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三一夜到天亮幹著爬牆上樹、拋屍滅跡的工作,收工後足睡到了下午未時,外頭有人進來替他打水洗漱,又給送來一缽小粥並雞湯。


    李三問,“可有米飯麽,”


    下人笑道,“老爺吩咐,李爺睡的顛倒了,先調調腸胃,晚上再吃些好的。”


    李三笑道,“我是粗人,哪裏來這許多囉嗦,


    下人笑道,“李爺不知道,我們家老爺最是囉嗦的。”


    李三無法,隻得先湊合這一頓,吃罷下午飯方去見賈赦。


    賈赦正欲將壯壯養成和小葉子一般的壞毛病——坐在桌案上。祖孫兩個臉對臉拍著手念童謠,什麽門前大橋下遊過去一群鴨子雲雲。


    李三在門口聽了笑道:“家門口的不過小橋,大些的橋左近得有一圈兒空地。”一壁說,一壁掀了門簾子進來。


    賈赦瞪他道:“不過童謠罷了,少挑理兒。”


    因指了一旁的椅子讓他坐,也不讓人抱壯壯走,依然在案上坐著,案上的文房四寶早清了個空,賈赦讓人給他大孫子拿了一盒積木頑。


    李三笑道:“先生才使人說,有話告訴我。”


    賈赦點頭道:“昨夜多謝你,不然我怕是要讓人算計一回狠的。”


    李三道:“舉手之勞罷了,先生福大命大。”


    誰知壯壯見祖父不理自己了,竟鬧了起來。賈赦無法,隻得一麵幫著他搭積木,一麵歎道:“委實福大命大。若非你二人,我怕是不好對付了。”又說,“方才我想起來一事。你的兄弟若能就此洗白,是否有不願再為水匪的?”


    李三道:“有,且為數不少,不過有個黑底子,不敢罷了。”


    賈赦道:“給他們看了齊老爺子那朋友的下場,他們也還敢麽?”


    李三歎道:“那位先生乃是無辜遭了禍端。”


    賈赦笑道:“因世道許多時候並不講理,旁人要欺他,良民唯有等死的份,水匪還能從獄中脫逃。”


    李三點頭道:“先生說的是,我們若沒了這點本事,遇上事兒也如那位老先生一般了。”


    賈赦道:“故此你們依然得有刀有槍方可。再有,你們太湖西周那些百姓如遇上苛捐雜稅,你們是直出錢相助的?”


    李三道:“遇見過得艱難的,我們時常助些錢物,並不曾特對著捐稅等。”


    賈赦笑道:“也好,人人心裏有本賬。如今你們暫退了,百姓也見識一下官府的厲害之處。你們回去自然便宜些。偶有鄉民尤其憎恨的大戶,也可以出手教訓會子。”


    李三眸子一亮:“先生有何主意?”


    賈赦丟了積木轉身笑道:“不過是讓你們先穩些罷了。人心這東西,並非單靠施舍些錢物便能聚攏了。尋常百姓受了不平都往官府去求助。偏有些人,或有權或有錢,官府或是奈何不了、或是偏幫偏護,至百姓有冤無處訴。若此時有一種水匪可替百姓申冤、替天行道,百姓恐一日你們沒了,他們又白白受欺淩;遇上你們與官兵刀槍相對,自能設法相助與你們。橫豎來日我給你們一個前途。”


    李三大喜,向賈赦行了個大禮:“多謝先生。”


    賈赦又道:“練兵之事,容我再慢慢想法子。”


    李三道:“我等先生……哎呦!”


    原來壯壯見祖父一心同他說話,瞧也不瞧自己,竟是腦了,丟了他一塊積木。


    李三哈哈大笑,親將積木撿起來還給他,他仍然是氣鼓鼓的。李三乃告辭而去。壯壯見他走了忙拍起小巴掌“哦哦”直喊。


    賈赦搖搖頭,長歎一聲。轉回頭來要同壯壯頑。壯壯使小性子了,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扭過身子自己頑。賈赦隻得讓下人速去做碗雞蛋羹來,自己笑著老臉哄他。紈絝妖妃


    李三那些事情路漫漫其修遠兮,他先得發愁國孝那一個月的辛苦來。偏賈璉白安郎都不曾想出什麽好主意。賈赦並不敢去尋齊周,怕讓臭罵一頓,無奈隻得又將黛玉找了來。


    “玉兒啊,如今有宮裏的消息,太後怕是不成了,你舅舅不願意替她守靈,太苦了,得一個來月呢,早起晚睡的。你可有法子?我裝病可好?”賈赦苦著臉哀求。


    黛玉先是一愣,念及她舅舅素來如此,因想了會子:“舅舅可能趁太後薨逝前離京去別處?”


    賈赦愁道:“可去之處自然多,然這大熱天的,沒個好借口啊!誰不知道我懶。”


    黛玉笑道:“隻說去避暑便是。”


    賈赦道:“家中冰盆足了,犯不上去外頭避暑啊。”


    黛玉道:“學校呢?領著你的學生出去?”


    賈赦“哎”了一聲,拍案道:“還是我玉兒聰明!比你璉二哥哥聰明多了!”忙讓人去收拾些帳篷、拐杖並水壺等物,預備弄個遠足夏令營。


    不日賈璉接到聖旨,將他調任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因戴權來搜老太監後數日薑文便悄悄與他通了氣,賈璉自然狂喜了一會子。他入仕不過三年,便連升兩級了。賈赦自然明白這是聖人補給他的麵子,因笑對兒子道:“如你上司有委屈你的時候,也可向上司提點要求,如給麵子、升官、加俸祿雲雲。”賈璉隻當耳旁風,一個字不曾聽進去。


    次日又有宮中來的天使宣旨褒獎一番。賈璉接了旨,塞給他一份茶錢。那公公笑眯眯的接了,特想賈赦道:“聖人說,那王四童一事,也算得了賈卿的福運。”


    賈赦一愣:“哈?”


    那公公道:“便是前日的刺客。”


    賈赦慚愧道:“我倒是不曾幫上忙的。”又謙虛了幾句,忽然不禁笑道,“這刺客的爹準愛打牌。”


    那公公笑道:“此話怎講?”


    賈赦道:“四筒不是雀牌名麽?”


    那公公笑道:“榮國公言之有理。”


    二人打了個哈哈,那公公笑著去了。


    賈赦回頭就去尋白安郎,劈頭一句:“那刺客叫什麽?”


    白安郎笑道:“王三童。”


    賈赦哼道:“還是雀牌。”


    乃將方才之事說了一遍,二人大笑。


    王子騰女兒的大日子快到了,王熙鳳過去幫了幾日,榮國府中饋由黛玉、探春代管。她二人倒是輕車熟路、方便得很。


    從王家赴宴回來,賈政忽來尋賈赦。


    原來這些日子打聽探春親事的人不少,看著也悉數是好人家,今日席上又有幾個拉媒的。賈政委實不知道該選哪一家。


    賈赦哪裏會挑侄女婿?他自己的女婿乃是薑武幫著挑的,黛玉是薑文自個兒瞧上的。又不敢交給賈母,不由得頭疼。幹脆將白安郎請出來商議。


    白安郎倒是個百事通,聽了問道:“請問二位老爺,預備替三姑娘尋一戶何等人家?”


    賈赦道:“三丫頭聰明、才氣高、抱負不輸與男人。隻怕她心中是願意當家理事、或是參與商議朝堂諸事的。然這丫頭心中雖有傲骨,也有幾分自卑,甚是惦記自己那庶出身份。”他因笑道,“我那迎兒從不惦記這個,她婆家也全然不在意。”


    白安郎臉上隻得強笑了一笑,心道,您老人家將女兒看得跟心肝子一般,莫家全指著您老幫襯,哪有功夫計較這個,也不瞧瞧給了他們多少好處。當真教主和假教主搞在一起


    “故此我尋思,探丫頭的婆家門第不可過高、過高了恐怕她得捧著丈夫過日子。最好是嫡長子,能讓她執掌中饋、施展才華。人家麽自然得在純臣的人家中挑,不可與哪家皇子有瓜葛。侄女婿須得有些才情、二人有話談、莫委屈了三丫頭。家境莫要太好,橫豎咱們府裏還是出得起些嫁妝的。老二,你瞧著呢?”


    再看賈政早羞得滿麵通紅:“大哥,這些我竟都不知道……”你一個當伯父的,還不甚喜歡三丫頭,都知道了。


    賈赦咳嗽幾聲,頗有幾分不好意思——他哪裏是關心探春,不過前世讀過許多紅樓人物分析罷了。


    白安郎笑道:“若在次一等門第的人家挑,倒是有許多好人物兒。”


    賈赦笑道:“莫盯著高門大戶,咱們家有錢有權。仍是那句話,他們肯對咱們家的女孩兒好,送他們些好處何妨。”


    白安郎笑問:“老爺不怕他們得了好處又賣了老爺?”


    賈赦哼道:“你且點點數,惹了你家老爺我的都有哪些人?下場如何?”


    白安郎啞然!半晌才歎道:“大老爺之意安郎盡知,不知二老爺意下如何?”


    賈政道:“大哥做主便是。”


    白安郎便向賈政詢問了各家情形,自去挑選查訪不提。


    賈赦見他連這等活兒都接了下來,無比慶幸聽了齊老爺子的話留下他。比齊周還好用些有木有!


    數日後,白安郎已挑了四戶人家拿來與賈赦商議,賈赦翻了一翻。四位年齡皆在十六至十八不等;三位是從三品至正四品的人家之嫡長子,父親都是實職無爵,自身都是秀才;唯有一位乃是神武將軍馮唐親侄子,也是嫡長子。


    賈赦一愣:“馮紫英的堂弟?”


    白安郎道:“正是。”


    “他爹……也是從二品,身上還有爵位,這門第兒是否高了些,如何看得上三丫頭。他們可以尋一個更好的女孩兒的。”


    白安郎道:“不知,想來必有緣故。我挑了他出來乃是因為三姑娘若是心氣兒高,這位日後大約能與她最高誥命。”


    賈赦點點頭,問道:“當日你說薑文替聖人穩住了一批老將,想來便有馮唐。”


    白安郎道:“不錯,馮唐將軍與其弟馮牧將軍。其堂兄馮紫英為聖人密探頭目。”


    賈赦“呀”了一聲:“你連這個都知道?”


    白安郎也奇道:“國公爺竟也知道?”


    二人笑了一回,便吩咐人喊寶玉來。


    寶玉聽見大伯父找他便是一陣心驚,每回總沒好事。磨磨蹭蹭了半日方過來,一看賈赦還伏在案上畫物理教案,乃上前請安。


    賈赦道:“我這會子忙,你先瞧瞧那個。”因指了指白安郎給的那堆紙片子,“那是給三丫頭預備的婆家人選,我想讓三丫頭自己最終挑一戶。本該你老子拿給她的,我恐他那張白板臉反嚇著了三丫頭,不如你拿過去,你們兄妹兩個也商議商議。”說完接著畫教案。


    寶玉急道:“三妹妹這就許人家麽?”


    “廢話,她都多大了!若不是那年我為了多留迎兒兩年弄了一出育齡調查,這會子她都嫁人了。”賈赦頭也不抬道。“你還想她一輩子當老姑娘不成?那也得先問問她自己的高興罷了。”


    寶玉無奈,隻得自己拿起那一疊紙來翻看。許久,抱著那些來到他大伯案前道:“大伯,為何不替三妹妹也尋一戶二妹妹那樣的書香人家?”


    賈赦“嗯”了一聲,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道,“從前有個姑娘愛吃桃子,他們村有個小夥子最擅種梨子。每到秋收都送了好些香甜的梨子給姑娘,向姑娘求愛,姑娘不曾答應。偏另一個小夥子在集市上買了兩隻桃子送她,姑娘便嫁給他了。”妖孽小農民


    寶玉歎道:“買來的哪有種來的用心思呢?”


    賈赦笑道:“人家姑娘愛吃的乃是桃子。前頭那位種的梨子再香甜,也不是姑娘喜愛的。難不成為了成全這小夥子,姑娘便得委屈自己裝作不愛桃子麽?”


    寶玉一愣。


    “那種梨子的當真有心,可將他的梨子賣給愛吃梨子的人,替那姑娘買上一筐桃子回來。”賈赦撂下筆,“你想著探春愛書,與她尋戶書香人家便是好的。隻是書香人家多清高、規矩重,且日子多平淡。三丫頭與二丫頭不同,她是個有誌氣的。二丫頭願意同丈夫一世拆字猜枚、夫唱婦隨,三丫頭卻是個願意當一品夫人的。”


    寶玉默然了一會子,拿出一張來:“伯父,何以竟有此人?”


    賈赦一瞧恰是馮紫英的堂弟,擊掌笑道:“寶玉長進了!”又說,“還當你會看好他的。”


    寶玉道:“隻覺旁的三個都相仿,唯他與眾不同。”


    賈赦拿起那張紙掃了兩眼:“依著我自己的意思自然不願將三丫頭嫁去他家的。隻是日子仍三丫頭過,不如讓她自己挑。”


    寶玉問道:“伯父何以不願意與馮家結親?我卻與他堂兄熟識。紫英為人仗義得很,他這位堂弟我也曾見過。”


    “馮家有些複雜,這些人裏頭,唯有這一個保不齊能讓三丫頭當上一品誥命夫人。”賈赦笑道,“隻是那時候我隻怕未必壓得住他養小老婆。”


    寶玉猶豫了一會子,問道:“世人多有姬妾,本是常事,伯父早年也姬妾眾多。何以不許二姐夫與……薑大公子……納妾。”


    賈赦看了他一眼:“你這孩子這般呆。若璉兒琮兒的親娘都在,這兩個孩子未必有如今這麽和睦。若環兒天資聰穎,你母親未必能容他活著。”


    寶玉嚇了一跳:“哪有這等事。”


    賈赦哼道:“多了去了,你當周姨娘早年如何小產的?”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信口瞎掰的。“周姨娘比趙姨娘靠譜多了,才不能生下孩子來。趙姨娘那般上不得台麵的,讓她生了也不過是個小凍貓子。你母親竟不知道,蠢人有蠢人的法子,你好懸讓她給生生咒死了。你當我做什麽再不許那個你記名的幹娘馬道婆上門了?”原著裏頭要不是你有外掛,保不齊就讓她給滅了。“為母則強,我怕外孫子讓他爹的小老婆弄死。”


    雖賈赦說得又快又隨意,寶玉聽得分明,絲毫不曾疑心。大熱天的,一股子寒意霎時將他澆了通透。半日,向賈赦深施一禮:“謝伯父相救之恩。”


    賈赦擺擺手:“這本是應當的。不過如今環兒也出息了,她眼瞧著你二人頗為公平,便不再生事了。”


    寶玉歎道:“果然物不平則鳴。”


    賈赦笑道:“若是你與環兒平了,你母親自然不平了。因依著眼下這世道的規矩,你二人天生便不該平、平了便是錯的、便為世道所不容。”


    寶玉奇道:“我瞧著伯父甚是疼愛琮兒。”


    “那是璉兒親娘不在了,沒人替他抱不平罷了。”賈赦道,“隻怕你二嫂子心中不平呢。偏她是兒媳婦兒、我是公爹,她奈何不了我罷了。”


    寶玉點頭道:“這乃是規矩本不公,怪不得她們。”


    賈赦笑道:“我們家寶玉是個聰明孩子。因規矩本是占便宜的人定的,自然不公平。你瞧著,律法因是君主使人定的,自然偏著君主;家中的規矩也是主子定的,自然偏著主子。誰有機會定規矩的時候不偏著自己呢?”


    寶玉歎道:“若天下眾人能一道定規矩,自然公平了。”


    賈赦大罕,撂下手中的東西細細打量了他一番,把寶玉看著渾身不舒坦,方肅然道:“好你個小子,險些將你埋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居然驚動了江寧婆婆!啊啊最近一直在打遊戲不知道啊!江寧婆婆傳奇般的攝影技術,這個早晚會進入異時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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