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柚麵無表情地沉默著。


    她現在確信爸爸保留了記憶,卻不知為何沒有挑明,而是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來羞辱她的所作所為。


    爸爸的童話故事到此為止,空白的書本被合上,九點很快到來。


    遵循上一回的策略,爸爸與媽媽順利攻破大門,到達庭院。


    庭院月明風清,沒有瘋狂戴夫,沒有僵屍,也沒有慧目道人和他的徒弟。


    四周遍布著雷霆擊出的深坑,還有許多幹涸的血漬。


    這是因為柚柚僅能回溯房子與父母的時間,屋外的時間是照常流逝的。


    至此,事件無法進行下去。


    柚柚再次拿走【豌豆射手】,再次瞄準自己的腦袋,再次回溯時間。


    她知道這不符合【門】的規則流程,是會受到懲罰的。


    但她還是不想就這麽結束,哪怕再多一天也好,哪怕讓這份幸福再溫存一秒鍾也好


    “對,隻要這樣就好。”柚柚將眷戀斂在眼底,換上好奇與天真的小臉,問出初次邂逅的那一句:


    “爸比,媽咪,你們在幹什麽呀?”


    “在想你。”


    “在等你。”


    爸爸和媽媽沒有任何質疑,他們又一次開開心心地度過了一整天。


    相較於柔軟又溫暖的被褥,身旁父母的體溫更讓柚柚安心,也更讓她感到依依不舍。


    在睡前童話講完之後,一天的時間又得結束了。


    可是被她依偎著爸爸似乎不那麽覺得,明明疲勞不堪負重,卻仍是帶著發自內心的喜悅,講述著:


    “小紅帽穿越到第二個平行宇宙,她這次麵對的難關是要將變成怪物的父母恢複原樣。”


    “二號平行宇宙的父親渾身長滿棕黑的鬃毛,身形魁梧,脾氣狂躁,最不喜歡別人弄髒他的東西,稍微有點噪音就會大發雷霆。


    每天下班回家都會發泄一通,把家裏弄得一團糟。”


    柚柚表麵聽得滿眼期待,實則心底鄙夷。


    她當然聽得出來,這又是一個暗諷家庭陷阱的童話故事。


    “怪不得媽咪總是忍不住踹爸比柚柚也快忍不下去了。”


    柚柚硬了,拳頭很硬。


    “二號平行宇宙的母親有八隻形似蝦蟹的眼睛,性格強勢,不容違抗,對子女的掌控欲尤為強烈。


    母親的眼球伸縮自如,無時無刻不在監視在小紅帽,乃至上廁所和睡眠都規定了細分到秒的時限。”


    “小紅帽在這個家庭生活得異常艱難,但她未曾想過放棄。在一次又一次勇氣和智慧的謳歌後,她成功讓凶惡的父母找回了‘愛"。”


    故事落幕,九點將至。


    柚柚迎來了她的第三次自殺回溯。


    在這一次回溯裏,柚柚發現了一個錯誤,一個相當嚴重的錯誤。


    她本以為重複的日子終會感到厭倦,到那個時候,她就會停止時間回溯,放任【門】被通關。


    但是她錯了,大錯特錯。


    一次又一次的回溯裏,她反而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這種枯燥乏味的日常。


    周科與文小小二人的到來,仿佛是永無盡頭的黑夜裏撕開一片陽光。


    見過陽光之後,就再也無法回到黑暗裏生存。


    “為什麽?為什麽每一次回溯都會令我的感情變得更深,這不應該發生”


    無法割舍的事物拖贅著柚柚,她的精神顯得萎靡,一時連偽裝都忘記了。


    爸爸和媽媽卻是毫不在乎地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關懷著。


    這個放在平時會使她感到舒適的舉動,成了壓垮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


    啪——!


    柚柚猛地拍開周科揉動的手掌,後者掌骨因此骨折。


    “夠了。”


    冷若寒冰的話音呼出,房子裏的溫度急速下跌,幢幢鬼影竄動著。


    “柚柚,你怎麽了?”文小小一臉心切。


    “我說,夠了!”


    柚柚嬌小的身體淩空浮起,龐大的骷髏惡靈在她背後顯現,像是保護內髒一般將她包裹在肋骨骨架之中。


    “你們到底要演到什麽時候?”吼出一聲後,柚柚屬於孩童的那份天真全然渙散,留存下來的唯有憎恨與孤獨。


    “我根本不是什麽柚柚,我連名字都是虛假的。”


    她俯視著扶住周科的文小小,俯視著握住骨折手掌的周科,冷聲道:


    “你們的女兒從一開始就不存在,在你們麵前的,是世間所有被拋棄的沒有得到過愛的孩童的怨念集合體!”


    柚柚本以為話都說到這一份上,兩人應該會幹脆利落地拿出武器,與自己決出生死。


    然而她冷場了。


    被拍斷了手掌的周科若無其事地念道:“你女兒終於到中二病的年紀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噓,誰還沒那個時期呢,你待會說話注意點,很容易會給孩子留下尷尬的童年陰影的。”文小小接道。


    “喂!搞什麽呀!我才不是你們的女兒,我是恐怖大惡靈!”


    柚柚很不樂意,說話的音調拔高了兩節,試圖恐嚇二人。


    非但沒有成功,反而徹底將自己的煞氣給滅了,周科更是不給麵子地笑出了聲。


    “你,你們”柚柚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被兩人弄得搞不清楚狀況,差點懷疑這兩人是不是由於過度代入父母身份而迷失自我了。


    “你們聽不明白嗎?我就是你們要消滅的惡靈!我誕生的唯一意義就是獲得你們的【愛】!”


    她按著胸口,身後的骷髏惡靈也做著同樣的動作,崎嶇的牙齒一張一合,無數道幼小的聲音重重疊疊。


    “為了索取【愛】,我迷失你們的心靈,禁錮你們的肉體,最終目的就是令你們永遠留在這裏陪伴我!”


    周科和文小小仍是無動於衷,“孩子想要父母多陪伴在身邊不是很正常嘛?”


    柚柚被氣笑了,“你老糊塗了是嗎?難道忘記了迄今為止那麽多次讓你們陷入死地的陷阱?”


    “我的確是記不太清。”


    周科聳了聳肩,溫和的語氣就像是對待叛逆期的女兒:


    “我隻記得,一根鋼索和兩個房間來源自孩童對父母不要分離的希冀;


    滿屋子的亂象來源自孩童對家庭和睦的期盼;


    外來者的入侵來源自孩童對安全港灣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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