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頭一切,等候我家少主,莫要不識好歹。’


    看著那雲霧凝聚而來的這麽一句話,薑臨挑了挑眉毛,神色有些古怪的眨眨眼。


    他抬頭看向對麵的大龍神。


    這位無一處不精致的水神有些用力的抿著唇,一看就知道忍笑忍的很辛苦。


    “貧道若是問,這話是誰讓大龍神傳的,想來大龍神不會說?”


    薑臨開口輕聲問道。


    “還一個人情,小友給個麵子,莫要追問。”


    大龍神苦笑著說道:“早就知道這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但沒奈何,早年欠下的賭債,頭拱地也得還了。”


    薑臨聞言,深深的看了一眼大龍神。


    雖然對方沒有明說,但至少給出了信息。


    早年欠下的賭債,人情。


    能和這位坐在一塊打賭的,怎麽也得是同一層次的存在,就算會有上下浮動,但想來也是這三界中流砥柱一般的強者。


    而且除了賭債,還有人情。


    這就耐人尋味了。


    沒有往來,就不會欠下人情,而人情這東西,向來都是你欠我我欠你,什麽時候捋不清楚了,關係也就到位了。


    更無所謂還還是不還。


    但現在大龍神說還人情,而且還是明知有些得罪人,但還是要來的人情。


    那麽就是一個關係不是很到位,但能和大龍神打賭,並且能夠幫大龍神辦事的存在?


    而且,從少主這個稱呼就可以看出,傳話的家夥,來自一個家族,而且還不是這個家族的家主或者長老之類的。


    不然不會用少主這樣的稱呼。


    同樣的,這樣的稱呼也不會出現在宗門或者其他勢力團體,隻有家族。


    一個家族的,未曾身居高位的家夥,卻和大龍神有平等對話的資格。


    那麽這是一個很顯赫的家族?


    “既然大龍神是受人之托,那貧道自然也不會對大龍神無理取鬧。”


    薑臨心頭心思電轉,一時間怎麽也想不到,自己什麽時候和這樣的一個家族有了關聯。


    而且看對方的口氣,實在是讓薑臨討厭的很。


    “小友能理解就好。”


    大龍神笑著點點頭。


    雖然以他的地位和實力,麵對薑臨這樣一個仙道都未曾成就的小輩時,不會擺出這般平輩論交的態度來。


    但薑臨不一樣。


    這一點很多仙神都知道,神仙之間傳遞八卦和消息的速度隻會更快。


    杭州城一事之後,三界很多仙神都知道,黑律司在人間有一個獨苗苗。


    而黑律司也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就是擺明了告訴所有的仙神。


    未來至少一甲子,會有一位黑律法師在人間活動,執行黑律。


    這樣的一個小輩,已經不是單純的小輩了。


    更何況薑臨還有五品天籙在身,在以權高位低著稱的黑律法師之中,已經是罕見的高位了。


    所以,大龍神是用麵對同僚的態度來對待薑臨的。


    “說實話。”


    大龍神喝了一口茶,有些疑惑的說道:“我也不知,小友和……有什麽梁子,對方這話,誰聽了都窩火。”


    頤指氣使,不講道理,高高在上。


    大龍神默默的想著,用這樣的態度去麵對一位黑律法師,便是你們,也有些過分了啊……


    “大龍神都不知道,貧道更不知道了。”


    薑臨笑著說道:“一事不煩二主,既然大龍神來傳話,可否幫貧道也傳一句話?”


    說著,薑臨頓了一下,說道:“算貧道欠大龍神一個人情。”


    “小友說的什麽話。”


    大龍神擺擺手,笑道:“有什麽要說的,我去轉告就好。”


    薑臨想了想,抬手點向眼前的雲霧,而後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茶是頂好的茶,但給貧道喝,實在是有些糟蹋了。”


    “若有機會再見,貧道請大龍神吃飯。”


    “貧道要務在身,這便告辭了。”


    薑臨說著,站起身來,笑著拱拱手,告辭離開。


    “小友慢走。”


    大龍神起身相送,而後看向了那殘存的雲霧。


    雲霧蒸騰,卻並非是字跡,而是一個“諱”。


    雲頭鬼腳,上“雨”下“聻”。


    這是一道紫微諱。


    大龍神看著那雲霧凝聚而來的紫微諱,啞然失笑。


    抬手揮散雲霧,大龍神看向薑臨離開的方向,那裏已經沒有了薑臨的身影,隻有那一條青石路延伸向遠處。


    “好個薑玄應,本以為少年得誌,難免有傲然心性,會有尖銳之言,未曾想,竟這般的老辣。”


    大龍神輕聲感歎著。


    “老夥計,你號稱卜算無雙,自言玄門三代之後再無對手,可這一番,你算準了嗎?”


    大龍神搖搖頭,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收起桌子上的茶具。


    “也不知,你是抽了什麽風,要與這薑玄應交惡。”


    大龍神收起茶具,再次抬起頭來。


    雨依舊在落下,這是一場暴雨,想來能夠衝刷掉不少的汙穢。


    大龍神的周身湧動起一陣陣的白霧,身影包裹在雲霧之中,伴隨著雲霧消失,其人也消失不見。


    隻有一道感歎,在這矮山之上回蕩著。


    “秋雨不賤,但到底是秋主肅殺,今秋,怕是安穩不起來嘍……”


    …………


    “朝堂不安穩啊。”


    秦王府內,秦王一邊啃著豬蹄子,一邊輕聲感歎。


    抬眼看向對麵,一身青色道袍的少年道人正捧著碗大快朵頤,額角依稀能夠看到幾分濕潤。


    “道長一去三日,想做的事可妥當了?”


    秦王笑著問道。


    薑臨的陰間之行,其本人的感知裏,並沒有花費多少的時間,但在凡間的時間裏,已經過去了三日。


    本來陰間和陽間是沒有時間流速差距的,但不要忘了,薑臨在陰間的大多數時間,是在濕骨林內。


    那地界,可沒有這個規則。


    三日來,秦王每天三頓飯,都會擺上這麽一大桌子,就等著薑臨回來能吃口熱乎的。


    “妥當了,自此後,再無周眉。”


    薑臨擦了擦嘴巴,吞下口中的蝦仁,抬頭說道:“皇帝老兒在陰間的觸角,也斷了。”


    “那一隊曾經壞了事的陰兵,也已經被鍾真君帶回陰間受罰。”


    秦王聞言,神色明媚了不少,笑道:“確實是好消息。”


    “不過,為什麽道長有些心事重重?”


    秦王看著薑臨,隻見這少年道長此刻即便是在吃最愛的燒鴨,卻也微微皺眉。


    “有些私事。”


    薑臨放下了手裏啃了一半的鴨腿,問道:“王爺,若是你,突然被一個從未聽過,見過,不知對方是何等存在的家族,遞了類似威脅的話,您會如何做?”


    秦王聞言,凝眉思索片刻,問道:“對方帶著惡意?”


    薑臨想了想,回答道:“不一定,但態度很不好,讓我想揍人。”


    “道長確定,自己一點頭緒都沒有?”


    “確定。”


    “這樣的話……”


    秦王思索片刻,突然笑道:“本王覺得,或許本王的處理方式,會和道長一樣。”


    “王爺知道貧道是怎麽處理的?”


    薑臨挑了挑眉毛。


    “能猜到一些。”


    秦王摸了摸腰間的紫微玉佩,微微一笑,道:“既然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但至少態度惡劣,那麽,就讓對方去找我家長輩說好了。”


    薑臨聞言微微一笑,問道:“王爺覺得貧道如此處理,是對是錯?”


    “對錯不是本王能夠評價的。”


    秦王搖搖頭,說道:“隻是,有些方麵,得提醒一下道長。”


    “請講。”


    秦王想了想,說道:“想來,遞話的人,和道長有些關係?”


    “勉強有一些,若是有機會深交,貧道不會錯過。”


    “道長能否說一下對方遞了什麽話?”


    “放下手頭一切,等候我家少主,莫要不識好歹。”


    秦王聞言,敲了敲桌子,麵帶思索。


    能和薑道長搭上話的,沒有蠢貨,更不可能不知道薑道長的來曆。


    這般前提之下,還說這樣的話,實在是有些沒有道理。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做事,便是仙人也一樣,而仙人裏,自然也不會有蠢貨,至少和道長有交際的不會有蠢貨。”


    “如此,那對方的目的,或許就是讓道長產生厭惡呢?”


    “對方話中所謂的少主,想來近期就會出現?”


    秦王看向薑臨,細細的分析著。


    這些東西其實並不難發現,隻是薑臨一時間沒有去關注而已。


    “對方,想讓我天然厭惡那所謂的少主?”


    薑臨皺了皺眉毛,笑道:“既然如此,更得看看那所謂的少主到底是何等樣的人了。”


    秦王微微一笑,道:“看來道長準備和遞話的人反著來?”


    “貧道可不是沒氣性的人。”


    薑臨笑眯眯的回答。


    秦王沒有再說話,隻是心裏有一個想法。


    如果,道長現在的態度,才是遞話的人想要的呢?


    就是想讓道長擰巴著來?


    連環套?


    秦王心裏思索著,但沒有說出來。


    這是道長自己的事情,自己提醒過多反而不好,再者說,道長也並非是蠢人,自然有自己的思量。


    如何去做,道長自己自然有計較,旁人說多了徒惹其煩罷了。


    薑臨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吃飽了之後,一抹嘴,看向秦王。


    “方才王爺說,朝堂很亂?”


    秦王點點頭,感歎道:“是啊,皇帝在收攏權力,已經到了病態的地步。”


    “以往,邊境軍隊有臨機事便之權,畢竟邊境一旦有變,便是有術士傳遞消息,也不是立刻就能有回複。”


    “而戰場之上,瞬息萬變,邊境將領必須有一定的自主權。”


    “可現在,超過五百人的調動,就必須有皇帝手令……”


    薑臨皺眉,問道:“還有嗎?”


    “大大小小,總計十幾個皇命。”


    秦王歎息道:“總而言之,現在很多中層的官員,幾乎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所有的決斷之權,都在皇帝的手裏。”


    “這簡直就是荒唐!”


    說到這裏,秦王忍不住拍了一下扶手,說道:“本王不知皇帝準備用超凡手段做什麽,但若是隻看朝堂,他完全就是置大周江山於不顧!”


    “曆代以來,從未有這般的皇帝!”


    “其他的不說,他就不怕累死嗎?!”


    “完全就是亂命!”


    薑臨靜靜的聽著,突然問道:“三皇子還活著嗎?”


    “正要和道長說。”


    秦王聞言,歎息道:“三皇子進了宮,兩天了沒有消息,怕是……”


    “有了太子和二皇子的前車之鑒,便是皇帝親自殺了三皇子,本王都不意外。”


    “這是本王的錯,辜負了道長的苦心。”


    薑臨搖搖頭,麵帶沉思,說道:“三子皆死,朝堂斂權,都是皇帝自己的事情罷了。”


    “而皇帝不管如何做,最後的結果也不會有變化。”


    皇帝想要做的事情,薑臨大致上已經猜到了一些。


    殺三子不是為了收回三子手中的權力,而是另有目的,絕對與某些邪門的術法有關。


    而皇帝現在的舉動也證明,隻要他想,那麽收斂權力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三天時間就做到了。


    斂權,是為了將朝堂完全握在手中,免去後顧之憂。


    那麽殺三子呢?


    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布局的計劃?


    薑臨有一種直覺,皇帝的最終目的,快要藏不住了。


    周眉也好,稱心如意閣,玄甲將軍也罷,都是皇帝布局中的一部分。


    每一步棋子,都被皇帝精心布置。


    而杭州城三大邪道祭祀,是唯一的破綻,但也是皇帝主動暴露出來的破綻。


    因為那是皇帝的實驗。


    他想要看看,邪道祭祀能不能成為幫助他達成最終目的的手段。


    而最後的結果讓皇帝失望了,明麵上來看,僅僅五個修行者,就讓三大邪道的祭祀毀於一旦。


    雖然這五個修行者來頭都不小,但難保還會不會有這樣的存在。


    於是宋王用完之後被丟棄,連帶著他的皇帝夢一塊,無人問津。皇帝甚至懶得去下殺手。


    “王爺,玉佩。”


    薑臨抬起頭,看向秦王,後者沒有任何的猶豫,解下玉佩,放在了薑臨的麵前。


    薑臨拿起那紫微玉符,嚐試著灌注法力進去,與其內的靈蘊氣機溝通。


    但卻並非是紫薇帝君的氣機,而是洞明星君的。


    這玉符,乃是洞明星君所贈。


    “嗡……”


    幾乎是薑臨剛剛灌注進去法力,那玉符便震動,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


    “看來,我要再快些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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