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如此,可因為太過疲累和困乏的緣故,趙舒窈走到了那附近,卻再也沒有力氣了!她一下子就倒在了一個離自己最近的火堆前。這裏的火堆,當然不止一處,趙舒窈不知道,這裏是西北方岐國的邊界!岐國皇帝萬俟化及近日戍邊皆狩獵,帶著手下的將軍們在此宿營在此。將軍鍾離帶著士兵們,在營地附近查看地形,就聽見先頭的一個侍衛說道:“將軍,前方闖入一名女子!”鍾離聽了,心中自是奇怪,便帶著士兵前去查看。隻見燃盡的火堆之旁,果真躺著一個女子!鍾離便上前喚了幾下,女子並不發出任何的聲音!這下他更是好奇了,便將女子遮住臉的長發給撥弄去了,一看,臉蛋髒汙盡是泥垢,但細細觀察,還是可以看出此女子的絕色容貌來!是以,鍾離的心裏,倒是不能小覷了!此女子是昏迷的!想想,還是告訴了皇上吧!


    鍾離三步並作兩步地離開了這裏,先命侍衛將這名女子抬了往前麵去!自己向萬俟化及匯報!萬俟化及正和其他將軍在一處最旺的火堆前喝酒鹿肉,聽了鍾離的匯報,心中也自奇異!“我且去看看!”說著,便往前瞧去!此時,趙舒窈已經被人抬著,放置在一個羊皮毯子上了!看著毯子上那個小小的纖細的身影,萬俟化及不禁小心翼翼地彎下腰,走上前,看著毯子上的女人!火光之下,女子的臉蛋雖然髒汙不堪,可是頸脖卻是雪白!淩亂的黑發一直垂到了腰際以下,衣服雖然襤褸,可……萬俟化及沉思了一下,還是能看出這件衣服原先的質地和做工,都是上乘精良!


    是以,他的心裏,非常地困惑!看樣子,這個女子不似北方人士,而似白鹿原以南的嘉國和雅國人,究竟是怎樣的原因,使得這個女子,不遠千裏地走過了高原,到了這裏的呢?他沉吟了一下,便對著鍾離說道:“鍾離,你將這個姑娘,先帶進我的行宮!待她醒來,我會細細問她!抑或她是個間諜細作什麽的,也未可知!”可話兒是這樣說著,萬俟化及的眼睛,可是沒有一刻離開過趙舒窈的臉龐!目光之專注,看得鍾離的心裏,可是大大地一怔!不過,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先命令侍衛們將這名昏迷的女子,先抬進了馬車,朝著萬俟化及的行宮出發。


    其實岐國皇帝萬俟化及的都城,當然不是在邊界寧城的行宮,而是遠在靠近更遠的北方的鎬京!之所以將寧城當作陪都,不過是萬俟化及擔憂邊界生患,這幾年,人一直在邊界部署,不大回鎬京去,自母後去世後,他可就更將寧城當作新起的都城了!萬俟化及看著鍾離騎著馬,領著馬車徐徐出發往行宮的方向,驀地,他發現這夜空裏,不禁又下起了大如鵝毛的雪來!心想,今年的冬天,怎地來得這樣地早?那些防禦工程,可要加緊完工才是啊!時年萬俟化及比雅國皇帝澹台建成小二歲,也正是個意氣風發的年紀!雖然岐國地處白鹿原以北,不大過問南方的趙國和雅國之事!但是,看著這幾年澹台建成,一直將軍事重心,放在了對付趙國上,心裏不惜,反而是憂!


    唇亡齒寒的道理,他還是懂得!雖然岐國人大都是鮮卑人,本以放牧中苜蓿為生,但經曆了漢化的熏陶,已然也有一百餘年了!是以在岐國境內,百姓也是男耕女織,信奉佛教,舉辦科舉,和南方的雅國和趙國,並無什麽異樣!隻是在岐國國內,至今用的是雙語:漢語和鮮卑語,這兩種語言是共存的,隻不過官方語言還是漢語。雖然岐國的國力和雅國是不相上下,但……萬俟化及見了澹台建成的用意之後,即刻便也在邊界大興軍事!這些……無疑就是做給雅國君臣看的!他……當然知道澹台建成的雄心,恐怕吞並了趙國之後,下一步,可就要大軍越過白鹿原,到了他的地界來騷擾了!如果真的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那麽他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一夜大雪過後,行宮內外更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雪很深,人走在雪地上,皮靴發出咯吱咯吱地聲響。此時的萬俟化及,已經悄悄地走到了那個女子的房間!鍾離將她安排在離自己的書房不遠的屋子裏!他推開門外的厚簾子,進了裏邊,發現,那個女子還在昏睡!可是身子卻還是不禁在顫抖!屋子裏端放的火盆,還在劈劈啪啪地燃燒著!萬俟化及見了,忽地明白這姑娘,恐怕還是冷!想想,不禁將火盆往她的褥子邊放去!又將她蓋的被子往胸口拉了拉!他這才訝異地發現,清除了臉上無垢的這名女子,其實長得非常地驚豔!


    雖然是岐國的皇帝,可是他發誓,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好看的南國女子!他後來覺出……其實也不是趙舒窈就是世上的絕色,而是,從她的眉宇裏,他能隱隱看出這名女子纖弱形貌下的一抹剛強之色!女子似乎在夢魘,這讓萬俟化及見了,不禁一驚!但見她口裏喃喃說道:“水……水……我要喝水……”雖然隻說了這幾句,但是聽她的口音,似乎還是趙國人居多!萬俟化及便從一旁的桌子上,給她倒了一杯溫熱的水,將杯子放在了她的唇邊,趙舒窈似乎能覺察,就著杯子,她大口大口地喝起水來!萬俟化及本以為她喝了水,眼睛是會睜開的!豈料,他失望了,喝完了水的趙舒窈,似乎十分滿足,她立刻又倒下了身子,蜷縮在了褥子上,又開始昏沉睡去!萬俟化及見了,嘴角邊不禁抿起一抹微笑!想了一想,他彎下腰將火盆裏木炭撥旺了,然後拉下厚厚的簾子,懷著奇異的心情,然後輕輕地出去了!


    趙舒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有多久!隻記得自己醒來的時候,天兒已經大亮!她懷著奇異的心情,好奇地看著這個房間!這是在哪裏?看這個房間的擺設,似乎不似中原!這間屋子很暖和,她看著腳下的火盆,緊張感一下子去了不少!她不禁回憶起來!看來……自己夜半時分,是在那火堆前凍著了也昏過去了!這是……哪個好心人救了她?她急切地想知道!可同時,她也悲哀地發現,這裏真的不是自己的故國趙國了!那麽……這是哪裏?就在她納悶之時,門外就走進了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的手裏,托的是吃的和洗漱的東西,她穿了一件寶藍的撒花衣裳,看起來倒像觀音座前的女童!不過,見了這個明媚皓齒的小姑娘,趙舒窈的心裏不禁舒展起來了!


    少女笑意盈盈地將盤子都放在了桌子上,口中說道:“姐姐,你吃吧!你可知,你已經昏睡了三天三夜了!你身上臉上的泥垢,可都是我幫你洗去的!”少女沒有說出口的是,為了幫趙舒窈洗幹淨身子,她可是足足花了好幾個時辰,可將她弄得疲累!看出那少女狡黠的神情,趙舒窈的臉兒不由一紅!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身子,該有多麽地髒!為何自己一覺醒來,覺得通體舒適,卻不知也是身子清爽的緣故!趙舒窈窘迫雖窘迫,可還是知道,有恩必謝的!是以,她還是誠摯地說道:“這位小姑娘,真的是有勞你了!我身子數月未洗,的確髒汙,難得妹妹你不嫌棄!”這下子,弄得少女倒是也有些臉紅,她咧嘴一笑道:“有什麽……反正……我也是沒什麽事兒幹!我喜歡伺候人,沒事兒的!”說著,又對她笑道:“你睡了三天,難道你不餓麽?我給你準備了我們岐國人愛吃的奶露酥餅!你不如嚐嚐!”


    趙舒窈聽了,心裏更是感激,她走到桌邊,先取了水,洗了臉!方又坐下,認真地吃著這小姑娘帶來的奶露酥餅!咦,真的好吃!甜而不膩,脆而不焦,真的好吃極了!萬俟蕊珠見她吃得倍兒認真,不禁也在桌子一旁坐下了,將兩手托著腮,細細地打量起她來!這位姐姐,長得還真是好看!就像鎬京都城的那些牆壁上,畫的那些仙子!隻不過那些仙子是假的,可麵前的姐姐卻是活的!蕊珠越看,心裏卻越發地讚歎起來!這個鍾離,也不知是怎麽回事,怎麽在什麽營地邊,竟發現了這個神仙模樣的姐姐呢!趙舒窈吃飽了,不禁笑著看著少女:“我吃的好飽!真是謝謝你了!這個酥餅,真的是說不出的好吃啊!對了,你是誰,這裏是什麽地方?”謝歸謝,趙舒窈還是有必要要盡快知道,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小姑娘便眨著寶石般的眼睛說道:“姐姐,這裏麽……是岐國的地盤!岐國,想必姐姐你是聽說過的吧!”她注意看著趙舒窈的反應!果然,趙舒窈聽了,心裏卻更是沉痛起來了!她當然是聽說過,在雅國的北方,有這樣一個國家的!隻是……她現今到了比雅國更遠的岐國,這可不是離自己的故鄉,更遠了麽?她的情緒一下子就低落了下來!看出她的不高興,蕊珠不禁小心翼翼地問道:“怎麽了,姐姐,你不高興?”趙舒窈聽了,勉強笑道:“哪裏啊,我很高興!那麽……這裏是什麽地方?”蕊珠笑道:“這裏是岐國在邊界的行宮啊!”趙舒窈一聽,一下子張大了口!什麽,行宮……那麽……也就是說,這裏是岐國皇室的地盤了!她的心裏,一下子倉皇了起來!


    “是啊,三天之前,是岐國的大將軍陸離發現了你,後來,我哥……岐國的皇帝也知道了,就將你帶了他的行宮來!你可知……你這裏不遠,可就是岐國皇上的辦公書房哦!”蕊珠看出她的緊張,有心逗她,是以更虛張聲勢!果然,趙舒窈聽了,眉頭更是緊蹙了起來,這好不容易逃離了雅國的皇宮,怎麽一下子,就又進入了岐國的行宮呢?難道……皇宮,是自己逃不掉的宿命嗎?她的心裏,反而覺得說不出的悲涼。“姐姐,是岐國的皇帝,救了你,怎地你看起來不高興啊!”蕊初見她情緒低落,口裏卻仍不忘記‘歌頌’一下萬俟化及!可是,趙舒窈已然一點兒好心情也無了!她沒精打采地說道:“哦,我知道!不過……你叫什麽名字?你是幹什麽的?”


    蕊珠聽了,甜甜一笑道:“姐姐,我叫蕊珠,你若是喜歡,就叫我珠兒好了!我嘛,便是這行宮裏幹雜貨的宮女!”蕊珠自是隱瞞了自己的身份。


    趙舒窈想了一想,便對著蕊珠說道:“好,珠兒!自是……你可知道,我是個趙國的平頭百姓,怎可叫你來照顧我呢?你瞧,我有手有腳的!我想,我還是趕緊去向岐國皇帝拜謝一番吧!感謝她將我救了!”說完了這話,趙舒窈的心裏,還是覺得不安。蕊珠聽了,又是甜甜地笑道:“我想,姐姐你不去尋他,他也會來尋你的!”說著,倒是麻利地收拾好了盤子,掀開厚厚的簾子,很快又出去了!弄得趙舒窈聽了,自是一頭霧水!她想著,如今自己是寄人籬下的了,對於岐國的皇帝而言,自己就是一個來曆不明的難民,當然……是自己親自去向岐國皇帝道謝為妙啊!她隻覺得自己此番情形,還少不得要在岐國盤桓一陣了!


    當下,她透過簾子,看了看這外麵的雪景!在趙國,無論還是在雅國,她從沒有看到過這樣大的雪!雪白得有些刺她的眼睛,何況現在已經是大晴天兒了!但是因為太厚密,是以在陽光的照射下,一點兒也沒有融化!就連那鬆枝上的雪,也是如此!她的心裏在片刻的安定之後,不禁又覺得哀哀!如今的自己,真可謂是在流浪了!從前在雅國的一切,仿佛就是前世今生了!


    歡從何處來?端然有憂色。三喚不一應,有何比鬆柏?


    念愛情慊慊,傾倒無所惜。重簾持自鄣,誰知許厚薄。


    她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了屋子外!而她的對麵,此刻正立著一個年輕而又威武的男子!男子身披白色大氅,正緩緩朝著她走來!趙舒窈見了,心裏當然一怔!她訝異男子出眾英俊的容貌!但是……心裏並沒有什麽波瀾!英俊的男人,她見過不少,從前在趙國的宮裏,那些跟隨父皇的無用懦弱的文臣……雅國的澹台建成和澹台世民……無一不是英俊的……想到了澹台世民,趙舒窈忽地哀愁起來,隻不知此時的世民,有沒有被釋放?還沒有容得及自己多想,麵前這個深思的高大的男子,已然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他的聲音,其實也很好聽,隻可惜趙舒窈沒有什麽心情!“姑娘,你終於醒了?”他溫和的聲音裏,充滿了關切。看著他主人般的神情,趙舒窈也隱隱約約猜到了什麽!她的神情即刻變得小心了許多!“您是……岐國的皇上?”想想,她還是決定單刀直入!


    “嗯,你猜對了!”萬俟化及隻是淡淡笑著,似乎對自己的身份,不那麽看重!趙舒窈便上前行禮道:“那麽,小女子在此謝過皇上的救命之恩了!”她說的當然非常真誠!是啊,倘若不是遇到了他,那麽,此刻的她,恐怕已經凍死在了茫茫的大雪中了!“姑娘不用客氣!”說著,他倒像是非常熟悉似的,就掀開了簾子,到了她的屋子裏!“外頭是這樣地冷,姑娘是南方人,哪裏能夠應付我岐國的嚴寒呢?還不快進來!”說著,自己已然坐在她屋子裏的皮褥子上了!趙舒窈聽了,麵色不禁有些發窘,隻因自己和這個皇帝算是陌生人,隻見了他一麵,他就這樣對自己熟稔,趙舒窈是為這個發窘!


    是以,她隻得跟隨他進了屋子裏!想起他的話兒,略有疑惑,是以不禁強裝笑問道:“皇上,你是怎麽看出,我是南方人的呢?”萬俟化及隻是淺淺笑道:“這個麽,我是從你的服飾和說話的口音裏看出來的!姑娘是哪裏人?”盡管語氣平淡,但是萬俟化及發現自己還是不禁想知道更多。趙舒窈的心裏,對此早有準備,是以她平靜說道:“小女子是趙國人氏,隻因父母雙亡,家中有無兄弟姐妹,便想一路往北來投靠岐國的遠親的!哪裏知道半途裏迷了路,就走岔了道……幸而被皇上您給搭救了!”萬俟化及聽了趙舒窈的話,沒來由地又問:“果真如此?”“果真如此。”趙舒窈再次深深作揖。萬俟化及看著她身上穿的岐國服飾,想著蕊珠給自己看的,她的那些雖然襤褸,可卻是華貴精良的質地,知她是一心想隱瞞了。因此,也不點破她,隻是幽幽問道:“那麽,姑娘叫什麽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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