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時偉明又接著說:“這個局長出來後,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家人更是一頭霧水。最後他總算想起來了,推測可能是五年前,在一次例行檢查時現了一家藥店經營了假藥,當時也有人提醒他不要追究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


    但他還是照常對這家藥店進行了處罰。後來通過他的那位親戚多方打探才得以證實:被他處罰的那家藥店的主人就在縣紀委工作,當然那店表麵上是他的親友開的。”


    “那。。。。。”時偉明睜大眼睛,想說點什麽。


    孫隊長擺了擺說,又點燃一支煙,把手中的打火機不斷地在麵前的桌子上翻動著。他又習慣性地看了一眼那緊閉的房門,接著說:


    “老兄,我們今天是關起門起,說的自家話:你走在大街上,經常會聽到老百姓說隨便拉出一百個幹部斃吧,有九十九個是不冤枉的。這話說得雖然有點過,但是也足以說明問題了。


    “可以說,千百年來,不想做官的人很少,甚至說是基本沒有。為什麽?如果沒有好處誰想做官。隻要你做了官,金錢美女自然就來了。


    我們不說利用職權去大肆貪汙,就是平時的吃吃喝喝,遊山玩水,各種明的暗的好處費,就足以讓你對官場流連忘返,不論你什麽單位,隻要工作幹得突出的,那得獎金最多的永遠是主要領導。


    更不用說那些為了達到個人目的人,想方設法給你製造的糖衣炮彈的誘惑。是人,誰不知道錢是個好東西,是個男人,又有幾個能抵擋美色的引誘。過去是三年清知府,百萬雪花銀。現在至少也是官場赴一任,寶馬加豪宅。


    所以說,那北門口的那兩個小郵亭,如果說左邊的是一鍋沸騰的羊肉湯,會讓你一身騷腥,體無完膚;那右邊的就是一顆定時炸彈,能讓你粉身碎骨,臭名昭著。這樣燙手的山芋誰敢接?誰敢碰!”


    時偉明站起身來,走到窗前,透過玻璃,看著外麵。


    盡管現在已經是下午四五點鍾,但太陽依舊威力不減。刺眼的強光火辣辣地照在行人的身上,炙烤著他們的脊背。


    “賣大餅啦!——賣大餅啦!——”一個男人的叫賣聲在大街小巷裏回蕩,他頭上的那頂破涼帽已經破落得不足以遮避太陽,似乎隻是一個造型而已,衣衫後邊的整片地濕透,死死地貼在身上.


    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披著珠簾般的長,歪歪斜斜地從陰涼裏走出來,跑到對麵的垃圾桶裏翻找著可以用來充饑的東西;一個身材瘦小的三輪車夫正吃力地蹬著雙腳,身體隨著車輪的滾動而一起一伏著,車上坐著的大漢正不停地揮著手裏的紙扇。


    “賣茶饊子——”,又一個叫賣聲響起……


    時偉明收回視線,重新坐到凳子上,望著孫隊長,開始說話:


    “隊長,你講的這些,我有的懂,有的不懂,但是我也不想去刨根問底的。我就知道這次如果不是遇到曾縣長,現在我肯定還在馬路上像他們一樣在送貨呢。


    我自己沒事的時候,也會常常在想,在城裏我是個低人一等的送牛奶的,能穿上這身衣服,靠的不僅僅是運氣。曾縣長、姚書記還有您,這樣器重我,至少說明在這個社會上,說實話辦實事的人還是有生存空間的,這個世界還是需要這樣的人的。


    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去當什麽官,我就想既然有這個機會讓我穿上了這身衣服,我就要對得起它,更要對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您知道,我以前做過村長,就是因為他們說我老為老百姓說了幾句實話,才削了我的職的。現在我的三輪小貨車還保存在家裏,如果我哪一天又做了什麽讓上麵覺得不妥或不對的事情,大不了我還是回去拉我的車子,送我的牛奶。


    我的這身衣服還有這個小官沒有花什麽本錢,丟了也不可惜。”


    停了停,時偉明又說:


    “何況這次是駱局長親自點名讓我去幹這個差事,我也沒有推脫的理由啊。我幹的不就是這個嗎?我這個小兵卒子,上不認識天,下不認識地,我管他什麽殷紀委還是馬小鬼呢。我做我的事,按照文件政策辦事,我怕他們什麽呢?”


    孫隊長眼睛盯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覺得他說這話的時候顯得那樣的平靜和自然,他的話語樸實得就像農村老太婆拉的家常一樣,沒有絲毫的做作;他的眼神是那麽的從容、透明、幹淨,不帶半點渾濁。


    卻又是那麽的擲地有聲振聾聵,那麽地富有感染力。就像一條平靜的小河,雖然沒有驚濤巨浪,沒有飛天瀑布,卻照樣能滌汙蕩垢,清淨人心。


    孫隊長走過去關掉電扇,又重新坐到位置上。他覺得自己幹了幾十年的工作,做了十幾年的隊長,心情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既激動又平靜,既失落又充滿希望。


    他甚至產生了一些愧疚,覺得這個年輕人說的不想去“刨根問底”,仿佛就是看穿了自己的骨子。自己的骨子是什麽呢?也許就是這個社會的陋疾和垢痼吧。他突然想起曾縣長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今天沒有上街執法,大家都聚在一起神侃六國的。走出孫隊長的辦公室,時偉明也駐足聽了幾句:


    “哎!我跟你們講啊,我家的大白威(貓名)昨天晚上居然捉到了一隻大老鼠,你們說怪不怪?”


    “那肯定是你這陣子光顧著自己吃了,忘了喂它了唄!”


    “怎麽可能!我前天還到菜市場買了二斤野生鯽魚呢,小火慢炸,油香崩脆的,它可喜歡吃了。”


    “那怎麽想起來捉老鼠了呢?哦,我猜到了,肯定是那隻老鼠不老實,惹到你家大白威了。”


    “算你聰明,還真是這麽回事。告訴你啊,上周的一個中午,我看到我們家的大白威飽食過後,站在我們家花園裏,正和鄰居家的大白花眉目傳情呢,那情景真的是‘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不料這時候,一隻飯後出來散步的大老鼠竟跑到那大白花麵前拋了個媚眼。雖然大白花沒理它,但我家的大白威不幹了,心說:‘好小子,敢覬覦我的女人!’於是就天天守在那隻老鼠經常出沒的洞口,昨晚果然被它給捉住了。哈哈哈哈!你說這動物,跟人一樣,也知道吃醋。”


    “我說嘛!這貓吃魚肉,鼠吃五穀,大家相安無事,天下太平,無緣無故的,怎麽會被捉呢。”


    。。。。。。。。。


    晚上回家,時偉明對老婆說起白天的事情並講了貓和老鼠的笑話,老婆說:“這當官的都這樣,個個是越當越精,越當越滑,最後真的都變成了老山狐,老油條了。所以他們做什麽事情都是前思三百,後慮一萬的。不過孫隊長這倒也是為你好的。”


    “這個我知道,但越是這樣我越不能做縮頭烏龜。再說我整天上班為的是什麽呀?”時偉明正色道。


    “哎,孫隊長說的那個紀委和那些幹部的事,我看倒還真有點像你剛才講的那個大白威貓和拋媚眼的老鼠,還有真意思。”老婆笑說。


    “就你能瞎聯係!”時偉明瞪了老婆一眼,那眼下到底是因為貓的明哲保身還是鼠的處世圓滑,亦或是主人的奢糜昏聵呢?一時半會他還真的搞不懂。


    辦公室小向在檔案室的鐵皮櫥子裏不停地翻找著。孫隊長讓他找出三年前局裏的一份關於城市規劃及清除不規範郵亭攤點方麵的文件。


    小向在辦公室工作也有好幾個年頭了,一直負責檔案管理工作。為了迎接上麵的考核,他們這個單位也像其實單位一樣,因為上麵要考核的工作並不是樣樣都開展的,所以每年都製造了不少假文件。


    因為真假文件全部裝訂在一起了,所以查找起來很是吃力。經過半天的緊張勞動,並和文登記薄仔細核對(假文件是不會在文登記薄登記的),小向終於找到了那份真文件。並複印了一份,加蓋了“與原件無誤”印章。把它交給了孫隊長。


    “時隊長,這就是我們局裏三年前的那份文件,你好好看一下,上麵關係到那兩個郵亭的地方,我都做了記號。你拿出仔細研讀一下,到現場的時候保證做到有理有節。”孫隊長說。


    老時接過文件,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認真閱讀起來:林城建[xxx]15號文件。。。。。嚴禁在城區主幹道、人行道上亂設郵亭亂擺攤點。。。。。特別是菜市場、西門閘口等人員車輛集中的地方,更要嚴格按照城區規劃及相關要求,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擺攤設點。現有的違章郵亭、攤點,必須在文件下之日起一律自行拆除,不能自行拆除的,城管部門將依照文件上門強製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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