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星期六。


    在煉獄學園的北側競技場內,正在舉行暗黑狂宴校內預賽的開幕典禮。


    在競技場的中央——格鬥擂台上,包含刀夜等人在內的參賽學生都列隊站著。


    參賽總人數約180名,參加隊伍有64隊。雖然是采用淘汰賽,不過每一回合都會用電腦隨機抽選對戰組合,因此每一隊都不知道下一場比賽的對手是誰。


    進入決賽的兩隊和在季軍賽中勝出的隊伍,可以參加正式比賽。


    參加者幾乎都是c級以上的異能者,大多數c級以下的學生都坐在觀眾席上。場內也有許多一般觀眾,座位被坐得滿滿的。


    在競技場的最頂層有一間貴賓室,學園長高傲地坐在寶座上。貴賓室裝設的玻璃似乎具有防彈功能。


    隔壁則是播報席,由學生擔任司儀。


    「接下來要進行選手宣誓。選手代表,灰咲冰華。」


    冰華踩響了高跟靴,站到參賽者的麵前。


    她在廣大群眾環伺下也毫不動搖,將右手伸向斜上方。


    「選手宣誓。我們選手一同——不對,是我!」


    她向右轉了一圈,瞪視其他選手後……豎起大拇指,再用力向下倒豎。


    「會把你們這些其他隊伍的選手如同螻蟻般蹂躪、殲滅。」


    根本就不是代表選手。


    與其說是宣誓,還不如說是殺人宣告,甚至有選手被這番話嚇到昏倒。


    然而會場卻傳來盛大的拍手聲。看來是大獲好評。


    (雖然還是老樣子,不過姐姐切換形象的本領真的很厲害。)


    刀夜感到非常佩服。因為冰華昨天晚上還哭哭啼啼地說:「小刀~我好害怕宣誓喔,陪我練習~」


    擔任司儀的學生繼續進行典禮。


    『謝謝灰咲同學。接下來有請三千世界市長,山內源次郎先生致詞。』


    一名年約九十歲的老人走到選手們的麵前。


    他有一隻手纏滿了繃帶,不知道是不是受傷了。


    「小子們,如蠱毒般互相啃噬吧,取悅偉大且唯一的絕對者三千烏閣下吧!萬歲~閣下萬歲~!」


    因為他高呼萬歲時,連纏著繃帶的手也高舉著,所以應該是中二的造型。在座的國會議員們也全力高呼萬歲。


    政治的腐敗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後,開幕典禮終於結束了。


    參加者陸陸續續走向選手用的通道。


    刀夜也跟普露、一二三一起走到入口。


    布告欄上貼出了大張的對戰表。


    看到對戰表的刀夜像吃了黃蓮一樣,苦著一張臉。


    「什麽rebellions啊,隻有我們取這種名字……」


    其他隊伍全都是「江口隊」、「兒山隊」,隻在隊長的姓後麵加一個「隊」而已。「rebellions」在這當中相當顯眼。


    「哇啊,超丟臉的……為什麽在中二大本營裏,大家取的隊名都這麽平凡啊。」


    穿著製服的普露露出微笑,嗬嗬笑了。


    「對不起,因為灰咲同學說『我們的隊名就叫——rebellions』的時候,表情實在太正經了,所以什麽都說不出口。」


    一二三也勾起嘴角說:


    「真是的,刀夜真是丟臉。」


    我可不想被認為自己是機器人的家夥這麽說。


    「話說一二三,妳當時不也說了『喔喔……好帥啊』嗎!」


    「那是因為我很溫柔,顧慮到刀夜的關係。」


    「不具感情的人型決戰兵器」的設定岌岌可危。


    刀夜用手輕戳了一二三後,再次看向對戰表。


    rebellions第一回合的對手是同班的犬伏隊。


    就是在刀夜轉學第一天就取笑他說:「f級也想當暗黑狂宴的冠軍?」的三人組。


    隊長犬伏嵐被稱為「綠旋風」,a級排名第25名。另外的兩人也是b級異能者,是相當強的隊伍。


    刀夜抱起雙臂,看向普露那雙如黑曜石的眼瞳。


    「得好好討論一下待會該怎麽戰鬥才行。」


    「必須思考一下對策了。」


    「不,我是說該怎麽做才能陷入苦戰。」


    刀夜不但是s級異能者,還是劍術高手。雖說他還沒恢複到最佳狀態,不過隻要有心,還是能夠在一瞬間分出勝負。


    然而這麽一來,「最弱」的角色招牌就毀了。


    而且刀夜還得要當「邪惡角色」。如果不在苦戰後使用惡毒的手段獲勝,恐怕會被學園長剝奪暗黑狂宴的參賽權。


    一二三聳聳纖瘦的肩膀說:


    「你被強加上難搞的設定了呢。」


    刀夜點點頭,正與兩人商量的時候……有一陣腳步聲走近。


    是戴著插有羽毛的尖帽子,身穿披風的三人組——犬伏隊。


    「喲,灰咲。」


    「綠旋風」犬伏嵐滿臉輕蔑地往地上吐了口水。


    「終於要引導你去地獄了,你這個f級——煉獄學園的汙點!」


    刀夜從口袋掏出麵紙擦起地板上的口水,往犬伏的臉頰抹去。


    「喔啊啊!你幹什麽!」


    「沒啦,因為我好像是個汙點,所以想在你臉上也抹一個汙點。」


    「物理性的汙點就免了!」


    犬伏使勁擦了擦臉頰後,用力指向刀夜又說:


    「聽好了,灰咲,比賽前你就把脖子洗幹淨等著吧。」


    「說的也是,我就請冰華姐幫我洗吧。」


    「太令人羨慕了吧!」


    在刀夜昏迷的時候已經讓冰華洗過全身了。


    或許是被打亂了步調,犬伏就帶著猿田川、雉塚兩人離開了。


    就在這時候,天花板的擴音器播放出場內廣播。


    『那麽,現在開始進行第一回合的第一場比賽,光王院隊vs江口隊。』


    「啊,是光王院的比賽。普露、一二三,要仔細看看他的戰鬥方式喔。」


    「你在警戒他對吧?」


    「是啊。光王院一定是我們征戰路上的強敵……我的劍士直覺是這麽告訴我的。」


    他回想起先前光王院在中庭所說的話。


    「我有一個絕不能退讓的願望!我一定要打倒你,在正式比賽中獲勝,然後實現願望給你看!」


    還有那股令人汗毛直豎的壓迫感……


    (那家夥肯定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勁敵。)


    刀夜如此堅信著,帶著兩人走過競技者用的通道。


    他們走出比賽場地的西側入口——白虎之門,看著場內。


    抬頭望向播報席,可以看到那裏有兩位女學生。


    其中一位短發少女一開口,聲音就響遍了場內。


    『好,暗黑狂宴校內預賽終於要正式開始了。在這座第一競技場擔任播報員的是我,廣播社二年級的兔丸。而解說則是由——』


    坐在兔丸旁邊,另一位綁著麻花辮,感覺很純樸的女學生接著說:


    『由我三年級的土係異能者,龜山土岐負責唄。龜山跟兔丸,大家可以用『龜兔賽跑』來記我們的名字喔。』


    『喔,真的很好記呢~雖然龜山同學的聲音很療愈,不過她其實是校內排名第8名的s級異能者!這種反差讓她的人氣相當高。』


    『嘿嘿,我會害羞唄。』


    在平穩的解說下,競技場內的氣氛緩和了不少。


    『那麽!在第一場比賽前,讓我們簡單複習一下校內預賽的規則吧。』


    暗黑狂宴的校內預賽是由二到三人的隊伍進行殲滅戰。


    隻要讓對方隊伍的每一個人都無法戰鬥,就算獲勝。


    無法戰鬥的條件有棄權、裁判認定無法繼續戰鬥、身體碰觸到格鬥擂台場外等情況……


    『還有被擊倒後,裁判數到10的情況。對於眼睛或下體的攻擊,若被裁判認定是刻意的話就算犯規唄。犯規兩次的選手就會失去資格,所以別這麽做唄~大家能不能遵守和我的約定呢~』


    很配合的出場選手都喊了聲「能~」。


    『嗯嗯,大家都很聽話,我很開心唄。還有,比賽開始前如果沒有出現在格鬥擂台上是不行的唄,就算是稍微晚了一點也會直接取消比賽資格,大家要注意唄~』


    『好的,龜山同學,謝謝妳的解說!那麽我們就開始吧,暗黑狂宴校內預賽第一回合,請選手入場!』


    會場的氣氛高昂,開始傳來拍手及踏步聲。


    播報員兔丸握著麥克風說:


    『從東邊,青龍之門出來的是江口隊!接下來請大家注意西邊,從白虎之門出來的光王院隊!擁有「破龍大聖」這個令人畏懼的別名,s級異能者光王院晴鬥同學會讓我們見識到什麽樣的戰鬥呢,令人注目!』


    從東邊入場的是三個女孩子,而西邊不知為何,隻有光王院一個人


    走出來,站上格鬥擂台。


    站在兩隊中間的裁判是級任老師,小萌老師。


    刀夜望著格鬥擂台,歪了頭。


    「奇怪?噯,普露,光王院隊怎麽看都隻有一個人吧。」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不過他好像將邪龍王封印在體內。」


    「邪龍王……?」


    根據普露的說法——一年前,世界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名叫「伊盧揚卡」的邪龍王,在各地大肆暴動,帶來了相當大的傷害。


    而光王院打倒了邪龍王,並將其封印在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據說他還在上頭纏上寫有咒文的繃帶,強化封印的力量。而「破龍大聖」這個別名,就是為了要讚揚光王院這項功績而加封的。


    「所以大會好像就破例同意光王院同學,讓他將邪龍王伊盧揚卡登記為隊友。算是非常罕見的兩人隊伍。」


    看來光王院這個人比想像中還厲害,根本是位拯救世界的勇者。


    (不、不愧是我的好敵手!)


    刀夜不禁提高了聲調,向普露問:


    「那麽,光王院是用咒文繃帶把邪龍王封印在身體的哪裏?是右手?還是左手?」


    「這、這個……我就不能說了。」


    普露不知道為什麽,滿臉變得通紅並低下頭。


    正在刀夜感到疑惑時……裁判小萌老師宣告開戰了。


    「那麽——江口隊vs光王院隊,開打!」


    刀夜等人賭上命運的暗黑狂宴(sábado)終於開始了。


    首先,江口隊上的三名女學生抓住自己的上衣下?……往上拉起來。


    六顆被胸罩包裹住的乳房彈了出來。


    「?」


    刀夜張大了嘴。


    下個瞬間——


    「唔啊啊啊啊啊!」


    「破龍大聖」開始捂著胯下並蹲下身子,一臉痛苦。


    「怎、怎麽了怎麽了?」


    完全無法理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普露或許是不想看比賽,她躲在刀夜的背後說:


    「其實……光王院同學好像是把邪龍王封印在胯下的那、那裏。」


    「胯下?」


    也就是說,他把寫有咒文的繃帶纏在那裏嘍?


    一旦有了生理反應,那裏就會膨脹起來被繃帶勒住……


    江口隊的招數就是衝著這一點來。


    (可是,這個戰術有弱點。)


    正如刀夜所想,光王院露出無懼的笑——並閉上眼睛。


    播報員兔丸大喊:


    『哎~呀!請問龜山講評,這是怎麽回事呢?』


    『這就是所謂的心眼唄,因為一旦仰賴肉眼就會看到江口隊的咪咪啊。』


    然而,江口隊的三個人繼續以露出胸罩的姿態跳起舞來。


    『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呢?江口隊似乎不管光王院選手閉上了雙眼,還是在距離他很遠的地方跳起舞來!胸部、胸部晃得越來越厲害了!』


    下一個瞬間——光王院按著胯下且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唔啊啊啊啊!鎮靜點,邪龍王!」


    看樣子光王院在播報員的解說下興奮了。


    連場外都成了友軍,這可以說是江口隊的智取戰術吧。


    「這個學園真是夠了……」


    普露用雙手遮著臉,不斷搖著頭。刀夜非常能體會她的心情。


    「好,趁現在,打倒光王院!」


    江口隊發動突擊,將屈身蹲在擂台上的光王院扛了起來。


    然後就像丟垃圾一樣,把光王院往場外拋出去。


    『「破龍大聖」光王院晴鬥選手,場外!封印在胯下的邪龍王選手當然也場外——因此,光王院隊落敗!』


    「咦~……」


    刀夜呆站在原地不動。


    與其說是江口隊的作戰勝利……還不如說是光王院的弱點太明顯了。


    一二三跳到垂頭喪氣的刀夜背上,把智慧型手機湊到他的耳邊。


    從手機裏傳來刀夜在比賽前極為認真的聲音。


    『光王院一定是我們征戰路上的強敵……我的劍士直覺是這麽告訴我的。』


    「別放了!」


    似乎是用錄音app錄下來的。


    「我說一二三,妳好歹自稱是機器人,至少用內建功能之類的錄音吧……」


    「我是單純的戰鬥用機器人,因此不必要的功能都被拿掉了。」


    刀夜心想既然這樣,一開始就別設定成什麽幼女型機器人啊。


    在競技場的掌聲及嘲笑聲中,光王院站了起來。


    然後他步履不穩地往刀夜等人所在的白虎之門走來。


    擔任講評的龜山用宛如溫柔老婆婆的語氣說:


    『雖然比賽輸了,光王院還是了不起的唄。他是s級異能者,隻要解放封印的邪龍王,敵人就會被秒殺了唄。他之所以沒有這麽做……是為了要避免觀眾席被邪龍王波及唄。』


    「光王院……!」


    刀夜的胸口一陣溫熱。在他的眼中看來,在嘲笑聲中退場的光王院品性非常崇高。


    「破龍大聖」走近rebellions的三個人。


    然後自嘲地說:


    「灰咲,抱歉,我沒能達成與你戰鬥的約定,盡管笑我吧……」


    「呼哈!」


    「你用鼻子笑?」


    光王院為之愕然。


    刀夜則對這樣的他露出微笑。


    「可是……你隻要解放邪龍王就可以輕鬆獲勝了吧?你刻意忍著,不就是為了要守護觀眾嗎?我覺得你這樣很了不起。」


    「灰咲……你這個人真是……」


    光王院的雙頰染上紅暈,呆愣地看向刀夜。


    「唔啊啊啊啊!邪龍王鎮靜點!」


    「別鬧了!」


    雖然刀夜很想問「為什麽現在會有生理反應?」不過因為太可怕了,所以沒有問。


    「灰咲,這種心情是怎麽回事……我一看到你,心髒就跳個不停。」


    「別說了!」


    明明有些事不知道比較好啊。


    一二三用冰冷的眼神仰望著刀夜。


    「刀夜,根據我的演算——光王院有百分之100的機率,是男的也可以。」


    「至少說個百分之99,留個台階給我啊!」


    看到刀夜等人吵成一團的樣子,普露露出苦笑。


    「那麽,我差不多該去更衣室換衣服了,而且也得去染頭發。」


    「我知道了。我們的比賽是第五場,差不多是在十二點開始。」


    一二三從動力裝備噴出大量蒸氣。


    「主人,我去偵查其他隊伍,我們一定要獲勝。」


    「沒錯!」


    普露摸了摸一二三的頭後跑向更衣室。


    ?


    羽瑠步流祇棲——普露為了換衣服走進女更衣室。


    在大約五坪的房間裏沒有其他學生。


    她在設置於牆邊的五座梳妝台中其中一座坐了下來。


    首先,她得先把頭發染成火紅色才行,這是最難的事。


    為了不讓製服沾上顏色,她在外頭圍上不要的毛巾。然後將彩色發妝劑擠在手掌,輕輕搓揉一陣子後抹在頭發上。其實因為頭發長的關係,要使用的量很多讓她很煩惱。


    接著她摘下眼鏡,戴上紅色的隱形眼鏡。


    (還有,不能忘了這個。)


    她從書包的把手上取下護身符。輕輕握住,就能感覺到一二三拚命搜集來的大量四葉幸運草。


    心裏逐漸變得溫暖,臉上忍不住浮現微笑。


    她拿了根回紋針,慎重地將護身符別在禮服的腰際。


    接著她脫下製服與黑色膝上襪。


    正當她伸手穿過禮服,準備將後頸的綁帶綁緊時……


    「很難綁吧。」


    聽到突然響起的聲音,普露連忙忍住尖叫聲。


    回頭一看……不知道對方是什麽時候進來的。


    不過「絕對零姬」灰咲冰華就像個幽靈般站在那裏。


    「這套禮服要在後頸打結很難綁吧,讓我來幫妳吧。」


    「謝、謝謝妳。」


    其實她已經穿習慣了,綁個帶子並不會很困難。


    然而她之所以沒多想就點頭同意——是因為冰華的聲音感覺莫名地迫切。


    冰華走近普露,站在她的背後。


    並接過繞著禮服頸子部位的綁帶說:


    「對了,我有兩個問題想問妳。」


    「什、什麽問題?」


    「妳……在四年前有見過我們姐弟嗎?」


    之前刀夜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普露雖然感到困惑,但還是回答:


    「不,一次也沒有。」


    不知道為什麽,冰華的嘴角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綻放笑容。


    不過她接著問了一個更奇怪的問題。


    「那還有另一個問題——妳是否曾經目擊過周遭有十幾個人被殺害的場景?」


    「怎、怎麽可能!」


    普露搖搖頭。她不可能目擊過這種事。


    然而,她的腦海突然浮現出某個光景。


    「……啊,如果是夢


    的話,我倒是很常夢見。」


    「夢、夢?妳方便告訴我嗎?」


    冰華的追問令人感覺很奇怪。普露雖然疑惑,但還是開始說明。


    在夢中,普露跟一群成年人及少女在一起。


    突如其來的襲擊者接連打傷了人們。


    這時英雄來了,即使渾身是傷卻還是救了她。


    雖然普露一開始說得吞吞吐吐,不過講到英雄的那一段就突然變得十分流利。


    她就像在炫耀戀人一般,聲音裏帶著熱意,雙頰也染上潮紅。


    「他是非常厲害的人。明明像鬼神一般強大,卻很溫柔地對我說:『不要緊,我會保護妳』……」


    普露回過神來,不再說下去。


    因為冰華完全沒有反應。看到她像這樣激動地談論著夢裏的男性,一定是被嚇到了。


    「真、真的很抱歉。」


    「不用在意。妳應該……很喜歡夢裏的那個人吧。」


    「不,那個——是不是可以幫我把後頸的綁帶綁起來了呢?」


    她轉移話題的方式實在太笨拙,並且對此感到很丟臉。


    普露越來越坐立不安,抓起火紅的秀發……


    後頸因此見了光。


    在那一瞬間,冰華揚起小小的叫聲。


    「這個痣果然是……!」


    (學、學生會長為什麽會知道呢?)


    關於普露後頸的新月形狀的痣。


    冰華沉默了一段時間後……緩緩開口:


    「其實,剛才妳說的夢是現實喔。」


    這句衝擊性的話語,讓普露的心髒快速跳動。


    雖然冰華的語氣突然改變了,但普露就連這件事都沒注意到。


    「地點是在我家的道場。而那個英雄,就是小刀。」


    「咦?妳說的小刀,該不會是灰咲同學——」


    普露忍不住將整個身體轉了過來。


    結果冰華倒上普露的大腿。


    她就像在懺悔般蹲下身,渾身發顫地說:


    「明明小刀正在舍命戰鬥……我呢,卻隻會害怕,什麽都做不到。」


    她抬起頭,凝望著普露。藍色寶石般的眼瞳湧現眼淚。


    「為了要贖罪,這四年我一直都很努力。因為我覺得自己比當時救了小刀的妳還差勁。」


    「我、我救了……灰咲同學?」


    冰華伸手抓住普露禮服的胸口部位,懇托地說:


    「可是求求妳,不要把小刀搶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冰華突然用手遮住自己的嘴巴,站起身來。


    「對、對不起,我不是來說這些的——」


    她踏著無依無靠的步伐遠離普露。


    然後,開門離去了。


    (那個夢是現實?)


    被留在休息室內的普露呆愣著。


    (既然這樣,我為什麽會忘掉這麽大的事件……?)


    根本不可能。然而,她真的不記得曾經去過灰咲家的道場。


    她蹲下身來,將手放在心跳像打鼓似的怦怦跳的胸口。


    結果……她又聽見一道聲音。


    「您覺得如何呢?」


    「呀啊啊!」


    她反射性的環顧四周。


    不知道他是在什麽時候進來的,一名年輕男子站在門口附近。


    他穿著忍者裝,以布罩口;腰上插著一把短刀。


    很明顯不是高中生,普露也沒看過這樣的老師。


    (怪人?難道是最近在我四周徘徊的跟蹤狂?)


    這座競技場應該已經準備了萬全的警備係統,非相關人士到底是怎麽進來的?


    普露站起身來,一麵紮好綁帶一麵向後退。


    「你、你是誰?」


    怪人單膝跪下,深深低頭行禮。


    「我是來迎接您的,來,跟我一起走吧——曙光女神。」


    這莫名其妙的發言讓普露的心裏湧上更強烈的恐懼。


    她死命地緊盯著怪人,擺出準備發動火焰迎擊的姿態。


    ?


    灰咲刀夜在選手用通道稍微活動著身體。


    跟普露她們分開之後過了一段時間,現在是第四場比賽……rebellions會在下一場的第五場比賽上場。光王院坐在刀夜的旁邊,似乎是想幫rebellions加油過後才要回去。


    「……嗯?」


    刀夜停下動作,因為他聽見走廊深處傳來了轟隆響聲。


    一二三超高速飛了過來。她在距離刀夜非常近的地方停下來,露出罕見的焦慮表情說:


    「那個,到處都找不到主人。」


    「咦?第四場比賽就快結束了……距離我們的比賽大概隻剩十分鍾左右了耶。」


    「主人應該在的更衣室看起來很奇怪!請跟我過來一下!」


    刀夜被一二三拉著手,跑過走廊。光王院也跟在後頭。


    天花板的擴音器播出由廣播社女生發布的場內廣播。


    『第四場比賽結束,請rebellions跟犬伏隊進入比賽場地。』


    刀夜先暫時忽略廣播聲,趕往更衣室。


    一走進室內,馬上就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麽事。


    牆壁燒焦了……可能是普露運用漣氣放出火焰所導致的。


    從疊得整整齊齊的製服來看,應該是換好衣服後發生了什麽事吧。


    「一二三,妳打過電話給普露了嗎?」


    「……啊,對不起,我太緊張了……」


    「我打給她看看。」


    刀夜用手表型裝置打電話到普露的手機。


    還來不及祈求「快點接」,更衣室內就傳來了電話鈴聲。


    他找尋聲音的來源……發現普露的智慧型手機就掉在梳妝台下。


    他把智慧型手機撿起來一看,app正在執行當中。


    看起來像是錄音app。應該是普露學習語言時使用的吧。


    app還在錄音。刀夜先將它停止,再從頭播放。


    馬上就聽到了普露的聲音。


    『你是誰!曙光女神是什麽?』


    聽起來像是刻意營造出來的對話。或許是為了要讓智慧型手機錄下來。


    接下來,有一道有些耳熟的男性聲音。


    『我沒有必要告訴妳。來,跟我一起走吧。』


    接著就是一陣釋放火焰的聲音、普露痛苦沉悶的聲音——然後關門聲。


    明顯是異常狀況。刀夜的全身感到一股強烈的寒氣。


    「普露有危險……!她被襲擊的時候,難道沒辦法打電話給我或一二三嗎?」


    一二三在黑暗的房間裏來回走動,她的額頭微微滲出汗水。


    「因為主人沒有刀夜以外的朋友,所以她幾乎不曾打過電話。可能因為這樣,她才會靈機一動開啟錄音app,想至少留下線索吧。」


    如果普露一直帶著智慧型手機,一定會被綁架犯搶走。這個判斷下得不差。


    一二三抬頭用哀求的眼神看著刀夜。


    「刀夜,不能用你的固有異能『八咫鳥』到主人身邊嗎?」


    「八咫鳥」是「可以傳送到碰過一次,且記得長相的人所在的位置」。


    「之前我也說過——那項固有異能對於同一個人,必須間隔一個月的時間,否則沒辦法使用。」


    「啊,對喔……」


    從之前對普露使出「八咫鳥」的那一天算起,隻過了差不多兩個星期。


    光王院看著百思不得其解的二人,拍拍腰上的佩刀「螢丸」說:


    「為了救她出來,我當然也會出手相助。」


    一二三深深地低頭行禮。


    刀夜也道了聲謝後,再次從頭聽一遍智慧型手機裏的錄音。因為他覺得事有蹊蹺。


    「這個男的聲音……還有曙光女神這個詞,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終於找到了。我一定要實現的誓願,曙光女神……」


    「……沒錯,是曙光女神,是將我引誘到「終結之彼端」的人。」


    刀夜恍然大悟。


    「對了,就是我跟普露和一二三去買東西時的那間廁所!」


    就是在他肚子痛,努力等廁所門開的時候……


    在廁所門後,那名忍者裝男子說過的詞語。


    (那個一身忍者裝的男子就是綁架犯嗎?)


    兩者都說了曙光女神這種不常聽到的詞匯,更重要的是……聲音非常相似,非常有可能是同一個人。


    這麽說來,在購物中心的時候,一二三曾說:「有感覺到跟蹤狂的視線。」那該不會是那名穿著忍者裝的男人?


    (我觸碰過那名穿著忍者裝的男人,所以能用『八咫鳥』到他那裏去。)


    因為是在拚命忍耐時撞到對方的,所以刀夜記得很清楚。


    他在房間裏踱步,開始思考救出普露的計劃。


    首先,刀夜使出「八咫鳥」傳送到犯人身邊。


    身上的東西都沒辦法跟著過去,所以必須要空手跟敵人戰鬥。


    (普露已經換好衣服了,也就是說他抓走了一個同步值


    還不差的b級異能者。)


    普露雖然還不太能將漣氣運用自如,不過應該能驅趕一般盜賊。


    (對手很有可能是高手,這麽一來空手戰鬥或許贏不了。)


    需要請一二三及光王院來支援。


    可是刀夜自己並不知道使用「八咫鳥」後會被傳送到哪裏去,所以也沒辦法現在就要他們趕到現場。


    (沒有方法能在傳送後告訴他們我的所在地嗎?)


    刀夜開始回想至今發動「八咫鳥」時所發生的事,尋找解決問題的線索。


    在他努力活動頭腦時,突然靈光一閃。


    (對了!我在中庭遭到一二三襲擊而使出「八咫鳥」時……)


    那一天他得知一項有關「八咫鳥」的新發現,如果利用這一點說不定行得通。


    刀夜緊盯著他的手表型裝置。


    然後他總算得到了行得通的結論。


    「一二三、光王院,你們聽我說。」


    他向兩人說明剛才想到的策略。


    不過在說明時,他的內心痛苦到快瘋了。


    原因是……他最愛慕的姐姐。


    由廣播社女生發布的場內廣播聲響起,更加擾亂了刀夜的心思。


    『rebellions!請盡速到比賽場地!犬伏隊已經完成準備了。』


    「唔……!」


    『還有十分鍾——如果十二點還沒有到的話,就失去比賽資格!遲到一秒都不行,請盡速前往!』


    接著他也聽見男學生的叫罵聲。應該是其他廣播社員。


    『灰咲刀夜!你這卑鄙小人!因為怕輸了很丟臉,所以打算逃走嗎?』


    『果然是f級!』


    刀夜咬緊牙關,握住雙拳。


    (如果不參加暗黑狂宴,就沒辦法還清債款。這樣一來姐姐就!)


    如果去救普露,恐怕無法在比賽開始的時候趕回來。


    為了在暗黑狂宴獲得優勝並拯救冰華,他一從昏迷中醒來後就努力到現在。


    可是……普露,那個美麗又笨拙的女孩子,現在這個瞬間或許正遭遇到了危險。


    那個穿著忍者裝的男人眼神陰沉得恐怖。因為他長時間跟蹤普露,應該抱持著異於常人的執著。他會對普露做出什麽事,光想就覺得恐怖。


    要參加暗黑狂宴,還是要救出普露。得從中選擇才行。


    刀夜因為太過苦惱而感到暈眩。他跪在地上,用力地敲打地板。


    知道事情來龍去脈的一二三跪在刀夜的麵前。


    「刀夜,我明白你為什麽煩惱,可是……」


    總是那麽冰冷的眼瞳充滿了認真無比的光芒,並說:


    「請救救主人!拜托你,拜托你!如果你把她從綁架犯的手中救出來,我什麽都願意做!」


    刀夜並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還是繼續思考著。


    這應該是他活到現在最痛苦的選擇……


    然後在一二三哀求後不到三秒鍾,刀夜作出了決定。


    雖然時間很短暫,不過他在作出這個結論前煩惱了無數次。


    「我——」


    這時,他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


    刀夜反射性地望去,門被緩緩地打開。


    接著,冰華一臉茫然地走了進來。


    「那女孩被綁走了?怎麽可能,我剛才還跟她在一起……」


    她似乎是受到了打擊,用不穩的步伐走來並繼續說:


    「愚弟啊,那女孩就是四年前灰咲家保護的女孩子……」


    「咦?我問妳的時候,妳不是說不知道嗎?」


    「因為我不想再想起來了,所以當時說了謊。」


    那麽在燃燒的道場內,就是普露用漣氣治療瀕死的刀夜。


    可是,普露看起來卻是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種認知上的落差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冰華靠在刀夜的胸膛上,用他們兩人獨處時才會用的語氣說:


    「而、而且我……很害怕。如果你知道那女孩是救命恩人,會不會就被搶走……」


    「搶走?」


    刀夜雖然感到疑惑,但他還是撫過姐姐的背。


    一二三則用祈求似的眼神看著這對姐弟。


    接著,刀夜悲痛欲絕地——宣告剛才所下的決定。


    「我要去救普露。對於身處於危機中的夥伴,我不能見死不救……!」


    一二三的眼裏散發出希望的光芒,不停低頭道謝。


    冰華雖然沉默了下來,但不久後——


    「……嗯,這樣很好。」


    她抬起頭,對刀夜露出微笑。


    「因為『最弱』與『邪惡角色』都是為了參加暗黑狂宴的條件,所以你現在可以不用扮演那些了。你也可以交到很多朋友喔。姐姐很開心!」


    姐姐的樣子讓刀夜驚覺一件事。


    姐姐的身體跟她說的話完全不同,顫抖個不停。


    她是在逞強——為了要送刀夜離開。


    冰華握緊雙拳說:


    「我一定會在暗黑狂宴獲得優勝給你看,就算沒有小刀保護也沒問題喔。」


    (姐姐……)


    在冰華的心裏一定渴求著英雄。


    證據就是當刀夜告訴她「我要參加暗黑狂宴」時,她喃喃自語的那些話。


    「嘿嘿嘿……小刀為了我……果然跟以前一樣,是個英雄……」


    她忍住自己的真心話,擔心刀夜的身體,並不斷阻止他參加暗黑狂宴。


    「小刀,一路——」


    冰華一度止住了聲,嚴肅地繃起神情。


    然後像是要為他打氣,輕拍拍刀夜的胸口。


    「好了,一路順風!畢竟我也還沒為四年前的事向那女孩道謝!」


    「……好!」


    刀夜深深地低下頭。


    他回想起那名穿著忍者裝的男人長相,發動傳送的固有異能「八咫鳥」。


    在即將傳送的前一刻,他抓住冰華的雙肩用力地說:


    「我去去就回,姐姐!」


    然後刀夜的身體——就當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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