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舒窈聽了,心中陡然一驚,她默默道:“化及,這平白無故的,你去那地牢裏做什麽?我可也不想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麽!”萬俟化及便折下一朵薔薇,放在手心,笑道:“舒窈,我去見那澹台建成,自是有事的!”他是一臉的正經。“何事?”趙舒窈倒是不能不問了。“我去告訴他,說……你心中已是有了我,不久之後,你就會對這雅國執政之位,心生厭倦,是以到時,你會跟了我,一起去我的岐國國,我會封你做我的皇後!”萬俟化及看著她,笑著說道。


    趙舒窈聽了這話,心中卻生氣起來,她站了起來,對著萬俟化及道:“化及,你還嫌我的事兒不夠多麽?正事不做,卻在這裏胡鬧!這話是隨便亂說的麽,你整日裏對我說說也就罷了,你還去對他說?”不過,想想趙舒窈還是說道:“那……澹台建成聽了你的話,可是什麽反應沒有?”說完這話後,她的心中也是禁不住緊張起來。萬俟化及已是看出來了,他便在心中暗自低歎了幾聲,更有意知道趙舒窈心中屬意如何,遂又帶著些許苦澀,假意說道:“不過這澹台建成可也真是奇怪,聽了我的話,竟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隻是淡淡地點頭,且不說,你還曾是他的妃子呢……想必,他是真的對你無情意了罷!”


    趙舒窈聽了,不料卻當了真,她一時心中大感痛楚,本以為自己對他,什麽都已放下了,什麽都已不在乎了的,豈料現在聽了萬俟化及的話,心中反而更是化及,現在看來,澹台建成對她,果真是半點情感也無,在這地牢裏,和她說的那些話,竟全是假的?嗬嗬,如此說來,澹台建成的心機果然深沉,虧她不曾失了心智,輕信與他!


    萬俟化及認真地看著趙舒窈,雖然她聽了,麵無表情,可是那雙眼睛,卻是霧著秋水,萬俟化及心中不禁替她難受起來,這二人,這樣的彼此折磨,究竟什麽時候才能了結?他當然不忍趙舒窈難過,馬上便改口說道:“舒窈,我是騙你的!我並沒有對那澹台建成說!”趙舒窈聽了,不禁轉悲為怒,她站了起來,將桌上的一簇薔薇扔在了萬俟化及的衣襟上,口中說道:“化及,你要是沒事做,幫著蕭遠山去整頓軍紀去!到這裏,來和我說這些,有意思麽?”


    萬俟化及聽了,便討了饒,口中說道:“是!是!公主執政大人,我這就去!小的這就去!哎……我還真不知道,如今你管理著澹台建成的雅國,是這樣的上心!”趙舒窈聽了,待再要開口,隻見萬俟化及已是躲開了她扔著的薔薇,快速離了這裏,出了禦花園了。


    到了晚上,地牢裏的獄卒正值交班,彼此都有些懈怠。而白屋下的地牢,更是出奇的安靜。澹台建成在用過獄卒送來的簡單的飯食後,便坐在榻前,低著頭,看著身上的腳鐐手銬。


    澹台建成坐在榻上,專心地研究自己腳上和手裏拴著的鐵鏈子,凝神看了半響,嘴角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走到牆壁的一側,就著鐵窗欞,終於尋到了這腳鐐上的破綻!他小心翼翼地從頭上,拔下了一根簪子,細細地搗弄了一回,終於將自己的腳鐐手拷給卸開了!沒了約束,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裏,好一陣地輕鬆!想著自己可以自由出去了,他的嘴角邊兒,還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當然不會永遠地畫地為牢!到了合適的時候,他自是還要出去的!並不一定就為了雅國,而是為了趙舒窈一人的緣故!


    彼時的澹台建成,已經將沉沉的鐵牢門給打開了,雖然還是在地下,可門打開之後,終究還是有一些光線透了進來,此時的他,神情可是一點兒也不喜悅了,相反,更多的是落寞和哀傷。在這地牢裏,他呆了有數月,終日和泥土燭火為伴,不曾看見半點陽光!他畫地為牢,自我囚禁,自我折磨,隻是為了要讓一個女人知道,他對她,始終是有情的!他對她是情根深種了的!


    可是,一瞬錯過,便就代表了一生的錯過,如今的她,已經走出了內心的陰霾,已經尋到了新的良人,就要往岐國而去了!他的心中自是劇痛,看來……自己將牢底坐穿,也是打動不了她了!他在內心深深歎息著,這以後的路,如果真的失去了她,他自己該是有多痛徹心扉!他曾以為她已經死去,他曾對自己說過,將對她的思念和追悔,在自己百年之後,全部帶到墳墓裏去訴說!他的陵寢,自然要在她的身邊,她和他,即便就是都死了,也要生生世世用在一起!


    可是如今,她是那樣神采飛揚地死而複生了!她的重又出現,自是帶給他深深的震撼!他在有一刻,曾為自己感到慶幸,慶幸老天眷顧她,將她又送回了他的身邊!可隻是在須臾之後,他便就馬上否定了這一切,彼時的趙舒窈,既已重生歸來,自是來向他複仇的!他和她之間,疏離的隻剩下的仇恨!好罷,如果惟有仇恨能喚起她對過去的回憶,那麽他願意畫地為牢!可是,他還是錯了,還是晚了,他知道,當她黯然神傷滿心疲憊地走出他的宮門時,他就知道,不管他心裏信不信,一切都為時已晚了!


    澹台建成到了鐵門之外,憑著蕭遠山給他看的地牢簡圖,他已經摸清了大概。這個地牢,白天有十人看守,到了晚上會多加五人!上了石階,白屋前後有兩門進出!一為正門,一為偏門!澹台建成想著,得有個暗度陳倉之事,將他們都一一引開了為好!他到了台階上,見準了一個落單的獄卒,從後頭將他擊昏,將他放在一處閣樓,快速地將獄卒的衣服換上,他摸了摸這獄卒的衣服裏,還有個打火石,澹台建成心中不由一動,到了正門前,取出那打火石,對著一株老槐樹的枯根,便燃了火。


    此時時節,已是快要臨近初冬了!這株老槐樹,根已經枯朽,哪裏禁得火燃,隻見這火苗是一下子就竄了起來,火光衝上整個樹梢,並快速向周圍蔓去!澹台建成便捏著嗓子,大聲說道:“走火了,走火了!”那些巡邏的獄卒們聽了,忙忙趕來了白屋前頭,果然看見好些樹上,已是熊熊的火光蔓延!那獄卒的頭領,看了自是嚇了一跳,忙命所有的獄卒和看守,都去旁邊的井裏提水,趕去將火澆滅!澹台建成趁著亂,便重又快步走到石階下,想起了自己藏在牢裏草榻裏的那塊黑玉玦,便趕緊又往地牢去走去。


    現在這地牢外,是在無一個看守的了!他打開門,走到草榻跟前,將稻草都翻開,從裏頭取出那塊黑玉玦,小心翼翼地又掛在脖子上!


    青墨潭邊。澹台建成立於潭水一側,低低地和自己手下的將軍們耳語。澹台建成說完,便將雙手重重拍於那幾個人的肩上,口中說道:“大功告成時,不要濫傷無辜!”幾個暗中聚積的將軍們聽了,都沉聲說道:“是,皇上!”澹台建成默默看著前方奔騰不息的潭水,又問道:“趙舒窈,似乎沒有看出什麽端倪來吧!”其中一個為首的將軍聽了,便躬身道:“回皇上!蕭大人將這一切都安排的極好!是以公主執政大人,我們並未起什麽二心!都以為我們是誠心投降的!”澹台建成聽了點頭,他又對著那幾個人說道:“你們小心行事,隨時聽我的吩咐!”


    澹台建成左側的一個將軍,忽然看著前方草地上,遙遙走來一人,心中欣喜,便對著澹台建成說道:“皇上,前方之人是蕭遠山蕭大人!”澹台建成便將手靠後,在草地上踱著步子,等著蕭遠山。蕭遠山年雖老,可是見了澹台建成,這精氣神兒便變得抖擻起來,步子也是走得更快了。他到了澹台建成跟前,施禮道:“老臣見過皇上!”他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澹台建成幾眼,方笑著說道:“皇上一切都安好,老臣真是無所顧慮了!”


    澹台建成麵對他道:“蕭大人,這雅國政事,可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運轉吧!”蕭遠山聽了,倒是感慨道:“諸多事宜,自是老臣在操作!不過……這趙舒窈,不不,應是舒妃,不不,應是皇後,似乎不是個平庸之輩!老臣隻是向他奏報請示,但是這局勢的掌控,卻是她一人做出的!”


    蕭遠山頓了頓又道:“若非老臣親眼所見,還真不知皇後竟是個女中豪傑!不知……皇上心中以為如何?”言語之間,自是充滿了尊敬和讚歎。澹台建成聽了,心裏也動了動,他答非所問道:“那……岐國的皇帝,日日都在她的身邊嗎?我知道,他們關係頗為親近。”說著這話時,澹台建成心中是不自覺流過一股酸意。蕭遠山是過來之人,當然知道澹台建成難言的心事,他故意說道:“皇上!卻是如此!皇後諸多事宜,可都是和岐國皇帝萬俟化及商量著處理的!那岐國皇帝,倒是給出了不少中肯的好建議和決策!”


    澹台建成聽了,心中已是憤懣了,他脫口而出道:“笑話!我雅國的內政,哪裏需要一個遠邦的皇帝來提什麽建議?嗯,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蕭大人你怎麽不阻止?”蕭遠山聽了,便圓滑說道:“回皇上!老臣是一片赤子之心,都為著雅國!那岐國皇帝並也就是惡人,提了好的建議,老臣也自會斟酌一番!若是有些個差池不妥的,老臣可也老實不客氣地給皇後妃回了去!”他這樣說著,澹台建成的心情似乎好了些,他點頭道:“嗯,卻是如此!皇後縱然在能幹,也畢竟是個女流之輩!這諸多要事還是你決定了才妥當!”蕭大人聽了,也隻得點頭哂笑。


    其實,自打知道了義女意歡(趙娉婷)的心事後,蕭遠山每日裏,和萬俟化及打交道時,便暗暗地對他留了心。萬俟化及的年紀和那死去的楊堅相若,甚至脾氣性情也有那麽點兒相似。蕭遠山看著意歡和他,平靜無波地寒暄著,交往著,並不阻攔,也不熱推,後來有知道了,這其中還有趙舒窈在推潑助瀾,他的心中倒是有點樂得坐享其成了。


    如果有一天,萬俟化及果真從雅國裏娶了意歡的話,那自是再好不過了!意歡本是趙國人,又是他的義女,且是趙舒窈的姐姐,對於趙國以及雅國和岐國的友好往來,都有深遠的影響啊!隻不過是一對男女之間的普通交往,可是蕭遠山卻已是想到這家國層次上來了!澹台建成心中哪裏知道他這些,便道:“想什麽呢,蕭大人!你既然來了,咱們便就在這青墨潭測,商量如何以最快的方式複國為上!”他又自嘲地說了下:“那個地牢,我也是呆得太久了!”


    到了黃昏時分,因著澹台建成身份的特殊,幾位將軍們還是決定好生護送他,去了一個隱蔽地點。蕭遠山便向澹台建成告辭,待他懷著輕鬆的心情,將要離開這裏時,卻發現前方已經有一個一身素衣的中年男子,手裏提著劍,在那草地的另一側,等著他了。蕭遠山年紀雖大,可是眼睛不花,耳朵不聾,他眯著眼睛,已是看清了前方握劍之人,竟是傳言已經死去多年的嘉國太子陸離!


    陸離站在那裏,握著劍等著他!當下蕭遠山倒是無所謂起來,他對著陸離道:“太子,想不到你還活著,我也知道自己逃不過這一劫!這……欠你父王的命!你現在可以來拿了!”說著,將頭抬起,等著他的利劍刺脖。陸離恨道:“蕭遠山老賊,縱然你能瞞騙過這嘉國和雅國的所有人,也決計騙不過我去!如今,你已是活得夠久的了!看劍!”說著,將長劍拔出鞘,對著蕭遠山的脖子,就狠狠刺去。


    “師父,請住手!”陸離的劍,已然是抵上了蕭遠山的脖子了,頃刻之間,他的頭顱就會被砍下!可是陸離猛地聽了這疾呼的聲音,心中一顫,這握著劍的手,不由放慢了速度。這聲音怎麽這麽熟悉,是……世民?陸離聽了世民的聲音,便暫且放下劍,對著蕭遠山道:“老賊,我現有事,你先在這裏呆著,我過會再來取爾的性命!”那邊林子裏,果然有響動聲,澹台世民果然是大步朝他走來。


    他走到了陸離的麵前,對著他道:“師父,放了他!讓他走吧!對於雅國而言,他是個相才!”陸離聽了,歎道:“可是世民,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這個蕭遠山,是滅我嘉國的仇人,當年他裏通雅國,暗中通風報信……實話告訴你吧,我是當年嘉國的太子……”此言一出,澹台世民的心裏,可是一驚!什麽,他早就覺得師父,好些事兒,是欲言又止的!卻不知道,他竟是被雅國所滅嘉國的太子!他喃喃問道:“那麽,師父,我還有事情要問,我的母親,和你是什麽關係?”是以,陸離便什麽都不隱瞞了,便將當年他的母親雅妃之事,都說了出來,澹台世民自是比在蕭遠山那裏,知道了更多的事情!


    原來自己的母親也是嘉國人,父皇擔心她是個細作,是以並不怎麽相信她!蕭遠山歎道:“冤有頭,債有主,陸離,那麽你可知,我為什麽要如此?還不是因為你的父皇錯殺我的大哥?我大哥比我大二十歲,是三朝老臣,大敵當前,可是那昏君,不改思過,卻一味要找出個替罪羊,竟然將我大哥砍頭示眾!難道我該為我大哥報仇麽?何況,當年,即便我不這樣做,難道嘉國就能幸免於難了?”陸離聽了,沉默了良久,僵硬在那裏,半響方道:“冤冤相報何時了!哎……”說著,便將手中的長劍給扔去了!


    澹台世民也立在那裏,沉默了良久!是啊,冤冤相報何時了!終於,陸離做了一個決定,他轉身回頭,對著蕭遠山說道:“好,你走吧,我嘉國既滅,我也不想什麽複國之事了!隻要,我嘉國從前的百姓,能夠繼續安居樂業,便就什麽都好了!”想想,他又對著澹台世民道:“既然世民你已經查出你母親的死因,那麽我的心,便也安了!現在的我,隻想去詩雅的墓地,好生地陪伴她!”


    澹台世民聽了師父要去母親墓地,去那相思穀,便哀哀道:“師父,您真的都已經打算好了?”雖然陸離不是他的父親,但感情勝似親父。陸離笑道:“世民,你也放下心中的所有煩惱和痛苦吧,去……去幫助澹台建成,我也不會責怪你的!你們身上,始終流著澹台氏不羈的血液!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其實,澹台建成一直將嘉國治理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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