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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大川門站位於一條規模較大的商業街中央,有許多地鐵路線在此交會,再加上周邊一帶的人潮,自然有不少往來的行人。


    龍崎戴上太陽眼鏡,在頸部圍上圍巾遮住下半張臉,以這樣的打扮來到位於地下的中央大廳。


    『我們各自把死亡筆記本的紙片放到指定的場所,之後互相確認。你的紙片就放到東大川門站西邊出口的七號投幣式置物櫃,鑰匙放進置物櫃旁的紙袋裏。』


    龍崎按照對方指示,留下放進鑰匙的紙袋後,用像是在跟人閑聊的感覺打電話給新生奇樂。


    「我已經按你說的,把東西放進置物櫃囉。」


    『我的貼在站前廣場中間的長椅下方。』


    龍崎把電話從耳邊拿開,再次由中央大廳走到上方。這時,耳機傳來三島的呼叫。


    『他們也正在監視站前廣場的狀況。』


    「我不是叫他們別靠近嗎?」


    『當然,他們離得很遠。目前還沒什麽變化。』


    「我知道了。」


    站前廣場的中央有個外形彷佛用石板堆疊而成的長椅,龍崎坐在這張椅子上,把手插進椅麵下的空隙間。


    他緩慢地摸索,不一會兒就摸到一張薄薄的紙片。接著,龍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環顧周遭。


    有了。


    有個巨大的人影以雙手抱膝的姿勢坐在龍崎身旁,對方長了張宛如將皮膚直接貼在頭骨上的詭異臉孔,另外還有一雙沒有眼皮的眼睛、一張嘴角與耳朵齊平的鮮紅嘴唇,再來是一頭朝著上方直豎的尖發。


    是路克。


    龍崎本身第一次親眼看見夜神月的死神,但他早已透過l留下的絕密資料清楚地知曉了路克的外貌。


    「喲,第二代,事情愈變愈有趣了呢。」


    說完,路克發出乾巴巴的笑聲。


    龍崎挪開太陽眼鏡,仰望著死神微笑道:


    「你就是路克啊……趁著現在好好享受吧,我會和l一樣終結你的遊戲的。」


    「和l一樣嗎……」


    麵對如同挑釁似地探出上半身的龍崎,路克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俯視著他,再次用粗糙的聲音笑了起來。


    同一時間,有個人影開始靠近投幣式置物櫃。那個人打扮得像個流浪漢,卻筆直往放在旁邊的紙袋走去,並從中取出龍崎放進去的鑰匙。


    流浪漢用那把鑰匙打開了置物櫃,拿出放在裏頭的紙片,一臉無精打采地轉向感受到氣息的方向,然後定睛凝視。


    「嗨。」


    龍崎的死神爾瑪就靠著置物櫃佇立。


    流浪漢呆呆地抬頭直盯著爾瑪一陣子,接著眨了一、兩下眼後,翻起白眼暈倒了。


    龍崎的手機幾乎就在事情發生的同時收到了回覆。


    『我也確認完畢了。』


    「……接下來要去哪?」


    『下午兩點半在東京新市鎮表演廳露臉等著,我也會露臉過去。』


    龍崎停下腳步。


    「這樣不好吧。」


    『哪裏不好?』


    「至少等見到麵時再同時露臉吧?不然你就可以躲在遠處偷看我的臉,在筆記本上寫下我的名字了。」


    龍崎聽到對方發出意味深長的笑聲。


    『你是在懷疑我有<死神之眼>嗎?』


    「你也是吧,何況也沒有其他辦法可以確認我們彼此有沒有這種能力。」


    『你明白自己的立場嗎?別看這樣,我也做了相當程度上的讓步喔。』


    「我要做的隻是有關死亡筆記本的所有權交涉,如果你沒有這個意思,那就到此為止。」


    『你要中止的話,那也沒辦法。我會直接實行之前跟你說過的那些計畫。』


    「想試就試吧,你可別以為在網路空間裏隻有自己是無敵的,我也很熟悉死亡筆記本的應對辦法。這樣你絕對無法獲得死亡筆記本,所犯的罪也會被處以相應的懲罰。」


    經過一段漫長的沉默後,對方出聲回應:


    『……好吧,雖然我不想照你說的做,但看在你的勇氣上,這次我就接受你的條件。』


    結束了通話,龍崎準備走向自己的機車。就在這時,耳機傳來了三島的聲音。


    『龍崎……麻煩你稍微慎重一點,我嚇得差點心跳停止啊。』


    龍崎一直沒有關掉與三島通話的線路,因此三島也有聽到剛剛的對話。


    「你說這什麽話,不像那樣虛張聲勢,怎麽可能有辦法跟對方抗衡。」


    回答時,龍崎露出了冷笑。


    東京新市鎮表演廳是個擁有巨大圓形穿堂的複合式設施。


    有許多人在寬廣的大廳中來回穿梭。龍崎靜靜地佇立在大廳中心——這裏就是約定的地點。


    黑元與浦上站在能夠俯瞰大廳的長廊上,屏息窺視著那裏的情況。他們沒有像龍崎那樣遮住眼睛,卻仍使用圍巾蓋住下半張臉。


    七瀨負責收集情報及指揮現場。她在外頭的車上待命,並使用儀器監看大廳內的狀況。


    三島在本部觀看經由七瀨傳來的情報,以及從大廳直接傳送回來的監視器影像。藉著大廳影像的俯瞰視角掌握全局,發出指示就是他的任務。


    這套用來監看的監視網,是警視廳用自家專用的網路設置而成。多虧了龍崎,他們早已駭進這些監視器,傳送假的監視影像,幾乎不用擔心會有同僚注意到這場行動。


    一切都萬無一失。新生奇樂或許的確是個厲害的駭客,可反過來說,他在現實中也隻不過是個普通的活人。對上做好準備應付死亡筆記本的老練刑警與龍崎,他是不會有勝算的。


    ——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不料三島眼前那映照出龍崎的監視器影像,卻突然消失。


    「什麽?」


    三島敲打鍵盤叫出係統控製器,查出似乎是警視廳的基礎係統本身出了問題。


    三島接起耳麥,呼喚龍崎。


    「龍崎,警視廳的係統出問題了。龍崎,你聽得見嗎?龍崎!」


    龍崎沒有回應。這是使用公眾線路的加密通話,不依靠警視廳的係統應該也能使用才對。


    「可惡!」


    三島扔開耳機衝了出去,必須設法讓出了問題的係統複原才行。在前往伺服器機房的途中,三島呼叫起其他同伴:


    「黑元,浦上!聽到就回答!」


    『我是七瀨!』


    七瀨的聲音令三島不禁停下腳步。


    「七瀨!怎麽回事?」


    『我偵測到了異常電波!無線電連不上大廳!』


    看樣子有人朝大廳內部輸入了防礙電波。


    「我這邊的警視廳伺服器出了問題,無法投影監視器畫麵。」


    『總之,我來設法查出訊號源頭!』


    「你自己小心,新生奇樂就在附近。」


    三島再次邁開腳步奔跑,並對七瀨這麽說道。


    伺服器機房的門是半敞開的。三島拔出手槍,一麵窺視裏頭的情形,一麵踏入門內。


    打開內門的那一瞬間,裏頭響起了一道冰冷的爆裂聲。三島發現那是槍響,便壓低身體,躲在如高牆般聳立的伺服器架陰影處。


    等了幾個呼吸的時間,確定裏麵沒再發出任何聲響後,三島才下定決心進入房間的更深處。


    個人似乎是自殺的。他是這些伺服器的管理人,三島也曾與他見過幾次麵。


    屍體旁放著重複播放奇樂影像的筆電,剛才的聲音就是來自於此。


    三島瞭解這種狀況意味著什麽——敵人擁有死亡筆記本,而且很可能靠著<奇樂病毒>掌握了應對班以外職員的名字。


    也就是說,新生奇樂使用獲得的資料,鎖定伺服器管理人進行攻擊。


    把目標的名字寫進死亡筆記本後,還能指定對方死亡之前的行動。新生奇樂大概是寫了讓伺服器管理人把奇樂病毒送進伺服器後,再用手槍自裁的內容吧。


    眼前的螢幕還映著那個奇樂的臉,並不斷地重複同一句話。看樣子是因為伺服器執行的程序統統被置換成這個影像,監視係統才會無法運轉。


    三島環顧這一帶,找到了正在運行程序的終端,便衝上前去確認伺服器的情況。


    凝視著運轉中的程式,三島皺起眉頭。正在播放奇樂影像的播放器數量簡直多到數不清。


    啟動這麽多與伺服器機能無關的影音播放器,伺服器自然無法正常發揮原本的功能。


    三島對監視用程序輸入指令,播放器一個個進入終止狀態,但另一邊又立刻有其他播放器開始啟動,根本沒完沒了。


    「可惡!居然設下這種機關!」


    在三島敲打的終端旁,放著一台嶄新的筆電。由於這裏使用的終端都插滿了介麵端子,所以這種連接一般端子的筆電反倒令三島感到不對勁。


    「是這個嗎!?」


    三島從那台筆電找出像是硬擠進去連接著伺服器終端的電線,用彷佛要扯碎它的粗魯動作拔開後,又把筆電扔到地上。


    但是狀況完全沒有好轉,那部筆電好像隻是往伺服器植入病毒的媒介。三島煩躁地瞪著散落在地麵上的筆電殘骸,再次麵向終端。


    『三島,聽得見嗎?』


    房內忽然響起七瀨的聲音,而監視器的影像也幾乎同時複原了。


    「嗯,聽得見,七瀨。」


    三島嘴上回應呼叫,心中卻覺得影像突然恢複這件事非常不對勁。


    『我找到發信機並解除了,也確認過妨礙電波已經停止。』


    是因為妨礙電波停了,影像才恢複的嗎?不,這不可能。由於安全性的問題,監視器自然都是有線的,因此不會受到無線電波的影響。


    緊接著,三島看向終端的螢幕,小聲地發出模糊的呻吟。原本還拚命死灰複燃的影音播放器已經自畫麵上消失,彷佛這個問題從未發生過。


    『我是黑元——好像終於接通了。』


    黑元的聲音猶如要與七瀨合聲似地跟著響起。


    「詳細經過等等再說明,總之先保持警戒。新生奇樂那家夥,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就在這時,監視器另一邊有了動靜。


    龍崎像是發現了誰,正筆直地凝視某個點。三島選出映照龍崎視線前方的畫麵,發現螢幕上出現了彌海砂的身影,她懷中似乎揣著一本攤開的筆記。


    「彌海砂?龍崎,糟了,那家夥拿著死亡筆記本。」


    『我知道……』


    螢幕裏的龍崎打算離開現場,這時,一個正搖搖晃晃地走著、像是上班族的人影突然快步往龍崎走去。


    「龍崎,小心,你後麵——」


    說到這裏,三島忽然感覺背脊開始發涼。往龍崎走去的西裝人影頸部掛著似乎是員工證的牌子,上頭還貼心地寫著全名,甚至附了照片。


    「龍崎,快逃!」


    但三島的聲音並未傳達給龍崎。男子在經過龍崎身旁的時候,用快得讓龍崎來不及反抗的動作撥開他的太陽眼鏡,又扯下圍巾。


    龍崎立即拔出手槍,把槍口對準彌海砂。照這情況,要是能在此時開槍,說不定就能在對方寫好名字之前阻止她。可是那個扯掉龍崎圍巾的人影卻如同要擋住射擊路線一般,撲向地麵。


    當龍崎再次看見海砂的身影時,她的筆已經離開了手中的筆記本。


    兩人的視線在那一瞬間彷佛交會了,可就在下一秒,龍崎瞪大雙眼,抓著胸口當場倒下。


    「龍崎!」


    看到眼前突然有人倒地不起,路過的行人驚訝地站在遠處圍觀。三島看到一個陌生的人影利用機會,靠近龍崎身邊。對方是個身穿潔白外套的年輕男性,他拿起龍崎手裏的公事箱,腳步輕盈地走近彌海砂。


    三島立即把龍崎的麥克風音量調到最大,盡管經過修正,還是有嚴重的雜音在耳邊回響。三島皺起眉,仔細地傾聽被雜音掩蓋的聲音。


    他聽見了兩人的說話聲。


    『——我們去約定的地點吧。』


    海砂被男子攬住肩膀,跟著走了兩、三步,但她隨即遠離對方,垂下眼眸說道:


    『——月已經不存在了……』


    身穿外套的男子詫異地轉頭望著海砂。


    就在幾個小時前——


    「路克,我要成為這本筆記本的所有者。」


    彌海砂於自己停在攝影棚停車場的車中,對著坐在引擎蓋上的路克這麽說。


    「你終於有這個意思啦?」


    「……然後,我還要交換死神之眼。」


    「你已經換過兩次了耶,這樣好嗎?」


    海砂露出寂寥的笑容。


    「沒關係,那個叫做紫苑的男孩也希望我這麽做吧。」


    「誰知道呢。」


    「你不用裝傻,反正我這麽做也不是為了他。」


    「是嗎?那就算了。」


    路克冷淡地聳了聳肩,隔著擋風玻璃俯視海砂,接著說:


    「好,可以了。」


    「謝謝你……」


    路克一開口,海砂的視野也倏地染上了紅色,同時也變得能清楚看見至今一直看不到的東西。


    「哦,是月的照片啊,真令人懷念。」


    海砂無視路克的話,隻是目不轉睛地凝視方向盤上月的照片。


    一滴淚水自她的眼中滑落。


    路克定定地望著海砂的樣子,最後什麽也沒說。


    「用死神之眼看了月的照片時,我就知道了。」


    海砂麵帶微笑,那個笑容看起來非常寂寞。


    「用過死亡筆記本的人,死了也隻會化為虛無……就算我心裏很清楚,在看到那個影像訊息時,還是暗自期待月或許會突然出現。」


    紫苑靜靜地傾聽海砂的話。


    「不過,月的意誌還留在這世上。既然是你收到了他的訊息,那麽就由你來繼承。」


    海砂變得麵無表情,並將手裏的筆記本遞給紫苑。


    「約定地點就在甲羅山山頂的旅館最上層,去吧。」


    在這一瞬間,紫苑露出了猶豫的神情,但海砂沒有摘下那張毫無表情的麵具。


    歎了口氣的紫苑放棄勸說海砂,揚起嘴角對她笑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穿過人群之間離去。


    「等等!」


    「借過一下,借過!」


    黑元及浦上撥開人群,從紫苑離開的方向跑來。兩人沒注意到紫苑手裏的公事箱,隻是筆直地往海砂這裏前進。


    海砂轉往浦上與黑元的方向,從口袋中取出折疊起來的筆記本內頁。


    名刑警立刻像被絆倒一般摔倒在地,再也不動了。


    「黑元!」


    浦上停下腳步叫喊,並在黑元身旁蹲了下來,甚至忘記要遮住臉。海砂一在頁麵上寫下死神之眼所看見的真名,浦上便跟著無力地當場倒下。


    三島衝下警視廳外麵的階梯。


    透過龍崎的麥克風,他聽到海砂與新生奇樂的對話,得知新生奇樂接下來的目的地。


    「七瀨,新生奇樂的目的地是甲羅山!」


    三島對著麥克風叫喊。


    七瀨立刻回應:


    『黑元和浦上也被殺了。』


    三島頓時呆站在原地。


    仔細想想,這一切盡在新生奇樂的掌握之中。會消去監視器的畫麵並截斷他們的通訊,都是為了讓彌海砂及那個被死亡筆記本操縱的男子,在不被他們發現的狀況下接近龍崎吧。


    但若隻為了這個目的,應該沒必要解除對監視器的阻礙才是。監視器會突然恢複,肯定也是新生奇樂刻意為之。


    「可惡!」


    他們都被要了,這簡直可說是種侮辱。


    三島設法壓製住打從心底湧起的怒氣,再次奔跑起來。


    這樣就好——彌海砂想著。


    那份因為失去死亡筆記本而消失的記憶裏,幾乎裝滿了自己與月的回憶。


    這十年裏,她身處於演藝圈這個花花世界中,飽受人們的注目,但心中卻總有一個絕對不會被填滿的空洞。因此當取回記憶的那一瞬間,海砂感到非常幸福。


    但所愛之人已經不存在的事實,也同時重重地壓垮了她的內心。


    海砂無法壓下這份痛楚繼續活下去。


    她將月留下的希望——新奇樂的誕生——托付給了那位名叫紫苑的青年。現在想起來,月會告訴她那個地方,一定就是期待海砂能夠做到這件事。


    雖然很遺憾月不是把訊息寄給自己,但隻要想到自己多少幫上了月的忙,海砂便覺得十分滿足。


    她已經死而無憾了。


    ——不對。


    海砂拿起筆。


    若是能夠回到所愛之人的臂彎中,感受那溫柔又令人安心的力道,而後消失在這世上,會是多麽地幸福啊。


    在一切都結束後,海砂踩著彷徨的腳步離開陷入混亂的大廳。她無力地走了幾步,便癱坐在出口附近的花叢旁。


    海砂靠著石造花壇,她的雙眼已經映照不出任何事物。


    別處吹來的一陣風,從已是一具空殼的彌海砂手中卷走了那張死亡筆記本的紙片。


    上頭寫著:


    『彌海砂,於十二月十八日下午兩點四十分,死在夜神月的懷裏。』


    2


    「那、那麽,美國政府是在表示他們不排除動用核武攻擊嗎……?」


    被叫到長官麵前的須加原保持著站立不動的姿勢,表情僵硬。


    一位長相陌生、身著西裝的男子就坐在房間另一邊的椅子上。


    從他們談話的內容來看,男子恐怕是外務省的官員。盡管外表年輕,卻擁有相當程度的地位。


    畢竟美利堅合眾國已經對死亡筆記本的處理事宜,提出了非正式的要求。


    「抱歉打斷了您的話,長官。」


    那名官員此時終於開口。他是個眼神銳利的男子,看起來明顯是個有本事的人。


    「敝姓高橋,來自外務省總合外交政策局,安全保障政策課。」


    果真如此,這種預測通常都很容易猜中。話說回來,安全保障政策又是什麽?感覺是個挺嚴肅的部門。


    須加原不擅長應付頭腦好的年輕人。他以往都是靠著人際關係築起目前的地位,而非前往現場埋頭苦幹取得實績。要是有不會看人臉色的天才加入,那本該是須加原的功勞或許全都會被搶走。


    三島是個正直而不懂變通的男人,才幹卻是無庸置疑的。他精通須加原難以理解的情報技術,還擁有異常豐富的死亡筆記本相關知識,因此當初要求他擔任應對班領導者的聲浪也很高。


    龍崎雖然隻是個怪人,偶爾卻會展現出高度的智慧,令須加原覺得他深不可測。


    「這當然隻是種比喻,須加原搜查一課課長。為了消除死亡筆記本的威脅,美國必定早已做好采取各種手段的準備。比如說使用核武,就能確實將一定範圍內的所有事物燃燒至無法恢複的程度,而且這種東西一旦發射,就沒有人類介入的餘地。畢竟就算是死亡筆記本,也無法殺害核武的控製係統……但即使這項作戰計畫已經獲得國際社會的默認,使用核武還是會伴隨嚴重的問題。」


    這個男人的說話方式還真讓人討厭。


    「可是,這表示美國也有可能采取武力介入吧?」


    「嗯,再這樣下去的話是有可能沒錯。你的直屬部下三島創及龍崎帶著死亡筆記本逃走,沒能及時阻止他們的你,罪過可大了。」


    須加原的額頭流下代表不祥預感的汗水,他取出手帕擦拭那些汗,拚死回答道:


    「這、這個,但三島如今已經不是我的部下,而那個龍崎從一開始就不歸我管轄。要說這是我個人的責任,那是不是有點——」


    「你要瞭解,死亡筆記本的威脅已經使得美國亮出不排除使用核武的底牌了。你還不明白嗎?那種東西可以輕易抹殺各國政府的重要人物,畢竟絕大部分的大總統或首相都不可能匿名,有機會的話還會被媒體報導出名字及長相。」


    說完,他拿起手邊的礦泉水寶特瓶,湊到嘴邊喝了一口。


    「當然,他們各位都早已有了殉職的覺悟,但萬一在必要之時突然失去關鍵的人,那世界便會陷入嚴重的混亂。」


    「關、關於這一點,我自然非常清楚……」


    高橋嗤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新生奇樂阻止了世界上的紛爭及恐怖行動,盡管隻是暫時的,世界仍是轉為和平,因此獲得拯救的性命想必不在少數。但是,透過恫嚇及恐懼達成的和平,算得上是健全的和平嗎?」


    「呃,那的確是……」


    須加原露出卑躬屈膝的表情點點頭。他幾乎無法理解對方的發言內容,但此時還是必須擺出多少有所瞭解的神情才行。


    高橋似乎察覺到了須加原的想法,他淺笑著又含了口水,鎖上瓶蓋繼續說:


    「不用多久,現在的和平就會被打破。即使奇樂殺了那類國家或恐怖組織的領導者,對方也會將其當作壯烈的犧牲加以推崇,藉此繼續爭鬥。他們早在這幾個月裏就學到,這麽做較能提振士氣。現在這類組織中被外人看作領導者的人物,大部分都是替身,真正的領導者則隱瞞了自己的名字及長相展開活動。即便將死亡筆記本當作抑製力來使用,效用也就隻是這種程度罷了。若是在這期間能反過來揭開奇樂的身分,世界上將會有無數的暗殺者前來解決他。奇樂最終毫無勝算,要是死亡筆記本落入那種集團的手中,你想會如何?」


    他的最後一句話令須加原的背脊竄起陣陣寒意。


    「這下你能夠理解,為什麽即使明知會受到國際間的責難,美國還是決定要出兵,連核爆這種極其危險的詞都提出來了吧?光是隨心所欲地使用筆記本,就足以輕易地讓世界倒退回二十世紀初的情況,回到那個充滿戰爭與混亂的時代,那東西就是有這種程度的力量,隻是對方目前還沒有這麽做而已。」


    「我、我很清楚您的意思。但盡管如此,像我這樣的人又能怎麽做呢……」


    「就是這麽回事,課長。」


    外務省的高橋邊說邊露出微笑。


    甲羅山標高約兩百公尺,所在位置能夠俯視麵對神奈川海麵的街道。這裏曾以休憩勝地之名繁盛一時,卻隨著時代變遷而沒落,現在也隻剩下位於山腰上的一間廢棄旅館。


    紫苑拿著裝有筆記本的公事箱,獨自走在如今隻能徒步前行的山路上。


    一棟外觀有些骯髒的建築,突然自茂密的樹木間出現。


    紫苑感慨萬千地仰頭望著那棟老舊的旅館,踏入其中。


    這裏的入口並未上鎖。紫苑穿過空蕩蕩的玄關、爬上布滿灰塵及崩塌牆壁碎片的樓梯,來到寬敞的陽台。


    紫苑來到荒涼的陽台盡頭,專注地凝視著在眼前拓展開來的都市景象。


    他在那裏維持了這樣的姿勢多久呢?


    黃昏即將到來,太陽往西方大幅度地傾斜,下山時間提早的冬日太陽開始染紅天空。


    紫苑轉過身,走向前往最上層房間的入口。


    房間裏比想像中還要乾淨,盡管曾遭到吹進室內的風雨摧殘,髒的卻隻有入口旁邊。再往裏麵走幾步,他發現房內也沒多少灰塵,感覺像是有人打掃過一樣。


    紫苑來到連接主臥室的雙開礫木門前,停下腳步,似乎是在猶豫。過了一會兒,他露出下定決心的神情,緩緩地握住門把,推開房門。


    裏麵沒有半個人。是還沒來呢,還是原本就不打算來?


    不管怎麽樣,他都必須在這裏等著,等到確定奇樂的繼承人究竟會不會前來為止。


    這個風格過時的房間相當寬敞,房內的四個角落都立著一根巨大的大理石柱,左右及最裏麵的那麵牆都設有鑲上毛玻璃的窗戶。


    房間的最深處放著一張古董沙發,看上去與房內的風格同樣過時,卻有種設計感。


    紫苑把公事箱放到沙發上,從裏頭取出放在最上麵的筆記本。


    「路克。」


    「嗯?」


    路克就站在紫苑背後。


    「這本筆記本的所有者是誰?」


    「是你,海砂已經死了。」


    「我要交換死神之眼。」


    「為什麽要換?」


    「我要殺了奇樂的繼承人。」


    就連路克都對這番話感到非常驚訝,那張總是帶著笑臉的表情有些扭曲。


    「咦,真的假的?」


    「什麽?怎麽變成要殺奇樂了?」


    站在路克後方的席多問道。


    「不知道啦。是說你們很礙事,趕快閃開。」


    在回過頭的路克視線前方,除了席多還有伊夫,以及那個因為身材太高,隻好彎腰讓背部貼在天花板上的死神。


    「……對我與彌海砂來說,真正的奇樂就隻有夜神月一個人。接下來會出現的那家夥根本就不算數,隻是用恐懼在操縱我。所以我要找出機會,反過來殺了他。」


    紫苑用僵硬的表情說到這裏後,又露出微笑打開死亡筆記本。


    「由我來成為真正的繼承人。」


    「有趣,那就來定契約吧?」


    經過一瞬間的躊躇之後,紫苑開口回應。反正早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經越過了那條無法回頭的界線。


    「——我要定契約。」


    紫苑說出了這句話,但幾乎就在同時,有道腳步聲自敞開的門外響起。


    路克轉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開口說:


    「就讓我好好享受吧。」


    紫苑打開筆記本,握住筆朝著入口站了起來。


    「來,現出你的真身……奇樂。」


    這時,腳步聲停止了。


    推開半開房門現身的,是遮著臉舉起手槍的三島。


    紫苑的表情因為驚訝而變得僵硬。


    三島維持著把槍口對準紫苑的姿勢踏進室內,並用壓抑的聲音說:


    「你就是奇樂嗎?」


    紫苑無聲地後退,對方用手遮住眼睛以下的部分,因此他看不見名字。


    三島握著槍縮短彼此之間的距離。


    「把死亡筆記本給我。」


    「……才不要。」


    三島再次拉近兩人的間距。回望著他的紫苑也再次後退,腦中在一剎那間轉過了許多想法,思考該怎麽脫離這場困境。


    對方扣在扳機上的手指明顯是有使力的。敢開槍的話就開啊——紫苑想著。在這種近距離下,要打中目標反而不是件容易的事。在他開槍的瞬間,遮著臉的手必定也會跟著偏移。就算隻是一下子,但隻要能夠看到長相,自己就有機會。


    就在兩人之間的緊張感抵達最高點的那一刻——


    「你沒有取得射殺嫌疑人的許可吧,三島!」


    聽見房間入口傳來聲音,三島驚訝地瞪大雙眼回頭看去。


    一道人影就站在房門的另一側,對方有著一頭黑白交雜的亂發,臉上戴著異常滑稽的醜陋麵具。


    「……龍崎。」


    龍崎摘下麵具,慢吞吞地走進房間。


    「我就是奇樂……」


    龍崎露出彷佛挑釁對方的笑容,筆直地將槍口對準紫苑。


    「喂,龍崎,把臉——」


    三島忍不住叫了出聲,可龍崎沒有理會他的警告。他用指頭勾住衣襟拉鬆領口,又往前走了幾步,像是在對紫苑宣告——敢寫的話就試試看啊。


    新井正幸,這就是龍崎的真名。


    紫苑不禁麵露微笑,立刻在筆記本上寫下這四個字。


    龍崎還在繼續靠近。紫苑在名字後加上當場死亡這幾個字,一臉滿足地回望著對方。


    龍崎仍直挺挺地站著,還疑惑地歪起頭,露出宛如在問「怎麽了嗎」的表情。


    紫苑的表情變得如石頭般平板僵硬,他開口問道:


    「……你為什麽沒死?」


    「那本死亡筆記本是我調包的假貨。把雙手舉起來,放到頭後麵。」


    龍崎一邊說,一邊持續走近,最後終於用槍口抵住紫苑的額頭。


    紫苑彷佛已經死心了,扔下筆記本與筆,按照龍崎說的把雙手舉到頭的後方。


    龍崎把手伸向地上的筆記本,期間槍口仍未離開紫苑。而紫苑就這麽直接在沙發上坐下。


    三島放下舉槍的手,對蹲在地上的l繼承人問道:


    「龍崎,請你說明一下這是怎麽回事。」


    龍崎用像是在捏東西的手勢拿著筆記本站起來,轉向三島回答:


    「其實這是真品。」


    三島及紫苑同時皺起眉望著龍崎。


    「看來死亡筆記本殺不死我,你覺得是為什麽?」


    三島思考後開口:


    「因為你的名字已經被寫進其他的死亡筆記本裏,還被指定了未來的日期?」


    「正是如此。」


    龍崎用拿著死亡筆記本的手指向三島。


    「在見到彌海砂前,我有了和路克說話的機會。當我說『我會和l一樣終結你的遊戲』時,那家夥是笑著這麽回答的:『和l一樣嗎?』。我的意思是『像l解決事件一樣結束這一切』,路克的回答卻不是這樣,那家夥是在說我會遭遇和l相同的下場。也就是說,就如同l為了將夜神月逼到絕境,而自己把名字寫進死亡筆記本裏那樣,我的名字也早已被寫進了死亡筆記本之中。」


    「這怎麽可——」


    龍崎平靜地對著詫異的三島繼續說:


    剛剛還想殺了我的這家夥。」


    龍崎把臉轉向紫苑後,又再次將視線轉回三島身上開口:


    「新生奇樂另有其人。」


    三島的視線呆愣地在半空中遊移。他以為隻要捉住眼前的男孩,一切就都能夠結束,想不到龍崎卻表示還有其他主謀存在,會感到困惑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之所以裝作已經死了,就是為了查明這一點。我的演技不賴吧?」


    看著邊說邊笑的龍崎,三島仍是混亂不已。


    「那麽,新生奇樂到底是誰呢?」


    龍崎高聲說著,握好槍靠近紫苑。


    「你說得沒錯,我不是奇樂,隻是聽從一位自稱是奇樂的某人命令而已。那家夥要我使用奇樂病毒收集情報,按照他的命令去跟國家和恐怖組織進行交涉。不過隻要是奇樂的命令,我本來就什麽都願意做,因此我很榮幸地照辦了。但我在中途才知道,奇樂是個叫做夜神月的人,而他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命令我的,隻是個自稱是奇樂繼承人的他人,所以我才想要殺了那家夥,接著再自己成為奇樂的繼承人。能夠理解奇樂——神的意誌,並加以繼承的人隻有我。」


    「你已經瘋了。」


    三島皺起眉頭。紫苑發出宛如孩子般的笑聲,繼續說道:


    「為了找出奇樂繼承人的真麵目,我使盡了所有的辦法,因而得知真正的奇樂——夜神月曾留下孩子做為繼承人,那孩子恐怕就是下命令給我的人。」


    三島臉色大變。因為紫苑所說的話正好證明了——警視廳伺服器裏那份曾被消去的檔案內容是真的。


    「這該不會是你為了擾亂搜查才捏造出的情報吧!」


    三島憤怒地叫道。


    「什麽意思?」


    紫苑疑惑地歪起頭反問。就在這時,龍崎插嘴打斷了兩人的爭論:


    「我也從路克那裏聽說過,夜神月用了搜查機關絕對不會發現的方法培育繼承人,以防止自己有個萬一……我不認為這是捏造的資訊。」


    三島一臉呆愣地望著龍崎。


    「龍崎,這是真的嗎?」


    「那孩子如果真的活著,現在就是九歲,一定會需要監護人。三島,你覺得誰最有可能?」


    三島皺起眉思考龍崎的提問。


    「就我所知的範圍來看……隻有魅上吧,就是那個在十年前負責彌海砂的檢察官。記得那家夥當時還做出了一些可疑的舉動,像是接近夜神月等等。可是他在一年前就失蹤了……對了,失蹤地點也正好是在甲羅山這裏。」


    「就是這一點可疑啊。新生奇樂會在這裏現身,而那個魅上又是在這附近下落不明的。好了,這些事代表什麽意思呢?負責調查魅上的就是你吧,三島。」


    三島點點頭回答:


    「嗯,可是那時我什麽都沒查到。」


    龍崎像是沒聽到三島的回答一般,繼續問道:


    「你在一年前查到了什麽?」


    「就說了,我什麽都——」


    「不,你的確是知道某些事。」


    三島重新轉向龍崎。


    「你想說什麽?你的意思是我跟這起事件有關嗎?」


    「你沒能成功刪除且曾經署名的那個檔案——光是有這東西,就足以證明你確實隱瞞了什麽事。」


    「那是這家夥設計的陷阱啊。」


    龍崎無視了三島的回答。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事?」


    「我什麽也沒忘!」


    「如果我說你是失去記憶,你覺得如何?」


    「咦……」


    三島放下槍,傻愣愣地佇立在原地。


    「如果你是放棄了筆記本的所有權——」


    房內陷入一段漫長的沉默,三島明顯失去冷靜。


    「你在說什麽?」


    三島回溯自己的記憶,的確在其中發現了明顯不自然的部分。他的記憶其實並沒有能輕易看出的矛盾之處,但總有一種似乎欠缺了什麽的感覺。


    「你會是奇樂嗎?」


    龍崎遞出手中的死亡筆記本。


    「摸摸看。」


    「我什麽都——」


    「沒什麽的話,那就算碰了也不會有問題啊,不是嗎?」


    聽了龍崎的話,三島困惑地看向紫苑。紫苑維持著雙手環胸的姿勢,轉開視線,彷佛在避免與三島的目光交會。


    「但是——」


    「你在怕什麽?」


    三島緊張地屏住氣,慢慢地把手伸向龍崎拿著的筆記本。他的手指前端碰觸到了黑色封皮的邊緣。


    加速的心跳聲在耳朵深處回響,響了兩次、三次。為了確認,三島就那麽等著。


    感覺沒有任何變化。


    龍崎鬆開筆記本,讓東西落在三島手上。三島用雙手接下筆記本,目不轉晴地俯視它。


    三島放心地吐出一口氣,表情也緩和了下來。


    「什麽也沒發生。看吧,我不是奇——」


    眼前沒有任何人。三島環顧周遭,這裏也不是他剛才還在的房間內。


    3


    周圍是一大片茂密的樹林。


    雨滴正不斷落下。


    在暴雨之中,飛濺的水花如同霧氣飄散在四周。


    身穿一身黑衣的孩子無力地倒在地上,光看一眼就知道他已經沒有呼吸了。


    三島倏地拾起頭,看到了一個正背對自己傻傻站著的人影。


    那個人影似乎察覺到三島的氣息,轉過了頭——是魅上。他左手拿著翻開的筆記本,右手還握著筆。


    眼前的光景太過詭異,讓三島覺得非常不快。


    受到本能所驅使,三島拔出了手槍。同時,魅上也像是打算在筆記本上寫些什麽。三島的子彈之所以快上一步,是因為他根本什麽都沒想,隻憑著衝動扣下了扳機。


    魅上胸口被數發子彈擊中,一臉呆愣地仰倒在地。


    漆黑的筆記本從魅上手中滑落,掉到地上被雨打濕。三島宛如被筆記本迷住似地靠近,然後就在他撿起它時,眼前出現一個超過兩公尺的巨大人影。


    「嗨。」


    他自稱路克。據對方說,他似乎是被稱作死神的存在。


    路克告訴三島,他手裏的那東西是死亡筆記本。


    三島的手開始顫抖,原來它就是身為奇樂事件核心的那個筆記本嗎?


    「死在那邊的是夜神月的孩子。因為受到月的拜托,我才把死亡筆記本交給那家夥。」


    一年前,夜神月的孩子及其監護人魅上躲進這間旅館內,以奇樂的身分展開活動。


    但這並沒有維持太久。


    「我覺得他能成為很不錯的繼承人……可是由於拿著那本筆記本的關係,他就跟那邊的魅上一起瘋了。」


    那名少年不愧為月的後代,兼具聰明得可怕的頭腦及冷酷的個性。


    魅上對月著迷到幾乎可說是異常的程度,因為這份強烈的忠誠心,他才會接下成為月遺腹子監護人的任務。


    但是看著少年使用死亡筆記本製裁人們的時候,就連那個魅上都開始抑製不住不斷湧上的恐懼。


    他害怕——下一個會不會就是自己?


    而少年就這麽沉浸在這種自己彷佛全知全能的感覺中。對少年來說,神已不再是個比喻,他是真的開始相信自己就是神,也逐漸變得會將魅上當作奴隸使喚。


    本是真實存在的物品,但他在心裏的某處也懷疑著這會不會隻是一種都市傳說罷了。


    從那時開始,三島便也像某些人一樣深受奇樂事件的吸引。盡管認為奇樂的行為不可饒恕,他的理念卻令三島感受到了強烈的共鳴。


    三島之所以直到最後都沒有完全醉心於奇樂,完全是因為他是夜神月的父親——夜神總一郎教出的學生。誘使三島成為警官的不是別人,正是夜神總一郎。


    夜神總一郎不僅品格高尚,也深受眾人尊敬,可謂是刑警中的刑警。經過他的陶冶,身為刑警的三島也成長到被稱作夜神總一郎繼承人的地步。


    除卻在暗地裏信奉奇樂這件事以外,三島可說是個完美的刑警。


    三島就像個暗中深受邪教黑暗吸引的虔誠教徒,收集了無數有關奇樂的書籍,並利用身處警視廳的立場取得奇樂事件資料,整理成數量龐大的筆記。


    對三島而言,追尋奇樂的足跡就等同於狂熱信徒的聖地巡禮。


    若奇樂力量的本質突然出現在這樣的人麵前,又會如何?


    「為了讓那孩子成為奇樂的繼承人,月留了訊息給那小鬼……」


    三島按照路克所說的方式去找,很快就找到了。那份加密的影像訊息就存放在隻有指尖大小的記憶卡中。


    『你能看到這個影像,就表示我已經死了。』


    出現在畫麵上的夜神月就像在與三島說話般,開口陳述起來。


    『為了將世界導向和平,我肅清了愚蠢的人類。人們將執行肅清的人物稱為奇樂,並加以崇敬——』


    訊息仍在繼續,內容是月在說明奇樂究竟是什麽,而這樣的存在又是多麽地重要。而月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將三島動搖的內心徹底擊潰。


    『做為奇樂活下去吧。』


    已經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三島了。


    「奇樂就是正義……」


    路克詢問如此低語的三島:


    「你打算跟月做相同的事嗎?」


    「我不光要遏止犯罪,還要阻止戰爭……」


    三島一麵以新生奇樂的身分製裁犯罪者,一麵要路克尋找合作的對象。


    「我想請你找出一個網路恐怖份子,讓他來擔任和國家交涉的橋梁……」


    不久之後,三島就透過路克帶來的情報知曉了紫苑的存在。即使紫苑是個厲害的駭客,也無法防止人類看不見、聽不見的死神采查自己的動向。


    三島巧妙地與紫苑接觸,利用他是奇樂信徒這一點,得以隨心所欲地操控他。


    紫苑也沒辜負他的期望,漂亮地完成了任務。


    三島靠著紫苑放出的奇樂病毒收集而來的資料,逼迫各國首腦與恐怖組織的領導者改變想法。不服從的人一開始自然很多,但他隻是懲戒了幾個人,對方便紛紛改變了態度。


    「世界正在往和平的方向前進……」


    看到新聞播放紛爭結束的影像及恐怖組織結束活動的宣言,三島感到十分滿足。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l的繼承人似乎要跟我們一起搜查。」


    「那就麻煩了,要不要交換死神之眼啊?」


    三島接受了路克的提議。他當然並未見過l,卻很明白l有多麽棘手。l可是能讓那位夜神邁向毀滅的人,而那名繼承人即使實力還不及l本人,卻也會成為三島——不,是新生奇樂的絆腳石。


    當龍崎最初出現在應對本部時,三島就得知了他的真名,並寫進了筆記本中,但這時可不能讓他當場死亡。


    龍崎背後有個組織支持著他。那個組織生出了l,又將l的繼承人龍崎送了過來。就算解決了龍崎,隻要組織全體動員起來,必定會對他接下來執行正義的舉動造成更大的阻礙。


    這時候應該謹慎以對。


    所以三島盡可能地將龍崎的死亡時間設定在未來。他打算多花些時間將龍崎導向死亡,讓別人絕不會懷疑到自己頭上。


    「在這之後,就需要誌向與奇樂相同的士兵。」


    三島將初代奇樂的訊息按照自己的需要編輯過,接著把它存進記憶卡裏,然後把記憶卡和死亡筆記本一起交給路克。


    「我要放棄所有權。把這本筆記本跟訊息交給那位網路恐怖份子,知道嗎?」


    「我知道了……」


    從某處傳來了男性的悲鳴,那是三島自己發出來的聲音。


    取回的記憶洪流,使三島的精神產生嚴重的混亂。


    一回過神,三島發現自己回到了原本的房間中,外頭的太陽在不知不覺問已經落下。


    他戰戰兢兢地環顧昏暗的室內,看到自己身後站著一個熟悉的巨大黑影。


    「好久不見,三島。」


    「……路克。」


    三島與月之間決定性的不同,就在於他學習了夜神總一郎這名人物的精神,並將其以正確的形式吸收。


    他心中目前存在著兩個自我,一個是僅僅幾個禮拜前還是奇樂的自己,一個是在失去記憶後與同伴別離、對龍崎產生深刻信賴的自己。


    這種對立幾乎快把三島的精神撕成兩半。


    「你果然就是奇樂啊!」


    龍崎朝三島逼近,並用槍抵住他。


    三島完全沒有抵抗的意思,身處茫然狀態的他隻是恍惚地抬頭看著龍崎。


    「你……」


    紫苑一臉驚訝地看著三島。


    如果龍崎不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三島身上,應該很容易就能發覺紫苑的舉動。他悄悄抽出事前藏進手表裏的死亡筆記本紙片,想要寫下浮現在三島頭上的真名。


    據說,夜神月以前也曾用這種辦法脫離了困境。雖然紫苑不曉得夜神月是否真的用過這個方法,但他自從聽聞這件事之後就對此很感興趣,這才把它當作非常手段之一,事前做好了準備。


    為了確實解決三島,紫苑緩慢且慎重地寫著。如果動作太過急躁,也有可能會被龍崎發現。對方不僅持有槍枝,連死亡筆記本也對他毫不管用。


    即便如此,紫苑還是一筆一畫地寫著三島的名字。還差一點點,就差那麽一點點了。


    「三島,為什麽不說話,一切不都如你所料嗎?」


    路克出聲叫喚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的三島。


    三島以無神的目光仰望路克,那雙眼睛先是突然眯起,接著又詫異地瞪大。


    龍崎也察覺到了異變。紫苑聽見窗外傳來的爆炸聲與呼嘯聲,不由得轉頭看向身後。


    室內被探照燈的光芒所包圍。


    在頭腦理解到發生什麽事之前,龍崎及三島便往房間的另一邊跳去。


    而就在下一秒——


    無數的子彈隨著轟響穿越並擊碎窗戶玻璃,打在三島等人所在的場所。直升機引起的暴風透過玻璃碎裂的窗戶吹進室內。


    子彈打中時造成的碎片與粉塵被刮進來的颶風吹得四處飛散,在探照燈的光芒下將視野染成一片白色。


    「!」


    三島發現趴在自己身旁的龍崎正在呻吟,似乎是被子彈打傷了。他立刻抱起龍崎,繞到附近的柱子陰影間。


    抱著公事箱的紫苑正躲在隔壁的柱子後方。


    三島一麵不斷喘氣,一麵拚死思考起擺脫這個狀況的辦法。


    但大量的子彈隨即無情地落在他們周圍,就像是在嘲諷三島似的。


    4


    身穿重裝備的警察特殊部隊,正在縮小廢棄旅館的包圍網。


    部隊後方停著一台漆成黑色的車輛,須加原就坐在裏麵握著無線電的麥克風。


    「三島、龍崎、再加上其他首謀者共三人,為自稱奇樂的恐怖份子


    集團,擁有能夠謀殺多人的殺人武器。本作戰的目的便是要迅速讓這三人無力抵抗,必要的話也可以射殺對方。但是他們持有的物品必須全部回收,特別是小型的文件包或是類似的物品,謹記確實取得此類物品為最優先事項。」


    放開通話鍵後,須加原用僵硬的表情對隔壁的部隊長怒吼道:


    「喂,趕快殺了他們!那些家夥知道我們的臉和真名!」


    攻擊直升機已在上方展開射擊。


    須加原抬頭望著這幅景象,暗自祈禱那三個人能被機槍的掃射打死。


    龍崎低聲說起話,一張臉因為痛苦而顯得扭曲。


    「這不是單純的特殊急襲部隊。原來如此,是企圖在美軍行動前先解決我們嗎?」


    「這是怎麽回事?什麽美軍?」


    聽到三島反問,龍崎急促地喘著氣。他像是為了緩和痛苦,視線一麵在半空中遊移,一麵回答:


    「……在那些家夥眼裏,死亡筆記本是比武器還要危險的存在……特別是在你使用死亡筆記本實際幹預過軍事後……不光是美軍,就連俄羅斯、中國及其他國家都在想著要如何取得它,若無法如願就打算將它毀掉。」


    說著這裏,龍崎一臉扭曲地無力笑著。


    「可惡,被打中的地方已經麻痹了,連舌頭都變得好僵……」


    「龍崎,你沒事吧?」


    龍崎用冰冷的目光看著三島。


    「你是在擔心自己要殺的對手嗎?受不了,好奇妙的心理啊。」


    三島一句話都答不出來。


    龍崎再次將目光轉向上方開口:


    「我也聽說美軍在得知死亡筆記本位於日本後,立刻就開始準備動用武力。所以國家展開行動,想在這之前先取得筆記本……我不是說過我會讓一切結束嗎?我說這句話不是為了要複仇,也不是在賭氣,而是因為我知道如果不趕快解決,情況會變得更麻煩……」


    「怎麽會——」


    「你連這種事都沒想到嗎?」


    龍崎看著三島,想咧嘴露出笑容,結果卻隻是痛苦地皺起眉頭而已。


    「……就算你突破重圍,總有一天還是會被逼到絕境,然後被殺……不管會死多少人,對方都絕對不會讓你逃走的。與國家為敵就是這麽回事。」


    三島垂下目光,死死地咬緊牙關。


    「……好了,差不多要來了。」


    龍崎的聲音響起。


    三島回過神,這才發現機槍掃射已經停止。但直升機仍滯留在半空中,用采照燈照亮房間。


    看到這裏,就連三島都明白,會用直升機發動攻擊隻不過是為了把他們困在這裏,真正的鎮壓是由特殊部隊來執行。既然射擊停止,就代表部隊肯定已經來到他們的附近了。


    三島向龍崎使了個眼色,擺好姿勢準備離開這裏。但在他們有所動作之前,紫苑就展開了行動。


    直升機的槍擊晚一步才集中在從柱子陰影跳出的紫苑身上。趁著這個機會,三島及龍崎也奔向出口。


    先跑出房間的人是紫苑,他往通道另一側一看,就看見兩團小小的光輝在出入口搖晃著。


    紫苑露出無畏的笑容,呼喚路克的名字。


    「怎麽了?」


    紫苑用天真無邪的表情,對回應自己的路克說:


    「來玩那個遊戲吧。」


    紫苑把手伸進上衣的內袋,取出折起來的筆記本頁麵,上頭隻在右方寫了好幾行的『當場死亡』。


    「真拿你沒辦法。」


    路克用和這句發言不符的快活聲音回答過後,咻的一聲消失無蹤。


    一支特殊部隊先是走過出入口,接著一麵提防陷阱,一麵緩緩地在走廊上前進。


    就在這時,領頭的其中一人臉上附有麵罩的頭盔突然脫離,飄在半空中。其他隊員看到此景都驚訝地看向夥伴,但沒想到他們的頭盔也跟著脫離自己的頭部,紛紛飛了出去。


    「怎、怎麽回事?」


    頭盔最先飛走的男子維持著驚訝的神情倒地不起,而他旁邊,還有再過去的人也接二連三地倒下。


    失去頭盔的男子們就在不曉得發生了什麽事的情況下,一個接一個地倒成一片。


    脫掉他們頭盔的自然就是路克,特殊部隊的隊員們是看不見他的。


    紫苑不停地在手中的頁麵上,書寫使用死神之眼看見的隊員名字。


    「奇樂是神,人類是贏不了的是吧!」


    紫苑麵露充滿瘋狂的笑容,繼續寫著名字。


    「就是他,開槍!」


    為了查看隊員的臉,紫苑一度從陰影中現身。其中一個隊員發現了他,連忙大叫。一顆顆子彈立刻往紫苑的方向飛去。


    龍崎躲在房間前方的柱子陰影中目睹這一幕,用詫異的聲音怒吼道:


    「筆記本怎麽可能贏得過槍!」


    紫苑慌忙折回房間內。


    同一時間,看到對手撤退的特殊部隊成員紛紛過來追他。部隊隊員迅速地抵達入口,一起對準他的後背扣下扳機。


    背後中了數發子彈,讓紫苑重重地摔倒在地。


    三島立刻往紫苑的方向衝去。幸好因為特殊部隊出現,直升機沒有發動攻擊,但從入口跳進來的其中一位部隊隊員卻舉槍瞄準了毫無防備的三島。


    一道槍聲響起,噴出鮮血的那名隊員往後方倒去。三島抬起頭,看到呼吸急促的龍崎還維持著開了槍的姿勢。


    「可惡!」


    三島拖著紫苑的身體,跳進附近備餐用的吧台陰影處。紫苑瘦小的身軀意外地非常沉重。


    對手沒有任何動靜。因為龍崎的反擊以及紫苑用筆記本殺害數人的舉止,部隊好像產生了警戒。等三島注意到時,龍崎打倒的隊員已經消失,應該是被同伴拖回去了。


    三島和龍崎、紫苑一起躲在吧台後方,他小聲地對另外兩人說道:


    「這裏還有別的出口。」


    「你怎麽會知……啊,問了就太不識相了。」


    龍崎苦笑。三島負責追查魅上他們,會知道這個房間的存在及構造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糟糕……我可能要死了……」


    蹲坐在三島與龍崎之間的紫苑虛弱地笑了起來,身體不停地微微顫抖。


    站起身的三島,正準備攙扶他。


    「我要留在這裏……」


    聽到紫苑這麽說,三島凝視著他的臉一陣子後,垂下目光無奈地搖了搖頭,想拿起他手中的公事箱。


    察覺到三島動作的紫苑抬頭看著他,三島也目不轉睛地俯視不願鬆手的紫苑。


    「不能把筆記本交給那些家夥……」


    紫苑露出淺笑,把手指從公事包的把手上扳開。然後他舉起僵硬的手,在三島的眼前揮了揮。


    「快走……」


    紫苑虛弱地對還在猶豫的三島這麽說。


    「走吧。」


    龍崎突然開口說道。


    三島原本還把手搭在紫苑的身體上,最終仍與龍崎一起往位於附近的暗門走去。


    獨自留下來的紫苑恍惚地蹲坐著,覺得呼吸十分困難。


    「喂,有趣的事就是這個嗎?」


    聽到上方傳來一道嗓音,紫苑無力地抬起頭。席多正彎下身俯視著他。


    「……對……啊。不過……還有一點後績……」


    「什麽嘛,真無聊。」


    席多說完後站起身,立時不見蹤影。


    騙你的,畢竟我們能看見你的壽命。不過我還是看得挺愉快的,隻是席多似乎不這麽覺得。」


    「你覺得怎麽樣?之前你還挺有自信的,現在也一樣嗎?」


    伊夫用語帶嘲笑的口吻說道。


    紫苑恍惚地仰望兩個死神。即使他想給些反應,也什麽都做不到了。


    「嗯,我們會在那邊看熱鬧的。」


    說完這句話後,死神們一起消失了。


    死神們的話本來足以令紫苑陷入絕望,但不可思議的是,他竟一點感覺也沒有。不光是這樣,他還感覺一度快要消失的體力現在又開始恢複了。


    「……你們能看得高興……那是我的榮幸。」


    紫苑手裏握著筆記本的紙片,想離開躲藏的地點。席卷而來的痛苦令他忍不住呻吟起來,


    即便如此,紫苑還是從自己留下的血泊中,緩緩地爬到了可以看見出入口的場所。


    當紫苑爬出吧台時,路克就趴臥在那裏等著。


    「說要殺奇樂,卻變成這個樣子嗎?」


    紫苑不斷重複著短促的呼吸,抬頭看著路克笑了。


    「人類很有趣吧?」


    路克也跟著發出了笑聲。


    敵人再次衝進房內,是剛才那些被搶走頭盔的幸存隊員。


    紫苑用像是在敲打的力道把紙片固定在吧台一端,用右手掌壓著,寫上名字。對方的眼神瞬間變得空洞,當場跪倒。


    這時又有一個人衝了進來,而且也沒戴頭盔。紫苑露出微笑,想再次寫下名字。


    碰。


    紫苑的身體受到強烈的衝擊,往後飛了出去。他的背撞上牆壁,滾出牆和吧台間的空間,緊接著遭受數量驚人的彈雨襲擊。


    紫苑設法躲過子彈,站了起來。真是不可思議,直到剛才還那麽沉重的身體現在就像羽毛一般輕盈。感受不到疼痛,也不覺得痛苦。他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紫苑踉艙地前進到房間中央,轉身麵向出入口。


    他看到手裏握著小型手槍的隊員們單膝跪地,槍口統統對準自己,接著那些槍口一齊發出光芒。


    那是紫苑優輝眼中的最後一幅光景。


    暗門後方連接著位於地下的隧道。


    三島用肩膀撐著龍崎,開始在隧道內前進,前往出口。


    這裏是魅上他們為了以防萬一而準備的逃生通路,盡管被棄置了一年左右,但等間隔設置的照明全都順利亮起,完全沒看到會妨礙兩人逃脫的雜物。


    不管怎麽樣,特殊部隊那些人遲早會發現這裏。如果在這裏待得太久,不用多久就會被找到。


    不停喘息的龍崎開口問道:


    「為什麽選擇成為奇樂?」


    「因為我認為奇樂就是正義……」


    三島一麵回想才剛取回的記憶,一麵苦澀地回答:


    「這個世界上充滿了惡意。陷害他人、榨乾弱者、隻為了泄憤就利用立場去勒索別人……這樣的家夥居然可以悠哉地活著,而不用死的人們反而一個個送命。成為刑警後,這種場麵我簡直看到不想再看了。」


    龍崎默默地傾聽三島的自白。三島繼續說道:


    「即使如此,夜神伯父還在的期間,我仍覺得充滿希望。正因為有那個人在,我才有辦法待在光明的場所。」


    「夜神總一郎就是夜神月的父親,實在是太諷刺了。」


    聽到龍崎這麽說,三島自嘲地點點頭。


    「嗯,我想起事件發生之後,伯父曾經非常煩惱。當時我對那起事件幾乎一無所知,所以我以為伯父會那麽痛苦,是因為他跟事件扯上關係的緣故。因此我徹底地調查奇樂及死亡筆記本的事,好尋找足以阻止那場犯罪、能夠與那本死之筆記本對抗的方法。」


    龍崎嗤笑了一聲。


    「於是死亡筆記本研究宅就此誕生……」


    「在調查的期間,我發現自己被奇樂的思想所吸引了。不對……應該是從伯父還在的時候開始,我就被奇樂迷住了。伯父不在之後,我開始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正義可言。既然這樣,就算得使用死亡筆記本,我也要製裁那些逃過審判的惡人。」


    「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嗯。對那時候的我來說,這就是唯一的正義。看到奇樂的繼承人和他的監護人魅上在眼前自取滅亡,我就更對此深信不疑,認為隻有我是冷靜的,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夠將死亡筆記本運用自如。」


    龍崎一言不發。三島又繼續說:


    「一開始事情進行得很順利。為了保命,犯罪者大幅地減少;世界上大部分的紛爭也宣布停戰,讓我覺得奇樂的想法果然是對的。可是狀況卻逐漸開始有了改變,死亡筆記本會吸引想要其力量的人前來,隻要這些人存在,那麽持有者周遭的人們便會不斷殯命……我是在放棄所有權後才注意到這一點的。所以當我取回記憶時,我害怕得不停顫抖。」


    「事到如今,你還說這個做什麽?」


    三島用力地搖頭。


    「但是!但是,如果我不成為奇樂的繼承人,那情況隻會變得更糟!那本筆記本有多可怕,我是最清楚的!要是我不去用它,那就會有更多人——」


    龍崎揪住三島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麵前。


    「不要找藉口。到頭來,你隻是被死神的花言巧語給騙了。那種廉價的正義與和平如果有用,人類早在幾個世紀前就停止鬥爭了。」


    三島低下頭。


    「我知道,我以為自己清楚……」


    「你聽好——」


    龍崎突然推開三島。疲憊不堪的三島無力反抗,跌倒在路邊。龍崎連站都站不住,直接癱坐在地上。


    龍崎痛苦地喘氣,抬起頭責問正搖搖晃晃想站起來的三島。


    「死亡筆記本會使人瘋狂……把自己的行為正當化,並為了保身而殺死妨礙者。不管用什麽話來掩飾,你仍然隻是個罪犯。」


    三島回望龍崎,無力地垂下肩膀。即使心情沮喪,但他還是走近正掙紮著想站起身的龍崎,幫助他站了起來。


    兩人之後沒再交談,隻是默默地在通道上前進。


    不知走了多久,遠處開始能看見像是出口的地方。


    「三島,這邊!」


    七瀨就站在出口前那個比其他處大上一圈的空間,朝著兩人叫喊。


    她往兩人的方向跑來,繞到龍崎的另一邊支撐他。


    「抱歉……七瀨。」


    「因為icpo提出要求,針對你們的攻擊命令已經中止了,放心吧。」


    七瀨的這句話很不對勁,但三島及負傷的龍崎早已沒有餘裕去注意到其中的不妥之處。


    看著兩人喘著氣癱倒在地上,七瀨平靜地說:


    「——白戶彩奈。」


    麵對恍惚地回望自己的三島,七瀨——不對,白戶彩奈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這是我真正的名字。我說好等一切結束就要告訴你的不是嗎?奇樂。」


    這句話令三島當場僵住。


    這時三島終於明白那隱約戚覺到的異樣感。


    為什麽她會在這裏,而且還知道這場應是在極為機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特殊部隊襲擊?他是不知道icpo對牽涉到國家的作戰有多大的影響力,但這件事有可能隻花個幾小時就傳達給對方,並回覆要求中止行動嗎?


    「你的表情像是在問我為什麽會知道呢。無線電一直都是開著的,難道你忘了嗎?」


    喂,等一下,喂!」


    七瀨無視龍崎製止的聲音,對著三島開槍。龍崎立刻撞開了三島,子彈偏移目標打中深處的牆壁,濺出火花。


    「龍崎……」


    三島的聲音聽起來相當空洞,倒在地上的龍崎也隻能微微地動一動身體。


    這回我絕對不會失手——像是這麽宣告一般,七瀨開始逼近三島。


    三島再次看了龍崎一眼,便對著七瀨撐起身體,換成跪下的姿勢。他不認為做這種事就能償還自己成為奇樂所犯下的罪,但如果獻出這條命能夠使一個人獲得拯救,那或許會好上一些。


    這隻是自我滿足罷了。可是在這個時候,三島也隻能這麽做。


    「喂……別開槍。」


    似乎終於恢複力氣的龍崎開口想要阻止七瀨,但是他的聲音實在太過微弱,而且身體也無法自由行動。


    「喂……」


    七瀨瞪大雙眼,詫異地看著閉上雙眼低頭的三島。她握著手槍的手正在發抖,像是還在躊躇。


    龍崎發出不成聲的叫喊,接著使盡了不知道哪裏湧出的所有力量站了起來,然後就這麽軟倒在三島麵前。


    狹窄的地下道響起了冰冷的槍聲。


    三島感覺臉頰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慢慢地睜開眼睛。


    看來是子彈打偏了。


    表情與剛才一模一樣的七瀨握著槍站在眼前——不,有哪裏不對勁。


    瞪大雙眼的七瀨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接著就如同慢動作播放似地仰倒在地。


    「七瀨?怎麽會……」


    倒在地上的七瀨沒有眨眼,隻是一直看著上方的虛空。


    她已經死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三島的視線困惑地到處遊移。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掠過他的視野一角。三島倏地抬起頭,發現死神爾瑪就站在位於通道另一側的高台上。


    爾瑪啪地合上手中的筆記本,平穩地說道:


    「『爾瑪是我忠實的朋友』,對吧?」


    龍崎撐起身體,使勁站起來,彷佛忘了自己的痛苦,也忘了自己的體力所剩無幾。他抬頭看著身為自己友人的死神,用顫抖的聲音說:


    「……你別開玩笑了……」


    爾瑪對龍崎露出了一個明確的微笑。


    「我想保護你重要的事物……」


    說完這句話後,爾瑪的身體就變成了沙粒,直接崩毀。


    龍崎叫著爾瑪的名字,想用無法動彈的雙腳一步、兩步地往前走。直到死神成為無法言語的沙堆之前,一道近似悲鳴的呼喊都在隧道中回蕩著,聽起來那麽地像龍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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