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子,是孫隊長的城管生涯裏最開心的日子。 ≥≦一大早,城管大隊的走廄裏,竟傳來他那童心未泯的跑調歌聲。


    “春天在哪裏啊,春天在哪裏,春天在那小朋友的眼睛裏,春天有紅花啊,春天有綠草,還有那會唱歌的小黃啼。。。。。”


    “喲,孫隊長哼上歌了!孫隊早!”老唐打著招呼。


    “早!早!”孫隊長連連還禮。


    “哎呀!我親愛的時大隊長,你今天就來上班了。怎麽樣,弟妹好點了吧?”孫隊長看到老時,拉住他的手說。


    “好多了。豬皮狗骨,一宿二日嘛!”老時調侃道。


    “你——啊——!哎!今天下午幫我到縣裏去開個會,通知要求一把手到場的,這不,我下午家裏有點事走不開,你去幫我頂一下吧!哦,是招商引資會,跟我們大隊沒多大關係的,去聽聽就行了。弟妹那邊能離得了吧?”


    “哦。醫院那邊沒事,家裏有人在那呢。”時偉明領命。


    “哦,對了。下午讓司機小黃跟你去,一來他熟悉會場的地點;二來這也是一種氣派嘛!”孫隊長笑說。


    “這,不需要吧,就這麽遠還用坐汽車。”老時推辭。


    “就這麽說定了。不要跟娘們似的酸!”


    會議室門口,大車小車,麵包車小轎車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司機以他們嫻熟的技藝在那狹窄的路段上劃出一道道優美的弧線。


    “隊長,到了。”小黃輕輕踩下緩刹車,車子緩緩停下,時偉明不太熟練地打開了車門。先跨出一隻腳,然後第二隻腳,站定後,仰麵打量了一眼台階上麵的會議室,然後整理了一下服裝,扶了扶頭上的帽子,邁步上前。


    就在時偉明下車的時候,還有一個人也差不多同時邁著方步從旁邊的一輛小車上度了下來,夾著公文包,梳著油亮的大背頭,左邊臉上的一顆大黑痣赫然存在著。他看了一眼已經遠去的時偉明的車子,又回過臉來盯著他看了幾秒鍾,便快移步,隨即臉上立馬綻放出好幾朵菊花般的笑容。


    “哎呀!這不是時大隊長嗎?怎麽,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老魏啊!哎呀,老弟啊,你現在可是我們林懷縣的大名星啊!真是電視上有聲,報紙上有影啊!你說誰要是不知道你,那就好比中國人不知道《東方紅》,美國人不知道小布什啊!怎麽,孫大隊長呢?”魏誌敢嘴上在不斷地背誦著,眼睛也不斷地瞄瞅著,心裏也一定在合計著:“難道說這小子當上一把手啦?”因此他的話聽上去聲調是越來越低。


    “魏誌敢?”時偉明隻覺得心裏一咯噔,兩道劍眉緊鎖,胃部翻江倒海,差點去買“胃服安”。想到今天自己能有這樣,全得“感謝”這個魏誌敢所賜:


    時偉明高中畢業那一年,正趕上一人當兵全家光榮的高歌猛進的時代。他剛出校門就報名參軍入了伍。到部隊後,憑著聰明的大腦和踏實的精神,在部隊每次組織學習中,他的個人心得和學習體會總是寫得最好,不久就顯示出了他的文才,退役後被安置在自家附近村小當了代課教師,教語文謙體育。


    對於這個職業,時偉明很是喜歡,整天和孩子在一起,他不僅能教給他們文化知識,還經常給他們講自己在部隊當兵的經曆。體育課上,他更是以自己能一口氣做一百多個俯臥撐而在學生麵前引以為豪,在孩子們一片羨慕和驚歎聲中,時偉明覺得自己活得很有價值。但是不久後校園裏生的一件事情,其實是他說的一句話,卻改變了他的生活。


    有個學生的一隻膀子被老師左推右搡地骨折了,家長不依不饒。出事後,校長第一個就找時偉明談話,讓他保守這個秘密,因為推搡學生這件事隻有他時偉在現場,更重要的是那個推搡學生的老師是校長的寶貝女兒,也是代課老師。校長許諾:隻要他保守這個秘密,就把學校裏唯一的一個代課教師轉正的名額給他。


    見時偉明不吱聲,校長又咬了咬煙熏火烤的兩排黑牙說,隻要他保守這個秘密,他就把女兒嫁給他。因為這事要是捅出去,寫進檔案,按照文件規定,校長的女兒以後再想“轉正”,那就是不太可能的事。


    說實話,就憑時偉明這樣的帥小夥子,如果不是家裏底子薄,還真不是配不上那個性格有點暴燥愛耍大小姐脾氣的校長的女兒。當然校長的女兒長得還是不錯的,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長長的秀,豐滿鮮明的三圍身段。


    麵對事業、美女,要說他一點都不動心,那也不現實。但是當他走進教室,麵對著孩子們那一雙雙童真無邪的眼睛和對自己崇拜的目光時,他感到自己是卑鄙的——盡管他沒有去做,但那一絲的猶豫也是一種罪過。


    時偉明差不多是和校長的女兒同時離開校園的,隻不過他離開的理由是學校裁員。


    教師這個職業是幹不成了,回到村子後不久,他又當上了村裏的計劃生育村長,這倒不是說時偉明走了什麽當頭紅運。


    要說這個計劃生育村長還真的不是什麽好差事,這個東碼村五年就走馬燈似地換了六任計生村長。


    前兩任是因為他們的老婆要生第二胎,頂不住壓力,自己主動不幹了的。她們的老婆說,這孩子是一輩子的事,幹部能當一輩子嗎?


    第三任是個光棍和尚,倒是了無牽掛,每天弄點小酒喝喝,到莊子上去吆五嗬六的,但是這些臭男人有點小權有兩小錢,立即就原型畢露。自己沒老婆,就去睡別人的老婆,而且還上了癮,展到占著人家的老婆不讓了,被人給告下台了。後邊的兩任又都是為了截留生罰款,中飽私囊,也被迫下野。


    村裏的老支書覺得時偉明有文化有水平又是黨員人又實在,幹這差事最合適。但是時偉明的老婆卻不看好自己的丈夫,她那時雖然隻有二十幾歲,和時偉明剛結婚時間不長,但她覺得他身上沒有做幹部的潛質:


    人說人話鬼打電話的油嘴,欺上瞞下把玩政令的膽量,媚權諂勢疏神通鬼的心計,明裏放水暗處挖坑的譎詭。那做幹部就要酒杯一端放政策,褲子一提不認人;既做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見領導喊爹媽,拿群眾當泥巴.


    既要有踩人肩膀的魄力又要有甘做人梯的隱忍,既要有保護州官放火的能力又要有不讓群眾點燈的虎威,既能放下身段做**又可板起臉來立牌坊。這些他時偉明有嗎?


    做了村官後,才第一件事就把時偉明給難住了。為落實計劃生育節育措施,上麵下達了每個村十個人頭的結紮指標,條件是生育了二孩子及以上的育齡婦女。晚上,時偉明坐在燈下,翻出自己的記錄本,查找著一個個符合條件的人頭。結果現符合條件的有十五個人,這可怎麽辦?


    你說這要是提拔幹部吧,還可以搞個民意測驗競爭上崗什麽的,可讓人家平白無辜地去挨上一刀,而且說不定還會落下什麽後遺症來,這事擱誰都不願意去的。


    保不齊明天這名單一公布出去,自己家的大門都會被那些潑婦給堵上的,說不定她們還會手裏抱著一個身後跟著一溜的拖鼻帶涕的孩子賴在自己家裏不走,女人的哭天抹淚那是最煩人也是最可怕的。


    “袁金花、肖士英。。。。。哎!有了。不都說幹部帶頭,萬事不愁嗎?”時偉明睡了一夜囫圇覺。


    第二天,村委會上,支書魏誌敢讓時偉明拿出結紮名單,也就是初步方案,在會上討論,讓一把手定奪。見時偉明慢騰騰地不大肯說,魏支書便寬慰道:


    “組織上既然把這件事交給你幹,那說明是信任你的,幹工作,特別是我們的基層工作,整天直接和群眾打交道,遇事優柔寡斷,沒有點魄力是不行的。隻要你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能服眾,那我們村委會肯定會支持你的。”


    看著魏支書那真誠的態度,入情入理的話語,時偉明覺得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多好的領導啊,怎麽平時我就沒現呢?”。於是他清了清嗓音,字正腔圓地報出了那十個應結紮名單:“袁金花、肖士英、張紅巧。。。。。”


    袁金花是魏支書的弟媳婦,肖士英是魏支書的侄媳婦,張紅巧是村會計的表妹。


    魏支書的臉色很難看,李會計有點慍怒,但更多的是坐山觀虎鬥的等待。其他人的表情就更複雜了,他們有的表示出憤慨,當然主要是坐在魏支書對麵的那幾個人,離領導那麽近,他們也隻能是這種表情了。還有的掠過的是一絲城門失火的恐慌,他們盯著這個有點斯文的時偉明,盤算著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會殃及到他們自己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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