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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以前就和學校七大不可思議等東西無緣的伊賀野高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說是相當健全的學校,僅有一個名為「護城河幽靈」的怪談一直在一部分的學生間流傳。


    在城下町(注11)中常會看見這樣的建設狀況,伊賀野高中鄰接上野城址南側建造,學校後側緊鄰城堡的內護城河。伊賀上野城護城河的石牆高度似乎可與大阪城相匹敵,但麵對高中這側的外牆較低,隻有一整片如公園水池般,滿水位的護城河和地麵相連結。也因此,高中沒有設置圍欄,隻有護城河沿岸長著雜木。


    伊賀野高中共有三棟校舍,位於北側特別教室校舍一樓最內側的美術教室前有一小片草皮,寬廣的護城河就靜靜佇立於另一頭。聽說護城河幽靈在夕陽西下時分,就會出現在從美術教室可以看見的內護城河畔。


    聽說幽靈的真麵目是,十七年前因為三角關係沒有處理好而被殺死的女學生。她被情敵一刀劃破頸部掉進內護城河裏,聽說當時留在草皮上的學生書包後側,還清楚留下她當時試圖想抓住書包時的血手印。


    這個女學生的名字有珠江、香苗、希美等各種不同說法,但都說她在夕陽西下時分,會為了尋找留在地上的書包,身穿製服,頸部鮮血直流地出現。又聽說,書包裏放著事件中的戀人照片。


    隻不過,遇見那個護城河幽靈(假設名為珠江好了)會發生什麽事情呢?珠江會采取怎樣的行動呢?有方法回避嗎?話說回來,珠江到底長怎樣,是美人還是薄命臉,這個部分幾乎沒有流傳。有個說法是,她會用沾滿鮮血的手掐住來者的脖子,其動機也含糊不明,隻是一徑傳言珠江會在夕陽西下時分出現。


    這個就算虛構也相當粗糙的怪談雖然隻在一部分學生間流傳,大概因為那個地方是分開校舍和護城河的狹窄空間,加上一旁就是沿著護城河種植的雜木,即使白天也飄散著陰沉的氣氛。加上受到護城河水氣的影響,草地也總是濕濕的。


    伊賀野高中的美術課和音樂課、書法課並列選修課程,所以有許多學生在學中從未踏進美術教室過。而美術社的成員幾乎每天都會到美術教室,從窗戶眺望護城河。這也是隻在一部分學生中流傳的主因。


    美術社的一年級成員相生初唯,剛過完暑假後從學長姊口中聽到護城河幽靈的故事。本來就很膽小,極力避開恐怖電影及試膽大會活到現在的她,從那之後,連風吹過雜木的聲音或鯽魚從水中跳起的聲音都會嚇到她。而且時機相當不湊巧,為了準備文化祭的美術社展覽,她從不久前開始畫起從護城河畔可以稍微窺見高聳石牆的畫。


    跑去向社團老師說因為怕幽靈要改變畫作題目也讓她感到丟臉,好險九月白天還算長,幽靈隻在夕陽西下時出現,所以初唯也決定好放學後隻留下來畫到五點就回家。


    這天,坐在草皮上思考配色的初唯,靠在窗邊的牆壁上打瞌睡。


    「欸,那家夥真的超讓人不爽的耶,有沒有什麽辦法啊?」


    右耳隱隱約約聽見一個高亢的女生聲音,她聽過這個聲音,但半睡半醒中意識不清楚,所以想不出來。


    「愛宕匡司……啊。」


    一個低沉的男聲接話,這也是感覺在哪聽過的聲音。


    「為什麽需要這麽驚訝,所謂人不可貌相,你也被騙了嗎?明明大家都被他弄哭了啊。」


    剛剛的女聲再次響起,她拚命地壓抑著情緒痛訴,看來,這兩個人正在談論愛宕匡司。愛宕是同為美術社的二年級男學生,是個很溫柔的學長,隻不過兩人的對話內容不是什麽好事。初唯在半夢半醒中緊張起來。


    「不,我真的很意外啊,沒想到是愛宕啊。」


    「都是那家夥的錯,結果一團亂啊,我絕對不原諒他。」


    「這該不會是你的經驗談吧?」


    「是不是都沒有差吧!總之我不能原諒他。」


    「算了,我也不追問啦。」


    「……幹嘛不去死一死啊!」


    女性用被逼到絕境的聲音低喃,因為聲音不大,所以有一部分沒聽到。


    「喂、喂,你真心要殺了他啊?算了,我也懂你的心情啦。」


    對比下,男性一直用低聲打動她的左耳鼓膜。


    「所以你來幫我啦,一個人馬上就會被發現。」


    「嗯,說的也是,如果要做就要做完美一點。」


    「你知道護城河幽靈嗎?就是之前跟你說的那個。」


    「那個啊,這個嘛,就方法來說還算不錯吧。」


    「在護城河旁做……然後嫁禍給護城河幽靈就好了,清楚留下一個右手的痕跡。他還挺怕那個的耶。」


    「愛宕嗎?還真意外啊。」


    「沒錯。他還滿害怕的,所以就當成幽靈所為,掐死他。」


    「但……事情能那麽順利嗎?」


    男性抱持著懷疑心態,但女性已經完全無法停止了。


    「隻有殺了他了。還是說,你都讓我說了這麽多了卻說不做嗎?膽小鬼!」


    「你別這麽激動啊。讓我稍微考慮一下啦,反正還有時間啊。」


    「要掐死他就要早點做比較好,對方應該也很警戒才是。」


    「……真拿你沒辦法,你每次都把吃力的工作推到我身上。然後你打算什麽時候做?」


    雖然隻斷斷續續聽到,但大致上是這種感覺。正當他們的對話漸入佳境時,學校鍾聲突然響起,這是五點的鍾聲。


    初唯不自覺睜開眼睛,眼前隻有畫布和看慣的風景。她突然往左、往右看,看見一對男女的背影出現在她左手邊。


    兩個人都身穿夏季製服,感情很好地貼在一起,從護城河邊往校舍後走去。那後麵有連接美術教室的後門。


    初唯呆呆看著空無一人的空間,鍾聲響完一分鍾左右過後終於回過神來,霍地站起身。


    ……她該不會聽見非常不得了的內容吧。


    此時初唯的臉色,應該蒼白到像是見鬼了吧。


    左手邊敞開的窗戶那頭,兩個在美術教室裏畫畫的社團女學生,一手握著畫筆,一臉驚訝地看著初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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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季的彼岸(注12)也過完後的某個周末,兩個女學生造訪悶熱的廣播社社團教室,因為下個月才換季,所以兩人都穿著夏季的白色水手服。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是伊賀同學和上野同學嗎?」


    打開白色的門,率先走進教室裏的女孩,訝異地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詢問。身高大約一百六十五公分左右,高挑、體型苗條,是很適合跳芭蕾舞或是打籃球的身材。臉雖小,眼睛、嘴巴卻很大,加上她高挑的身材,給人居高臨下俯視的壓迫感。


    「對,我是伊賀桃,她是上野青。別人叫我們桃青雙人組,我們已經從百裏子那邊聽說了。」


    坐在教室內側折疊椅上的伊賀桃,擺動她的馬尾,清楚回答。旁邊的小青也說著:「你好。」她白皙的臉上之所以帶著不滿,是因為不想聽到有人在學校吹噓「桃青雙人組」的事情。


    「你們好,初次見麵,我是一年一班的田端憐美,她是同班的相生初唯。」


    高挑的憐美把身後的初唯往前推,身高隻到憐美肩頭的嬌小少女說:


    透過同為廣播社一年級的大內百裏子介紹,來向小桃她們商量事情。一班的百裏子和小桃她們同樣畢業於綠中學,所以知道她們兩人是有名的偵探雙人組,也知道她們在暑假前碰到連續殺人事件。隻不過,兩人漂亮解決殺人事件一事是最高機密,所以百裏子也不知內情。


    「那麽,你們是要商量什麽事情呢?」


    雖是第一次見麵,但同為一年級學生,所以小桃也用輕鬆的口吻詢問。為了對抗西曬,小桃右手拿著墊板搧風。「炎熱、寒冷都隻到彼岸結束為止」,這句話對身處盆地的伊賀隻是句空話。彼岸結束後仍舊是炎夏,沒有名為冷氣的屏障,這間麵西的教室一到下午就會變成炙熱地獄。血壓低且本來就怕冷的小青還沒感覺,但對身心新陳代謝皆極佳的小桃來說,每天都是懲罰。為了買冰、買飲料,錢包裏的零用錢全長翅膀飛到收銀機去了。


    但聽到有人要找偵探商量事情,就不能視而不見。


    「請聽我說……」初唯開始說起她在美術教室外聽到的事情。


    「……也就是說,那個叫愛宕匡司的二年級學生可能會受到危害嗎?」


    「是的。」


    初唯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邊點頭邊回答,大概是害怕,她一直抓著身旁憐美水手服的衣角。


    「但那已經是一周前的事情了吧,為什麽現在才來?」小青在一旁挑起她亮眼的粗眉,犀利提問。


    「我那時在打瞌睡,所以其實腦袋不太清楚。可能因為那樣,隔天感冒請假了兩天。而且那個內容太駭人,我也沒自信是不是真的聽到了。」


    「原來如此,你以為可能是夢啊。」


    「我有時候會作怪夢。但還是第一次夢到有人在談論殺人計畫,以前隻夢過被鏡餅攻擊之類的……」


    「那為什麽時至今日才提呢?」


    「難不成愛宕學長真的被殺了!」小桃大叫蓋住小青的聲音,小青狠狠瞪她,像在責備她「怎麽可以因為這種事情開心啊」。


    「如果是這樣,肯定會在學校引起騷動,而相生同學也不會來找我們,而是會去找警察了。」


    「對、對耶。」


    小桃邊尷尬笑著,邊坐回摺疊椅上,摺疊椅發出「吱」的聲音。


    「不能輕率發言,隔牆有耳、紙門外有眼。」


    「廣播社的社團教室裏沒有紙門喔?」


    「這是慣用表現,就像大家沿用以往說法說木屐櫃,但沒有一個學生會真的擺木屐一樣。」


    看著兩人的互動,讓憐美心想該不會找錯商量對象了吧,眼神益發冰冷。


    「其實前天……」


    而初唯根本連觀察兩人互動的心思也沒有,開口繼續說,卻突然停住,恐懼地用雙手摀住嘴巴,彷佛想起什麽恐怖的事情低下頭。


    身旁的憐美輕拍她的肩頭,代她說明:


    「周三傍晚,初唯的書包上出現一個鮮紅手印。」


    「手印!那真如護城河幽靈的詛咒一樣嗎?」


    「不是愛宕學長,而是出現在相生同學的書包上?」


    小青看向初唯的書包,冷靜確認。書包旁吊著當地忍者虛擬角色伊賀嵐舞的人偶吊飾。


    「對,是在初唯的書包上。」


    據憐美所說,前天傍晚,初唯在外麵畫完畫回到美術教室時,其他人都已經做完事回家了,所以教室裏空無一人。偶爾會出現這種狀況,所以初唯也不太在意,但當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書包時,發現書包後側清楚印著一個鮮紅的右手手印。


    「大概是威嚇吧,因為他們以為自己的殺人計畫被初唯聽到了。」


    「封口啊。」


    小桃這句低喃讓初唯更害怕。


    「小桃,別亂講話。」


    小青小聲斥責小桃後接著說:


    「那個手印和幽靈傳言中不同,不是血手印吧。」


    「應該是,對吧,初唯。」


    「……嗯。」


    當下嚇一大跳的初唯,立刻拿起抹布把書包上的手印擦掉,就直接把抹布丟掉了。


    「但聽說過那個傳言後,或許會真的相信是護城河幽靈的詛咒……」


    「初唯很膽小。」


    「田端同學當時沒和她在一起嗎?」


    「沒有,我是昨天早上才聽她說。而且和初唯不同,我沒參加社團,放學後直接搭電車回家了。」


    憐美和初唯都住在丸山地區,雖然在伊賀市內,坐電車也得花上二十分鍾。這在搭電車上學的學生中已經算近了,還有不少學生從隔壁市鎮過來,加轉乘時間得花上一小時。小桃兩人是騎單車上學,但在上學途中,總會看到車站到學校的路上人山人海的樣子。


    「那麽,到昨天為止,田端同學也以為她在作夢嗎?」


    「不是,」憐美搖搖她纖細的頸項。「我昨天才第一次從初唯口中聽見她半睡半醒中聽到的事情,雖然覺得她有點沒精神,但一直以為是因為感冒。」


    到此,小桃終於發現自己誤會了,她擺蕩自己的馬尾探出身子問:


    「那到昨天為止,相生同學都沒向任何人說,獨自煩惱著嗎?」


    「對,要真的是作夢就糟糕了,而且,其實我也很想和好朋友憐美商量,但是……」


    初唯吞吞吐吐的,在小桃開口問理由之前──


    「其實,我正在和愛宕學長交往。」


    憐美毫不在乎地說出這句話。


    「所以初唯似乎很擔心,怕我會忍不住衝進美術社打人。」


    憐美的個性大概十分衝動,她也不好意思地別開眼看天空。


    「而且,不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其中也可能牽扯到愛宕學長搶了誰的女友之類的事情。」


    「這確實無法輕率開口啊。」


    小桃十分認同地用力點頭,簡直像個戀愛專家。


    「這樣啊。聽你們現在所言,我還以為你是和田端同學商量後被人發現你聽到這件事,才會遭到威嚇,原來順序相反了啊。」小青似乎也誤會了,她又安靜了一段時間後問道:「那麽,相生同學有對田端同學以外的人說嗎?」


    「除了憐美之外,我也沒有能說話的對象。」


    從她緊緊抓住憐美製服袖子的動作看來,也能大概察覺她們兩人之間的關係。


    「那麽,為什麽會突然遭到威嚇呢……」


    「我也沒有頭緒。」初唯隻是搖著頭。


    「所以才會來找你們商量啊,你們是偵探對吧。」憐美高聲拋下這句話。


    「這麽說也對,那田端同學有把這件事告訴愛宕學長嗎?」


    小桃一問完,這次換憐美搖頭。和畏畏縮縮的初唯不同,憐美不管是肯定還是否定都很乾脆。


    「我還在猶豫,而且初唯也遇到威嚇了。」


    「這確實很為難。」


    小青眯起她原本就不大的眼睛肯定。


    「話說回來,讓我們把話題拉回一開始,相生同學,你對那兩個隻看見背影的人有頭緒嗎?」


    「我隻知道是穿夏季製服的男女……那時腦袋不太清楚,對不起。」


    初唯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頭低到都快埋起來,聲音也小到幾乎要聽不見。


    城河這一側,但後門位於倉庫這邊。初唯也是從倉庫的後門走到外麵,後門的鞋櫃裏擺著外出用拖鞋。


    「我也是這樣以為……」


    初唯又開始支支吾吾。


    「怎麽了嗎?」


    憐美擔心地看著初唯的臉,從她到目前為止代初唯說明的舉止,看來她也沒有聽過這部分的說辭。


    「這個……」


    「初唯,既然都來找她們商量了,那把全部的事情說出來比較好。」


    連憐美也耐不住性子催促初唯。


    「……嗯。我馬上回到美術教室,但美術教室裏隻有車阪、伊予、德居和愛宕而已。在那之後,向島老師和片原社長從準備室裏走出來。」


    不隻小桃,連小青和憐美也歪頭不解,麵麵相覷。看憐美也不認識,這些應該都是高年級學生吧。當然,為什麽用「隻有」也讓人不解。


    初唯似乎也馬上發現這點,急忙補充說明:


    「車阪、伊予、德居是美術社二年級的學姊,向島老師是美術社指導老師,然後片原部長是三年級的學長……」


    「咦?所以男生除了愛宕學長外,隻剩下社長囉。那不就是他了嗎?」小桃邊折手指邊確認。


    「這個嘛……片原社長似乎一直和向島老師待在準備室裏。」


    向島是美術老師,所以小桃也認識,年紀大約三十五歲左右,駝背且身形瘦弱,總是一臉愁眉不展。


    「那不就隻剩下愛宕學長了嗎,這怎麽回事啊?」憐美高聲提問。


    「我也不知道啊,」初唯眼泛淚光,「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問是不是還有其他人,大家都說沒其他人了。」


    「無法想像有人會和愛宕學長商量要殺了愛宕學長耶。」


    小青以一句「廢話」吐嘈小桃的分析。


    「也因為這樣,我才一直以為自己在作夢。」


    「原來如此,接著實際受到威嚇後,真的搞不清楚狀況了。」


    長發垂於麵前,初唯用力點頭。


    「話說回來……你說你起身往美術教室裏看時有看見兩個女生,你還記得是誰嗎?」


    「一個是車阪學姊,但另一個人隻看見背影,我不確定是德居學姊還是伊予學姊。」


    「這樣啊,所以至少車阪學姊排除嫌疑了。」


    小桃誇張地雙手環胸,擺出沉思姿勢,馬尾像逗貓棒一樣來回晃動。


    「如果隻有這些人,那男的果然還是社長了吧。」


    「是這樣嗎……我覺得聲音有點不太像。」


    大概因為曾經判斷是夢,初唯的記憶非常模糊不清。


    「嗯,就算現在跑去問老師『你當時是不是一直和社長待在一起』,老師大概也不記得了吧。」


    「話說回來,美術社另外還有幾個成員呢?」


    小青提問後,初唯歪著圓臉說:


    「我想想,一年級包含我在內有四個人,其中有一個男生。二年級有五個人,另外還有一個學長,他從國中就常得獎,很會畫畫,聽說想念美術大學。三年級也有五個人,除了社長外還有兩個學長、兩個學姊吧。」


    小桃和初唯約好晚一點把成員名單傳給她,和初唯交換完電子信箱後,小青再次開口詢問:


    「那麽,關鍵的前天。你在外頭畫畫時,知道有誰待在美術教室裏嗎?」


    「不知道。」初唯立刻搖頭,「我出去的時候,教室裏還有社長、愛宕學長等大概十個人左右吧,但我那天狀況很好,畫了一小時以上。所以……啊,我想起來了。愛宕學長從窗邊把鑰匙交給我,所以愛宕學長肯定是最後一個人。」


    「鑰匙?」


    小桃一歪頭後,初唯立刻解釋:


    「對,美術教室的鑰匙。最後一個人要鎖門,然後把鑰匙拿回去教職員室歸還。」


    「原來如此,和廣播社一樣啊。」


    小青書包裏也放著廣播社社團教室的鑰匙,一樣在回家時要拿到教職員室裏的鑰匙架上歸還,因為小桃時不時忘記歸還而被社長和指導老師念,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變成小青負責了。


    「是愛宕學長啊……但愛宕學長離開後,也有其他人折回來的可能性吧。」


    憐美一臉焦急地詢問。


    「嗯,因為鑰匙在我身上,所以教室也沒上鎖。」


    「就是說啊。」憐美非常明顯鬆了一口氣,雖然沒人認為是愛宕所為,但畢竟是她的男友,一點小疑慮都讓她過度敏感。


    「從狀況來看,大概都能預料相生同學會留到最後,犯人可能躲在哪裏等愛宕學長離開吧。」


    小青像是要安撫般地敘述自己的推理。


    隻不過,這也同時強調凶手的強烈意誌,結果不隻初唯,連憐美也沉默不語。


    為了打破這沉默氣氛,小桃非常故意地開朗說:


    「這樣吧,這也是百裏子的請托,就讓我們桃青雙人組出一份力吧,說不定就和〈紅發俱樂部〉(注13)一樣,背後有個恐怖計畫正在蠢動。」


    兩人雖然不懂紅發俱樂部是什麽,但總之先道謝後就回家了。


    「你們千萬不可以把這件事情外傳。」就在小青再三叮嚀時,門關上了。


    「好熱啊!」


    在委托人麵前極力忍耐的小桃,一聽見「啪當」聲後,立刻拿起墊板狂搧風。


    「不隻衣服,不連皮膚也脫掉根本活不下去啊。」


    「你可別在這裏脫啊,不成體統。而且別在人前直呼『桃青雙人組』啦,小桃根本還稱不上偵探耶。」小青阻止已經打算撩起水手服的小桃。


    「過分!一找到機會就想把華生的角色丟給我,我也是個堂堂正正的偵探耶……話說回來,這麽熱你為什麽一點反應也沒有?連腦袋也那麽聰明,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那你要和我的低血壓交換嗎?」


    「敬謝不敏。」


    很現實地拒絕後……


    「但真不可思議,」靠在折疊椅椅背上,小桃看著天花板說:「與其去嚇相生,還不如快點去把愛宕殺了。」


    「你的想法還是一如往常恐怖啊,但再正確不過。或許是為了威嚇她,要她閉嘴,卻造成反效果讓我們知道這件事了。不,不隻是我們,連田端也知道。本來隻有相生一個人獨自煩惱而已啊。」


    「就是那個『野雞不鳴也不會挨打』啦。」


    小青淡淡瞥一眼說:


    「虧你想得出來這句話耶,但有點可惜,應該是打草驚蛇比較恰當。」


    「我最討厭蛇了!」


    「那你以後就不能用水了,因為水龍頭就叫蛇口(注14)啊。先不管這個,可以推測的是需要時間做準備,或者早已決定好在哪天實行計畫。」


    和化為一灘泥的小桃相比,小青姿勢始終直挺,她把話題拉回來。


    「或許和彼岸一樣,有固定時間。但他們連威嚇都做了,表示是認真的吧。舉例來說,堅持要在護城河幽靈珠江死掉那天執行之類的。話說回來,幽靈的季語是夏天嗎?」


    「誰知,小桃會在意季語還真罕見啊。先別說這個,不先解開消失在校舍後方的男女是誰的謎題,就沒辦法繼續下去。」


    「噯,小青,你最後要她們別亂說,那不告訴愛宕可以嗎?他是遭受生命威脅的當事者耶。」


    隔周的周一,愛宕遭到殺害了。


    2


    愛宕匡司的屍體在周二早晨被發現。前晚十點過後,還沒回家的愛宕,連一通電話也沒有,他的雙親擔心地詢問了他的朋友和校方,卻沒人知道他的去向。隔天早上,如夏日的朝陽照射下,警衛發現他的屍體浮在特別教室大樓後側的護城河上。


    因為現場沒有路燈,且隱藏在樹木、水草陰影下,所以前晚接到愛宕雙親連絡後巡視時,也沒有發現。


    死因是絞殺,他的後腦杓遭鈍器兩度重擊昏倒後,被人用布狀的東西從後頭勒死。因為他的肺部沒有積水,所以判定是死亡後才被丟進護城河裏。


    死亡時間大約為晚間六點到八點之間。從胃中的殘存物判斷,他應該還沒吃晚餐。凶器的鈍器和布還沒有找到,從後腦杓的傷口和頸部痕跡來看,似乎都沒特別到可以判斷凶器為何。


    此外,被害者身上的夏季製服襯衫和褲子與他上學時的裝扮相同,長褲口袋裏有美術教室的鑰匙。


    昨晚接到家屬來電,警衛前往美術教室查看時,發現教室沒有上鎖,但燈已關熄,也不像有人,所以警衛以為隻是學生忘了鎖門就回家。雖然鑰匙沒有歸還教職員室的鑰匙架,但他同樣以為隻是學生忘了還直接帶回家。因為管理相當鬆散,不隻美術社,其他社團學生也偶爾發生類似事情。更何況,此時已經距他死後兩小時以上了,就算找到也已經太遲。


    美術教室的鑰匙,是社長一如往常在放學後向美術老師借的,然後當天在美術教室留到最後的人是愛宕,所以鑰匙最後才會出現在他手上。


    「欸,我知道一個超重要的消息耶。」


    午休時,小桃的圓亮大眼閃爍著光芒,拉著哥哥伊賀空的手走進空無一人的廣播室裏。這一次由空和前輩刑警一起負責指揮現場調查,早上忙得人仰馬翻,好不容易才能喘口氣而已。因為前輩刑警和其他警察們也知道內情,隻是一臉微笑目送拉拉扯扯的兄妹離去。多虧過去的功績,小桃和小青這桃青雙人組,在警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參與事件的搜查工作。而且,聽見「超重要消息」,空也不得不唯唯諾諾地跟著小桃走。


    學校裏發生殺人事件,大家也沒辦法上課,所以早上他們和導師一起留在教室自習等待,中午就放學了。因此,原本應該擠滿廣播社員播放午間廣播的廣播室,現在卻空無一人。


    「然後呢,你的超重要消息是什麽?」


    空半放棄地找張摺疊椅坐下,開口問小桃,他大概也很怕熱,伸手鬆開領結。


    「那個等一下再說,你先告訴我現在的狀況。」


    「什麽嘛……你們真的有超重要消息吧?」


    空一臉懷疑地看著兩人。


    「你不相信親妹妹說出口的話嗎?」


    小桃鼓起雙頰抗議,但這完全沒有效果。


    「空哥,是真的,我們手上真的握有消息。」


    聽見一旁的小青保證,才讓空表情緩和下來。


    「既然小青都這麽說,那應該是真的吧。」


    「怎麽這樣!」


    小桃像隻沒有刺的河豚再次鼓脹雙頰,但空不理她,開始說明現在的狀況。


    「哥哥,然後呢,護城河幽靈真的出現了嗎?」


    「護城河幽靈的事情已經傳開來了啊……其實被害者的書包背側朝上丟在現場草皮上,書包上就有一個紅色的手印。但沒想到那個謠言還在流傳,我念書時已經有了耶,說是一個十七年前被殺的女高中生的幽靈。」


    空也是伊賀野高中的校友。


    「什麽,哥哥那時就已經是十七年了嗎!」


    小桃驚訝地大聲詢問,小青冷靜補充:


    「我們聽到的也是十七年前。」


    「原來如此,一直都是十七年前啊……這還真厲害呢。算了,實際上是不是真的發生過命案,隻要查一下就知道了。」


    「哥哥,然後呢,那個手印是真的血嗎?」


    「不是,隻是紅色油畫顏料。雖然還沒確定從哪裏來,但美術教室裏有成堆的顏料,我們認為是從裏麵拿的。」


    「既然是手印,那上麵應該留有指紋吧?」


    「沒有。」空搖頭回應小青提問。


    「書包上的手印不是相撲選手在簽名板上留下的那種整個掌心貼合壓出來的手印,而隻有五根手指的指腹和拇指指根而已。」


    「但有指腹應該會有指紋啊。」


    「沒有,再怎樣講,凶手都不會做出留下自己指紋的愚蠢行為吧。話說回來,剛剛已經知道是什麽東西的手印了。」


    「那就快點說啊,賣什麽關子啊。」


    小桃嘟著嘴,空邊苦笑邊說:


    「抱歉、抱歉,因為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我沒想到你們會那麽在意那個手印,小桃該不會相信那個護城河幽靈的傳言吧?」


    「怎麽可能……」小桃一瞬間認真起來,「當然也想過要是真的有,會覺得很恐怖啊,但還有別的理由。」


    「別的理由?」


    這次換成空表現出興趣,但小桃打太極拳。


    「那個待會兒再說明,現在先聽你說手印是從哪來的?」


    「美術教室啦。美術教室裏陳列著許多雕像,其中一個隻有左手的青銅像上還留有少許顏料,且和書包上的手印完全吻合。」


    「原來如此!」小桃誇張地拍手理解了,「那麽,該不會殺人現場也是……」


    「對,應該沒錯。從美術教室的地板上檢驗出些微被害者的血跡,雖然還沒有確定,但毆打被害者的凶器應該也是展示品吧。」


    「在美術教室殺害後,才搬過去丟進護城河裏的吧。」


    小青向空確認後,空用力點頭。


    「從美術教後門到護城河才沒幾步,建築物後方也沒人會看見,日落後要棄屍也輕而易舉吧。」


    「但不是很奇怪嗎?護城河幽靈傳說裏應該是右手吧?相生同學確實也是右手。」


    「顯而易見的地方隻有擺著左手雕像,後麵也擺著右手就是了。話說回來,相生同學是誰啊?」


    耳尖的空想要追問,但……


    「等一下再說啦,然後呢,哥哥,最後看見愛宕學長的人是誰?」


    小桃把臉湊近哥哥麵前催促他。


    「統整從美術社成員聽來的證詞後,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似乎是德居奈央這位二年級女生。指導社團的美術老師五點多回家後,還留著的人有五個,被害者、德居還有三年級的社長片原,以及二年級的車阪、伊予。」


    「等等。」小桃看向打開筆記本的小青,筆記本上,小巧端正的字寫著前幾天聽到的美術社成員的名字,小桃也放心說「沒問題」,催促哥哥繼續說。


    「別全交給小青,你也自己記筆記啊。」


    「適才適所啦,哥哥也不是一個人做所有調查工作的啊。」


    「真是的,這個隻會耍嘴皮的妹妹。」空聳聳肩,「然後呢,社長回家的時間是五點十分,似乎是那時把美術教室的鑰匙交給被害者。接著是二十分鍾後的五點三十分,二年級的車阪和伊予一起離開,三十分鍾後的六點德居離開。在那之後,被害者獨自一人留在美術教室裏,但聽美術社成員所說,被害者樣子沒有絲毫怪異,跟平常完全一樣。」


    小青從筆記本抬起頭來詢問。


    「不,隻是剛好而已。如果被害者先回家,應該會把鑰匙交給剩下的成員。似乎平常都是這樣。」


    「噯,哥哥,」小桃突然很有氣勢地舉起食指,「還不知道正確的犯罪時間對吧,那麽,把愛宕畫的畫給德居看之後,應該可以推測他們道別之後又過了多少時間吧?」


    「原來如此,」哥哥拍了一下大腿,「這確實有試一試的價值。」


    「對吧、對吧。」


    小桃開心地貼近哥哥,但空沒再誇獎她更多,立刻恢複認真表情,


    「我把現在知道的事情全說完了……你們手中的消息是什麽啊?也差不多該告訴我了吧。」


    「差不多是時候了,也不是值得隱瞞的事情,這個世界就是施與受嘛。」


    小桃這樣說完後,正確來說是交由小青接手,將初唯她們來商量事情的經緯逐一說明。


    初唯在半夢半醒中聽見的殺人計畫,偽裝成護城河幽靈傳說,接著是周三時,書包上出現手印的事情。空越聽,眉間的皺紋也越深,似乎完全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


    「也就是說,他們在美術教室附近,商量著要偽裝成護城河幽靈所為的殺人計畫。然後凶手是一男一女的學生雙人組。」


    「對。」


    小桃彷佛全是自己說的一般用力點頭,但小青也沒提出異議。


    「而和被害者留下來的那四個人也出現在剛剛的話題中啊。」


    「同為美術社的成員,怎樣都會重複吧。隻不過,如果相生的話可信,那就找不到符合條件的男女了。」


    「確實如此。特別是男性隻有社長一個人,卻不是啊。」


    「所以啊,」小桃一臉諂媚地看著哥哥,「想要請你查查相生說的是否正確。」


    「我知道了,」空立刻應允,「……但凶手真的在美術社成員裏嗎?」


    「殺人事件實際上真的發生了,而且他們也是最清楚愛宕留在教室裏畫畫的人。」


    「是這樣說沒錯,最近的高中生還真恐怖啊。」空的口氣有點悶。


    「哥哥幻想過頭了啦,就算是高中生,會殺人的就是會殺人,你自己明明也曾是個氣血方剛的高中生啊。」


    「這我很清楚,但是這不是壞學生打架,而是計畫性偽裝成幽靈傳言的殺人事件耶,連大人都要服輸了。」


    「還有啊……」當小桃要追加要求時──


    「什麽啊,還有嗎?」空一臉不耐煩地表現厭惡。


    「就是希望你能好好保護相生,原本到今天早上都還半信半疑,但真的發生事件後,她說不定也會遇到什麽事情。」


    「我知道了,」原本以為妹妹會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而警戒著,聽到一半後空的表情也變得柔和,「這是當然,那麽她現在在哪裏?」


    「要是把她留下來就好了,可能已經搭上回家的電車了吧,她住在丸山地區。」


    「明白了,我會去聯絡。」


    空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態度拍拍自己胸口,大概因為滿身大汗,隻發出了濕潤的聲音。


    *


    「哥哥,如何了?」


    放學後,小桃又把空拉進廣播室,就算是敲詐顧客的酒吧拉客員,最近也不會如此強硬拉人。


    小桃她們也不是從中午起就一直待在廣播室裏,如果被老師看見,肯定會被痛罵一頓,更別說她根本無法忍受廣播室內的炙熱地獄。兩人騎自行車到附近的回轉壽司店,邊乘涼邊偶爾吃個百圓壽司。


    「我們又再去向美術社成員問話,包括住丸山的相生和田端在內。她聽見殺人計畫那天的事情,因為時間過得有點久,大家一開始都記不太清楚。也是啦,當時沒發生什麽事,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


    「一開始是什麽意思?大家都想起來了嗎?」


    因為機會難得,小桃還吃了放上迷你炸豬排的壽司,不出所料,果然出現消化不良的現象,她邊摸自己的胃邊氣勢十足地詢問。


    「是啊,非常湊巧。當我們對指導老師向島老師和片原社長說他們當時是不是在美術準備室裏說話時,他們兩人就想起來了。聽說他們隻有那天在準備室裏聊那麽久。」


    「然後呢?」


    小桃眼中發出期待的光芒,小青雖然表情沒變,但她也直盯著空的嘴巴看。


    「他們討論明年的美術社討論了二十分鍾左右,說完話走出準備室時,看見相生一臉蒼白地問其他人是不是還有別人在。對了、對了,他們也記得那是五點的鍾聲響完幾分鍾後的事情。」


    「和相生的證詞完全一致。」


    「也就是說,」小青插嘴,「在那之前聊天聊了二十分之久,就可以確定雙人組的其中一人不是片原社長。」


    「那,就沒有人了啊,」小桃嘟起嘴,「噯,哥哥,那個地方的左手邊,除了美術教室外,沒地方可走了對吧。」


    「我們也查過了,沒辦法。你也知道,特別教室大樓的後門附近剛好夾在護城河、雜樹叢和圖書館後側之間,所以無處可逃。特別教室大樓外側有逃生梯,雖然可以往上走,但那是鐵製樓梯,沒有辦法不發出聲響走上去。而且就相生的證詞,雙人組沒有發現她在那邊,所以也沒有隱藏腳步聲的道理。而且也沒人會特地在校內撥開樹叢前進,因為又還沒犯案。加上如果從樹叢走,就會形成雙人組不知為何不經過美術教室跑過來的狀況。」


    「有點不太可能耶。」


    小桃邊拿著墊板往胸口狂搧,邊歪頭。反正在哥哥麵前,也不需要裝淑女,反倒是空露出「妹妹如此不成體統真是太羞愧了」的表情。


    「話說回來,小桃,讓我確認一下,向島老師是男老師嗎?」原本低著頭沉思的小青突然抬頭問小桃。


    「你在說什麽啊,這是當然啊。啊,對喔,你選音樂課,所以不認識向島老師。」


    「我還在想商談殺人計畫的人或許不是雙人組,而是從準備室裏傳出來的。」


    「也是,從位置上來看確實有可能,因為知道是男老師,所以我完全沒有這種想法。」


    小桃相當佩服。但小青邊歎氣邊說:


    「如果前提搞錯了,不管怎麽想都沒有意義。向島老師不可能用女人的聲音說話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他是個長著邋遢胡子、穿著皺巴巴衣服、毫無幹勁的大叔耶,隻有聲音像女人也惡心過頭了吧。」


    小桃在腦海中想像之後,劇烈顫抖身體。


    「喂、小桃,再怎樣他也是老師,不可以這樣說。」


    空的聲音異於往常嚴厲。


    「好啦~~」小桃雖然不滿也乖乖聽從。


    「但這樣一來,雙人組到底消失到哪去了呢。」


    小青如此低喃後再度陷入沉思,小桃也跟著她雙手環胸思考,空慌張地說:


    「要想等一下再想,讓我繼續說。接下來是昨天的不在場證明……」


    「也是,一直卡在這也不是辦法,人不能太過武斷,小青也快點睜開眼。」


    當小桃要抓住小青的肩膀搖晃時,小青冷冰冰地揮掉她的手說:


    那天放學後雖然立刻一起回家,但也可以再搭電車回來學校。」


    自從發生手印事件後,初唯似乎就沒再到美術社去了。


    「我們學校隨時都可以進出啊。」


    「先別說接下來會變成怎樣,至少到目前為止都平安無事啊。對了、對了,我們也順便調查了護城河幽靈的事情,從舊製中學的時代開始,就沒有女學生在校內遭殺害的紀錄。或許可能有過傷害事件,如果他們私下解決,也不會留下紀錄。然後,因為我的導師還在學校任職,跑去問他後,他說從他還是學生的三十年前起,傳言的內容就已經是十七年前被殺的女學生了。」


    「永遠的十七年前啊。還真的是『拜托一下啊』呢,『看見/幽靈的真麵目/枯萎芒草』。」小桃一副做總結的語調,卻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因為不管怎樣,她都還得上兩年半的美術課。


    「但為什麽是十七年啊?啊,十七就是俳句的字數呢。」


    「話說回來,」小青打破沉默開口,「讓德居看愛宕的畫的事情怎樣了呢?」


    「啊,對啊,我的超級好點子獎,那件事情怎樣了啊?哥哥。你該不會忘了吧。」


    完全忘了這檔事的小桃瞪著哥哥。


    「有確認了,但她才看見畫,就立刻哭倒在床上,根本無法問話。保健老師還很生氣罵我:『好不容易才讓她冷靜下來。』不僅如此,她還說想把那幅畫帶回家之類的。雖然引起大騷動,卻沒什麽收獲。據說被害者這幾天有個部分很煩惱,一直停在那邊沒進展。」


    「這真是凶手的幸運呢,但為什麽德居要對還沒畫好的畫這麽執著?」


    對小桃說出口的話產生反應,小青表情比平常更加冷靜地推理。


    「或許是還留著什麽警方還沒發現的東西。」


    「那凶手是德居嗎?」


    「可能性很大。當然僅僅是可能性而已,」小青交錯看著小桃和空的臉後,「和被殺的愛宕一起留到最後的人是德居,最自然的狀況就是德居殺了他之後再回家吧。」


    「嗯,這樣說也是。」


    小桃的附和助長風勢,小青說話的速度也稍微變快:


    「如果有什麽東西跑進畫中……雖然隻是想像,如果紅色部分並非顏料而是血跡,而那對德居來說就是危險證據,她可能想在血跡完全變色露出馬腳前把畫處理掉吧。」


    「原來如此,的確有可能。」


    空相當佩服地彈手指。


    「真不愧是小青,我們有對留在現場的畫作采集指紋,但沒分析顏料成分,我會把畫送去鑒識課。」


    「當然,這隻是個推理,也可能猜錯。」


    「就算什麽都沒發現,也不是小青的錯,像這樣逐一消除每個可能性,才是查案的最快捷徑。比起畫作被處理掉,什麽都不留後再來後悔好多了。」


    空拍拍小青的背,小青蒼白的臉頰染上淡淡的紅。


    「但是啊,哥哥,送到鑒識課之前,可以讓我們看看那幅畫嗎?說不定能找到什麽。」


    「說的也是,那你們要來美術教室嗎?畫還放在那裏,我也想讓你們看一次案發現場。」


    平常總是冷淡把她們趕出案發現場的空,相當難得想要帶她們進去。


    「看來,哥哥你肯定無法忍受這裏的炙熱了吧。」


    「怎麽可能。」麵對露出白牙咧嘴笑的小桃,大概是被說中了,空別過頭去乾笑。


    「別逞強了啦,我都已經快要熱死了。」


    小桃邊拿墊板搧風邊站起身,受到殘酷對待的墊板正發出悲鳴,白皙的小青也跟著站起身,乾爽的肌膚一滴汗水也沒有。


    3


    向守在走廊上的警察打聲招呼後走進美術教室,裏頭空無一人。警方的調查工作結束後,這裏像是空殼般包裹在寧靜中。和三溫暖狀態的廣播室不同,這邊如同神社境內般涼爽。但不知是物理上的涼爽,還是受到心理影響。


    講台位於入口側,靠牆設置著木櫃這點和其他教室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這間教室裏沒有課桌。折疊椅全收好靠牆擺放,磁磚地板彷佛才打蠟到一半,無限延伸。畫布和畫具盒塞在及腰的木櫃裏,木櫃上擺著石膏像和青銅像。


    入口對麵那一側有通往準備室和倉庫的兩道門,入口是拉門,而通往準備室和倉庫的是上半部為毛玻璃的內開門。


    小桃每周都會來這裏上課,但小青是第一次踏進美術教室。她四處張望後,還說出一句「這間教室好潮濕喔」的失禮發言。


    或許因為是命案現場,就連小桃也覺得比平常更加潮濕。特別教室大樓本來就位於校內最北側,鄰接護城河,而且一樓照不到太陽,拿公寓來形容,就是最後賣不出去的房間。


    北側窗簾有一部分拉開,可以近看水流停滯的護城河和長滿青苔的石牆。這陳舊的風景,或許也為這份潮濕添色不少。


    小桃在第一學期中也畫了肖像畫,雖然和美術社不同是水彩畫,但老師也誇獎她,說她有魯奧(注15)的風格。第二學期開始畫靜物油畫,她還停在為雞的構圖傷透腦筋的狀態中,因此,還沒走到外頭的草皮上過。


    「這邊留有血跡對吧。」


    小青在做記號的磁磚前蹲下,小桃也湊過去看,磁磚上隻留下一些紅黑色的點點血跡。如果沒發生事件,隻會讓人當成顏料飛濺。


    「大概是被鈍器敲擊時飛濺出來的血跡,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雖然看起來手法熟練,但應該隻是因為被害者根本來不及掙紮。」空在旁說明。


    「是從背後被打的吧。凶器沒有留著嗎?」


    「關於凶器,根據美術老師所說,木櫃上的其中一個裸女青銅像失蹤了。」


    往牆邊的木櫃上一看,如排隊名店的拉麵店門前密密麻麻的兩排雕像中,中間前排空出了兩個位置,彷佛排隊中跑去洗手間一樣。


    「很有可能是被丟進護城河裏了,明天開始要打撈護城河。」


    空打從心底厭惡地抱怨。


    「哥哥,你這樣也算是刑警嗎?不是冬天就很好了啦。」


    「又熱又臭對我來說更痛苦耶,你那麽會說,要不然你去做啊?」


    「我是偵探啊。而且那是哥哥的工作,你隻要用身體幫我們搜集資訊來就好了啦。」


    小青不理小桃開口問:


    「另一個空的位置是那個左手雕像嗎?」


    「對,現在在警方手上。」


    「右手的雕像呢?剛剛不是說也有右手雕像嗎?」


    「啊,這個、這個。」


    空走近木櫃,把靠右側,被希臘美人石膏像擋住的,帶點藍色的右手拿起來。那是個從肘關節以下的等比例青銅像,像是卯足全力擺出「布」姿勢的造型。不知是男性的手,還是為了增添現代感,手腕、手指和肌膚都凹凸不平。


    「左手也是相同造型。倒不如說,雖然現在隨便放在不同地方,這本來應該是成對的作品。」


    「明明是美術社還真是隨便啊。」小桃隨口抱怨。


    「不,向島老師說,到上周剛開始時,都是成對擺在一起。」


    「那上周有人把右手藏到後麵去囉?」


    小青像是想到什麽,手抵著嘴思考幾秒之後說:


    「空哥,右手雕像也請調查一下,說不定上麵還留有一點顏料。」


    「原來如此……可能被用在相生的書包上啊。」


    空連忙換個姿勢,小心翼翼抱著原本隨便拿著的青銅像。


    「但是,或許再也沒辦法在這邊畫畫了。」


    小桃看著米粒大小的血跡低語,接著往旁邊跨一步。


    「這邊也就算


    了,沒辦法在正上方畫畫啊。」


    「那邊就沒關係啊?」


    「因為又不可能重蓋大樓,頂多換磁磚而已吧。但學校小氣巴拉,根本不可能全部重換,最多隻換沾血的這一塊。如此一來就隻有這塊顏色不同,反而變成宣言這邊是殺人現場啊。如何呢,華生。」


    小桃邊笑邊看著哥哥。


    「喂,那算是推理嗎?而且我要問的是,旁邊就沒問題了嗎?」


    「反正是選修課,可能會有很多人換成音樂課或是書法課。」小青從旁插嘴,「小桃不打算換嗎?」


    「我才剛買一整套油畫用具,那超貴的耶。」


    「原來是那個比較重要啊,算了,反正小桃也不會在上課以外的時間用。」


    不理無話可說的哥哥,小桃換個話題:


    「哥哥,愛宕的畫是哪一幅啊?」


    「對了、對了,是這幅。」


    空從塞滿畫布的木櫃中抽出其中一幅畫,上麵畫著石牆和護城河,構圖已經完成,正在上色。隻不過,愛宕似乎在為石牆上色的同時也在嚐試各種不同顏色,根本不理會其他部分,隻有石牆和護城河的交界處有重複上色的痕跡。


    「椅子、畫架和畫布都收在角落,燈也關了。所以警衛來查看時才會誤以為學生忘了上鎖,因為社團學生回家時都會把東西收好。」


    「因為我們也會來這裏上課,要是沒收,我們也會很困擾。」


    「那麽,你是說凶手殺人後還整理教室了嗎?」


    「應該沒錯,」空同意小青說法後繼續說明:「我應該說過,被害者一開始先被人用鈍器敲後腦杓,接著才被勒死,他後腦杓的傷口很接近頭頂。而且被害者完全沒有掙紮,從這點來看,應該是坐在椅子上畫畫時被人從背後毆打。實際上,收在畫布旁的他的畫具盒內的畫具也是隨便亂塞。」


    「連東西都收好了,應該連教室都要上鎖才對啊。」


    小桃食指抵著嘴唇,提出疑問。


    「就是啊,」哥哥也點頭,「就算要當成忘記還鑰匙就回家,也要把門鎖上才不容易被調查啊。」


    小青原本也想要讚同這個意見,但她手覆住嘴巴沉思幾秒後說:


    「或許是把屍體丟進護城河後,才發現沒有鑰匙。因為鑰匙在被害者口袋裏。」


    「喔,真不愧是小青,腦袋真靈活。」


    哥哥毫不吝嗇地誇讚小青,這當然讓小桃不高興。


    「那、那種事情我也想得到啊!」


    她打腫臉充胖子,另外兩人當然一臉懷疑看著她,彷佛小桃剛剛在說自己遇到珠江一樣。小桃無法忍受這種氣氛,搶過哥哥手中愛宕的畫,直盯著看。重畫了好幾次的石牆表現出他的迷惘,雖然色彩有點黯淡,但塗色手法立體,有種衝出水麵的魄力。


    「我覺得畫得很棒耶,這樣還煩惱啊。」


    她接著把畫反過來,也沒從中找到什麽新發現,隻是石牆倒過來而已。


    「這個黑白對比,感覺像在以佐伯佑三為目標。」


    小青小聲低語。


    「咦?小青對畫很了解嗎?」


    「不算了解,我選修音樂,也沒畫過油畫。但我覺得身為偵探,得要具備最基礎的教養。小桃完全沒在學習對吧。」


    「偵探需要知道這種東西嗎?」小桃不滿嘟嘴。


    「誰都不知道什麽會是解決案件的提示,這一次或許沒有,也可能出現凶手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而多畫幾筆。」


    「但是,這是受誰影響,或是哪邊是途中多畫的,這種專門的問題,隻要拍張照放上雅虎知識加去問,就能立刻解決了啊,所謂集合眾知嘛。」


    「你這家夥,該不會到目前為止都把事件的證物拍照貼到網路上吧。」


    空突然露出嚴肅表情,說是君子豹變也不為過。


    「隻是舉例啦,舉例,我還沒這樣做過。」


    小桃隻是說實話而已,沒想到不隻哥哥,連小青也吐嘈她:「你說還沒是什麽意思啊?」隻要一扯上搜查,這兩個人就會同仇敵愾。彷佛連續劇裏的偵探和刑警,這種時候總讓小桃產生被排擠的感覺,真奇怪。


    「愛宕似乎對過於健全的自己很不滿。」


    後方的門打開,穿著皺巴巴襯衫的男子從裏麵走出來。


    「向島老師你在啊。」


    小桃驚叫,完全不在意學生說話一點禮貌也沒有,三十多歲的美術老師回答:


    「因為教職員室裏不能抽菸,所以我就拜托看守的警察讓我在準備室裏休息。」


    向島老師搔搔他雜亂的頭發說明,細長眼睛搭配細長輪廓的旦角臉型,基礎是很不錯,但他總是一臉想睡覺、雜亂胡子,以及他那頭亂七八糟的頭發,總被學生當怪人看。但大家都把這點當成藝術家特質,所以對他的好感也不算低。沒當導師加上幾乎不從美術教室這自己的城堡離開也是原因之一吧,現在身上的卡其色襯衫上也沾著顏料。


    「這幅畫算是健全嗎?」


    小桃歪著頭詢問。


    「不,原本更加健全,」向島上課時也是如此,他一如往常喃喃說明:「背景的天空也不像現在這樣陰陰的,而是清澈的藍天。就如同那位同學所說的一樣,他似乎想用佐伯佑三的風格重新上色。應該是想從模仿開始做起吧。他也不像伊賀同學一樣,有自然表露出來的特質。」


    「咦?我嗎?就算你捧我,我也不會進美術社喔,我可是以名偵探為目標呢。那愛宕學長算很會畫畫嗎?」


    「算是很會畫畫啦,」他的表達有點奇妙,「技術上是很穩定。」


    「但還沒有好到能進美大,是嗎?」小青斟酌用詞提問。


    「是啊,他本人當然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和多數成員一樣要進入普通大學就讀。」


    「多數,也就是有人打算進美大嗎?」


    「二年級的赤阪就是,春天時還在比賽中獲獎。」


    「原來是這樣,果然還是有這樣的人啊。」


    「等我一下。」向島說完後走回準備室,馬上又拿著一幅畫走出來。


    「這就是赤阪的作品。」


    石牆和護城河,構圖與愛宕相同,但他的畫已經完成了。完全沒有愛宕的細心,色彩黯淡,筆觸簡單也粗暴。而愛宕百般煩惱的冒出護城河的石牆部分,在他手上卻化作隨時都要崩塌壓死人的危險沉重感。不僅如此,石牆還散發出經過幾百年後,擁有感情的陰森氣氛。


    「有弗拉芒克的氣氛對吧。」


    從向島開心的表情中,能深切感受到他有多愛赤阪的才華。


    「如果同年級中有能畫出這種畫的人,確實會受到不少影響。」


    小青這句話,小桃也感同身受。再怎麽說,小桃都是受到小青影響,才想要成為名偵探的啊。雖然小青還不願意認同她。


    「那麽,愛宕學長對自己的畫相當煩惱嗎?」


    「似乎是這樣。」向島老師稍微沉思後回答:「我雖然是個老師,但除了畫以外,不太擅長推測學生們的心情,所以可能隻是胡猜……愛宕應該沒想過要在繪畫世界精進,所以與其說是他為自己的畫煩惱,倒不如說是為這樣的自己煩惱吧……看見擁有完全不同世界觀的同學後,也想要改變自己,或是想要拓展自己的世界之類的。正好明年就要大考了,或許是個重新審視自己的契機吧。」


    。但人類總是想追求自己沒有的東西啊。」


    美術老師的語氣中混雜著些微羨慕,他這段話似乎沒有虛假。


    「所以,片原社長也向我推薦讓他當下一屆社長。」


    「下一屆社長?」老師說出口的話引起小青興趣。


    「我認為赤阪比較適合,但片原認為,比起畫畫能力,能夠領導社團的人更加適合,所以強力推薦他。隻不過,愛宕自己應該也認為是赤阪當社長,我也很擔心,應該要花上不少功夫才能說服他接下社長一職。嗯,就像我剛剛所說的,他似乎開始對赤阪產生自卑了。對了、對了,你之前問的那天,我們就是在講這些。」


    向島老師轉過去對空補充,那天指的就是初唯在半夢半醒間聽見計畫殺人那天的事情。也就是正如初唯所說,向島和片原待在準備室裏討論。


    「那個問題到底有什麽意義啊?」


    向島的表情依舊輕鬆,隻有眼神變得銳利。


    「這個嘛……」空閃爍其詞。


    「現在這種狀況,我很清楚我校的學生,更應該說是美術社的學生正遭到懷疑,這也是沒有辦法。而且社員被殺了,我也想要毫無隱瞞地協助警方辦案。雖然這樣,在不知道理由的情況下,被問到不同日子的不在場證明,讓我……不隻是我,你們也問了所有社團成員吧?」


    和方才不同,現在的口氣多了一點嚴肅。


    「將來應該可以說明,但現在還不能多說。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事件有關,我們想避免毫無根據的謠言流竄。請你諒解。」


    雖然姿態很低,但空明確地說明。這讓小桃有點佩服「哥哥果然是個刑警」,雖然不情願去打掃臭水溝。


    「向島老師也是這裏的校友嗎?」小青詢問。


    「對,十七年前是這裏的學生。」


    「十七年!」小桃不禁驚叫出聲。


    「護城河幽靈啊,好懷念啊。隻不過,那在我就學中一直是十七年,不管升上二年級還是三年級都是十七年。」


    他眯起細長眼睛,說出和空相同的感想。


    「我沒記錯,愛宕的書包上留著手印之類的,和這個事件有關嗎?」


    向島老師巧妙地眯起單眼,反過來提問,空也慎重選擇用詞:


    「還不清楚,可能利用那個鬼故事做了什麽。美術教室和準備室離護城河最近,老師有看過那個幽靈嗎?」


    「沒有,」向島輕輕搖頭,「我到任才五年,但從來沒看過,當然在學中也沒看過。這個謠言讓人很困擾。」


    「困擾?」


    小桃的疑問讓向島歎了一口氣,接著說:


    「都因為那個鬼故事,不隻沒人想加入美術社,也有不少學生中途退出。去年也有一個人退出。雖然沒赤阪那麽厲害,但那個女學生也相當有天分,真是可惜……但是,到目前為止都隻是鬼故事而已,也沒很多學生真的害怕,可能會因為這次的事件惡化吧。」


    他最後又再歎了一口氣。小桃隻知道向島老師上課時的樣子,看來他似乎很喜歡碎碎念。


    「這該不會是為了要對美術社搗亂才這樣做吧……」


    空打斷向島的悲觀發言:


    「請別輕率發言,千萬拜托,如果老師帶頭散布謠言,容易讓學生不知所措、疑神疑鬼。」


    「這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向島反省著垂頭喪氣走回準備室,大概是想要回去抽菸吧。


    「總覺得這個老師很愛抱怨耶。」


    門關上後,小青說出感想。


    「問話時也是那樣子,我記得他似乎沒對被害者太悲傷。」


    「討厭他嗎?」小桃反問。


    「不,比較像不怎麽在意的感覺,當然沒有直說啦。」


    「但提到赤阪時非常熱烈,他該不會是想要讓赤阪當社長而把愛宕……」


    「你這句話和他一樣粗暴,而且話說回來,社長有這麽重要嗎?」


    小青提出非常合理的疑問,試圖消除小桃的想法。


    「感覺廣播社的社長很有權勢啊。」


    「有嗎?我覺得他每次都被小桃惹得很暴躁耶。」


    「但對升學資料有加分吧,社長說不定也是為了這個才當社長。」


    「先別說我們社長了,升學資料對美術大學有那麽大影響嗎?」


    「誰知。」


    就在小桃歪頭時,空開口邀她們:「要不要到外麵去看看?」三人打開另一扇門,穿過倉庫從後門走出去。


    因為二年級之後才畫風景畫,所以小桃還沒到外麵過。她也不知道鬼故事,所以沒興趣,這是個隻有寫生才會來的地方。大多數學生都和小桃一樣吧。


    麵西的後門和倉庫門一樣是內拉門,門口有鞋櫃,擺著外出拖鞋,換上拖鞋之後走上草皮。雖然是草皮,但沒怎麽整理,不隻草皮高度不一,也有許多地方禿了一塊。原本可以連通學校西門,但新圖書館蓋好後,就變成死路了。雜草般的灌木叢在眼前區隔開,前方聳立著掩蓋視線的圖書館全新高牆。


    「感覺無路可走耶。」


    小桃試著穿過灌木叢離開,但很快就放棄了。


    「完全不行,會劃傷我重要的臉,臉可是偵探的命耶。」


    小桃邊拍掉沾在水手服上的枝葉邊搖頭。


    走出後門沿著準備室的外牆右轉後,就可以來到北側護城河,護城河和美術教室的窗戶大約相隔十公尺左右。此處的地表也覆蓋著雜亂草皮,草皮和護城河的交界處,不知是不是古老的東西,有個大約有三十公分左右高的小小石牆。其他地方也有排水溝,隻要不是冠上「觀測史上○○」的台風,河水也不會漲滿越過草皮。因為不會淹水,也沒設置柵欄,輕而易舉就能把屍體丟下河。


    隻有美術教室前有草皮,東側護城河石牆像船隻停泊處一樣被校舍切開,除此之外,還有高達三公尺的密集雜木林擋住去處,沒辦法繼續往前進。護城河和植物們毫無縫隙地包圍住從美術教室後門到窗戶這邊的l形草皮,這是美術社專屬的秘密花園,唯一開放的隻有正上方的天空而已。


    「天上有天空/藍空夏日天空/全都是天空。」


    小桃小聲吟詠一句沒讓小青他們聽到,接著在應該是初唯打瞌睡的地方坐下。左右分別被圖書館和雜木林包圍,唯一有景色的正麵,高牆在坐下來之後更顯高聳,水麵隨著微風晃動,但顏色淤塞,稱不上乾淨。像是要掩飾這點般,閃閃反射開始西下的陽光,但有一半被建築物擋住變成黑影。唯一的美就是靜寂了吧。雖然隻是個僅十公尺見方的小區域,卻有與世隔絕,獨占自己的小宇宙的感覺。要是一個疏忽,可能會成仙。


    要是在這裏寫生,感覺大家全會畫出相同構圖。對美術社成員來說,就是展現功力的地方了,因為這樣,愛宕才會那麽煩惱吧。小桃不管怎樣掙紮,都不可能畫出赤阪那種畫。她突然很好奇初唯畫出怎樣的畫,晚一點再要求初唯讓自己看吧。


    「感覺到什麽了嗎?」小青拖著細長影子問小桃,她伸手壓住因強風飛起的頭發。而她哥哥則站在河畔獨自感動著:「這個石牆果然非常棒啊。」


    「要是珠江現身,這個姿勢根本逃不了呢。」


    「是喔。」


    「而且啊,感覺珠江明明可以馬上爬上岸,到底是為什麽拖拖拉拉拖了十七年啊。」


    「是喔。」小青再次麵無表情回應。


    「啊,你現在在想我一點也不像偵探對吧!」


    「沒,這常有的事。」


    這裏超顯眼,看得一清二楚,如果是這樣,討論那種駭人的事情應該不會在這邊,而是在後門前吧。那為什麽相生會看到那兩個人的背影呢?」


    *


    建於明治時期的舊校舍,地板會隨著腳步聲發出聲音,走回廣播社的途中,剛好看見兩個女生走在走廊上,她們便上前搭話。不出所料,會留到現在果然是美術社的成員,她們似乎現在要回家。不隻發生殺人事件,還得接受警方問話,她們兩人都一臉疲憊。


    「你們呢?」


    伊予結實高聲詢問,她的聲音有點啞,像熬夜唱了整晚卡拉ok一樣。不知道是天生,還是因為今天太疲倦。她外眼角有點上挑,垂肩直發,瀏海在眉上整齊地剪成一直線。


    「不好意思,你們是誰?第一次見麵吧。」


    一旁的車阪彩音微微歪頭,她的臉比伊予小,臉頰圓潤。潔白尖銳的小虎牙讓人印象深刻,臉蛋輪廓比結實圓一點。及肩秀發微卷,柔軟的劉海整體往右側旁分。


    因為前胸豐滿,從正麵看立刻能分辨出來,但身形相似,從背麵就很難分辨,仔細看發質或許還能分別。小桃和小青一個是馬尾,一個是短發,差距甚大還好分辨,但這樣的組合或許是少數吧。小桃也還沒見過德居奈央,但連同社團的初唯也分不出來,背影肯定也很類似吧。因為車阪當時在美術教室裏,結實和奈央的背影或許更為相似。


    「我是伊賀桃,她是上野青,因為我哥是刑警,所以我們在幫他查案。」


    「刑警的妹妹?拜托饒了我吧。」


    結實的臉頓時如宿醉般染上陰霾。


    「幫忙?都有人被殺了,你們還在玩偵探遊戲?」


    彩音眼帶輕蔑瞪著她們,但千萬不能在這種地方折服,要讓內心變得堅強才行……這是小青告訴她的。不夠堅強就沒辦法當偵探,不夠溫柔就沒資格當名偵探。剛認識小青時,她似乎更加毅然,但現在馬上就會把小桃抓來當擋箭牌讓自己輕鬆一下。


    「我們才不是在玩。」


    「不是在玩是怎樣啊?」結實把眼睛挑得更高,口氣十分不耐煩。


    「是工作。」


    相對地,小桃驕傲挺胸回答。她也知道這很不禮貌,但偵探可不能畏縮。


    「還隻是高中生耶?」


    「雖然還稱不上偵探……如同赤阪學長以升美大為目標在美術社裏畫畫一樣,我們也正在進行偵探修行。」


    「一年級也太囂張了吧。」


    結實瞪著兩人。不知她是強悍還是不服輸,被小桃的話刺激後,反而讓她的臉回複生氣,右腳往前踏出一步,像在說「要吵架就來啊」。她的書包上掛著一個叼著骨頭的骷顱頭吊飾。


    「和至今對峙過的犯罪者比起來,這種威嚇一點也不可怕。」


    小桃雖然有點害怕,也絲毫不肯退縮。


    「這麽說來……前陣子發生在城堡裏的殺人事件,有傳言說是廣播社的小女生解決的耶。」


    旁邊的彩音像要消除這緊張氣氛般慢吞吞說著,微微露出她像吸血鬼般尖銳的虎牙說:


    「春香也曾說過,綠中小一屆有在當偵探的女生,我記得沒錯的話,是個誇張芭蕉腦粉的遜咖俳句詩人之類的,那是你們嗎?」


    「……是又怎樣。」


    雖然幾乎全是小青的功績,但此時,小桃當然得要當成雙人組的功績驕傲挺胸。上周憐美也來找她們商量,讓她有種兩人的傳言過度往外傳的奇妙感慨。特別是關於夏天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在哥哥跟前,她也不敢大聲吹噓。真的是隔紙門有眼啊。


    「你們沒說謊吧。」


    結實沒收回右腳,威脅地問她們。


    「當然沒說謊。」


    「我們也希望快點抓到凶手,稍微協助她們也沒關係吧。」


    彩音提議後,結實也退讓了。


    「那……就五分鍾。」


    「謝謝你們,那麽──」


    「話說回來,不管是芭蕉腦粉還是遜咖俳句詩人都是她。」


    小青從小桃背後探出頭,懶洋洋地訂正。


    「腦粉是什麽啦、遜咖又是什麽啦,俳句可是心靈之畫耶。美術社的兩人應該可以理解我這熱烈的心意吧。」


    「吵死了,煩死了,你們不是要問問題嗎?」


    「對喔,我們想知道愛宕學長的事情。我們剛剛從向島老師那邊聽到,愛宕學長最近似乎有點改變。」


    「愛宕啊,那家夥有什麽改變嗎?」


    結實歪著頭看彩音。


    「愛宕感覺從夏天前不久,氛圍開始變得不太一樣。」


    彩音似乎有什麽發現。


    「之前很認真,在社團內也很溫柔、照顧人,有種適合當班長的感覺,但之後像是想變得更輕挑一點的感覺,雖然完全不像樣就是了。」


    「有嗎?」結實皺起她的細眉,令人意外的,她或許是個感覺遲鈍的人,雖然小桃也不能說人家。


    「我們聽說他對自己的畫很煩惱。」


    「啊,這麽說來,」結實像是想到什麽點點頭,「隻要赤阪在旁邊就會不一樣。」


    「很痛苦吧。」兩人互視彼此。


    「但赤阪是個天才,就算在意也沒用啊,這太為難了,但不覺得變輕挑有點搞錯方向嗎?」


    「可能要把心中黑暗具體化之後,隻能想出這個吧,他是認真的乖孩子啊。」


    「他這麽想要黑暗的話,我有好cd可以借給他的耶。」


    「是那個動不動就唱『一起去死』的樂團嗎?」


    「沒錯,」結實喜孜孜地笑彎眼點頭說:「新歌的主題是殺了你之後我自己活下去。」


    「學姊們沒有受到赤阪學長影響嗎?」無視樂團的話題,小桃開口問。


    「別人是別人啊,先不管技巧,根本沒辦法畫出心中不存在的東西啊。」


    聽見結實的正經回答,反而讓小桃嚇了一跳。


    「……話說起來,一年級選修美術的學生裏,有個畫作很有魯奧風格的人耶。雖然完全沒有技巧,隻是個感性聚合體,但那種根本模仿不來啊。」


    彩音一說完,結實也興奮地提高音調。


    「對、對,那幅前途無量的畫。看見擺在架上的那幅畫後,愛宕也受到不小衝擊,這間高中也真是臥虎藏龍啊。」


    「該不會更直接的原因不是赤阪,而是無名魯奧吧。」


    這種氣氛中讓小桃根本不敢說自己就是作者,小青在她背後格格笑了。等等得要逼問小青誰是魯奧才行。


    「然後啊,」小桃打斷她們熱烈的談論,把話題拉回來,「聽說美術社的社長想推薦愛宕學長而不是赤阪學長當下一屆社長,大家都想要當社長嗎?」


    「社長超麻煩的耶,赤阪雖然很厲害,但我覺得與其當社長,倒不如讓他專注畫畫比較好吧?」


    「你們該不會覺得社長之爭是原因吧?」


    在小桃開口回答彩音的疑問前……


    「不可能吧,」結實想也不想地否定,「我們學校又沒有辦法推薦美術大學,真是那樣,反過來還比較合理啊。」


    「反過來是指被害者變成赤阪學長嗎?」


    「因為愛宕打算進普通大學,那升學資料不就很重要了嗎。」


    「你是指愛宕學長很有可能做這種事情嗎?」小青從小桃背後冒出頭低語。


    「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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