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嚕嚕蹲坐在炕上,不可置信地盯著麵前的白瓷盤子。上好的細白瓷,光溜溜跟鏡子似的都能照出她來,隻是,為什麽盤子上麵隻放了五塊兒魚幹!從她懷孕開始,先生一直給的都是十塊兒啊!


    娘親不高興了!


    灰尾巴默默臥在娘親身邊,圓腦袋搭在兩隻小爪子上,一動不動,作出一副乖乖模樣,視線透過眯成一條縫的眼皮落在那些魚幹上,忍不住想伸舌頭。另一邊,灰耳朵學娘親那樣半蹲著,見兩個叔叔坐在炕桌旁一個表情有些擔憂一個唇角帶笑,他轉過頭,輕輕舔娘親的貓毛,希望娘親別生氣了。


    嚕嚕回舔大兒子兩下,朝常遇叫了一聲。


    常遇放下筷子,很無辜地對她解釋:“大小姐,我說今早的魚幹少了,讓宋言再給五塊兒,他卻說,說你昨晚又跑到他那邊偷吃了,應該受罰。他本來打算一塊兒都不給你的,後來擔心你沒有……沒有奶水喂灰耳朵和灰尾巴,這才給了五塊兒。”


    “喵!”


    嚕嚕不服,她根本沒有去偷吃!


    兩個貓娃還聽不太懂這麽長這麽複雜的人話,但他們聽懂娘親那聲貓叫了。灰耳朵責怪地看向弟弟,娘親說她沒有偷吃,可見魚幹先生是因為昨晚弟弟胡鬧才少了娘親的早飯的,都怪弟弟不聽話!察覺到哥哥嚴肅的眼神,灰尾巴悄悄埋頭在尾巴裏,耳朵耷拉下去裝睡覺,他什麽都不知道!


    嚕嚕低頭,想再教訓小兒子一頓,瞧見他睡覺呢,就舍不得吵醒他了。


    可她不高興!


    常遇一直瞅著她,見她脖子上的毛都炸起來了,知道這是真生氣了,趕緊安撫道:“大小姐別生氣,宋言說了,隻要今天你別再去他的西跨院,也別讓他聽到貓叫,午飯晚飯還有以後的早飯都照舊。”


    趙平跟著哄她:“五塊兒魚幹不夠吃嗎?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喝點粥吧,這粥也挺好喝的。”說著,用一直為她準備的勺子盛了半勺,一手托著碗在下麵接著,示意她過來嚐嚐。


    聞著是挺香的……


    嚕嚕起身,慢慢湊了過去。身後灰尾巴晃晃耳朵,也顛顛地追了上去。


    嚕嚕舔了一下便沒興趣了,轉身準備回去吃魚幹。瞧見小兒子直起上半身也想喝粥,她一口叼住他脖子,把他叼了回去。才多大啊,現在他們隻能喝奶呢。


    吃完飯,精神還不錯,見兩個兒子活蹦亂跳的,嚕嚕決定領他們出去,教他們上樹。大兒子自己學會了,她想看看他是怎麽爬的。


    晨光明媚,一大兩小三隻白貓浩浩蕩蕩地去莊子後花園了,常遇隨行。趙平在前院看著,免得大寶二寶突然跑過來。


    日頭慢慢升高,嚕嚕昨晚沒睡好,被暖融融的陽光一曬就困了,叮囑兩個兒子不許亂跑,自己趴在草叢裏睡懶覺去。樹下,常遇靠在躺椅上,替她看孩子,後來見兩隻貓娃玩夠了顛顛跑到娘親身邊臥下,他笑了笑,難得清閑,也閉上了眼睛。宋言現在大概剛下廚吧?他可以打個盹兒。


    一片寧靜中,灰尾巴悄悄抬起頭,一點一點極輕極輕地往外挪。


    他想去前院看看。


    快要走出花壇的時候,灰耳朵耳朵一動,抬頭朝那邊看去。


    灰尾巴嚇了一跳,強自鎮定地抬爪指向那顆大樹,“喵……”


    灰耳朵才不想跟弟弟爬樹去,重新埋在娘親毛茸茸的大尾巴裏。


    灰尾巴鬆口氣,倒退著往走廊那邊移去,確定哥哥不會再找他了,扭頭轉身,開心地跑了。


    晌午那麽熱,趙平在屋裏看書,大寶二寶在東跨院玩呢,前院空蕩蕩的,隻有廚房傳來了當當當切菜的動靜,空氣裏飄散著誘人的菜香。


    灰尾巴毫不猶豫地朝那邊跑去。


    跳上台階,湊到門口,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望向裏麵。


    “喵……”


    原來是魚幹先生啊,他在心裏默默叫了一聲。先生在裏麵做什麽呢?好香!


    廚房裏有四口大鍋,一個用來蒸米飯了,一個在燉魚,宋言站在另一旁忙活炒菜。早上學生肯定生氣了,有常遇在旁邊添油加醋,她不定多氣他。可宋言一點都不怕,她會因為吃的生氣,也會因為吃的消氣,隻要她饞一天,她就徹底離不開他。像常遇那樣靠嘴皮子討她歡心?他不屑於做。


    胡蘿卜切成丁,黃瓜切成片,全放在盤子裏,再把一早洗好的蝦拿過來,開始剝蝦仁。


    男人沉浸在做菜的快樂中,並沒注意到一隻小白貓順著牆壁偷偷遛了進來,朝他身後燉魚的那口鍋奔去。


    灰尾巴一路跑到灶台前。經過昨晚和上午的練習,他輕輕一躍,便跳了上去。


    誘人的魚香伴隨著騰騰白氣從一個鐵蓋子旁邊冒出來,灰尾巴好奇地湊過去,剛想抬爪撥開那個大蓋子,身旁突然傳來動靜,他耳朵一動,飛快躲到旁邊一疊盆碗後麵。


    宋言估摸著時間,將蓋子掀了起來,餘火慢燉一會兒,就能擺盤子了。


    灰尾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先生,等他走了,他低扶著身子挪到鍋沿邊緣,探頭朝下望去。


    好大的一條魚啊,是娘親最愛吃的那種!


    灰尾巴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瞅瞅黑黑的大鍋,灰尾巴試探著按抓上去……


    “喵!”


    好燙啊!


    灰尾巴疼得大叫出來,剛想跑走,旁邊忽然飛來一把東西。他本能地朝前麵躍去,不想剛跳到對麵鍋台上,前爪驟然傳來一陣劇痛,好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灰尾巴又疼又委屈,慌亂往後躲。


    他卻不知道,身後就是那口大鍋,裏麵魚湯還在咕嘟咕嘟冒泡。


    乍然聽到貓叫,宋言嚇得將手裏的蝦全都扔了過去,轉身,就見那隻小貓從鍋上一躍而過。雪白的貓毛,胖乎乎的小身子,還有那條淺灰色的貓尾巴,跟嚕嚕口中的小兒子一模一樣。雖然生氣,但他的第一個念頭依然是奪路而逃,哪想正要動作,眼角餘光忽然瞧見那貓笨笨地往後挪,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那是嚕嚕的孩子,聽說剛生下來的時候,連裴策想摸,嚕嚕都不讓!


    那是顧三那個饞嘴的兒子變得貓,曾經賴在他懷裏乖乖睡覺的胖小子!


    他才那麽大點,要是……


    腦海裏接連閃過這些念頭,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宋言已經抄起菜板上泡蝦的水盆,一股腦全朝鍋裏倒了下去,緊接著,衝上前,將剛剛掉到湯裏的小貓拎了出來。


    “誰讓你來的!”


    他朝他怒吼。


    灰尾巴還沒有從剛剛的變故中回過神,隻記得,一隻爪子火燎燎的好疼,剛剛踩到的鍋底也有些熱,魚湯是溫的,有點涼。


    魚湯……


    他低頭,在身上舔了一下。


    一點都不好吃……


    不好吃,他又想起爪子了,可憐兮兮地伸出受傷的爪子,遞到先生麵前,“喵……”


    原本粉嫩嫩的爪墊,起了兩個大泡!


    宋言心疼壞了,舀了涼水放到盆子裏,將盆子放在菜板上,他抱著濕噠噠的灰尾巴,握著那隻前爪放入水中:“先泡泡吧,等把你這隻爪子包起來了,在給你洗澡。”傷口碰到鹹辣會疼,這個泡,大概也會疼吧。


    他低著頭,下巴就在灰尾巴腦袋上方。爪子碰到涼水,不是很疼了,灰尾巴抬頭,突然覺得這樣的先生很親近,便伸出小舌舔了他一下。


    宋言被小貓舔得癢癢,躲開,對上灰尾巴黑溜溜的大眼睛,他忍不住訓道:“看你下次還敢不敢偷偷……”


    說到一半,僵住了。


    “喵……”


    灰尾巴眨眨眼睛,這人怎麽不說話了?


    下一刻,男人瘋了似的,抱著他朝上房奔去……


    這一天,嚕嚕過得又喜又悲。


    喜的是,先生不怕她和孩子了。悲的是,灰尾巴燙傷了爪子,心疼死她了。


    坐在馬車裏,她不停地舔被常遇抱著的灰尾巴。


    灰尾巴挺懂事的,除了剛開始見到娘親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後來不管有多疼,都沒有再哭。


    但是,當馬車停下來,親爹掀開門簾,瞧見那熟悉的臉龐,他再也壓抑不住心裏的委屈,喵嗚叫了一聲,朝親爹伸出了受傷的小爪子。


    顧三心疼壞了,接過兒子柔聲安撫。灰尾巴縮在親爹結實的懷裏,慢慢止了淚。


    宋言懷裏,灰耳朵愣愣地瞅著弟弟跟那個高壯的男人撒嬌。


    那是弟弟的爹爹……


    他也想爹爹了。他爹爹最溫柔,對他比那個高壯男人對弟弟好多了……


    他扭頭,縮成一團,用尾巴遮住了腦袋。


    爹爹去哪裏了啊,為什麽還不回來?


    有眼淚掉下來,打濕一片貓毛。


    昌平縣,裴府。


    裴老爺的書房。


    裴策打發走屋裏伺候的下人,麵無表情地將一包藥粉送到裴老爺麵前,“父親,這是在鄭安身上搜到的,他將東西交給鄭嬤嬤的時候,被青墨撞見。青墨見他們舉止鬼鬼祟祟,便把兩人捆了起來。郎中辨認過,這是一包烈性春-藥。兩人竟然往府裏送這樣不入流的東西,我親自去審問,鄭嬤嬤開始死活不說,我打斷了他兒子一條腿,她才全都招了,說是她看不慣我和姨娘在府裏得勢,看不慣母親被您冷落被我們欺負,就想誣陷姨娘與人通奸,詆毀我的身份……”


    鄭嬤嬤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管事婆子。


    裴老爺大怒:“她人呢?”


    裴策冷聲道:“兩個都認罪自盡了。”


    裴老爺半晌沒有說話。


    他知道三子想要指控的是夫人,可是,在夫人麵前,他一直都抬不起頭。當年提親時,他對妻子發誓這輩子隻有她一個,因為他真的愛她,真的是那麽想的。婚後兩人幸福美滿,他在外麵忙碌生意,妻子替他操持內宅,在整個昌平縣都是美談。


    直到那年妻子懷第二胎,他去梅園辦事,一場酒宴後,醉醺醺地撞見了一個花農的女兒。也許是醉了,也許是久未敦倫,也許是那個姑娘太美太純,他強要了她。這一要,便割舍不下,明知道她已經有了心上人,明知道她不願,還是用她那老父威脅她,偷偷將她養在梅鎮的宅子裏。他原本打算一直瞞著妻子的,但她很快有了身孕,為了那個孩子,他不得已將她帶回府裏,自此,妻子徹底對他寒了心。


    妻子對他冷,妾室對他也冷,偏偏兩個他都放不下。


    如今,次子慘死,妻子遭到重創,就算她真的想害裴策母子,他也實在不忍再去責問她。


    “老三啊,我知道你想說什麽,隻是,你,你母親她心裏苦啊,你二哥……”


    “我知道。”


    裴策打斷他,“父親,我知道。在母親眼裏,你是她的,裴府是她的,裴家偌大的產業都是她的,是她的親生兒子的,我和姨娘則是壞了她幸福的人,是來搶她東西的小人。父親,姨娘心裏願不願意做您的妾室,您心知肚明,我有沒有想過跟大哥二哥爭家產,您也清清楚楚。之前您讓我管理家產,母親已經出手陷害過我一次,我體諒她喪子之痛,不跟她追究。但現在她要害我姨娘,我不可能坐視不管。”


    裴老爺痛苦地閉上眼睛。


    裴策直接跪了下去,“父親,兒子知道您心裏為難,兒子說這些,並不是求您替我和姨娘做主,兒子隻求,您,讓兒子分出去過吧,讓我帶姨娘離開這裏。裴家的家產,有大哥,有大哥的孩子,有二哥一妻一妾肚子裏的孩子,隻要您好好栽培,他們一定比兒子做的更好。”


    “可,可……”


    “父親,兒子隻想要梅園,隻想讓姨娘下半輩子過得舒心,裴家其他的東西,兒子什麽都不要。您要是強行留兒子接管裴家家業,母親不知還會做出什麽,兒子也不敢擔保一直都能忍受她。父親,兒子真的不想看您為難,求您也別為難兒子,行嗎?”


    裴策俯身,認認真真地朝老人磕了一個頭。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湯姆&小米和夜漫西樓的地雷,麽麽~


    嗚嗚,可憐的灰耳朵,外婆馬上把你爹爹抓回來啊,別哭了……到底是奶奶還是外婆,我都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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