──唉,剛剛是像吹熄蠟燭那樣輕輕?地,溫柔?地吹了一點而已就變這樣了。抱歉紫音,可以幫我再重做一份嗎?」


    「這就去辦。」


    就好像要從那深黑色的風中守護黑曜本人一樣,紫音輕輕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先是溫柔地把我的手擦乾淨,然後麵無表情地走向了廚房。


    「喂臭藤條……別在吃飯時間用那招啦……」


    「好惡心……食欲都沒了……」


    友裏跟美湖鬥大概是因為被那股過分邪惡的力量煽動的關係,稍微沒了精神。


    「抱歉抱歉。哎呀,但是這樣奈琉你也懂了吧?這就是我的體質,讓人不顧什麽理性和道德,激發出眼下的欲望。那就是──無原黑曜。」


    盡管黑曜笑著這麽說,不過我的心髒還是湍流著冰冷的血液。


    真的很不妙。發狂,總覺得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切身體會到這種感受。


    「嚇到我了……這對黑曜老師本


    人沒有影響嗎?另外紫音小姐好像也沒有受到影響……?」


    我對著麵不改色繼續烹調的紫音歪起頭來。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運,對我自己是沒影響唷。紫音的話是,呃……」


    難得口齒不清的黑曜不經意偷偷望瞥了紫音一眼,接著他試圖蒙混過去似地張開雙手。


    「就是那樣啦,就像紫音對我的愛彈開了詛咒──抱歉紫音,我開玩笑的,所以請別舉起倒了油的平底鍋好嗎?總、總之紫音她沒關係的!」


    「是,這樣嗎?」


    「唉……我的惡評大致上都是源自這個體質啦。很可怕吧?說得極端一點,如果我解放這股力量站在市中心,一段時間後附近就會變世紀末啦。沒什麽意義、也沒有理由,人們就會開始發狂。就像是位於邪惡暗黑台風的中心點吧?」


    「暗黑台風……」


    「不過說起來因為帶著『吸收』這個詞,四周人們經過激發的惡意都會朝我而來,要是真的站著一小段時間,一下子就會被殺掉,接著就再見了。沒有什麽特別意義,喔。」


    以自己為中心激發四周人們的惡意,那些惡意會一齊指向自己。


    剛剛自己也抱持著「如果有要妨礙的話,那就解決掉身為培根蛋所有人的黑曜吧」這種想法。就隻是,為了一份吃到一半的培根蛋而已。


    要讓人體會不同次元的危險性,光是這樣就已經夠了。


    「真的,有這種力量……你們兩個都知道這件事嗎?」


    「是啊。畢竟即使被人討厭、即使無能,臭藤條姑且能在機關保有立場也是因為這股能力嘛。」


    「對人家來說,他是個很有意思的研究對象啦。明明是和妄現體、特務專屬能力毫無瓜葛的力量,但這股邪惡力量卻能在現實世界使用,而且也會對妄現體生效……恩?胸中興奮到心跳加速呀!隻要一想到解開黑曜體質之謎後會受到多大的評價就!人家隻擔心在那之前黑曜會不會不明究理就被殺掉了。」


    對未知充滿期待的美湖鬥捧著臉頰,笑到眼角都彎了。


    「就、就是說啊!擁有這股力量馬上就會被人盯上……應該說,老師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啊!」


    「其實小時候我曾經被隔離在機關的研究室裏麵,托這麽做的福,我才能夠活下來。現在我可以好好壓抑住這體質,所以不用擔心唷。再說這個體質也有它的好處,就是會對別人的惡意超級敏感,可以反射性避開所有試圖加害我的攻擊。友裏,作為測試,你對我的臉丟刀叉看──呃超危險的!?要是打中了怎麽辦啊!」


    「不是你要老娘丟的嗎?」


    「至少給我點心理準備的時間不為過吧!」


    就在高速飛過視野的銀色閃光命中的前一刻,黑曜接住了銀質餐具。


    說實話,友裏那超準確丟出叉子的技藝比較帥氣。不過即便幾乎是出其不意的奇襲,黑曜的手也的確穩穩抓住了銀質餐具的握柄。


    昨天之所以能夠行雲流水般躲開特務們的攻擊,這個理由總算知道了。


    「真是,身旁淨是些不溫柔的學生……唉,總之我想讓奈琉知道的是,就像美湖鬥說的,我這個體質也會對妄現體產生作用。」


    「對妄現體也有用?」


    「妄現體是靠本能來襲擊人類的,是純粹惡意的聚合體。我隻要解放力量,附近的妄現體就會以我為目標攻擊而來喔。」


    「簡單來說,就是超強的蟑螂屋吶。」


    「不?愧是美湖鬥,真是適合用在早上餐桌上的例子呢。」


    「唔嗬嗬,那當然囉!不妨再多誇人家一點喔?」


    「他在諷刺你啦蠢蛋……」


    「啊哈哈。哎呀、總之可以想像了吧?」


    「是的,非常地……」


    「然後,我可以利用這個體質把妄現體咬碎。就像龍卷風削平山頭、吹跑民宅那樣,可以用猛烈的引力漩渦粉碎妄現體的身軀。」


    「好厲害……這是指不用『心象解放(realize)』就可以做到的意思對吧?」


    「就是這樣。隻是要經過許多手續才能使出那麽強的威力,這股力量也有許多製約與限製,所以用起來不太方便。因為是每次施展都會對他人造成困擾的力量,所以最後的評估結果還是維持無能就好了。唉,我是覺得這樣就好啦。那麽,我的體質就聊到這吧,更重要的是……來解決三年前的故事吧。不用那麽緊繃啦?一???下子就講完了。」


    接受著大家「好像會拖得很長」的歎息後的視線,黑曜緩緩開口了。


    「三年前,我在某次任務中讓這體質失控了。特務夥伴因為惡意而發狂,交戰中的妄現體們因為狂暴而活化,最慘的是連一般平民都被卷了進來,周遭陷入一片火海。就算想請求救援,在場的人都陷入瘋狂的話也一籌莫展,我隻能拚死地壓抑自己的體質……結果,勉強能夠做到的就隻有從現場救出一名女孩子而已。」


    做好新培根蛋的紫音一語不發地把它盛到黑曜的盤子裏。


    我腦中突然閃過浴場那個時候看到,紫音背部的傷疤。


    「我讓許多人失望了。不僅找不到藉口,這筆債也重到我無法償還。雖然考慮了很多,結果我還是隻能依照他人期望離開機關,當時我十五歲,所以接下來三年都在當個普通的高中生喔。」


    為了不讓現場氣氛凝重起來,黑曜像平常一樣笑笑地、開朗地述說著故事。


    可是在發生這麽重大的事故後卻必須沉浸在極為普通的日常生活中──我思考著這是不是最艱苦的結局。


    不是『設定』,這個人背負的是實際意義上的異能。不隻限於心象世界,就像是在嘲弄無聊的現實,位於常識之外的能力。


    跟我的右手一樣意義不明,而且更加無法計測的『某種東西』──


    「唉,結果前陣子的掃蕩作戰成了契機,被托付人事業務的一個叫切奈的朋友找上我。在她介紹紫音給我認識後,我於是又很丟臉地回鍋了。」


    「為什麽你會想要回來呢?」


    「哎呀,剛好考試沒考好嘛?我本來就是一個人住,作戰期間又會保障衣、食、住所,所以就順勢?特別是成為我專屬侍從的紫音既是美人胸部又大──好痛!?等等,為什麽大家攻擊我的時候動作都這麽敏捷啊,喂!?」


    黑曜的太陽穴附近被紫音像手裏劍丟出的鐵製杯墊命中了。


    「咦?不是什麽都躲得開嗎……?」


    「這是矯正而不是攻擊,所以隨時都可以做出渾身一擊。」


    「啊,原來如此,隻要沒有惡意就可以打中喔。」


    「看吧,紫音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所以沒辦法──好痛好痛好痛抱歉啦抱歉啦抱歉啦!等等,麵粉跟點火槍不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武器唷!?」


    盡管火大到看起來簡直像是在撲殺蟑螂的紫音很可愛,不過無數精確瞄準人體要害的銀質餐具有如箭矢高速飛過,把黑曜擊沉在餐廳地板上。


    「你、你還好嗎?」


    「勉勉強強啦……啊哈哈哈……哎呀總之雖然有許多原因,我確信能夠建立一個可以像這樣漫不經心歡笑的歸屬和……果然,我認為有些事隻有在這裏才做得到,這才是我回來的最大理由喔。」


    盡管這麽說可能不太慎重啦。在地上爬行的同時,黑曜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所以就是這樣,被出色侍從和可愛學生包圍,現今在這裏一邊被稱為回鍋的無能者一邊散漫地當著指導員,這就是我的簡曆。這樣你滿足了嗎?如果還是覺得失望的話,要不要現在去追遠山呢?」


    我搖了搖頭。


    「不了,我還是選擇黑曜


    老師。」


    的確因為過去的事情被指指點點,這是無可厚非的。


    但是跨越了那些還能夠帶給人們笑容的黑曜,我認為自己可以一直相信他,也希望能夠一直相信他。


    「咦?該不會是愛的告白?真是傷腦筋吶?奈琉的確很可愛,肯當我老婆的話每天都會過得很幸福吧。」


    「在、在在、在說什麽啊,真是的!」


    「不不,這是真心話喔?但是如果不先等你上高中的話在法律上會有問題──」


    「黑曜大人?我下手差不多快要不能留情了。」


    「──啊?這個話題之後再聊吧。總之,隻要奈琉願意的話,今後也請你多多指教囉!」


    友裏跟美湖鬥好像都因為我的笑容而安心了。


    「很?好,那無聊的話題就聊到這裏……讓你久等了美湖鬥,可以請你說說天才對奈琉右手的看法嗎?」


    「唔嗬嗬嗬,問得好呀!就交給人家吧!」


    站起身的美湖鬥誇大地揚起白袍後站到桌子前麵。


    「首先跟奈琉你說明,人家的代號是『天望(look down)』。即使是在目前零式機關所屬的眾多特務裏麵仍是以出類拔萃的世界侵蝕率為傲,可以在無限廣大的心象世界洞悉一切的特務,那就是人家喔!」


    把掛在白袍胸部口袋的眼鏡轉了幾圈戴上後,美湖鬥得意地開始解說。


    「然後,人家總算可以詳細分析在心象世界認知到的存在了。就在昨天,沒錯,快想起這麽厲害的人家漂亮擊倒龍的那件事吧。」


    「老娘知道你有夠煩了,快從結論開始講啦。」


    「怎樣啦,難得我近江美湖鬥打算替你們解說的說!哎呀,就像友裏友裏說的,先從結論開始講起好了。奈琉右手的侵蝕之所以發生進展……說穿了,就是因為不小心擊倒了那條龍唷!」


    「因為……擊倒了龍?」


    「昨天擊倒的龍,也就是九頭蛇的使魔,有注意到它被擊倒化為霧氣後沒有馬上消散,而是飛往奈琉身上嗎?」


    「啊,這個我有看到。我第一次和奈琉見麵時,召喚龍的瞬間也有看到黑色的風凝集,和那個時候挺像的。」


    「是啊。接著根據人家的解析,奈琉的世界侵蝕率在那之後馬上提升了一些。本來人家就蠻在意的,但如果從今天右手侵蝕有所進展這點來思考的話,這樣的可能性就很高了。盡管那條龍和普通的妄現體不同,采取了增加自己喂食場的舉動,不過恐怕……這是為了累積能量在奈琉的右手而采取的行動。」


    「累、累積?」


    「關係或許像女王蜂和工蜂,就算身為工蜂的使魔消失,它之前儲存的妄想能源也會蓄積到奈琉身為女王陛下的右手並化為力量。從昨天龍在奈琉大喊『快住手!』的瞬間停止動作這點來看,也讓人覺得該使魔跟奈琉右手有所連結,而且認定右手的意識現在還在為了奈琉收集能源,這點應該不會有錯唷。」


    「也就是說,與其說難搞是奈琉的右手,倒不如說是那些使魔龍嗎?」


    「哎呀,難得你這麽快就能夠理解耶,原來你還有可以分裂的腦細胞啊?」


    「……真的,這支部隊的成員都是些很會找碴的家夥耶!」


    「我不想被你這麽說吶。」


    「等、等等,你們兩個又吵起來了!冷靜下來啦!」


    瞧不起友裏而哼著鼻子的美湖鬥,還有彷佛看到讓她打從心底感到煩躁的生物般瞪著美湖鬥的友裏,我連忙介入兩人之間說句公道話。


    「欸,美湖鬥,就算擊倒也會把之前累積的力量蓄積到奈琉身上,這件事就代表了這樣下去奈琉的侵蝕隻會一直持續進展的意思嗎?」


    「很遺憾,這個可能性相當高。不僅危險性大概會隨著時間經過而增加,要是能量累積到可以讓九頭蛇複活的話……那場戰役再次重演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難得保持了開朗氣氛的餐廳又開始飄起了憂鬱的空氣。


    「再說,黑曜被鎖定的機率應該也會變高唷。身為本體的右手,還有它的使魔之所以會對黑曜采取敵對行動,大概也是因為九頭蛇現在還憎恨著黑曜吧。」


    「……咦?九頭蛇憎恨著黑曜老師,這是怎麽一回事?」


    黑曜平常的笑容中帶了點陰影,他轉頭麵向我。


    「恩……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沒跟奈琉說。關於那個九頭蛇……我不是告訴你說,之前掃蕩作戰時有某個特務把九頭蛇咬碎嗎?那個人,其實就是我啦。」


    「咦?黑曜老師?」


    「對。我全力施展『惡意吸收體質(malice absorber)』,把剛剛誕生、還不完全的九頭蛇咬碎得到處都是,不過九頭蛇沒能完全破壞的身軀豪邁地亂飛,九頭蛇碎片就是在那個時候依附到奈琉身上……我們是這麽猜測的。你的右手和使魔龍之所以隻對我有攻擊性,要是用擁有意識的九頭蛇還在懷恨當時的事情來解釋的話,這樣就能讓人接受了。」


    「這麽說……」


    「必須向你道歉吶,奈琉。結果……因為我辦事不牢靠造成了你的困擾,真的非常抱歉。」


    黑曜露出認真嚴肅的表情低下頭來。


    「沒、沒關係啦!我想黑曜老師應該采取了最好的作法,而且也不覺得這是黑曜老師的錯。一定會有什麽辦法的,請不要自責!」


    雖然平常老是采取開玩笑的態度,不過我已經知道他其實是個「比起自己更顧慮大家想法」的人了。


    「謝謝,你肯這樣說真是讓我鬆了口氣,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然後就像現在這樣,隻要黑曜對我露出笑容,光是這樣就可以連我陰沉的不安都一起吹跑了。


    彷佛讓我認為自己可以留在這裏的,這種胸口深處變得溫暖的奇妙感受──


    「說到這裏,那要怎麽做?不能放著不管,又不能打倒的話……」


    「關於這點啊,其實是有個能夠確實讓奈琉右手恢複原狀的方法。」


    這麽說完,黑曜難以啟齒地交叉雙臂後繼續開口。


    「隻要我對奈琉的右手施展『惡意吸收體質(malice absorber)』的力量就行了。雖然說是咬碎,也隻會對體內的妄現體有作用,可以確實割除掉棲息在奈琉體內的九頭蛇。隻是──之後會不會對奈琉產生什麽影響……這點則是無法保證。」


    「……或許會產生後遺症,是這個意思嗎?」


    「會平安落幕,還是右手無法動作……最糟糕的話,假設意識的一部分已經遭到侵蝕,甚至還有可能會在瞬間罹患昏睡症。當然,持續放著不管的話姑且還是能夠像現在這樣生活下去的可能性,不過我認為這個想法太天真了。看是要盡早處置,還是要觀察狀況、尋找能夠有效控製它的手段……不管怎麽說現在這時候沒辦法得出明確的答案。」


    我不由得用力抓著自己的右手。


    「因為是現在,我才會這樣說,我之所以不把奈琉交給高層也是因為或許會變成這樣。高層看到你右手的症狀一定會做出排除的判斷,到了那個時候……會被叫去的人是我。我不想不顧你的意誌、唯命是從地賭這把而對你展露獠牙,所以才會想要跟你一起尋找解決方法唷。」


    「老師……」


    眼裏自然地滲出淚水。


    「說什麽,『才會想』啦臭藤條!該怎麽辦啦,如果奈琉就這樣變得奇怪的話!假設觀察情況卻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那老娘一定給你好看!」


    友裏拍著桌子站起身來。


    承受友裏為了我身體著想的怒吼,黑曜慢慢地開口。


    「能夠采取的方法有兩種。


    一是像我剛剛說的,現在馬上讓我把奈琉的右手吃了。既然現在其他使魔還在四處飛、襲擊他人以儲存力量的話,那就要越快越好。但是也像我剛剛說的,會有留下後遺症的可能性。」


    「人家也是這麽想的。說真的,畢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既不建議……哎呀……要人家說說個人意見的話,我也不想這麽建議。也、也不是說人家對奈琉產生了個人情感那種,研究者不該有的心理變化啦──」


    「另一種呢?」


    不理會好像會把話題拖得很長的美湖鬥,友裏催促著黑曜說下去。


    「反過來想,隻要能夠抑止使魔活動並加以控製的話,侵蝕就不會繼續進展。盡管隻有一瞬間,昨天已經能夠讓龍的動作停下來了,隻要奈琉能把右手的力量化為自己的力量就可以了。」


    「但是,也不能這麽悠哉吧。」


    「是啊。擊倒使魔的話,它們儲存的力量又會蓄積起來讓侵蝕進展,那麽……隻要擊倒使魔後趁著能量蓄積到奈琉身上前把它吸收掉就好了。


    讓我施展『惡意吸收體質(malice absorber)』把剩下三隻使魔都吃掉,這麽應該就能夠安全讓使魔消滅了。」


    「是嗎,臭藤條的話……」


    「不過這樣不保證可以順利進行。可是奈琉,你昨天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為了保護我們而停下使魔的動作。我相信你溫柔的意識一定能夠贏過右手的意識,我想要賭你會獲勝。」


    「我會獲勝……」


    「如果你在得知風險後想要從恐怖中逃離,我隨時都可以對你的右手露出獠牙。不過,要是你願意相信我……願意相信我們的話,要不要試著再掙紮一下呢?我們也會繼續陪著奈琉的。」


    看是要做好犧牲什麽的覺悟,完全從非日常中抽離。


    還是要以自己的意識控製這右手,之後也一直在這裏跟黑曜為首的夥伴們一起向前邁進。


    答案是──


    「我……不會逃跑!我要試著跟大家一起戰鬥看看!」


    要選擇最後手段還太早了。


    有人肯稱呼這樣的我是夥伴,明明是個什麽都做不到廢物,明明隻會造成困擾,但還是有人願意跟自己在一起。那就該盡全力回應這樣的想法。


    我想把這個地方變成自己的日常。


    「決定了吶,那稍微休息後就出動吧。黑犬隊,對齊腳步上囉!」


    「好!」


    所有人的臉都滿是光明的力量。


    接下來要進行左右自身未來的屠龍作戰了。


    黑犬隊的所有成員聚集到機關的直升機起降場附近。


    奈琉的左右兩側被露出緊張表情的友裏、美湖鬥包夾著。


    「那作戰如下:美湖鬥找出龍的位置,友裏用攻擊力削弱它們,最後則是我來收尾。就這樣,還請多指教!」


    「這不是作戰,隻是個程序吧。」


    「因為我知道對你們來說,隻要決定最低限度的順序,與其訂立硬梆梆的作戰,自由應戰反而會比較順手嘛。」


    友裏和美湖鬥都得意地挺起了胸膛,不過因為擺出的姿勢都一樣,所以看起來像是又再彼此互瞪。


    「黑曜老師,我該怎麽辦……?」


    「奈琉盡可能集中注意右手,如果能夠像昨天那樣控製龍的動作,作戰就會非常輕鬆。因為奈琉不太可能被盯上,所以我希望你放心集中精神在自己身上。」


    「……是的!」


    奈琉的戰鬥是取回自己右手的控製權。


    說起來,我們采取的是全麵支援奈琉的戰鬥。


    「因為我需要和紫音『充電』,所以會搭別架直升機去,在現場碰頭吧。」


    「充電……?」


    「想要全力使出我的『惡意吸收體質(malice absorber)』需要紫音協助。隻有這次不能因為無能就輕浮隨便笑笑就算了,能做的準備都要在事前做好喔。」


    我裝模作樣地對奈琉眨眨眼。本來以為她會困窘地發笑,不過奈琉她咬著嘴唇害羞地低下頭來。


    「呃、呃呃,那就拜托黑曜老師還有大家了!」


    握緊拳頭的奈琉和走近她身旁的特務打起精神正式出擊了。


    「奈琉小姐好像也習慣了部隊的氣氛呢。」


    「是啊,但是友裏、美湖鬥的變化反而讓我驚訝耶。因為奈琉明明不是中二病,隻是個普通女孩子,不過她們卻很輕易地適應她了。」


    奈琉那「想要縮短距離!」的真摯感情,她們兩位應該都有感受到吧。


    「那我們也出發吧!」


    我和紫音站在一起並強打起精神,就在這個時候……


    「恩?黑曜、紫音?你們在這裏幹嘛?」


    切奈帶著有點難看的表情走到直升機起降場。


    「咦,切奈。你才怎麽了?」


    「剛才傳來需要緊急配備的請求,似乎是以附近市區為中心的大範圍確認到複數妄現體活化。待命中部隊也正在逐次出動。」


    「……欸?」


    「接下來城市將會化為戰場,好像也有確認到那些龍。我也打算在現場附近指揮……不過還沒要求黑犬隊出動喔?」


    抬頭看著學生們正飛往危險戰場的直升機,我張大著嘴巴。


    「……漂亮,隻有沒辦法順利收尾這點是超一流呢,黑曜大人。」


    「好耶,被誇獎了──駕駛員先生!快點追上前麵那架直升機!」


    事到如今出現了龍以外的危險。是龍的話就算了,如果是一般妄現體的話,它們將會毫無顧忌地襲擊奈琉吧。


    狀況好像變得不好處理了。


    趕在黑曜、紫音前麵,我們黑犬隊的三人搭乘直升機前往現場。


    「那、那個啊,你們兩個是怎麽看待黑曜老師的啊?」


    「恩?啊?是指聽過那個故事之後嗎?唉,咱們進入機關時就聽本人說明一次啦……雖然有嚇到,不過事情都過去了,也沒那麽在意啦。再說,越聽就越覺得錯不在臭藤條,而是在把責任都推到臭藤條身上的那群高層身上,老娘反而對他們比較不爽。或許開端的確是因為臭藤條的體質,不過在那個事件中受到的損害幾乎都是因為臭藤條體質而發狂的家夥所造成的二次災害嘛,那種事情再怎麽說都沒輒吧。」


    「就、就是說嘛!小美湖鬥呢?」


    「人家對黑曜的體質感興趣,但就是這樣而已。過去的事不過是一種資料罷了,再說也沒什麽可以摻雜私情的地方呀。」


    「是嗎……紫音小姐應該也不討厭黑曜老師吧,果然她們兩個,在交往嗎……」


    「蛤?喂、喂?奈琉,怎麽啦?為什麽擺出那副鬆垮垮表情?」


    「咦?怎、怎麽了嗎?有、有哪裏怪怪的對吧。」


    「……不、不對等等,雖然我覺得不可能,但你該不會對臭藤條玩真的……?」


    「不、不不、不是啦!才不是戀愛了之類的咧!但、但是啊……明明有著比別人辛酸的過去卻接受了它,現在還能夠對旁邊的人露出笑容……感覺上變得很帥氣。怎、怎麽辦,我這樣看他會不會對他造成困擾啊?」


    對跨越辛酸的過去,即使遭受責罵,即使被人當成笑話,黑曜也不會違背自己內心的想法,我的心中萌生了有如憧憬的情感。


    過去自己曾經憧憬過的英雄,這樣的強悍肯定是──


    「等、等等會兒。奈琉你冷靜下來,張開雙眼,做個深呼吸!我、我們開窗吧!好不好?」


    「還在空中喔友裏友裏。」


    「不、不是啦,因為……欸,奈琉?聽好囉?重新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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