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貴人真是捧場,還沒掌燈就來了。咱家的姑娘,可還沒有換好衣服呢,不過,貴人若是現在想看,也不是不行。”


    檀若因為看牌匾耽誤了一會,等到她走進醉月樓的時候,正好看到一位珠圓玉潤的美婦人,穿著勾人的紅襖子,正笑吟吟的和薑臨打招呼。


    那嘴角職業性的魅笑,以及那言語之中的暗示,再加上那牌匾,無一處不說明了這“醉月樓”經營的活計。


    青樓。


    檀若神色不變,靜靜的站在薑臨的身後。


    美婦人卻好似看不到這麽一位冰山美人,隻顧著和薑臨說話。


    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在這美婦人以及其他凡人的眼中,薑臨就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而她檀若,更是不會被注意到。


    美婦人殷勤的引著薑臨來到了二樓的雅座,上樓的時候,美婦人走在前麵,自是少不了一番搔首弄姿。


    “貴人麵生,第一次來我們這醉月樓?”


    薑臨笑道:“怎麽,麵生就不能在你這醉月樓花錢?還是說,你覺得我沒錢?”


    “嗬嗬嗬嗬~~”


    美婦人笑的開懷,道:“以貴人的風姿,便是身無分文,怕是也會讓我家的姑娘自薦枕席。”


    “貴人一看就知道是憐香惜玉的好人,拿老身打趣也就罷了,若是被我家姑娘們聽了去……”


    美婦人惆悵道:“被她們當了真,今晚不知道有幾個來找我這媽媽,要給自己贖身,寧願倒貼身子錢財,也要常伴貴人左右哩。”


    青樓迎來送往的地界,說的話自然是一句也沒有真的,但該說不說,確實讓人心裏舒坦。


    一兩句話,便將你捧的高高的。


    “不與你耍笑了,我約了朋友,她眼光可高,一般的人入不得眼。”


    薑臨說著,隨手摸出一疊金葉子,笑道:“勞煩這位姐姐,開個落花流水?”


    “嗬嗬嗬嗬~~貴人真是……”


    美婦人湊近了一些,看似要和薑臨調情,實際上卻不著痕跡的將那一疊金葉子收了起來,手中帕子往薑臨胸口一撫,笑道:“既然貴人是解語解花的恩客,老身自然不會逆了貴人的興,這就來~”


    說著,便嫋嫋婷婷的離開。


    身後的檀若沒忍住,問道:“大人,何為落花流水?”


    “這地界的俗話,遇到難伺候的,或者出手大方的客人,整個樓的姑娘打扮好,流水一般的從眼前過,若是碰不上滿意的,扭身便走,若是遇到滿意的,便是難得一見的豪客。”


    “當然,要開這落花流水,本身的價錢就很高。”


    薑臨笑眯眯的解釋。


    檀若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毛,聽這語氣和熟稔程度,他莫非……


    不,不會。


    檀若自己便否定了內心的想法,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這段時間與他糾纏的女子,無一不是三界驚豔的仙子。


    便是最差的周柔,也是一國長公主,遠遠不是所謂青樓的庸脂俗粉比得上。


    可萬一呢……


    檀若忍不住去想,她本以為,這許多年的殺伐下來,早已有了冷眼觀萬事的心態,可在他的麵前,與他有關的事情,尤其是現在這般的情況,無數殺伐曆練下來的心境,就好似桃酥一般,輕輕一抖,便碎了不少。


    “老頭子會玩啊。”


    薑臨看著周圍的陳設,不由得感歎道:“沒想到,他當初炫耀的這些東西,居然還真有用上的時候。”


    薑臨自己自然是對青樓楚館沒什麽興致,奈何自家老頭子卻是常客,雖然不曾帶著薑臨去過,但卻給薑臨炫耀過許多次。


    杭州西湖畫舫之上,十數個在整個南方都鼎鼎有名的花魁,乘著小船,駛過豪客所在的花船,極盡嫵媚之能事,隻求那豪客多看一眼。


    若是被招招手選上,便是杭州最大青樓最紅的花魁,也會忍不住激動的麵色潮紅。


    揮金如土不足以形容那一場落花流水。


    這是老頭子當時給薑臨吹噓的,當然,老頭子不是主角,但他老人家在岸上看的清清楚楚。


    無他,二兩銀子的茶錢,隻能坐在岸上看,想上船,純就是想屁吃。


    檀若聽到了薑臨的感歎,心裏的波瀾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還好,還好。


    “大人,為何如此麻煩?”


    心裏平靜了,檀若問起了正事來。


    方才薑臨說,這地界有他的老朋友,這老朋友自然不是什麽善意的代指。


    而檀若也感知到了一些東西,在這醉月樓內,帶著稱心如意閣那些邪祟獨有的氣機。


    這所謂的醉月樓,實際上是屬於稱心如意閣在東勝神洲的一個據點或者交易點,畢竟稱心如意閣最大的生意,還是情報。


    同時這也是檀若疑惑的地方,為什麽薑臨在明知這裏是稱心如意閣據點的情況下,還要多此一舉?


    直接把這地方與邪祟有關的一切都斬了,才是薑臨和她應該做的事情。


    至於說引蛇出洞,準備用這個據點撈一個大的,也不合理。


    整個稱心如意閣,能讓薑臨認真對待的,也隻有剩下的兩個副閣主,以及那個神秘無比的閣主,撐死了,再加上一個月日代號的邪祟之中,在平閏之間多出來的那一天,也就是所謂的二月二十九。


    而這些邪祟,顯然不是一個引蛇出洞能夠釣上來的。


    所以,檀若下意識的覺得,薑臨這是多此一舉。


    但檀若也知道,薑臨不會做多餘的事情,或許他有自己的打算?


    檀若心裏想著,而薑臨卻搖搖頭。


    “你誤會了,我真的準備待客。”


    薑臨笑眯眯的說道:“東勝神洲太大了,對咱們來說,一點點的掃過去太麻煩,而稱心如意閣顯然也不想做東躲西藏,提心吊膽的老鼠。”


    “或許,可以和對方聊聊呢。”


    檀若知道薑臨是在開玩笑,但眼底還是下意識的出現一抹荒唐。


    一位黑律法師,要和邪祟頭子聊聊,這簡直就是三界最大的笑話。


    做這事的黑律法師是笑話,敢真的赴約的邪祟頭子更會是笑話。


    “這不是我的想法,是對方的。”


    薑臨依舊笑眯眯的模樣。


    聞言,檀若愣了一下,沒有什麽動作,隻是默默的站在薑臨的身後。


    薑臨也沒有再說話,隻是眯著眼睛看著桌子上的茶杯。


    就在剛剛,他感知到了一股氣機,而檀若顯然沒有感知到。


    與稱心如意閣的那些月日邪祟很類似,但卻又截然不同的氣機。


    正是這股氣機的出現,才讓薑臨走進了這裏。


    “姑娘們!快來拜見貴人!”


    這時,方才下去的美婦人再次走了過來,卻隻是站在樓梯口,沒有上前,隻是拍拍手。


    頓時,一位位花枝招展的美人,如流水一般的從樓梯上來,經過薑臨眼前的時候,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小動作。


    嫵媚一笑也好,招手揮袖也罷,有那容貌高冷的,也會留下驚鴻一瞥。


    薑臨饒有興趣的看著,雖說這地界位於東唐國的邊陲,但這醉月樓的質量卻出奇的好。


    伴隨著一位位的美女走過,薑臨卻始終沒有表示,而那美婦人臉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些。


    雖說這位貴人拿出的金葉子,已經是難得一見的大手筆,可人總是不知足的,尤其是做青樓這一行,眼看著有豪客上門,卻不能從對方的口袋裏掏出更多的銀子,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


    眼看著樓梯上等著的姑娘已經沒有幾個,美婦人咬咬牙,打了一個手勢,頓時便有一個龜公飛奔而去。


    不多時,緊趕著最後一位美人走過薑臨麵前,後麵卻又多出來一位。


    身穿粉色長裙,渾身都裹得嚴嚴實實,但卻魅意橫生,好似水蜜桃一般的女子,緩緩的走來。


    薑臨也終於有了動作,笑眯眯的抬手一招。


    美婦人鬆了一口氣,暗自對那紅裙女子打了個眼色。


    好女兒,最後還得靠你才行!


    “貴人,這是我家的紅玉姑娘,您慢用。”


    美婦人說著令人遐想的話,悄悄的退了下去。


    走之前,卻不著痕跡的來到紅玉姑娘身邊,手上貌似無意的一拉,頓時,紅玉姑娘那本就不算嚴實的大紅紗裙,又少了一層。


    薑臨不為所動的看著,直到那紅玉姑娘坐到了自己的旁邊。


    “爺,請酒。”


    紅玉姑娘端起一杯酒,粉袖飄揚,送到了薑臨的口邊。


    薑臨隻是饒有趣味的看著她,笑道:“換殼異身,神似形不似。”


    “這手段不算多罕見,但由你用出來,怕是一般的仙人也會被瞞過去。”


    “真不愧是稱心如意閣最特殊的邪祟,二月二十九。”


    換殼異身的邪法加持之下,在旁人眼裏,這是醉月樓最有名,最貴的花魁紅玉,喜穿紅衣。


    而在薑臨的眼裏,則是另一副模樣。


    這不是紅玉姑娘,而是稱心如意閣最特殊的那個邪祟,二月二十九,平閏之間錯開的那一日。


    檀若悄無聲息的摸出了一柄漆黑無光的匕首,依舊站在薑臨的身後。


    但二月二十九很清楚,但凡自己有一絲的異動,馬上就是雷斧斬下。


    可二月二十九沒有因此而表現出任何的驚慌,隻是淡然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笑道:“法師應當也知道,到了奴婢這般程度的換殼異身,便是這副身體死的再怎麽利落,對奴婢本人來說也沒什麽損傷。”


    “嗯。”


    薑臨點點頭,眸子中突然綻放一道紫金神光。


    下一刻,眼前的紅玉姑娘身子一僵,死的不能再死,換殼異身的加持也消失不見,重新變回了原本的模樣,隻是已經變成了屍體。


    “唉,好生生一個用胎血催出來的美人,竟這般就死了。”


    美婦人的身影出現在了樓梯口處,歎息一聲之後,隨手將紅玉的屍體推開,坐在了原本紅玉的位置。


    “法師這是什麽意思,若是想要殺人,這一整個醉月樓,都可以讓法師殺著玩。”


    美婦人,不,二月二十九笑眯眯的說道。


    “隻是想試試是不是真如閣下所說而已,莫要計較。”


    薑臨有些歉意的笑了笑,說道:“閣下依仗的,就是貧道破不了你的換殼異身之法,注定了捉不到閣下的本體,這才有恃無恐,來與貧道麵對麵說話?”


    “法師為何要說的這般明白呢,一點情趣都沒有。”


    二月二十九先是埋怨的歎息一聲,道:“奴婢帶著誠意來此,為何法師要這般。”


    “我稱心如意閣很清楚,和一位黑律法師談條件,是很愚蠢的行為,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二月二十九意有所指的說道:“我稱心如意閣,在真正的大人眼裏,不過是芥蘚之疾,隨手可滅的螻蟻。”


    “但螻蟻有時候也有螻蟻的用處。”


    “法師有一句話說錯了,奴婢的依仗是這換殼異身之法,可我稱心如意閣也有依仗。”


    “黑律法師再如何,到底也是屬於天庭司部之一。”


    最後一句話,讓檀若皺眉,但薑臨卻隻是了然的眨眨眼。


    “飛升係和天人係的那些蠹蟲,可不配在此時被提起來。”


    “當然。”


    二月二十九笑著點點頭,道:“我等依仗的,是真正的大人。”


    “啪啪啪啪……”


    薑臨笑著鼓掌,站起身來,道:“知道貧道最煩什麽嗎?”


    二月二十九依舊微笑著搖頭。


    “最煩謎語人。”


    薑臨話音未落,抬手一點。


    ‘錚!!’


    天遁劍訣驟然催發,純陽劍氣激蕩沸騰,落在二月二十九的身上,卻未曾如方才一般,幹脆利落的殺了這個身軀。


    那劍氣好似有靈一般,化作一道紅光,在二月二十九的體內繞了一圈,而後飛奔而去。


    ‘嗖!’


    不等薑臨有所表示,一旁的檀若便化作一道漆黑星光,追上了那飛遁而去的劍光。


    迎著二月二十九有些僵硬的神色,薑臨笑道:“換殼異身,到了你這個程度,已經能夠遮蓋因果,但絕不可能湮滅因果。”


    “巧得很,天遁劍訣之內有一門法,喚作劍破障之法。”


    “破的,就是因果障。”


    二月二十九的神色越發僵硬,但卻馬上恢複,問道:“法師真的不好奇,那位真正的大人是誰嗎?”


    “若是將我稱心如意閣完全掃清,真的是好事?”


    “世間萬物,有正就有邪,有陽光就有影子。”


    “我稱心如意閣可收攏一切布局,將所有的一切都放在法師的手中控製,整個稱心如意閣,唯法師馬首是瞻。”


    “一個可以控製的邪道,比滅了我稱心如意閣之後,新冒出來的邪道,更符合天庭的利益!”


    二月二十九表麵不在意,但說的話卻一句比一句直白。


    維穩,是天庭現在的首要任務,而二月二十九說的確實沒錯,與其滅了稱心如意閣,然後再對付其他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的邪祟,不如控製住稱心如意閣,並以此為跳板,讓整個人間界的邪祟都偃息旗鼓。


    這完全符合天庭的利益,同時也絕對是大功一件。


    完全掌握稱心如意閣的那個人,也會有更多的話語權。


    “唉。”


    薑臨微微歎息一聲,走到了二月二十九的身邊。


    “要不說,你們這些邪祟蠢。”


    “你說的很直白,也確實有好處,但你們的閣主是不是太過自大了點?”


    “憑什麽會覺得你們稱心如意閣有價值?”


    “斬滅一切混亂的東西,才是本法官要做的,其他的,都是扯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友們請自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臨湖輕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臨湖輕舸並收藏道友們請自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