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賈赦領著一群學生躲到莊子裏避國孝,每日吃飽睡足,跟養豬似的。這日丁魯班與那位裝蒸汽機的英國工程師菲爾德正湊在一處研究莊子裏的水車,賈赦與學生們圍觀,忽然賈琮從外頭鑽進了,拉了拉他爹的衣襟,還使了個眼色。賈赦忙跟了他出來。


    賈琮把他爹拉矮了些,咬耳朵道,“彭姑姑來。”


    賈赦一愣,難道特種營那事兒暴露了,忙問人在哪兒。


    賈琮指了指山坡後頭。


    賈赦趕忙三步並作兩步竄過去。


    彭潤依然一身青色男裝,策馬立著,高賈赦一大截,麵色沉靜。


    見她的樣子不像出了意外,賈赦鬆了一口氣。“彭姑奶奶別來無恙。”他笑道。


    彭潤縱身下馬:“我找你幫忙。”


    賈赦一愣:“嗯?”印象中這個人從來不需要人幫忙的?


    “前次王三童刺殺聖上未果,有位宮娥唐氏替他擋了一劍,後封為貴人。因那一劍致唐貴人不孕,她又出身尋常人家,天資聰慧、對聖人一往情深,”本是尋常的話,她漠然說出來,反倒諷刺了,“如今聖人對她寵愛的很。”


    賈赦奇道:“這跟將軍你無關啊。”


    彭潤麵無波瀾道:“當日我領著特種營搜查王三童,已是讓樂將軍看見了,他卻不知有意或是無意的露了出去,致我近日多有求婚者。”


    賈赦“噗哧”一笑:“他們以為你是那等好騙的女子麽?”


    彭潤嘴角輕勾:“唐貴人在深宮也聽說此事,勸聖人莫耽誤我終身。聖人欲在他的心腹將領中讓我選夫。又不知唐氏說了什麽,聖人隻恐我心不定,要我立誓終身不再嫁。我雖無此意,卻不願為了守住官職而立誓,乃向聖人請辭。”


    賈赦聞言愣了半日。“聖人被那唐氏迷住了?”


    彭潤讚道:“唐氏是個人物。她打發了個宮娥對我說,知君有傲骨,何必寄功名。”說白了,人家使的是激將法。


    賈赦撇撇嘴,是了,這位姑奶奶雖然夠強,依然是古人,把骨氣什麽的看得比實惠重要……思忖了半日:“這麽看,你倒是輸的不冤,唐氏把你的性子摸透了。也不知她是哪家派出來的。恐是樂奎那豬頭營中有探子,見了特種營之風采,想弄此營到手。既然唐氏有那麽一句話,想來不怕讓你知道、也不欲與你翻臉。故她後頭九成是皇子,日後還想拉攏你們彭家。嗯……她給聖人擋那麽一刀,沒準是與王三童演戲。王三童雖為太後死士,太後、太上皇、樂善、二皇子都是老勳貴那一群。保不齊是二皇子……”


    彭潤搖頭:“想多了。”


    “嗯?”


    彭潤道:“她不過是以為我身為女將頗為難得,想讓我知道罷了。至於她後頭是誰,不可以此為論。國公回京自與白先生商議。”


    賈赦“哈”了一聲:“你怎麽知道小白?”


    彭潤道:“搜府那日我見到他了。”


    賈赦嚇了一跳:“你認出來了?他分明變了許多。”


    彭潤道:“總歸是一個人。”


    賈赦驚問:“那戴權呢?”


    彭潤略有笑意:“他是公公。”


    賈赦愁道:“很有眼力的公公……”


    “公公極少出宮,他不曾見過白先生。白乾此人名聲在外,見過的極少。當日曾親來我家拉攏於我,故此我認得。”


    賈赦這才放心。過了會子又道:“如此看來,繼任者看來不是彭楷小少年了。”


    彭潤道:“我與浩之從營中各舉薦了兩人,聖人隻道他們都太年輕了些。故此委派了葛將軍。”


    賈赦額頭一跳:“這個葛將軍又是哪根蔥。”


    彭潤忽然笑了:“聖人身邊的老將了。”


    賈赦一翻白眼:特種營那群小子,用老將來管,管的住才怪!又是潛水又是爬山又是鑽洞的,老將的體力,縱勉強跟的上,也難征服他們。遂安心了,笑道:“你猜這葛老頭能扛多久?”


    彭潤道:“不知,且看他的本事。”因道,“我從前不曾這般領軍,故請辭之時頗為利落。如今已是回不去了,偏依然想在軍中為將,特來尋賈國公討個主意。”


    賈赦心中暗笑。這是女將軍當上癮了,離了工作崗位閑的難受。乃問道:“聖人可有說法?”


    “聖人不欲我再入軍中。”彭潤歎道。小六說的對,皇帝果然是天下最小心眼的人。


    賈赦想了想:“眼下有些約莫四千兵馬,恰缺個像樣的將軍。就不知道你肯不肯去。”


    彭潤聞言一皺眉,靜了半日,忽然道:“不會是李三的水匪吧。”


    賈赦笑道:“恭喜你,答對了。除了練兵,還得教他們些讀書寫字之類的。你可願去?”


    彭潤盯了他半日。訓特種營的那法子拿來訓水匪,分明是想將水匪化為己用。


    賈赦明言:“忠誠王爺曾與我商議,來日擁立我那大侄女的兒子,十一皇子為新帝。我從前一直不曾答應。前些日子,我改主意了,日後預備同他合作。”此時賈赦委實是想與司徒塬合作的,不曾想司徒塬並無那個運氣。“隻是,我不預備讓他把持朝政,我自己要把持朝政,改一改這天下的規矩。故此,不可無兵。”他淡淡一笑,“將軍可願助我。”


    半晌,彭潤點點頭:“好。”


    賈赦抱拳道:“如此多謝了。”


    彭潤不易在眾人眼前露麵,故賈赦自回莊子去給李三寫了封信,未曾封口,讓賈琮送回給彭潤。彭潤接信後看了看,向賈琮道:“琮兒好生保重,姑姑要去江南頑兩年。”


    賈琮立時不舍起來:“姑姑你不回京啊。”


    彭潤道:“先回京安排一會子,便去江南尋我師父去了。”


    賈琮撅嘴道:“何不將他接來京裏。”


    彭潤笑道:“他在京中不慣。”遂打馬而去。


    後賈赦收到李三來信,對彭將軍其才其德五體投地,好懸沒拜人家師,不由得淡淡一笑:“真靠得住。”此為後話。


    他二人明目張膽的預備勾結收編水匪,京中特種營好懸沒鬧出嘩變。


    那會子聖人恰與內閣商議畢朝務正欲歇息,外頭有人急稟:“葛將軍傳信來,特種營反了!”


    聖人驚得一揮袖子,案上的硯台“哐當”一聲落地。


    薑文忙奏道:“聖人,恐有誤會,特種營乃陛下心腹,天下兵馬皆反、特種營不能反。偏聽則暗,請陛下明察。”


    聖人麵上陰晴不定,終是站起來:“走!去看看。”才走了兩步,吩咐道,“讓浩之一並過去。”


    忙有人急去傳薑武,聖人領著薑文、馮紫英並一行護衛匆匆打馬往特種營而去。


    才在營門,隻見彭楷領著幾個兵士急的在門口團團轉,見他們來了歡喜得趕忙跪下,淚汪汪向聖人道:“求陛下救命!”


    薑文那顆心立時放下了。在看聖人,臉上已然有了一分笑意,立時又斂起:“你們反了?”


    彭楷哭道:“末將頭上唯有一個冤字罷了。”


    聖人哼了一聲,問道:“怎麽回事?”


    馮紫英隻覺不妥,又不敢出聲——這會子葛將軍還不知道在哪兒呢,豈能讓他先說了?聖人可會先入為主?


    偏他一猶豫,彭楷等人早一壁哭、一壁說了。


    原來葛將軍年近半百,且是地道北方人,特種營的這些訓練科目,沒一樣跟的上尋常兵士的。這般自然沒人看得上他,雖麵上不得不聽命與他,臉上早露出不屑來。葛老將軍身負皇命,不敢懈怠,隻得一把年紀去學遊泳、練習負重急行軍。終歸是年歲大了,這些科目又太耗體力,未及一個月便染了風寒。他的親兵心中極為憤懣,言語中難免與特種營兵士彼此口舌相爭,今日兩邊終於打了起來。他那些親兵哪裏是特種營這幫小老虎的對手,不多時悉數被打趴下。


    葛將軍又氣又急,命將雙方各大五十軍棍。


    誰知特種營的兵士齊聲大笑:“咱們營中沒有軍棍,咱們從不捱棍子。”他們漏了一句話,他們乃是關禁閉的。


    葛將軍怒及而笑:“既然沒有軍棍,且去西山營中借一根來。”


    說了半日,沒人動彈。


    葛將軍指了一個兵士:“你去。”


    那兵士道:“我不認得路。”


    葛將軍怒火中燒,拔出腰中禦賜的寶劍:“此乃聖人所賜,你不去,我以此劍斬你當場。”


    那兵士冷笑:“好好,果然我們不曾死在戰場,卻死在自己人手中。”因一揚脖子:“好大的頭顱,請便。”


    葛將軍本是嚇唬他的,他知道這一營都是聖人的心肝寶貝,哪裏真的敢要他命?不過想立威罷了。如此葛將軍全然下不來台,氣得當真舉了劍過去就要斬他。


    誰知那兵士的隊長立時擋在前頭,向他行禮道:“我是他隊長,素來我們營中有律,下頭的人犯了錯,便是隊長的錯。請將軍先殺我。”


    葛將軍怒喊:“反了反了!”


    他們全隊立時全上來,都喊道:“我們闔隊同生共死!”


    葛將軍冷笑道:“既然如此,成全你們。”喝令“悉數拿下”。


    沒人動彈。


    葛將軍終歸是年紀大了,又拖著病體,見此情景怒上心頭,竟是昏過去了。他的親兵一麵忍著傷扶了他入營帳,一麵向宮中急報“特種營反了”。特種營也不曾攔著,他們前腳走後腳就有人溜去尋薑武了。


    彭楷才說到一小半的時候薑武便已趕到了,路上早已問了來送信的兵士一個大概。聽他說完不由得笑道:“陛下,當日末將說什麽來著?老將軍必然領不了這營小家夥。”


    聖人回頭瞪了他一眼,薑武忙吐了下舌頭,反引得聖人心下好笑。


    薑武忙上來,將特種營因何沒有軍棍一事解釋了一回,道:“這幫兔崽子才怕關禁閉呢,最初那會子都寧可捱棍子,每回從禁閉室裏出來都跟抽了筋似的,還不用浪費養傷的功夫,出來就能接著練。”


    聖人這才想起,早先自己是知道此事的,還預備著若有成效、可在其他營中也效仿,隻是後來忘了。因問薑武:“浩之你看此事如何處置?”


    薑武哼道:“今日不過話趕著話罷了,然話也不能隨便說的。若要替葛將軍出氣,自然是揍一頓。然依著末將看,不如關禁閉室去,那幫臭小子都關進去,關他三五日的,看他們出來老實不老實。”


    馮紫英在旁道:“三五日是否太輕了。”


    薑武笑道:“馮將軍是不知道那禁閉室的厲害,關久了人要神誌不清的。不信,馮將軍日後審訊犯人的時候試試。”他其實是偷換概念了,特種營的禁閉室隻是無聊而已,是有窗戶且能聽見外頭的聲音的,飯菜也不錯。


    倒是聖人想起來,這個法子還是早年賈赦薦給薑文的,在南安王身上試過一回,成效極佳。忙道:“莫將人關出病來。”這都是他保命的人,可不能這麽折損了。


    薑武又道:“隻是治標不治本,聖人還是另選一位年輕些的將軍才是。特種營的將軍從來都與兵士一同訓練,薑老將軍總歸年歲上頗大,哪裏禁得住這些。”


    聖人思忖了一會子,問道:“他們如今都練些什麽?”


    薑武笑道:“末將哪裏知道?須問彭將軍才行。”


    聖人乃問彭楷。彭楷一一奏了,聖人又驚又喜,歎道:“委實難為葛將軍了。”又問,“當日彭潤將軍與你們一同練的?”


    彭楷道:“這個自然。”


    旁邊一個兵士挺起胸脯得意道,“彭將軍十五裏負重跑沒我快、一刻鍾引體向上也沒我多!”


    聖人不禁大悔。聽他這話,顯見彭潤許多項目都比尋常兵士好了。可惜自己當日想擰了,這等有能耐的將領、又無家事拖累,簡直難尋第二個。隻得回頭問薑武:“浩之,你可有推薦?”


    薑武道:“咱們武人有句話,叫做藝壓當行人。如今從外頭找怕是難有人能服眾的。不如聖人今日做判,讓這幫小子比試一番,誰最強便是誰。”


    聖人一想,也委實是個辦法。乃點點頭:“也罷。”因一抖袖子,往營中去了。


    到了裏頭,先將那一隊跟葛將軍仰脖子的悉數關了禁閉,又讓其他人來了個大比武。終於彭楷脫穎而出,奪得頭籌。薑武還向聖人得意道:“這小子當年還是末將費了半天力氣哄進來的,那會子他死活不肯學遊泳。您瞧,末將多有眼光!”


    聖人笑指他:“你這性子,竟有幾分像賈恩侯那賴皮樣了。”


    薑武連連告饒:“別拿末將與他比,末將不嫌丟人兒子還嫌丟人呢。”


    說得聖人好笑。又將彭楷喚上來問了一番,見他小小年紀道頗有大將風範,書也讀了不少,又是彭潤的侄子。聖人此刻對彭潤甚是惋惜,立時便任命了彭楷為特種營參領。


    終是眾人山呼萬歲,聖人滿意而歸;回頭親去葛府撫慰了薑老將軍,又賜下許多賞賜。此事便揭過了。


    聖人並不知,待他們都走遠了,特種營揚起炸營一般的大笑。


    眼見太後的喪禮已經過去近一個月了,估計這會子回去也不會讓人懷疑誠心躲什麽了,賈赦方領著大批人馬浩浩蕩蕩回京。薑昭帶著黛玉薑皎先走,路上也快,早早的便到了。三味書屋眾人依然睡帳篷吃野炊,慢慢悠悠的回去,比他們遲了四五日。


    不曾想此次回京有兩個大大的驚喜在等著。


    作者有話要說:啊,其實木有嘩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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