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地點選了一家新開張的烤肉館,這裏距離青樹他們招待所隻有一條街,吃完飯正好散散步就回去了。


    兩個人落座之後,青樹問他,“不喊莊洲過來嗎,”


    淩冬至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小爺不爽,今天不想看見他。”


    青樹搖搖頭笑了,他從淩冬至的一些小習慣上就能看得出來,這個孩子是在一個很受寵愛的環境之中長大成人的。這個發現讓他既欣慰又心酸。他覺得他的小魚就應該這樣被人寵著無憂無慮的長大,然而這寵愛並不是來自他的親人,又讓他覺得異常難過。


    青樹的嗓音不由自主的變得溫柔起來,好像他麵前的人還是一個需要他哄著才會高興起來的小孩子,“怎麽了,他惹你了?”


    淩冬至搖搖頭。他不太擅長跟人訴苦,再者一個大男人,被一個來撬牆角的女人膈應著了的話,他也有點兒說不出口。從理智上講,淩冬至很清楚那個名叫艾米麗的女人是在莊老爺子的授意之下主動纏上莊洲的,莊洲本身並沒有什麽過錯,而且很主動就來跟他坦白了,一點兒也沒想著要瞞著他。從這一點來說,今天應該給他表揚的。但是一想到有個從沒見過麵的老頭子正躲在暗處煞費苦心的跟他對著幹,而且他還不能慫恿莊洲打回去,他就覺得滿心不爽。


    不就是倚老賣老麽?


    老了有什麽了不起?老了就能不講理,就能隨便擺布別人的私事,就能肆無忌憚的惹人煩啦?淩冬至磨著後槽牙多點了一份五花肉,決定把自己對這老頭兒的憤怒統統化為食欲,一口一口吃下去!


    青樹大致猜到是怎麽一回事兒,但是小魚都是大人了,不想說的話他當然不便追問。正想找個什麽借口把話題引開,長期的職業習慣養出來的那根警覺神經就被一道暗中窺伺的視線觸動,青樹反應極敏銳,轉頭看過去的時候,那人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正好跟他碰了個正著。


    是個年輕的男人,相貌倒還過得去,就是眉梢眼角帶著一股張狂的味道,好像誰見了他都要讓路走似的。


    青樹微微蹙了蹙眉,輕聲問淩冬至,“你背後,角落裏那一桌,有個男人一直看這邊,是你認識的人嗎?”


    淩冬至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立刻爆了一句粗話。


    與他們隔著一張桌子的角落裏是一張可供十餘人就餐的大桌,一桌子紅男綠女正圍著烤架吃吃喝喝。看起來像是一個私人性質的聚會,會選中這樣不起眼的餐廳,應該是不想引人注意的緣故。不過主座上那個囂張的家夥大概從來不知道低調是什麽東西吧?


    淩冬至想不出塗盛北怎麽會選這麽個地方吃飯,這種普通的餐廳跟他的一身土豪氣質簡直太不搭了。他忿忿收回視線,“老子的運氣怎麽差成這個樣子?他奶奶滴,一個兩個看見的都是這種糟心的貨?!”


    青樹疑惑,“認識?”


    淩冬至把自己跟塗家兄弟之間的淵源挑挑揀揀講了一遍,又說起他那個同樣糟心的弟弟,“那小孩兒隻是被慣壞了,有點兒腦殘,他這個哥哥卻是個十足的惡霸,仗著自己有錢有勢,覺得自己就是天王老子了。娘滴,真想找個機會套上麻袋死命揍他丫的一頓。”


    青樹的目光微微閃了閃,無意識地向後瞟了一眼。坐在他們和塗盛北之間的那一桌是幾位年輕的女白領,其中一個大概是要結婚了,正在給幾個小姐妹炫耀自己新買的鑽戒,漂亮的粉色鑽石,大小堪比一粒黃豆,在燈光下顯得光彩奪目。


    在她們身後,一道人影站了起來。青樹抬頭便看見了正朝著他們這一桌走過來的塗盛北。離近了細看,這人相貌還算英俊,就是臉上的神氣實在惹人厭。青樹皺了皺眉頭,視線收回來,落在了正在開酒瓶的淩冬至身上,“你別知法犯法,等下不是還要開車?”


    淩冬至心情不好,憋悶的感覺當然需要用酒精來排解,“等下可以打車回家,沒事。”


    青樹還沒來得及說話,眼角的餘光就瞥見那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已經走到了距離他們很近的地方。看來這人確實是奔著他們這一桌過來的。淩冬至也看見了過來的人,但他並沒有什麽表示。這人不但不是他的朋友,甚至連熟人也算不上,頂多就是個認識的人,而且還是那種巴不得一輩子看不見的人。他有什麽必要分給他注意力呢。


    塗盛北顯然不是這樣想的,他停在桌邊,雙手撐在桌麵上,笑吟吟地看著淩冬至,“淩老師,好久不見。”


    淩冬至瞥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原來是塗少,你怎麽屈尊來這種小老百姓出入的地方吃飯呢?真是太奇怪了。”


    塗盛北已經帶了幾分酒意,看著淩冬至的臉笑得越發開心,“最近耳朵邊癢癢,總聽人說起淩老師,沒想到今天就看見了真人,咱們可真是有緣分呐。”


    青樹皺眉。


    淩冬至用一種批評學生的口吻說:“別瞎用詞,塗少,緣分這詞可不是這麽用的。你的語文課不會是在非洲念的吧?”


    塗盛北又笑,“你是老師,要不找個機會你單獨教教我?”


    淩冬至詫異地看看他,這人說話的語氣帶著一股子輕佻的味道,跟前幾次見麵時的樣子有點兒不一樣。淩冬至猜不出他又在耍什麽花樣,“你到底有什麽事兒啊?沒事的話,我就不留你了,你看我們點的肉都上桌了。”


    塗盛北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後知後覺的發現旁邊還有一位客人,他扭過頭看了看青樹的臉,呆了一下,扭回去看淩冬至,然後又扭回去看青樹,再然後……他閉上眼睛晃了晃腦袋。


    淩冬至,“……”


    青樹也有些啼笑皆非,“這貨喝了多少?”


    “誰知道啊,”淩冬至無奈地衝著他們那桌招了招手,示意他們把人帶走。一男一女趕緊過來扶人。誰知塗盛北還倔上了,把人往兩邊一推,湊過來把自己的胳膊搭在了淩冬至的肩膀上,“淩老師,有句話我憋了很久想問你。”


    淩冬至甩了一下沒甩開,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你別以為我真不敢打你。”


    塗盛北貼著他的耳朵低聲笑了起來,“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你追上那誰誰了嗎?”


    這句話一下子就踩中了淩冬至的雷點,他立刻暴躁了,“管你屁事!”


    塗盛北又笑了,調/情似的衝著他的耳朵輕輕吹了口氣,“要是沒追上,幹脆……來追我好了,其實我也不比那誰誰差。”


    淩冬至,“……”


    這貨今天是腦袋被門夾了嗎?


    青樹不悅地站起身,將他從淩冬至的肩膀上撕下來,“公共場合,這位先生請你注意一點兒分寸!”


    塗盛北站起身,東倒西歪地衝著淩冬至飛了個吻,就被兩個朋友拽著走了。


    淩冬至也徹底沒了胃口。他覺得今天出門真應該看看黃曆的,今天這個倒黴的日子絕對是不宜出行啊。


    “咱們換個地方吃飯吧。”


    青樹從塗盛北那幾個人身上收回視線,笑著說:“幹嘛換地方,等著,還有熱鬧看呢。”說著掏出手機按了幾個號碼,對那頭的人說:“給派幾個人吧,有點兒麻煩。”


    淩冬至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正要發問,就見青樹豎起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淩冬至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你打給誰的?”


    “左鶴。”青樹笑著說:“我們這次來濱海就是跟他們配合的。我跟他還算投機,請他幫個小忙還是沒問題的。”


    “什麽小忙?”


    青樹瞥了一眼塗盛北的方向,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咱們這種小老百姓或許拿他沒辦法,但是小小地整他一下還是可以的。”


    淩冬至滿頭問號,還想發問的時候就覺得腳下有什麽東西窸窸窣窣地跑了過去,低頭一看,兩隻灰毛老鼠正順著牆角跑過來,一前一後停在了青樹的腳邊。青樹翻了翻烤架上的肉片,夾了幾片在碟子裏,悄悄的把碟子放在了桌子下麵,還壓著聲音跟老鼠們嘀嘀咕咕的不知說了什麽。


    淩冬至,“……”


    青樹坐正,笑著對他說:“請人幫忙總要表示一下感謝的。”


    淩冬至隱隱猜到他是要整塗盛北,但是具體他做了什麽卻一點兒也摸不透,心裏正急的不行,就聽身後那一桌的女孩子們尖叫了起來。


    “剛才還在這裏……我摘下來就放在這裏了……”一個卷頭發的女孩子跳了起來,臉上帶著焦急的神色,簡直要哭出來了,“我想著擦一擦再還給娜娜姐……”


    旁邊幾個女孩子也露出慌亂的神色,那個被稱為娜娜的就是一開始給姐妹們秀鑽戒的那個女孩子,大概是年齡也略大一些的緣故,她看起來要比旁邊幾個小姐妹沉得住氣,一邊拍著那個尖叫的女孩子的後背,一邊安慰大家說:“沒事,咱們人都在這裏,東西肯定不會無緣無故不見的,餐盤下麵、餐巾紙下麵都看看,不會丟的,別哭……”


    坐在娜娜身邊的女孩子拿起手機要報警,娜娜大概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是旁邊的幾個女孩子都說這麽貴重的東西,不見了當然要報警,也順便洗刷一下彼此的嫌疑。萬一被壞人拿走,她們以後還怎麽跟娜娜相處雲雲。


    淩冬至傻乎乎地看著這混亂的一幕,一轉臉看見青樹滿臉笑容,連忙拿腳踢了他一下,“不會是你幹的吧,哥。”


    青樹噓了一聲,示意他接著看熱鬧。


    警察很快過來了,幾個女孩子大概也沒想到警察出現的這麽及時,連忙圍上去嘰嘰喳喳地匯報情況,警察們也連忙幫著找東西。其中一個年齡略大的警察問那個急哭了的卷發女孩,“就你們幾個坐在這裏?有沒有什麽人從你們旁邊經過?或者碰過你們的桌子?”


    卷發的女孩子就像被電了一下似的,立刻跳起來指著角落的一桌,因為激動的緣故聲音都有些變調了,“警察同誌,剛才這個人從我們桌子邊上經過,還靠在我們桌子上了,差點兒把我的酒杯碰倒!”


    她指的就是塗盛北。


    塗盛北那一桌都不是什麽善茬,聽見這個女孩子富有暗示性的話都罵罵咧咧起來。警察也看出這夥人不好惹,但是報案人提供線索了,不管怎麽樣他總要過去問一下。


    “這位先生剛才是不是如這位女士所說的那樣,碰過他們的桌子?”


    塗盛北大大咧咧地衝著他樂,“你想問什麽?想說我有沒有拿她們那個破戒指吧?”


    警察同誌也被他這語氣刺激的有些不樂意了,“這位先生請配合我們的調查,這裏已經發生了一起盜竊案,任何相關的線索我們都要過問的。”


    塗盛北一臉不屑的神色,“什麽破爛貨啊,你以為我們是要飯的嗎?”


    警察同誌也怒了,“我們隻是在走正常的工作流程,還請這位先生配合警方的工作。”


    塗盛北對幾個嘰嘰喳喳的女人很是不耐煩,“你不就是想說我有沒有拿了她們那個破戒指嗎?你看我身上才有幾個口袋?拿了放哪兒?這兒?這兒?還是這兒?”一邊說著,他一邊開始掏自己的口袋。


    警察同誌的臉都被氣白了。他當警察的時間不長,也沒接觸過太多的特權人士,但是塗盛北這架勢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別來煩爺,爺不是你這種小雜碎能招惹的起的。


    但凡年輕人都是有幾分火氣的,就算明知這人可能他真的招惹不起,但是被人在公共場合話趕話的激到這個份兒上,他的脾氣也上來了,態度陡然間強硬了起來,“我再問一遍,你有沒有碰過那張桌子?!”


    塗盛北的雙手從襯衣口袋裏掏出來又伸進長褲的口袋裏,一臉嘲弄的看著他,“你不就是想問問爺有沒有偷東西麽?爺親自搜給你看。我看你現在火氣挺大的,你一定不知道你在踩地雷吧,蠢貨。有你求我的時候……”他的身體猛然間僵住。


    餐廳裏的人隨著他這個詭異的反應一起靜了一下。


    淩冬至已經猜到結果了,然而心裏的驚訝卻一點兒也不見少。他忍不住湊到青樹耳邊悄聲問道:“怎麽辦到的……哦,是老鼠?”


    青樹揉揉他的腦袋,眼中蘊著笑意,“給你出口氣。”


    淩冬至扭頭望向塗盛北的方向,他還僵在那裏,臉上囂張的表情已經變成了一臉的不可置信。那個卷頭發的女孩子忍不住了,三步兩步衝過去,一把就將他的手拽了出來,一個小小的閃亮的東西隨著她的這個動作從塗盛北的口袋裏掉了出來,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撞擊出一下清脆的聲響。


    整個餐廳就像被這一下聲響觸動了開關,頓時就開了鍋,各種聲音都冒了出來。幾個警察也有點兒傻眼,怎麽也沒想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轉機,一樁案子眨眼的功夫就破了。


    卷頭發的女孩子撿起地上的戒指交給娜娜,委屈地哭了起來,被小姐妹們摟著到一邊去安慰。那個娜娜拿著自己失而複得的戒指,想也沒想衝上去給了塗盛北一個大耳光,“人渣!流氓!不要臉的小偷!”


    淩冬至下意識地捂了一下臉,光是聽聲音都覺得好疼啊。


    青樹失笑。


    餐廳的另一邊,塗盛北旁邊的男人連忙過去要伸手擋開施暴的女士,娜娜身邊的一個女伴揚起手裏的小皮包就砸了過去,這人一開始就沒把這幫子鬧事的女人放在眼裏,壓根沒料到一個女人能使出多大的勁,結果被人一皮包拍到了臉上,慘叫一聲倒在了身後的桌子上。桌子上的杯盤碗碟被他一撞,稀裏嘩啦的掉了滿地。


    餐廳裏頓時亂成一團。


    作者有話要說:哥哥給弟弟出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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