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歡終尋到了昔日楊堅所念的那幾棵古鬆,她看著此處的悠悠長石,難禁感傷,上前撫摸了一回,對著萬俟化及的默默道:“岐國皇帝,你就將我楊堅給葬在這石頭附近!我想他還是早早入土為安!”萬俟化及便吩咐抬著棺木的兵士,就在長石之旁,取出挖土之物,不一會,長石之側,就給挖開了一個深邃的大口,意歡對著棺木歎道:“楊堅,你就去罷!但願有來生,你我能再相見!你在地下……可要保佑我雅國,永遠安寧……才好,這方不屈了你的性命!”


    萬俟化及在旁,看著她的神情,一時失了心智,隻當她是埋葬世民的舒窈了,他小心翼翼道:“現在,可以安葬了麽?”意歡悲哀點頭,說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我隻願以後,雅國永無戰事!岐國皇上,你……能做到麽?”她想想又苦笑道:“我也糊塗了!你是一心幫著舒窈公主來複國的!我雅國怎會無戰事?我又怎該問你?”她是連連搖頭。


    萬俟化及瞧著這戚姑娘,一時心中大不忍,看著她允諾道:“趙國一旦複國,我可以向你保證,永不進攻雅國,這三分天下格局,永不打破!”說著,便對著楊堅的墓穴,沉沉起誓。這個誓言,不但是為了麵前這姑娘,更是為了使舒窈安心。意歡見著楊堅的棺木已是徐徐放入坑中,此時正一點一點地給埋著土,她黯然說道:“你既是九五之尊,那麽你的話,我選擇相信!”


    見這長石之側的墳塋已是壘砌起,楊堅已是安然入葬了,意歡便在墳頭拜了幾拜,將此處的一些野花香草,都摘了來,靜靜放在他的墳頭,佇立了良久。萬俟化及便命身旁的兵士先退下。一時這荒及山,靜謐無語,唯有這山中淙淙流淌的流水,滑過溪中盤旋的青石,發出些許的叮咚作響之樂,伴著這林間陣陣的鳥鳴,更是令人心中悱惻黯然。


    意歡在作揖之後,方對著萬俟化及道:“岐國皇上,今天真是有勞你了!楊堅是敗軍之將,何談性命?你尚能親自為他安殮入葬,我心中其實是感謝你的!”萬俟化及同她走出了這裏,沿著一條綠草叢生的小道,慢慢走出山去。他道:“戚姑娘,不用謝我!陶將軍始終是個無辜者!我為了救趙國皇子,當時也管不了這許多了!哎……”言語之中,夾雜著痛悔。


    他對著她道:“戚姑娘,既然你和舒窈以姐妹相稱?你何須叫我岐國皇上?這個稱謂自是生疏的很!姑娘,隻要你願意,你也可以和舒窈一樣,叫我的名字就好!”他又道:“況我還覺得,姑娘於好些方麵,竟是第二個趙舒窈了,你知不知道,其實你們很相似,方才我都差點恍惚了!”意歡聽了,勉強苦笑道:“是麽,會麽?不過,楊堅生前也這樣說過!我當時隻當玩笑!現在……你也這樣說!”她歎了口氣道:“想來,隻有皇上哥哥從未這樣說過!”


    她見萬俟化及聽了,擰了擰眉,便補充道:“我口中的皇上哥哥,就是澹台建成了!他對舒窈姐姐,一向用情極深,可天不遂人願,總是陰差陽錯的!現在,他還在地牢裏,我也不敢問舒窈姐姐一句!”說完這話時,她更是幽幽歎了口氣,言語之中,透著無奈和惆悵。萬俟化及看了看密林上空的一抹晚霞,已是夕陽時分了,他對著意歡說道:“戚姑娘,我們趕快下山罷!回來晚了,我擔心舒窈不放心你!”意歡點頭,跟在他身後,出了這荒及山外。


    無人知道,就在意歡和萬俟化及走後,密林之中,又悄悄走來了一人,他來到大長石旁,扯下蒙麵的頭巾,掩著傷痛,一步一步來到楊堅的新塚前頭,對著他的墳塋,喃喃說道:“楊堅兄弟,我澹台世民來看你了!世事難料,想不到你竟然走到了我跟前!這叫我心中怎不悲痛!我知道你愛酒,所以,今日我特地帶了你最愛喝的屠蘇酒來了!”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將瓶塞打開,霎時酒香四溢,他將屠蘇酒慢慢沿著墳塋灑了一圈,坐下,歎口氣說道:“楊堅,其實我的心裏,是很羨慕你的!至少你在生前,曾得到過意歡的真心!可是如今的我,在舒窈看來,已是過世之人!在她的心裏,我已死去!是以我現在,根本不敢出現在她麵前,去打攪她的生活!我和她之間,沒有希望,隻徒有回憶!”


    這一日,趙舒窈正在龍吟宮裏批閱著文件,忽地聽到下麵老劉公公來報:“公主殿下,宮外有一個人要見您!”趙雪主聽了,便順口說道:“什麽名字?”老劉公公便低低說道;“是宮裏失蹤了的蘿兒!”趙舒窈一聽,心裏當然很訝異!聽宮裏的老人說,在冷宮那場大火之火,蘿兒就和抱琴一樣,下落不明了!心想,這個時候,蘿兒要來見她,一定是知道自己安全了?“宣!”她低低說道。一霎時,蘿兒進了來,看了趙舒窈,果然如傳言一樣,原來的舒妃娘娘,並未被大火燒死,她還好好兒地活著!蘿兒的心裏,不僅驚喜萬分!


    她進了來,一見到趙舒窈,便趕緊跪了下來!口中說道:“奴婢有罪,請娘娘恕罪!”趙舒窈一見了她,便停下了筆,從案幾上走了下來,走到了蘿兒的身邊,笑著說道:“蘿兒,你還活著!不過,世易時移,我且恕你無罪,你趕緊起來吧!”蘿兒一聽,眼中不由又流下了感激的淚水,她怔怔說道:“奴婢虎狼心腸,感謝娘娘不殺之恩!”說著,又抽泣著將那日方絲縈矯詔擬旨之事說了出來!也一並說出了方絲縈是害死自己母親的凶手!趙舒窈聽了,卻是一怔,看來……的確不是澹台建成的意思?


    這點上,自己是誤會了他了?她深深歎了一口氣,對著蘿兒說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方絲縈被我抓獲,我也會替你報仇的!”想想,又對著一旁的老劉公公說道:“劉公公,你從內務府裏取些銀子給她!”劉公公聽了,口中道了一聲‘喏’!蘿兒感激接過了,趙舒窈重重說道:“蘿兒,你還年輕,重新開始生活吧!”蘿兒心中感激,朝著方絲縈又重重磕了幾個頭,方千恩萬謝地出宮了!


    趙舒窈想了一想,便命人將方絲縈帶了來!果然,宮前腳步響動,方絲縈被帶到,趙舒窈的心意很悠然,她坐在案幾前,對著形容枯槁的方絲縈說道:“方絲縈,想不到,蘿兒的母親也是你所害,你當真是作惡多端啊!“說完了這話,她又朗朗而道:“剛才,我還和蘿兒敘了話,嗬嗬……她還沒有死呢!你做的事情,我可都知道了!”言語之中,卻又變得淩厲。方絲縈聽了,心中訝異,什麽,蘿兒那丫頭還活著?她掩飾住內心的慌亂,可還站著不動,她看著趙舒窈神清氣爽的,心裏越發仇恨,想著自己頭上留著的一個銳利的簪子,越覺有了主意!


    她冷哼一聲道:“趙舒窈,你可知,關於澹台建成和你,我還知道一事兒,這件事兒,我可隻想在這殿裏,對著你一人聽!所以你務必將殿裏的其他人都退下!”一旁的老劉公公聽了,趕緊說道:“公主殿下,萬萬不可信了她!方絲縈心性狡猾奸詐!”


    趙舒窈朗聲而道:“公公,無妨!她如今是變不出什麽花樣來了!我倒要看看,她還有什麽鬼把戲?我還真想瞧上一瞧呢?”老劉公公又趕緊回道:“可是……公主還需小心!”趙舒窈笑道:“我自是知道!”龍吟殿,終於是隻剩下趙舒窈和方絲縈了。方絲縈對著她哈哈大笑幾聲,口中說道:“趙舒窈,想不到你還是又活過來了!你要是死了該有多好!”趙舒窈聽了,目光一垂,挑眉說道:“可惜,世事就是這樣,你見不得我活,可是我偏就會活得很好!”可是趙舒窈還是不禁問道:“不過我竟還是不懂,當日我不過就是一弱國和親之妃,你何須對我有這樣大的仇恨?”


    方絲縈聽了,恨恨說道:“不錯,當日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我錯了!我本以為皇上待你,也會如我一樣!可是我竟錯了!”方絲縈說著,又歎息起來:“不料,皇上待你是與眾不同!這越往後,他便愈像失了魂靈一樣,我看著他的眼睛裏,都是對你一人的眷戀!”


    趙舒窈在案幾上聽了,搖頭笑道:“宮裏人人都這樣說,真是可笑,若果真如此,難道我竟是一點都瞧不出來?”方絲縈聽了,哈哈大笑道:“可惜啊可惜!趙舒窈,這說到頭來,你竟還活在雲裏霧裏!”趙舒窈怒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若是你存了一縷善念,又怎會弄到這樣的地步!”


    方絲縈聽了,苦笑道:“你日後要是得寵了,豈會有我的立足之地?皇上待我,始終不及你十分之一!”趙舒窈聽了,卻是幽幽道:“你是個蠢女人!我明明也知道,我對澹台建成自是沒有心,你又何須如此?這一不錯,自是步步錯了!”方絲縈聽了,哈哈一笑道:“趙舒窈,你才是蠢女人呢!你心中對澹台建成,已是早存了感情,你隻是自己不知道吧?”


    趙舒窈聽了,心中一驚,一時心中竟有說不出的惆悵,仿佛眼前有重重的迷霧,雖是雲遮霧罩,可還能覺出前方山巒依稀的樣貌。會是如此麽?她不敢往下深想。她便說道:“方絲縈,如今澹台建成已經被我關在了牢裏!這一輩子,都將與地窖鐵鏈為伴!我若是對他有情,我又豈會這樣對待於他?”方絲縈聽了,銳目盯著她的眼睛,口中一字一句道:“趙舒窈,可是我敢說,即便這樣,你也不會殺了他!不為別的,隻是因為,你始終不忍心!”


    趙舒窈聽了,睥睨著笑意道:“方絲縈,你這樣說,不過是叫我不要殺死他而已!我知道,你喜歡澹台建成是不是?可惜啊可惜,你始終未曾得到他的心!你說你,失不失敗?”方絲縈聽了,已是怒從心起,她恨恨道:“趙舒窈,這些都是因為你!你到了這裏,我的恩寵越發少了!”方絲縈便又恨恨說道:“趙舒窈,我知道我不得好死,可是在臨死之前,我也要先拉你個墊背的!”


    說著,刷刷幾步向前去,猛地從頭上拔下一隻一寸多長寒光閃爍的利簪,趁趙舒窈不備,她猛地將刀製的利簪,抵在了她的咽喉上,趙舒窈猝不及防,被她要挾著,卻是絲毫不能動彈,她沉聲問道:“方絲縈,你真的定要如此?”方絲縈大聲道:“不錯,縱然我需死,可是你也不能獨活!我不能得到澹台建成的心,我也要讓他,一生一世也得不到你的心!”


    趙舒窈低低道:“你果然是奸詐!”方絲縈得了意,冷笑道:“為了不讓你在九泉之下,做個屈死鬼,實話我就告訴了你!當日你騎著馬兒,在那城樓之下,可就是我命人朝你放射毒鏢的!”趙舒窈聽了,隻覺得心中是說不出的傷心和哀痛,她咬牙切齒道:“方絲縈,你真是歹毒的心!”方絲縈將手中的利簪又朝她脖子靠近了些,陰冷道:“傻子,我當然不能讓你再回來!你一回來,我不就前功盡棄了麽?”她狠狠地對趙舒窈道:“好了,我不和你廢話了!該是時候送你上路了!”說著,便死死壓住她的脖子,奮力朝前刺去。力道之大,趙舒窈不能抵過。她在心裏歎息了一聲,慢慢閉上了眼睛。


    就在她陷入絕望之時,耳邊隻聽大殿之外,門兒沉沉打開的聲音。隻覺得一個黑影忽地如閃電飛進,他大步走到她跟前,將方絲縈的身子用掌一拍,她手中簪子便‘當’地一聲掉在地上!趙舒窈不禁睜開了眼睛,依稀覺得有個人影晃動!抬頭但見殿外,萬俟化及已是從門外進來,黑影便嗖地一聲,躲在了屏風之後!他似乎很是熟悉此處,待越過屏風,沿著回廊,已是悄無生息地從後門出去了!


    萬俟化及情知不妙,飛奔至她身邊,口中關切問道:“舒窈,你怎麽樣?”他看了看地下摔倒的方絲縈,雖不識得,但見身著囚衣,其身份已猜至七八。他問道:“是不是這個女人,暗害與你?”趙舒窈蹙著眉頭,不禁點頭。她被萬俟化及扶著,納悶說道:“化及,方才那黑衣人是你麽?”萬俟化及關切問道:“舒窈,你是眼花了,我可穿的藏色!”趙舒窈聽了,眼光卻是更迷惑了,隻是喃喃問道:“是麽?”


    不料,這一旁躺地的方絲縈,趁著他二人敘話,拿著利簪,又是暗朝著舒窈狠命刺來。萬俟化及隻見一道寒光閃爍,便大聲對著舒窈道:“小心!”說著,便抱著她的身子,避開這暗器。方絲縈此招又是失敗,她不禁悲歎道:“趙舒窈,橫豎你是到哪裏,都有男人幫襯啊!”趙舒窈聽了,隻是不言,萬俟化及問道:“舒窈,此女一心想致你於死地,心腸歹毒……”


    趙舒窈見了,但要說話,隻見方絲縈見己已成敗局,便忽地將手中利簪往自己胸口刺去,隨即仰躺在地,利簪鋒刃,她的胸已是劃破了個大口子,流出殷紅的鮮血。她緩緩對舒窈道:“我是……不會死在你手裏的!我死了,就請將我葬在方家的祖墳裏!你若是見到了……澹台建成,請代我告訴他,我從……十歲見到他時,心中就已經喜歡上他了!其實,我一直……很……羨慕你!”


    說著,她的手兒也不覺地鬆了,目光頃刻間變得清朗晶瑩,她躺在地上,看著龍吟宮的雕梁畫棟,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姹紫嫣紅的初春郊外,澹台建成和自己,一前一後,騎著駿馬,沿著竹林溪水,徐徐踏青而行,她的心中,已是存了對他的無限情意……她目無表情地又看了屬於一眼,終於閉上眼睛,斷了氣。


    趙舒窈見了地下的方絲縈,咎由自取,終於死去。她長長歎了口氣,吩咐已經進殿的劉公公道:“劉公公,好歹方絲縈跟了澹台建成一場,就遂了她的願,將她安葬在方家的祖墳裏!願來世,她能夠得到自己心儀之人,這件事,就勞煩公公你去置辦了!”老李公公瞧了瞧安躺在地上方絲縈的屍體,也是歎了一口氣,方低聲道:“是!老奴這就去辦!”說著,便遣著幾個侍衛,將方絲縈屍體用席子裹了,先存到一處偏僻處。萬俟化及對著趙舒窈道:“舒窈,這龍吟宮的血跡,需要清理幹淨!你……還是隨我出宮四處走走!”趙舒窈便點了點頭,歎道:“方絲縈,其實也是癡情的很,隻不過,入了魔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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