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熙南還沒等走近美食街便被整條街混雜的氣味熏得蹙起眉頭,他手裏把玩著手機,站在原地,冷眼旁觀著裏麵熱鬧的人潮。睍蓴璩曉


    不遠處的林蔭道上,燈光稀疏,恍惚間一道纖細的身影,正奮力朝他這邊跑來,一步三回頭,格外小心翼翼。腦袋上纏著青紗,隻露出黑超的輪廓。


    那樣子倒有點像是,赴偷情而來?


    邵熙南掀起唇角笑了笑,女人很快在他麵前站定,氣喘籲籲,纖指朝裏麵遙遙一指,便作勢往裏走。


    邵熙南抬手拉住她纖細的臂彎,默不吭聲的拉著她往c大門口走。開玩笑,他現在可沒任何心情陪她坐在人滿為患臭氣熏天的小吃街裏聊天膈。


    他打開車門將她塞進車裏,自己繞到另一邊坐進駕駛席。他的車停在c大外的林蔭停車場,上方枝繁葉茂的景象遮住了零零散散的燈光,灑落下形象不一的剪影。


    車裏昏昏暗暗的隻有彼此輕淺的呼吸聲,邵熙南覺得氣氛不太對。抬手摁開了車燈,語氣有些心不在焉:“說吧,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要我轉告。”


    齊曉曉方才警覺的神經因為他突兀的一句話放鬆下來。她撫了撫心跳紊亂的胸口,拿過隨身的黑色手提包,從裏麵抽出一袋文件地給他:“這裏麵有我的整容記錄和一些你們可能需要的資料。政”


    “如果顧先生看到了我的誠意,我希望和他見一麵,並且會給他——我力所能及的一切。”


    她聲音急促,說完大喘了一口氣。許是太過緊張的動作,絲滑的青紗從頭上方滑落下來。


    邵熙南餘光一掃,眼神倏然一緊。還是和簡美涼神似的妖精小臉,可是此時精致的妝容下是分布不均、無法全部遮掩的烏青,嘴角青紫還有幾道小的傷口。


    顯然是新傷口,上麵還泛著幹涸的紅色,難道……邵熙南抿了抿唇角,神情難得認真了幾分:“是勾-引顧美斯未遂,他打的?”


    齊曉曉纏繞青紗的動作一頓,索性鬆手不再遮掩,語氣略帶自諷:“麻煩您轉告顧先生,我的條件隻有兩個:換回我自己的臉、徹底離開徐子維。”


    邵熙南若有所思點點頭,還沒等說話,對方已然拉開車門離去。從後視鏡裏還能看到她單薄的身影,在淩晨的涼風裏瑟瑟發抖。


    他從文件袋裏抽出文件,一張照片掉落在他腳邊。他彎身拾了起來,畫麵裏的女人確實沒有簡美涼長得精致,在美女如雲的北城甚至隻能算是普通。


    一張小臉看似文文弱弱,眉宇間卻有淡淡的傲然。小家碧玉的五官,除了身高身材和簡美涼有些相似之外,大概就是那雙宛若星辰的桃花眼了。


    邵熙南看了一會兒重新收了起來,麵色平靜的發動車子,經過那女人身邊時沒做片刻停留。這世上可憐的人多了,而他恰好沒那麽閑。


    -


    李醫生今天過來例行檢查後,遞給顧美斯一張出生證明草表。略帶糾結的在他們兩人之間看了看,語氣嚴肅:“還有一星期就兩個月了,寶寶的名字確認後填表,好辦理正式的出生證明給你們。”


    她說完就帶著護士快步離開,這對小夫妻吵嘴的頻率實在讓她難以招架。


    簡美涼喚了顧美斯一聲,沒聽到回應,便提高了聲音:“給我,那是我的。”


    顧美斯立在窗邊,此時窗戶半開,夏日舒爽的涼風將他額前的發絲吹散,他卻絲毫沒有不適感。


    他目光微垂注意力全在手裏的草表上,黑亮的眼眸隱隱有些水光,他一行行掃過去,終於為這些日子以來難以明說的幸福感找到了真實的定義。


    簡美涼看不見他站在哪裏,突然的靜默讓她十分不踏實,下意識摸著床墊要下床。


    “別動。”顧美斯出聲打斷了她的動作,將草表往沙發上一扔,幾步走到床邊,大手握著她的纖腰,用力將她抱起按進懷裏。一手扣著她的後腦,一手按在她腰間,下巴抵在她肩窩處,一次比一次用力的將她擁緊:“謝謝你給我這樣一對寶貝,謝謝你犧牲自己生下他們,謝謝你沒有選擇放棄——涼兒,我有多喜歡、你能感受到嗎?”


    簡美涼被他突兀的煽情惹得愣怔,雙臂垂在身側,張了張口故作淡漠:“你能別借故親近我嗎?”


    顧美斯反而笑出了聲,轉身坐在床沿,將她攬進懷裏,指腹習慣性從衣擺下端探進去的摸上她腹部的疤,完全沒理她剛才的嗆聲,自言自語的呢喃:“叫什麽名字好呢?”


    簡美涼一聽也陷入沉思,手指下意識搭在不停在腹部遊移的手掌,側著腦袋靠在他肩窩裏。


    顧美斯不著痕跡的彎了彎唇角,眼裏全是散不去的笑意。


    “兒子叫顧傾,女兒叫顧心。”他聞著她發間的清香,徐徐開口:“表我對你一片傾心。”


    簡美涼臉一紅,摸索著推了推他的胸膛:“你要不要臉?為什麽要拿從我身上掉下來的東西表你的傾心?”


    顧美斯見她難得附和,吻了吻她的耳輪:“什麽你的我的,我們是一起的。”他頓了頓目光再一次掃過沙發上的草表:“那上麵可明說了,要填父母信息——你舍得讓咱們寶貝出生證明上顯示沒有父親嗎?”


    這話成功擊破了簡美涼心裏那點柔軟,她微微歎了口氣,她怎麽會舍得?在懷著他們的時候,她甚至很怕有一天如果他們懂事,她沒辦法去和他們說明,你們的父親是誰。


    如今他就在這裏,她還猶豫什麽呢?至少要給寶寶一個圓滿的未來。


    就像佟惜疼她一樣,放在心尖上。


    最終簡美涼還是拗不過顧美斯的意思,兩個寶貝一出生便得到了顧美斯的合理利用,他一邊填表一邊為自己起的名字在心裏點讚!誰讓她看不見?連填表的能力都沒有。


    落日餘暉染進寂靜的房間裏,簡美涼下巴枕著雙手趴在床上,顧美斯半跪在床邊,伏在床上一臉虔誠的揮動手裏的碳素筆。暮色覆在他們周身,恬靜的畫麵宛若畫卷。


    千帆過盡,你還在我身邊,剛剛好。


    自從一起填寫了出生證明,簡美涼對顧美斯的態度漸漸緩和了一些,雖然偶爾也會發脾氣,但是大多時候兩個人都能默契的相處。他在沙發上辦公,她便在病床上聽舒緩的鋼琴曲。


    久而久之連醫院的醫護人員都被感染,提起他們都會說:哦,你說是那對很養眼的夫妻嗎?真希望不要太早出院,醫院裏難得有這樣賞心悅目的風景。


    維藝被踢爆旗下藝人賣-yin內幕一團大亂之時,顧美斯正坐在美帝辦公室裏和邵熙南靜坐喝茶,對屏幕裏徐子藝黑超遮麵的嚴肅神色視若無睹,隻有邵熙南一個人樂得嘴角合不攏。


    “非要我親眼目睹的事就是這個?先從女人下手,不像你風格——更何況我對徐子藝的事一點也不感興趣,她出事對她那位高瞻遠矚的哥哥沒有絲毫影響。”顧美斯將茶杯放在茶幾上,一臉興趣怏怏的表情。


    邵熙南聽罷攤了攤手:“齊曉曉那邊給我的東西,隻有這些。”他說著頓了頓,一臉居心不良的看著他:“人家說了,隻要能和你見上一麵,會給你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他說這話時陰陽怪氣的,很容易就讓人引申了另一層意思。


    顧美斯挑了挑眉梢,手指輕輕敲著扶手,沉默了半晌來了句:“我讓你找的角膜供體?”


    “不是還有三個多月嗎?你急什麽?”邵熙南有氣無力的癱在沙發上,手指指了指屏幕:“你好歹給些反應,給了人機會又放著不管了?”


    顧美斯站起身整理了下西裝,語氣慵懶:“我現在心思都在我太太身上,讓她等等吧。先回去了,最近我不在她會亂想。”說到這時他眼裏盡是得意之色。


    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傳來邵熙南不死心的追問:“我上次見過那姑娘,徐子維真不是個東西——隻因為沒勾-引成你就把她打的麵目全非。”


    他說的難免誇張了一些,但是不這麽說他怕顧美斯一點反應沒有。


    話音剛落,顧美斯果然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上下打量著邵熙南,見他抬手摸鼻梁時,語氣淡淡的略諷:“心疼了?”他說著大步走回沙發邊:“我說邵熙南,你是對著我太太的臉心疼了?”


    邵熙南本來被他看的發毛,這會兒見他關注的重點竟然在這裏,不由失笑:“我敢麽我?就算我敢,也得是你給了膽子不是?”


    顧美斯冷哼一聲,語氣不善略帶威脅:“我給不給你不重要,你要是有這想法就別怪我整理一下上交給你老媽。”


    “相信她豐富的情史經驗,會讓阿姨刮目相看。”


    “哎我說,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不是你說要整徐子維我至於去討好人家小姑娘?”邵熙南一聽就急了,跳腳的嚷。


    顧美斯勾了勾唇角:“你還能知道這點就好,我現在沒時間放在徐子維身上就是這樣。”他說著轉身往門口走了幾步,頓了頓轉身,笑容陰測測的:“不過如果你迫不及待想要英雄救美,我也沒時間攔著。”


    邵熙南待門關上,才抬手抹了把額間,竟真的覆著一層薄汗。


    他從褲袋裏掏出手機,不知不覺,通話記錄裏竟全是那女人的名字,他心驚的將手機扔到一邊,居然已經魔怔到這程度了,他自己竟然毫無知覺?


    -


    夜色如墨,晚風陣陣。徐家老宅即便一片燈火通明,坐落在郊區裏也顯得異常冷清。徐子維在車裏抽了五六根煙才下了車。剛走進客廳還沒等站穩,就被迎麵而來的巴掌狠狠扇到臉上,嘴角立刻傳來火辣辣的疼感。他眼裏閃過一瞬的笑意,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漬,靜默的站在原地不說話。


    “混賬,我以為你夠聰明!這幾年將事情都交給你和你妹妹——還賣-淫,你們還想幹點什麽?”徐誌嚴一手扶著腰,胸腔氣得上下起伏:“我們徐家的臉都被你們給丟光了!”


    “這樣突然趕回來原來是為這種小事,你遠在澳洲的那位三姨太沒和你鬧嗎?”徐子維抬了抬眉眼,再他又一次揮掌下來時向後退了一步:“既然回來就做些有意義的事吧,封鎖消息——你總不想事情鬧大被爺爺知道吧?”


    徐誌嚴被他輕浮的態度氣得渾身發抖,聲音越來越憤怒:“你個孽障!有你這麽和長輩說話的嗎?封鎖消息?早這麽害怕當初去做什麽?現在知道來求我——求人的態度沒人教給過你?”


    “嗬嗬,真抱歉——這一點爺爺還真沒教育過。”徐子維冷笑了兩聲,看了看牆上的掛鍾:“你親生女兒可是被帶去調查十個小時了,你確定什麽也不做?”


    “事情隔一天去做,可就不隻是能不能解決的說法了。”


    徐誌嚴暴躁的將茶幾上的茶壺一腳踹翻,在沙發上落座氣喘籲籲的開口:“你以為我想看你們丟人?關鍵這事情引起了上頭的主意,風口浪尖上,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沒有絲毫情感的吩咐:“你最近最好給我收斂點不要再出什麽差錯,我怕是有人故意在背後和我們徐家作對,措手不及的事一次就夠了——至於你妹妹,從小就不服管教,讓她在裏麵呆幾天也沒什麽不好。”


    徐子維始終眸光清冷的看著徐誌嚴麵無表情的臉,末了嘴角掀起一抹大大的笑容,聳了聳肩:“既然您都不擔心,我就沒什麽可擔心的必要了——再見。”


    他說完轉身就往廳外走,徐誌嚴的聲音在身後傳來,有些猙獰的嘶吼:“給我回房間老實呆著,這麽晚又想去那個溫柔鄉裏?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那些鶯鶯燕燕!”


    “你們能不能讓我省省心,這事要是傳到你爺爺耳朵裏,有你們好看!”


    徐子維站在原地晃動了脖頸,扶著門框,緩緩轉身,聲音愉悅:“這不是你教給我的嗎?那女人在醫院病死那晚,你不也是照樣在溫柔鄉纏綿到半夜才趕去火葬場?”


    “我仔細琢磨了一番,女人確實是個好東西——能緩解所有一切不值一提的情感。”


    “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非要需要得到緩解,再見。”


    他說完看著徐誌嚴倒吸一口涼氣的動作,冷笑兩聲,快步出了大門。


    晚風再次襲過來,將周圍的枝繁葉茂的樹木刮得聲聲作響,像是暴風雨來的前兆。徐子維這才驚覺自己隻穿了件單薄的襯衫。他低頭笑了笑,抬手一顆顆將領口的紐扣係好,弄平整。大步走到車邊拉開車門上了車,他拿過手機撥了號碼,叫對方轉交給徐子藝後,冷冷淡淡的開口:“怎麽辦,你爸爸也不想救你?”


    那頭沒有意料之中的叫嚷和謾罵,而是傳來隱隱的哭聲,一遍一遍支支吾吾的傳進他耳朵。


    徐子維盯視著眼前漆黑的夜幕,抬手抹了把臉掐斷了通話,隨手將手機扔到一邊。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徐子維醉醺醺的走進套房,險些摔倒在地,被一雙柔弱的纖手扶了起來:“怎麽喝這麽多酒?”


    徐子維歪了歪腦袋,看著那張模糊的小臉,嗬嗬的笑:“這麽討好我幹什麽?”


    齊曉曉沒有說話,扶著他一步步走到沙發邊。徐子維大手一推她便跌倒在地,在沙發上落座,一手扶著額頭一邊打量坐在地上不動的女人,剛想伸手去抱她。齊曉曉便站起身,語氣平穩的說:“我去給你放洗澡水。”說完便快步離開。


    徐子維偏著頭看的身影消失,嘴角的笑容逐漸放大,笑容越來越濃。


    女人就是天生賤樣子,明明對他厭惡至極還要裝出一副討好體貼的模樣。他這樣想著身子一歪便側躺在沙發上,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天花板的光芒,似乎格外刺眼,他抬手扯開領口的紐扣,不耐煩的大聲嚷嚷:“先滾出來把燈關上!”


    話音剛落沒多久,房間裏很快暗了下來,徐子維在黑暗裏聽著不遠處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滿意的勾了勾唇角。


    眼前莫名閃過很多張臉,漸漸的融合成了兩張般配的麵容,他又忍不住譏諷出聲。


    他想起顧美斯以前浪-蕩不堪的過往,明明都是差不多的人,憑什麽他現在就能丟棄過往和一個瞎子相守?


    真是愚蠢透頂!他最近真是越來越沒耐心了,甚至連好脾氣都裝不出來。


    耳邊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肩頭傳來輕微的碰觸,還有很低的呼喚:“可以去洗澡了,醒醒——你睡了嗎?”


    徐子維睜了睜疲憊的眼皮,抬手按住肩頭的小手,一個用力將她拉進懷裏,死死扣著她的纖腰按在胸前,懷裏的人也不爭不鬧。他應該滿意才是,他終於把這女人的棱角全部磨平。他這輩子對因為錢背叛的事深惡痛絕,她竟敢有想拿錢逃離他的想法——所以女人根本疼不得,疼來的隻會是無窮無盡的傷害。


    他手指摸上她的發絲,感受著她在他手掌下輕微的顫抖,嗤笑:“很怕我?為什麽?我對你不夠好?”


    “沒有。我沒怕,有點冷。”齊曉曉急促的開口解釋,忙換了話題:“起來洗澡吧,我替你放好熱水了。”


    徐子維一手捂住她不停張合的嘴唇,聲音淡淡:“安靜一點,我就是想抱抱你,別說話。”他說著將她往上拉了一些,臉龐埋在她肩窩的發絲之間,深深嗅著她身上的味道,兀自呢喃:“她現在一定不是這味道了——生過孩子的女人身上一定有特殊的味道。”


    “曉曉,你要不要給我懷個孩子?”


    齊曉曉身體倏然一僵,顯然沒料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已經習慣在他們發生關係之後做保護措施,那樣至少可以有重生的餘地,現在呢?


    她有些驚恐,後背生出一絲絲冷汗,一時竟忘了回應,隻能靜靜揪著他胸口的襯衫不放。


    半晌,徐子維輕輕拍了拍她脊背,一陣輕笑:“瞧你嚇的,還是這麽小的膽量,真招人疼。”


    齊曉曉訕訕一笑沒有搭話,額間生出一層細細薄汗。她根本沒辦法去判斷他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都會讓她心生不安。她望著落地窗外的狂風暴雨,想離開他的心情越來越急迫。


    -


    池修從事務所出來時天氣還是陰沉沉的下著雨,他站在台階上舉著傘看著路上匆匆走過的行人,過了好久,才慢慢下了台階,最近神經似乎總是有些恍惚,做什麽事情也通常比平常慢半拍,好像整個生活都陷入了慢節奏。


    如果不是今天非要來這兒不可,他倒希望一直窩在他和涼涼一起的公寓裏,看日升日落,看教堂,看潮汐——


    他隨手攔了輛的士說去西郊監獄,司機約莫五六十歲,怪異的打量了他一眼後發動了車子。一路上老司機都在抱怨天氣和路況,還勸他最近風聲不好,不要總往監獄那邊去,不安全。他隻是靜靜的看著窗外,道路兩邊高聳的樹木,因為車窗上的雨水而變得歪歪扭扭,映入眼裏的全是一些不規則畫麵,混亂不堪。


    西郊距離北城市中心很遠,到達目的地時已是下午。雨勢和早晨一樣,不急不緩的速度讓人分外焦躁。老司機望了望車窗外,好心的問道:“小夥子要不要我在這兒等你,這裏不好打車還下雨。”


    池修搖搖頭說了聲謝謝,便拿著傘下了車。


    由於提前和監獄這邊預約過,他並沒有等太久,鄧韶婭便被獄警帶了出來。


    他們隔著四方桌許久都未說話,鄧韶婭終於在無聲的沉寂裏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你來這裏做什麽?看我的笑話?還是想再關我幾年?”


    池修隻是微抬著眉眼望著高牆上的天窗,烏雲密布的天空沒有一點鮮活的顏色,他語速很慢,就像他最近的狀態:“我曾經過得就是你現在過得日子,見不得天日。”


    “哦,原來是跑來譏諷我的?是那賤人指使的?她大可不必這樣,被親兒子算計,我已經覺得狼狽難堪。”鄧韶婭陰陽怪氣的問了一句,鼻端不斷地發出冷哼。


    “那時候真想看看雨過天晴是什麽樣子……”池修絲毫沒被她打亂,依舊自顧自地說話:“是涼涼讓我見到了陽光,讓我想要學會去原諒。”


    “我們都是不幸福家庭裏的產物,卻是兩種不同的人生態度。我開始懊悔,為什麽不能再優秀一點?”池修說到著癡癡的笑了兩聲,他聲音還是像往常一樣沙啞,但絕不是現在這般沒有生氣的喃喃自語。


    鄧韶婭抿了抿皸裂的嘴唇,拔高了音調:“你是來和我炫耀你們的愛請?如果是這樣請你滾出去,我沒興趣聽。”


    “我人生隻有這麽一束光,你也要生生掐滅。”池修將目光垂下來,直直的望進她發怒的眸子裏:“我不甘,誰毀了我唯一的活路就該付出代價,所以你現在會坐在這裏。”


    鄧韶婭看著他眼裏的閃起的光,再一次被他點燃了怒火,更加口無遮攔:“你是得多恨我?掐滅你們愛情的可不是隻有我!簡家人人有份,怎麽就不見你像對待我似的對待他們?”


    “是啊,人人有份。不是隻有你,可隻有你是我的親人……我的親生母親……從沒愛過我一天卻剝奪了我好不容易被別人愛一次的機會。”池修說到這兒,長長吐出一口氣,終於安靜了下來。


    鄧韶婭看著兒子的模樣心裏又恨又疼,就算是此刻她也沒辦法理解,他因為一個女人就將自己送進監獄,這得是多瘋狂的愛情?


    她終於承受不了這樣無聲的對峙,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沒等轉身便聽到池修開口:“我說過會報答你養育之恩,你出獄回家便會看到,剛好夠你本本分分一生,別再去招惹涼涼,你欠她的可不是這一年的牢獄能還得清的,所以知足吧。”


    鄧韶婭不可思議的看了他一眼,大笑了兩聲:“你這是還要我謝謝你高抬貴手是嗎?”


    池修沒有說話,站起身對著鄧韶婭鞠了一躬,轉身率先離開。


    天色還是灰沉沉一片雨幕,池修站在十字路口,望著周遭凋零的景物。莫名就想到那年高考結束。他站在黑色雕花鐵門之外,也是這樣躁動不安的心情。


    他吻了她。拿了自己全部的勇氣來和她表白,和她相擁,和她親吻——


    在此之前,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那麽那麽愛上一個人,用盡全部的勇氣和生命。


    他將雨傘扔到一邊,像那年高考一樣,步入雨幕裏。隻不過這一次,隻有他一人,沒有她,也沒有溫暖。


    -


    步入八月份的時候,簡美涼終於在一層不變的住院生活裏感到厭倦,吵著鬧著要出院休養。


    顧美斯現在對她百依百順,隻得以回顧園做為交換條件,同意她出院。


    因為她眼睛不適,所以提前叫來老陳和請來的專業保姆將寶寶先帶回顧園。


    顧美斯去辦理出院手續,簡美涼坐在醫院花園的長椅裏等他。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長久的沐浴在陽光下,失去了視覺對聽覺和嗅覺多了一分利用,她輕輕吸著鼻子,竟恍惚感到鳥語花香。


    耳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這些日子聽慣了這種漫不經心的調調,不免抬高了嗓音:“你就不再晚一點出來嗎?”


    對方沒有說話,她豎了豎柳眉正準備再開口時,身體忽然被打橫抱起,熟悉的氣味鑽進鼻端。


    簡美涼愕然的眨了眨眼,抬手順著他的肩膀摸上他的臉龐,還沒等一一摸過,便傳來沙啞的聲音:“我是池修。”


    “你去了哪裏?”簡美涼心裏一鬆,從她醒過來就沒見過他也沒聽誰說過他,莫名其妙的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她感覺自己被小心翼翼放進車座裏,她下意識想叫顧美斯的名字,卻被他抬手捂住嘴:“我隻不過想和你呆一起,就一天。”


    “你不是一直覺得那些日子被我照顧感到愧疚?那麽涼涼,你現在就還給我,我隻要一天。”


    他聲音沙啞而低緩,一遍遍強調隻一天。簡美涼幾乎能想到他為什麽在她出事後不再出現,因為是鄧韶婭,他自責了。這樣想著不由放寬了心,也不管他會不會看到,用力點了下頭:“但是不能是一天,中午我還要回顧園喂寶寶。”


    他似乎輕哼了一聲,車門便被關上。


    “要去哪裏?”簡美涼待車子發動後問了一句,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抬手摸身上的衣袋。


    池修餘光掃過她的動作,眼裏又是一凜,將座位之間掉落的手機利落的拾起,按了關機。


    “我手機可能掉在醫院花園裏了——”簡美涼終於摸索完全身的衣袋,一無所獲的歎了口氣:“你幫我給顧美斯打個電-話,他找不到我該擔心了。”


    池修目視前方,依舊沒有回應。


    長久的沉默讓簡美涼著實不安了起來,她下意識又問了一遍:“阿修,是你嗎?”


    “是,是我。”池修也很有耐心的重新應了一聲,然後反問:“現在已經到了,連聲音也分辨不出的地步了嗎?”


    簡美涼能感覺到他語氣裏濃濃的不滿與不悅,像是常年累積的習慣,索性將頭靠向車窗不再說話。


    她現在已經無法判斷他們之間到底是誰欠了誰,以往她鎖認定的早在鄧韶婭說出真相那一天而轟然倒塌。最疼她的爺爺留給她最難堪的笑話,能怎麽樣?如果他隻要一天就肯一筆勾銷,那她有什麽理由拒絕?


    畢竟那些懷著顧傾和顧心的日子裏,如果沒有他,真的沒那麽容易走到今天。


    這是她欠他的,他要她就還給他。


    周身縈繞著一絲淡淡的味道,不是極濃的香味,一時分辨不出是什麽味道。但聞起來特別舒心,伴著車裏輕緩的輕音樂,沒一會兒她便有些昏昏欲睡。


    而另一頭,顧美斯從醫院辦完出院手續走出來,在花園裏找了一圈也沒有簡美涼的影子。之前進醫院就交代過讓她哪裏也不要去,她如今眼睛又看不到能去哪裏?心裏的不安一下子湧了上來,他碰到一個人就拉過來問:“有沒有看到一位穿水藍色長裙的女人,眼睛失明。”


    最終一位坐在草坪上的老太太回答了他:“我看見了,被挺高的一男人抱進車裏開走了。”


    再問就是一問三不知了,身高長相開的什麽車均說記不得了。


    顧美斯一聽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本能的想到了徐子維。他快步跑到車邊,看了看腕表,踩下油門就開出了醫院。


    徐氏門口正因為旗下維藝傳媒的賣-yin事件鬧得紛紛揚揚,大批的記者守在門口,保安正在門口維持著秩序顯然不起任何作用,不少陷入賣-yin事件藝人的家長和粉絲,甚至拿著擴音器在門口大罵。


    顧美斯看了看現狀,隻得將車開進地下停車場,他一路坐電梯到頂樓,卻被秘書告知徐總在十七層會議室開高層會議。


    他連電梯都來不及等,拉開安全門就快步跑了下去。不顧門口助理的阻攔,一腳將會議室大門踹開,大步邁到正中間端坐的男人麵前。


    徐子維見他過來,明顯有些意外,愣怔了一會兒便站起身,攤了攤手:“什麽風把顧少吹來了?真難得,竟然還能在除了淮安醫院的地方的見到你。”


    他不說淮安醫院還好,一說顧美斯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拳就朝他揮了過去。


    大步邁過去,拎著他的衣領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簡美涼呢?”


    身後的人忙湧過來勸阻,顧美斯卻牢牢揪著徐子維衣領不放,眼裏猩紅一片:“我問你她人呢?”


    徐子維這才整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不由嗤笑出聲:“我家裏有個一模一樣還聽話的女仆——幹嘛去招惹一個瞎子又自恃清高的女人?”


    話音剛落,臉上便又挨了一拳。徐子維終於火了,反手就給了顧美斯一拳:“你個缺愛的瘋子!老子***忍你很久了!不就是一個女人,值得你這麽動不動發瘋?!”


    說著兩個人便糾纏著摔倒在地,一拳一腳互不相讓,一旁的人怎麽攔也不是。


    -


    簡美涼這一覺睡得格外漫長,迷迷糊糊醒過來時,車子還在行駛之中。最近習慣了顧美斯給她養成的26度常溫,此時坐在車裏竟覺得有點冷,她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裸露在外的胳膊,嗓音幹澀的喚了聲:“池修?”


    “恩。”沙啞的聲音還在耳邊,讓她沒來由放鬆了不少:“我們這是在哪兒?”


    “盤山公路,你累了可以再睡,一會兒我會叫你。”池修沙啞的聲音再一次傳來,餘光掃過她又一次輕啟的紅唇,仿佛料到她會問什麽,直接回答:“現在是夜裏九點。”


    -


    李貓er:最近留言真少,難道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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