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達嘴笨的很,犯愁的時候隻能喝幾口便宜酒,喝完了以後頭暈乎乎的,也算是能叫他短暫忘了些。


    一家人圍在一起說了好一會兒的話,陳達卻是酒上了頭,低垂著頭抹眼淚。


    他也上了年歲,年輕的時候沒什麽本身,老了更是沒本事,他守著這一畝三分地,天天都盼著女兒能過的好,可卻幫不上半點忙。


    他自責又無奈,可沒用了這麽多年,關鍵時候即便是想有用也沒了法子,半點力氣都使不上。


    直到他喝醉了,南鏡和文盈一起將他攙扶回下房裏去,南鏡扯過薄被給他簡單蓋上些。


    “你爹呀,也是發愁,要不然今日不能喝這麽多的酒。”


    南鏡稍稍歎了口氣:“當初懷你的時候,我在陸家過的其實很艱難,你爹一直伺候著我、護著我,當時在府外請了大夫來瞧胎相,便已經知道是個姑娘,那時候你爹就說,這輩子就為了護著咱們娘倆活著。”


    隻可惜後來文盈被調到夫人身邊伺候,福禍在內,他們做爹娘的被外放到莊子上去,見到女兒麵了,女兒也都是報喜不報憂。


    “現在事情多了,到了今天這一步,你爹就算是為了護著你同人拚命,他這條命又能又什麽可拚的?還不是被人一腳就能踹開了去。”


    文盈噓了一聲:“娘,爹還睡著呢,您別說這些了。”


    南鏡邊歎氣邊搖頭:“就是叫他聽到了也無妨,我知道,你是不會怪你爹的。”


    文盈眼底閃爍著淚意,拉上了娘親的手:“女兒怎麽會怪爹爹呢,這麽多年走過來,身不由己的事多了去了,哪裏又是爹爹能護得住的?朝中大員、皇親國戚尚且也有身不由己被人耍弄的時候,何況咱們這些普通百姓,退一步來說女兒能遇上大公子,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


    “好孩子。”南鏡撫了撫女兒的發。


    墨色的發頂已不再是從前那般透著枯黃,而是油潤黑亮,一看就是精心養護過的,一般人家的姑娘,哪有功夫在發上花時間呢?


    她的女兒日後將會是貴人,時間將會花費在沒什麽用的精細活上,而不會花在辛勞果腹上,南鏡說心裏話,她還是高興的。


    一夜過去,第二日的天多少陰沉了些,陳達早早出了門去,打算趁著雨徹底下來前將地裏的草都鋤幹淨,順便還能去市集上買些好東西回來,他未曾忘記女兒的囑托,在去地裏之前,先將女兒的信送到了孫家。


    文盈一直在家中陪著娘親,夏日裏天熱,娘親做繡活兒,她的繡工又達不到繡房要收的程度,隻能給娘親打扇。


    孫家媳婦找上門來的時候,文盈一點防備也沒有,先是門口傳來敲門聲,她還以為是爹爹回來,未曾料到一開門,入眼的便是一個年輕婦人。


    瞧著年歲也不大,身量略微有些清瘦,衣裳被洗的發白,典型的莊戶人打扮。


    “你便是陳家的女兒?”


    孫家媳婦李珠漁上下將文盈打量了一圈,隨則比文盈要矮上一點,但仍舊高抬著下巴,強撐出來氣勢。


    文盈抿了抿唇,露出一個笑來:“可是孫大哥的夫人?外麵熱,進來坐罷,吃口涼茶。”


    “什麽孫大哥?陳姑娘你注意些分寸。”


    李珠漁咬了咬牙,稍稍後退些,直接將手中的東西一把塞到文盈懷中去。


    “我知陳姑娘飛上枝頭,同我們尋常人家不一般,但我與夫君不求什麽榮華富貴,這些東西實在貴重,我們收不得,你且快些拿回去罷!”


    言罷,她轉身就要走。


    文盈懷中的東西沉甸甸的,分明就是她要爹爹交給孫家的金器,她一把拉住年輕婦人:“孫夫人且慢!”


    她生怕是孫家媳婦誤會了,說話更是急促了起來:“我聽說夫人是識得字的,畢竟我從未見過夫人,怕唐突了你,才叫爹爹送去了書信,也不知夫人是否看過?”


    文盈細細觀察麵前人的神色,卻見她提到那封信後孫家媳婦麵色更難看了些。


    “那信我看了,陳姑娘其實沒必要同問解釋那般多,姑娘高掛雲端,我與夫君不過是種地的,實在擔不起姑娘如此看中,左右姑娘也不常回家中,孫家陳家的交情也斷不得,我本是新媳婦,也斷然做不來兩家人的主。”


    她說話倒是不似尋常鄉裏人,雖是沒有將麵子徹底撕開,但也將不能忍讓的態度盡數擺了出來。


    “陳姑娘,還不鬆手?”


    文盈深吸一口氣,非但沒動手,反而將她猛地往屋中一拉:“都說了外麵日頭惹,夫人有話咱們還是先進來說。”


    許是因為李珠漁半點沒想過麵前這個瞧著柔弱的姨奶奶能有這麽大的力氣,生生被拉的一個踉蹌,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進了屋,身後的門也砰得一聲被關上。


    她後背猛地一緊,生怕這位權臣的妾室會一氣之下將自己如何了,但輸人不能輸氣勢,李珠漁仍舊挺直了背脊,一臉戒備地看著麵前人。


    文盈見人終於跑不了,後背倚靠在門上,將手中的金器又重新塞回了李珠漁手中。


    “給你的,你守著便是了,我在信中寫的很清楚,這是為你們二人新婚賀禮,我與孫大哥本也算是相識,如今你們二人成就好事,我亦有夫君,從前的事早便過去了。”


    文盈抬抬下巴,瞧著李珠漁手中的包裹:“我送金器給你,也並非是瞧不起你,而是這東西最為實用,我自己平日裏也很喜歡的,尋常戴著也好應急也罷,都很合適的。”


    若是平白無故送東西,確實是有些辱沒了人,誰家都是憑雙手吃飯的,莫名收了東西,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瞧著人家發達了去打秋風呢。


    但是成親禮則是一定要收的,不單單因為這裏含著人情往來,更是因這代表了承認與祝福,這是站在孫家的角度,盼迎著新婦。


    文盈想了想,又填了一句:“這禮是走我個人的私賬,你們也不必擔憂日後我的席麵你們難以回禮,這是我的心意,而非是負擔。”


    李珠漁沉默了一瞬,最後捏著手中的小包裹稍微顛了顛。


    “你覺得不收這個是因為什麽?吃醋你們二人的過往,還是嫉妒你的銀錢?”


    李珠漁麵色隱有怒容:“陳姑娘,你未免也太瞧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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