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洲心裏清楚,無論他們怎樣推搪,艾米麗都會設法跟上來,索性也不再找借口了,她要跟就跟著吧。至於淩冬至見了她到底會有怎樣的反應,他自己也忐忑的很。但有一點是很明顯的,他若是存心隱瞞,萬一露了餡的話,隻怕後果會更嚴重。


    午飯的地點是和寬選的,他本來的計劃是早點兒甩掉這個麻煩的女人回自己店裏去的。聽說淩冬至等下要過來,哪裏還舍得錯過這場熱鬧,要不是怕莊洲惱羞成怒跟他翻臉,他簡直想打個電話把和清也叫過來一起樂嗬一下。


    幾個人點完菜,莊洲又把服務員叫過來加了一個土雞湯,要了雪梨銀耳羹當飯後的甜點。


    和寬看他點了這兩樣東西,心裏十分好奇,“你什麽時候愛吃湯湯水水的東西了?”


    莊洲麵不改色地說:“冬至這幾天熬夜,得補一補。”


    艾米麗輕輕撇了一下嘴角。她回國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任務了,在後來的接觸中她也不屑於掩飾這一點。她印象中的莊洲向來都是一個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她也不相信莊氏這麽大一塊蛋糕他說舍棄就真的能隨手舍棄掉。不過就是跟家裏鬧別扭罷了,她的作用就是充當一下莊洲和老爺子之間的橋梁,接受了她,順理成章的就會得到老爺子的諒解。怎樣的選擇對莊洲最有利他應該是很清楚的。所以在艾米麗看來,莊洲對她的種種刁難無非是一種不那麽願意低頭的姿態,或者說一種跟老爺子爭取利益最大化的籌碼。而她所期待的那個結果是必然會出現的。


    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她這樣想著,直到幾秒鍾過後才反應莊洲話裏的意思,他要給他老婆補一補?那是不是說他要……


    餐廳裏忽然靜了一下。


    艾米麗下意識的隨著旁邊客人的視線望向餐廳的門口,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青年正站在門口朝大堂裏張望。這人肩寬腿長,隻是站在那裏就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引的人看了第一眼不自覺的就想看第二眼。


    艾米麗覺得這人有點兒眼熟,好像在那裏看到過,忍不住又多看了兩眼。這青年長著一張英氣勃勃的漂亮的麵孔,眉眼如畫,顧盼之間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味道,好像他人在這裏,心思卻飄在很遠的地方。


    下一秒,艾米麗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看見莊洲站了起來,朝著那漂亮的青年走了過去。那青年臉上流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兩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那青年隨著莊洲一起走了回來。


    和寬笑著打招呼,“淩老師,好久不見。”


    艾米麗的臉色頓時變了。她忽然想起為什麽看著他會覺得眼熟了,在老爺子那裏的時候她看過偷拍回來的照片!不過照片上的青年離得很遠,又是一個側臉,所以她沒能在第一眼的時候認出他來。她怎麽也沒想到,照片上那個模糊的青年竟然長著這樣一副讓人移不開視線的外表。


    艾米麗忽然覺得她被老爺子誤導了。老爺子跟她說不用理會亂七八糟的人,注意力放在莊洲身上,隻要把他拿下就一切ok。這些天以來,她也是這麽認為的。可是當這個男人用一種如此直接的方式出人意表地出現在她麵前,艾米麗才恍然間意識到,這是一個活生生的對手,有他擋在她的麵前,要想如老爺子所言的去爭取莊洲的注意力,真的很難。


    艾米麗很勉強地擠出一個微笑,正在琢磨自我介紹的措辭,就見那漂亮的青年朝她轉過臉,琉璃似的一雙眼睛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語氣淡漠地問道:“你就是莊家派來跟我搶男人的那個先頭兵?!”


    和寬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又連忙忍住,心裏的小人卻死命捶地。早知道淩冬至這麽好玩,他剛才真應該打電話讓和清過來一起看熱鬧。


    艾米麗一口氣卡在嗓子裏,猛然咳嗽了起來,臉色也瞬間漲得通紅。從小到大,她還沒被人這麽不留情麵地搶白過,心裏的惱怒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你是淩先生吧?恕我直言,你的教養和你的外表相比,簡直太讓人感到遺憾了。”艾米麗沉著臉看著他。現在她覺得這張臉一點兒都不漂亮了,豈止不漂亮,簡直太邪惡了。哪有人對女士這麽沒禮貌的?


    淩冬至在莊洲身邊坐了下來,不怎麽在意地笑了笑,“你是來撬我牆角的,我還跟你客氣什麽?我腦子又沒毛病。難道還要跟你握個手,擁抱一下,再客客氣氣地借你兩把鐵鍬請你不要大意地隨便撬嗎?”


    艾米麗,“……我不認為我跟淩先生是情敵的關係。”


    “當然不是,”淩冬至接過莊洲遞過來的湯盅,淺淺嚐了一口,臉上流露出滿意的表情,“還要。”


    莊洲連忙給他盛雞湯。他覺得看見淩冬至,艾米麗應該就會死心了。不過淩冬至心裏肯定會有些不爽的。莊洲暗中決定不論等下淩冬至要怎麽發作都由著他發作個夠,總不至於為了一個不相幹的外人就讓淩冬至硬忍著心裏的不快。


    至於別人痛快不痛快,那跟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淩冬至看了看艾米麗,笑著說:“你算哪根蔥啊,就想跟我當情敵。”


    艾米麗胸膛起伏。她也終於發現了,當一個男人壓根不在意你的淑女風度的時候,風度這種東西就成了她最大的絆腳石。她決定調整自己的作戰方式,“淩先生想必也知道,莊老爺子對於兒孫的生活已經有了很好的規劃。在他的規劃裏,孫輩的繼承人是不可能選擇一個同性伴侶的。他會失去繼承人的資格。”


    “什麽繼承人的資格,很稀罕麽?”淩冬至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那玩意兒莊洲不是已經扔掉了嗎?”他轉頭去看莊洲,莊洲連忙點頭表示肯定,淩冬至攤開手說:“你看,我們不稀罕的。沒那個繼承人的資格,意味著我們有更少的麻煩和更多相處的時間,我覺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艾米麗的臉色青了白,白了青,語氣也變得更衝了,“你不覺得你這種想法非常自私嗎,你怎麽知道莊少不希望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有孩子……”


    淩冬至不客氣地打斷了她,“你怎麽知道我們不是完整的家庭?至於孩子,我們已經有四個了,還不用喂奶粉、不用買紙尿褲、不用請保姆,不但不會哭鬧還能幫我們看家護院,每天回家的時候還知道給我們叼拖鞋。”


    艾米麗在餐桌下麵捏著餐巾,死命的克製著不把它扔到這青年的臉上去。


    坐在她對麵的和寬已經笑得快斷氣了。他看看莊洲,莊洲臉上帶著笑,眼睛裏滿是寵溺的神色,好像一點兒也不在意淩冬至衝著別人噴毒汁。和寬開始同情這位美女,他剛才應該提醒她一句的:沒事兒千萬別想著跟精神病搶東西。


    尤其是搶男人。


    淩冬至喝了兩碗湯,心裏的感覺總算是舒坦一些了。再看艾米麗的時候神色也和藹了許多,“咱們也別置氣了,來,我跟你講講道理。”


    艾米麗氣憤地瞪著他,這是置氣嗎?誰會跟這種不積口德的貨置氣?!


    淩冬至拿出教育不開竅的學生的那套架勢,和顏悅色地給她講道理,“你看你還在國外念過書,那腦子一定是挺聰明的,所以我講的你一定能聽懂。”


    艾米麗,“……”


    和寬把臉埋在桌子上,笑得肩膀直抖,簡直不敢抬頭。莊洲覺得他這個樣子很猥瑣,在桌子下麵狠狠踹了他兩腳,也沒能把他踹起來,幹脆也不理他了。


    淩冬至說:“第一,你想釣凱子這種想法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不能破壞別人家庭啊,對吧,這是最基本的道德底線。我們兩邊的父母都相互見過了,關係也固定了,就差抽時間出國領證了。我想你也不願意走在大街上的時候被我攔住車,然後拖出來按在地上扒衣服吧,這種新聞前段時間貌似挺多……別懷疑!這種事情我幹得出來!”


    剛喘過一口氣的和寬再一次笑趴了。


    麵色鐵青的艾米麗還沒開口反駁,又被淩冬至給堵了回去。沒法子,他是當老師的,除非自己不樂意開口,否則比話癆的話誰能比的過他?!


    “第二,當小三也是要有點兒感情基礎的。你跟莊洲有什麽私情嗎?沒有吧。我就知道不可能有。你看看咱們倆人雖然一個男一個女,但是站在一起的話看我的比看你的人多。至少從外表上講,你並不比我占優勢。對了,你年薪多少?”


    艾米麗眼神中微有得色,冷著臉報了個數。


    淩冬至點點頭,“不少。跟我賣一幅畫的價錢差不多。”


    艾米麗,“……”


    好吧,她似乎聽誰說過,莊洲找的男人是個畫家。但她真沒想過這年頭畫家都這麽土豪。


    淩冬至語重心長地開導她,“光有莊洲的長輩支持,小三是當不成的。真的,畢竟是新中國了,婚姻法你看過沒有?兩個人過日子還是得有感情基礎比較好。”


    艾米麗用一種說不出的厭惡的眼神看著他,“任何時代,婚姻總是要講門當戶對的。”


    淩冬至眼裏流露出同情的神色,“那就更沒你什麽事兒了。真要講究門當戶對的話,他得去跟大財團聯姻。你跟他站在一起也一樣是門不當戶不對。嗯,你還不如我,至少我掙錢比你多,也比你有名氣。”


    艾米麗腦子裏嘎巴一聲響,良好的風度徹底陣亡,“淩冬至,我真沒想過你一個男人能這麽放得下臉皮。”


    莊洲臉色一變,“艾米麗,注意你的措辭。”


    淩冬至卻渾不在意,“在學生麵前,我是德才雙磬的老師;在同事朋友麵前我是講義氣重感情的夥伴;在長輩麵前我是孝順懂事的好孩子;在立誌勾引有夫之夫的準小三麵前,我就是一個捍衛家庭完整的苦逼原配,我有什麽放不下臉皮的?”


    艾米麗抓起麵前的水杯就要潑過去,被莊洲眼疾手快地按住。


    淩冬至的臉色也微微沉了下來,“莊洲今天非把我叫過來,一方麵是不希望我對他有什麽誤解,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他一向受的教育讓他對女人說不出太重的話。你不能把他這個優點看做是可以利用的楔入點。小姐,恕我直言,你說的那種放得下臉皮的人是你自己吧。那位老爺子到底許了你什麽好處?錢?地位?還是許諾讓莊洲娶你?莊家少奶奶的招牌對你而言真有那麽重要?”


    艾米麗胸膛起伏,眼裏流露出深刻的恨意,“你懂什麽,我認識莊洲的時候你還不知道躲在哪裏吃奶呢。”


    “原來還有這樣的淵源在裏麵,”淩冬至了然地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可惜的是,感情這回事兒,從來都與時間無關啊。”


    艾米麗把臉扭到一邊,眼圈微微紅了。


    飯桌上的氣氛陡然沉默了下來,和寬也不笑了,隻是神情還有點兒迷糊,搞不明白突然間幾個人的神態都不對了。


    莊洲握住了淩冬至的手。事情的發展有點兒超出了他的計劃。他原本是打算把淩冬至介紹給艾米麗,然後告訴她自己已經有了愛人。沒想到淩冬至一出場就氣場全開,句句帶刺。雖然他看起來不爽到了極點,但他這樣的反應對莊洲而言實在是個巨大的驚喜。


    “艾米麗,”莊洲猶豫了一下,解釋說:“無論是我還是冬至都沒有要羞辱你的意思。我隻是想把我的愛人介紹給你認識,我想通過你去告訴我爺爺,我們感情非常好,無論我還是他,都不是會輕易變心的人。至於你,你很聰明,也有能力,別被我爺爺給坑了,傻乎乎的被他當槍使。真的,你值得更好的人。”


    艾米麗抹了一把眼淚,一言不發地拿起皮包轉身走了。走到餐廳門口的時候又停住了,想了想又折了回來,站在餐桌旁邊看著淩冬至說:“我從沒見過像你這麽沒風度的男人,你一直都是這麽討人厭麽?”


    淩冬至笑了起來,“我從來沒想過要讓我討厭的人喜歡我。敵人的好感對我來說一點兒也不值錢。再說你是為了傷害我才出現的,我討厭你不是很正常嗎?”


    艾米麗真心說不過他,她覺得自己瘋了才會折回來跟他吵架。可是有些話她不說的話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我真想看看你能囂張到什麽時候,淩冬至。”


    淩冬至盯著她,茶褐色的眼睛裏映著窗外的陽光,璀璨奪目,讓人無法直視,“如果真心實意的活著在你看來是一種囂張的話,那麽請你務必相信,我會一直一直囂張下去的。”


    作者有話要說:冬至不爽了,惹他生氣的人就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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