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宣見了愛女的病情總不好,心中便愈發慌了神。雅國在趙國的使節也得了些風聞,一封密信寄到了澹台建成的龍案上!澹台建成其時不過十八歲,見了使節的信,心中卻另做他想。這是不是趙德宣這老家夥使得陰謀詭計?因此便另派親信來趙國調查。想不到事實卻果真如此。澹台建成便給趙德宣修書一封,信上大致之意是:既然公主如今醜陋不堪,當然不足以擔負和親的使命,還請貴國另選一資質美貌的公主前往雅國。


    趙德宣收到了這封信後,日夜忐忑起來。想來想去,自己隻還有一個雅妃的女兒,寄養在了她的舅父家中,可即便如此,如今也隻有九歲的年紀,如何能擔此大任?趙德宣知道自己國力衰微,不能和強大的雅國抗衡,因此和眾位大臣合議,決定還是再派使節往大燕,細敘詳情,並送上了大量禮物。澹台建成見了趙德宣如此卑微,心中更是輕蔑,再知道了另選的公主年方九歲之後,倒是發起慈悲之心來了,將和親日期王後拖延七年,也就是在趙舒窈十六歲那年,和親至雅國。


    趙德宣見了澹台建成的親筆信之後,一塊石頭方放下了心來。有這個七年,不愁趙舒窈不長成。他選了一個好日子,親自去雅妃哥哥的家中,來接自己的女兒。對於這個從小寄養在宮外的女兒,趙德宣的心中其實沒有多少感情。雅妃死了,後宮中很快就有女人取代了她的位置。對於趙舒窈,他根本就沒有時間想起。


    時節已經到了秋天了,剛過了重陽,趙舒窈就和自己的表姐妹們在自家的院子裏,晾曬著紅紅的枸杞。趙舒窈非常孝順,她知道舅舅的眼睛不大好,想著枸杞可以入藥,吃了可以明目。便想著收集更多的枸杞,曬幹了給阿舅泡茶喝。幾個女孩子們在院子裏幹得非常專心,就連門口來了一個高大俊美的中年人,也渾然不知。也不知過了多久,雅妃哥哥安有光從屋子裏出來了,猛然看見了立在外麵的男子,不禁嚇了一大跳,他鞋子還沒穿好,就慌慌張張地對著孩子們說道:“孩子們,孩子們,快停下,是皇上來了!”說著,那眼睛示意,女孩兒們見了,心中詫異,皇上到了咱家來?咦……舒窈不是公主麽,那麽眼前的皇上不就是她的阿爹麽?


    這些女孩子在安有光的帶領下,都規規矩矩地對著趙德宣行禮道:“見過皇上!”隻有趙舒窈一人,還傻愣愣地立在那裏,安有光見了趙德宣詢問的表情,便拉住舒窈的小手,對著趙德宣,恭恭敬敬說道:“皇上,這就是舒窈公主!”趙德宣聽了,若有所思地看看自己麵前低著頭的小女孩,她咬著唇,不緊張不窘迫,隻是那樣淡定地看著趙德宣。安有光笑著對舒窈道:“舒窈,見了父皇,你怎麽不行禮呢?”說著,又誠惶誠恐地對著趙德宣說道:“皇上,這都是臣教導無方,所以……”


    此時的趙德宣,心中非常複雜。麵前的這個小女孩兒,和雅妃的容貌可以說如出一轍,想著之前雅妃的善解人意,趙德宣頗覺得自己對不住女兒,他沉吟了一會,對著安有光說道:“有光,你照顧公主九年,有苦也有功,我會好好兒地賞賜你的!也會給你封個四品官!”安有光聽了,忙又行禮道:“臣照顧皇家血脈,本就該兢兢業業!臣謝過皇上的抬愛了!”趙德宣點頭,命他和他的女兒們退下,自己就在小院子裏,和趙舒窈說話。


    趙德宣看著麵前紅著臉的女孩,不管怎樣,自己對她諸多歉疚,看著她的容貌,竟然出落的還在趙娉婷之上,他的心中不禁一動,看著這裏蕭條的小院,向前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道:“舒窈,我是你的父皇,你不要怕!”趙舒窈抬起一雙清澈地眼睛,默默看著他。她稚氣地說道:“那麽,既然我是您的女兒……您為什麽要將我送到舅舅家?”趙德宣聽了,心中羞赧,沉默了半響,說道:“那是父皇的過失!我因為失去了你的母親,心中傷痛,怕睹物思人!因此……今天,我是來將你帶回皇宮的!”趙舒窈聽了,心想,難道我是一件物品麽?她淡淡說道:“可是,父皇,我已經習慣住在阿舅這裏了!我在這裏,很開心!”


    趙德宣安撫說道:“舒窈,我知道父皇不該將你送出宮來!可是,父皇已經知道不妥了!我這就是來將你接回去的!”雖然趙國是一弱國,但是趙德宣做了幾十年的皇帝,一向是萬人之上,做了錯事,根本不可能檢討自己的,這樣對趙舒窈說,已經是在表達歉意了。他看著不過九歲的趙舒窈,卻有著和她的年齡不想稱的淡然和鎮定,那雙眸子,似乎要看到人的心裏去。趙德宣想著,若是好生培養她,長大後定會比娉婷更出眾,更傾國傾城!可是想著,她的命運,也是和娉婷一樣的,趙德宣的心中便有說不出的痛楚來,隻覺得自己枉為人君!他輕輕上前,將手撫住了她一頭烏黑的長發,說道:“舒窈,跟父皇回宮吧!宮裏還有除了有你一個哥哥外,還有你的一個姐姐!她一直很想見你!”


    趙舒窈聽了,問道:“是不是趙國中,人人傳誦的娉婷公主?”趙德宣點頭說道:“她也跟我來了,就坐在輦車上,等著你呢!”趙舒窈奇怪問道:“為何姐姐不下車來?”趙德宣聽了,歎了口氣,說道:“你跟父皇上車就知道了!”趙德宣見了趙舒窈,心中非常滿意,決定當日就帶趙舒窈離開,安有光見了,心中不舍,隻是低低對著舒窈囑咐道:“舒窈,阿舅不在你的身邊,凡事要多注意!”說著,又送給趙舒窈一柄小小的玉釵。安有光的三個女兒們,知道要和舒窈分離了,各個都很傷心,在她們心中,並不將舒窈當作真正的公主,而是當作自己的妹妹。


    趙舒窈被趙德宣握住,走到了院子外間停著的一輛輦車上,輦車前就兩名車夫,一名護衛,待趙舒窈上了車之後,發現車中坐著一名少女,少女的臉用青紗覆住,看不清麵容。少女卻透過青紗,看到了稚氣的趙舒窈,不禁將手握住道:“舒窈,我是你的姐姐!”趙舒窈一驚,她並不是驚訝於她叫聲的蒼老,而是驚訝於她的一隻手,這隻手上,布滿了皺紋,就如一個年暮的老婦人一樣。趙娉婷就覺察到了,苦笑著說道:“我嚇著你了,舒窈?”趙德宣見了,便對著娉婷說道:“娉婷,你將麵紗拿下來吧!我想她不會害怕的!”


    趙娉婷聽了父皇的話,便緩緩地將頭上的青紗給摘了下來,一霎時,露在趙舒窈麵前的是一張布滿皺紋的接近死亡的人臉,她白發蒼蒼,臉上長滿黑斑,如果不是趙舒窈知道她的年紀,哪裏敢相信自己麵前坐著的人,是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女呢?趙舒窈在驚訝過後,並不覺得恐懼,因為她發現娉婷的眼光,是那樣柔和,令她忘記了恐懼。她想了一想,笑著說道:“姐姐,我真的不怕!”娉婷朝她毫無生機的一笑,說道:“舒窈,對不起了!”趙舒窈聽了,心中當然覺得奇怪?姐姐這是什麽意思?


    娉婷又繼續說道:“舒窈,你進宮後,我要當你的老師,我要將我所會的東西,全部都教給你,包括我最愛的霓裳羽衣舞!”趙舒窈在阿舅家裏,是聽說過這個舞蹈的!趙國的女子,人人都想學,但是得到精髓的卻沒幾個!聽到此,趙舒窈不禁莞爾一笑道:“姐姐,我不明白了,你教我東西,為什麽還要說對不起呢?”


    趙娉婷聽了,重重歎了口氣,目光和一旁沉默不語的趙德宣對上,都沒有回答趙舒窈的疑問。輦車之外,正是深秋的大好時光,從郊外一路到都城,滿眼盡是旖旎的大好秋色,隻有這輛輦車裏,彌漫的是憂傷的氣氛。


    趙舒窈進了宮,有自己的寢宮,但因著趙娉婷的要求,她住在了姐姐那裏。姐姐其實人很好,自打她得了衰老的怪病之後,整天在宮裏都是青紗覆麵,連睡覺也是如此!娉婷知道自己來日不多了,每天就教習舒窈琴棋書畫,舞蹈唱歌,舒窈很聰明,每每一學就會,這讓她很欣慰。


    她知道自己為父皇,為趙國做的事情不多了,而將舒窈打造成一個絕色美女和才女的任務,是那樣的迫切。她想……或許大燕的皇帝,見了這樣無雙的妹妹,心中是會產生愛慕之心的吧,那麽……趙國是不是也能繼續苟延殘喘了呢……


    趙娉婷教習其他,都是在宮裏進行,可唯有霓裳羽衣舞,卻堅持要去宮外授習。那個地方,叫做香山,在趙國皇城的郊外,穿過一條熙熙攘攘的大街,往北走就到了。此時的香山,正是飄滿楓葉的季節,姐姐對她說過的,要做一名傑出的舞著,最需要的就是和大自然親近!看蝴蝶的翩翩起舞,看楓葉的款款落下,看雲起雲落,聽潮漲潮落,聽萬物的天籟,對於跳舞,尤其是跳一曲霓裳羽衣曲,是最有幫助的。對此,九歲的趙舒窈隻是似懂非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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